君故 上——分我一杯羹

顾乐乐说着，突然把头埋进手臂里，小声呜咽起来。

“啊哟……”秦悠第一次遇见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搂过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那怎么了呀，我去叫罗浩辰给你买东西吃好不好？”

顾乐乐摇摇头，然后从秦悠肩膀上离开。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秦悠道：“好奇怪，我看见你一点也不想哭，可是我看见罗浩辰之后，就很委屈……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烟花还在寂寂地开放，顾乐乐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浅的泪痕。

“乐乐啊……”

秦悠没有往下说，因为他已无需再说。

顾乐乐捂住脸，声音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办秦悠？我喜欢罗浩辰，怎么办啊秦悠？”

烟花绽放到了极致，然后凋零。

小巷尽头，罗浩辰看着他们忽明忽暗的背影，踩灭了香烟，转身离去。

我们让自己变得手足无措，于是亲爱的，那便是最初的爱情了。

转眼便到2006年。

元旦过后，秦悠再见到顾乐乐的时候她看上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是说说笑笑，秦悠难得一次守住了秘密，没有告诉罗浩辰顾乐乐的事情。于是罗浩辰什么也不知道，至少秦悠是这样认为的。

今年的过年很早，1月28日便是除夕。这也意味着期末考试马上就要来临。秦悠的生活毫无变化，早上和罗浩辰一起去学校，晚上接一通秦衿的电话，周末去罗浩辰家画画。唯一有所发现的便是顾乐乐不太和罗浩辰说话了。

秦悠有一次偷偷地和顾乐乐说：“罗浩辰天天过来坐我旁边，你干嘛不多和他说说话？”

顾乐乐表情尴尬，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我看见他紧张。”

“哈？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顾乐乐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故作忧郁：“你不懂的秦悠。”

“你不懂的，悠。”秦衿在电话里也如是回答他。

“靠，难道你懂？”秦悠大骂。

秦衿转着笔，漫不经心地说着：“让为兄回来好好教你一番。”

期末考试就在秦悠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过去了，说他什么都不懂有点过分，但是对于物理的电学来说，秦悠真的什么都不懂。

物理老头子太老了，上课毫无吸引力许多同学都选择了上课睡觉，秦悠这种随波逐流的小朋友，一个学期下来出了能分得清串并联电路和简单的欧姆公式套用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电路一复杂，他就彻底玩完儿。

光学纯记忆的考题被电学取代，结果不出所料，秦悠的期末考试物理只拿了62分。气得曹妈妈直接打班主任的电话，间接警告秦悠。

连罗浩辰都拿了47分，秦悠觉得自己岌岌可危，各方面。

顾乐乐也没有考好，她从她那千年老五的位置一下子滑到了第十，班主任还找她谈了话。

于是三人的初二上半学期就在如此惨烈的情况下结束了。

同一时间，秦衿的期末考试进入了年级前十。

秦衿的初中是区里很好的一所民办初中，所以不需要寒暑假补课，秦衿考完试就带着书包飞奔而来南京，说是把五门主课都捎上了，其实就带了一本化学书装装样子，他已经跟他们班班长商量好回来抄班长的作业，代价是帮他把魔兽世界里的德鲁伊升到五十级。

秦衿欣然接受。

于是某天寒假中午，秦悠从温暖的空调房间里睡眼朦胧地走出去开门，毫无预兆地接到了长兄的一个拥抱。

秦悠小朋友一下子彻底惊醒。

“嗯，高了。”秦衿微笑着低头看秦悠，手还停留在他的腰际。

秦悠回赠了一个拥抱，把下巴搁在秦衿的肩膀上感叹道：“操，怎么还没和你一样高！”

秦衿依旧是秦悠脑海中的模样，和秦悠一样柔软的头发，只是剪得比秦悠略短一些。黑色的毛衣将他衬得修长，笑起来让人感觉沉静。

中午秦悠和秦衿下去吃了一顿沙县小吃，又回来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前段时间上映的《神话》，秦悠还能看得进去，秦衿就彻底不行了，当放到大象用鼻子给晕倒的陈龙浇水的时候，秦衿已经枕着秦悠的肩膀睡着了。

“我靠，这小象到挺乖的，天然淋喷头啊！”秦悠吃着薯片，对画面指指点点。

“砰”秦衿的头从秦悠的肩膀上滑落到了他的大腿。

秦悠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熟睡的秦衿良久，末了他皱了一下眉，继续将目光转向电影。

等秦衿醒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接近尾声，秦悠也靠着墙睡着了。

屋外橙色的夕阳从窗户外透了进来，打在他们的脸上。隔着窗户，隐约可以听见楼下的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小小的，像是睡梦中的余音。

“悠。”秦衿推了一下秦悠，秦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哥？”

“到床上睡去吧。”

“我就在这里睡。”秦悠小朋友重新闭上眼睛。

秦衿轻笑了一下：“我靠，还要我抱你过去啊。”

“那好吧。”

等秦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长兄横抱着走出客厅。秦悠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秦衿的后背：“哥，我是你弟又不是你妹！你还真抱我啊。”

秦衿勉强把秦悠放在一个椅子上，支着腰道：“累死我了。”

秦悠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突然响了，接起一听原来是罗浩辰的。

秦衿坐在旁边剥桔子吃。

过了一会儿，秦悠拎着电话问秦衿道：“哥，罗浩辰说我们一起去杭州旅游两天，去不去？”

秦衿把桔子塞到秦悠的嘴里，果断回绝：“不去，你哥我要复习应考。”

“滚蛋吧你……”秦悠破口大骂，过了一会儿，还是犹犹豫豫地蹭过去：“去吧哥……”

“不许去。”秦衿又塞了几瓣桔子给秦悠。

虽然秦悠隐约之中还是想去，但是长兄大人发话不去，那他也只好拒绝罗浩辰的好意。在这个拿不定主意的年龄里，秦衿虽然只比秦悠大了一岁，但却俨然成为了一家之主的模样。秦悠小朋友想独立，还差得远呢……

第10章

曹妈妈对于大儿子的到来显得非常高兴，当天晚上就带着兄弟俩去外面吃烤鹅。秦悠和秦衿保驾护航地并排跟在老妈后面。秦衿一身黑色的低领毛衣，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着米色的围巾，整个人显得高挑而挺拔。

秦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衿制止，只听后面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哇塞！那个男生！那个男生背影好帅哦。”

“你太大声了，他们会听见的！”另外一个女生激动地压低声音。

秦悠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那个男生，而不是那两个男生，这让他很不爽。

“旁边那个男生看起来好嫩……”

妈的……秦悠在心里暗骂，他只是还没有发育好而已！

秦衿在一旁已经快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另一个女生道：“喂喂喂，你说他们是不是同学啊？”

“废话，怎么可能。”

“那会不会是……”

“啊啊，你说他们两个是gay吗？真的吗真的吗？”

秦悠在心里悲愤的咆哮着——他们是兄弟，两个男生走在一起如果不是同学，就一定要是同性恋吗？自从这个学期开始，他们班的女生就开始风靡男男禁断之恋，还争相传阅这方面的小说，随之而来的产物还有那部出了名的《断臂山》。秦悠不明白，这有毛好看的？这帮子女生都是变态吗？

就连顾乐乐这种落伍的人都看：

记得没放假之前，她的同桌李冰妍神神叨叨地掏出手机给顾乐乐翻看时，顾乐乐当场惊呼：“啊？同性恋小说？不要不要，我不要看！”

“你就看一下嘛！”李冰妍循循善诱。

两个小时后，顾乐乐按住她同桌的肩膀：“你手机今天借我带回家吧，哦对了，还有没有？”

“废话，你看文件夹里……”

秦悠坐在后面，为顾乐乐的清纯不再而默哀。

而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这种所谓的腐女……

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秦悠正想着，突然感觉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转头一看，就看见秦衿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看我说的吧！我们好有福哦，居然看见了真人版！”

“赶快冲到前面去，我要看帅哥的脸！”

两个女生说完就快步走到他们的前面，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头朝秦悠他们这里看过来，秦悠愤恨地盯着她们，没想到秦衿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居然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天哪，好帅！“

两个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无法遏制地握住对方的双手，蹦蹦跳跳并尖叫着跑走了。

“哈哈，好好玩。”秦衿直起身，表情无辜地看着秦悠：“悠，悠？你怎么了？”

秦悠张着嘴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字，他被自己的长兄弄得脸红脖子粗，此时正冲着远去的两个小女生干瞪眼。

曹颜在路上的小商铺里挑衣服，秦悠和秦衿去了转角处的碟片铺翻碟片，昏黄的灯光下碟片铺的旁边有一个带眼镜的少年在抽烟，缭绕的烟雾后，是一群远处看不清人脸的流氓，群聚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怪笑。

秦悠翻着碟片，不小心碰倒了铺子里的塑料盒，盒子啪啦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个……能不能帮忙捡一下？”秦悠向对面抽烟的少年打了声招呼。

少年弹了弹烟灰，连理都不理秦悠。

秦悠窝火地到对面捡起塑料盒，刚想绕回去，身体一下子被一只手臂拦住。秦悠还没有从震惊中反映过来，那个少年的肩膀立刻就被秦衿扣住。

“你干什么？”秦衿沉着脸，眼睛扫了一下横在秦悠腰前的手臂。

少年没理秦衿，只是直直地盯着秦悠。

“小悠小衿，帮我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曹颜在旁边的店铺里冲秦悠这边喊道。

少年收了手，最后看了一眼秦悠，掉头离去。

“你认识他？”

“不认识。”秦悠摇摇头。

烟味还残绕在空气之中，秦衿搭着秦悠的肩膀往反方向走去。

秦悠做事马马虎虎，看上去好像少根筋，没心没肺。秦衿做事严谨，看上去绅士而情感细腻。可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完全不是这样。

真正情感细腻的是秦悠，他什么都放不下。而秦衿，其实才是最洒脱的那个。

夜半，厚实的窗帘遮去了冰冷的月光，房间里温暖而干燥。

电脑显示屏的开关忘了关，留下一点黄色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电子钟悄无声息地跳到了00：00。

秦悠在床上翻滚了半天，一下子压到了睡在他旁边秦衿的手臂。

黑暗中传来梦中方醒的喘息声，秦衿胡乱摸了一下秦悠的头，半梦半醒地说道：“悠你还没睡着？”

“没有，我烦着呢！”秦悠没好气地说。

秦衿揉着他的头发，语气轻柔：“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挺奇怪的，你说我们好端端的兄弟俩，怎么就成了断背？”

秦衿轻笑了一声：“你还当真啦？”

“当然没有！”秦悠不自在地说。

秦衿的睡意又重新袭来，他拍着秦悠的后脑勺道：“别想了悠，睡吧。”

“哥，你说同性恋到底是什么样的？”

秦衿把头埋在秦悠和枕头之间小小的缝隙里，温热的感觉让他瞬间进入了梦乡，秦悠这家伙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心思，可秦衿实在是困得不行，只好环住他的背喃喃道：“随便，就这样吧……”

就这样……

就这样？现在这样？

秦悠感觉背部被秦衿搂着的地方突然像是被电流穿过，他一下子转过身去，对着黑暗猛地瞪大眼睛。

秦衿这个骗子，没事净开些无聊的玩笑，说出来的话自己也不负责！

秦悠暗骂了一声，闭上眼睛。

罗浩辰这几天跑去了杭州玩儿，一时间没了音讯。秦悠顿时觉得生活中缺了些什么，还好有长兄陪着，没事可以去网吧打打游戏。

亲人怕生死，朋友怕离别。

因为是亲人，所以可以走同一条路，不用在交叉路口分别，不用独处的感觉秦悠真的非常享受。

离除夕还有三天的时候，秦衿突然如梦初醒地大叫了一声，吓得秦悠手一抖，把一张画给毁了。照秦衿看来，还有三天就要除夕意味着老爸老妈都要放假了，大人放假意味着孩子的自由时间被极度压缩，秦衿当机立断，拉着秦悠弃笔从戎，飞奔去篮球场打篮球去了。

从早到晚打了三天篮球的结果是，秦衿把家里的粮食库存全部消灭，秦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

秦悠很崩溃。

因为变声意味着他的身高将停止增长，至少不会是那么快了。

于是除夕夜当天亲戚团聚的时候，舅舅酒过之后指着秦悠道：“小悠你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做弟弟的没哥哥高是正常的，毕竟小衿是先出来的那个嘛，哈哈哈。”

秦衿微笑着道：“其实悠比我长得高我反而很开心，毕竟是我弟弟嘛，做兄长的都希望弟弟比自己优秀。”

“小衿太懂事了！”“小悠你看看小衿啊，还生什么闷气，给姐姐我笑一个！”

秦悠看了秦衿一眼，这厮还在笑眯眯地为自己夹菜。顿时恨不得把秦衿当菜给吃了，秦悠抓起一听雪碧，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家庭谈话让秦悠更有种想死的冲动。

小姨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学生的妹妹学习问题，曹妈妈一听就来劲了：

“什么两极分化，你看我儿子才是两极分化！”曹妈妈用眼神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兄弟俩：“小衿今年期末考试考学校第十，小悠呢，物理才考了62分，也不知道学了一年学些什么！”

小姨用看向他们，秦衿装作没听见，秦悠立即捧住一大碗贡丸菠菜汤狂饮起来。

舅舅勾住秦悠的肩膀，大吼道：“没事秦悠！你舅舅我当年还学的是建筑系呢，初中物理经常不及格。”

“去去去，少教坏小孩！”曹妈妈推了她哥哥一把。

除夕的一顿饭吃到了七点半，女人帮着收拾碗筷，表姐忙着跑男朋友家里拜年，秦悠刚上小学的表妹缠着秦悠陪她玩跳跳棋，秦悠还在郁闷之中，随口敷衍道：“去找秦衿哥哥去，人家高智商呢。”

与此同时，秦衿正在靠着门框，微笑着看着秦悠。

小表妹抱住秦悠的胳膊：“不要嘛小悠哥哥，我很笨的，我怕玩不好小衿哥哥会骂我。”

秦悠悲喜交加地陪着表妹玩起跳跳棋，喜的是小表妹还是很喜欢和自己玩的，悲的是……什么叫“我很笨的，我怕玩不好小衿哥哥会骂我。”？这句话的意思变一变不就变成了：来吧，我们笨人在一起玩才开心。

玩了大约一个小时，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表妹欢呼了一声撇下秦悠坐到了沙发上去，留下秦悠一个人跪在毯子上善后。随便看了几段，就听见电话铃响了：

“小悠快去接电话，找你的。”

“哦，谁啊？”秦悠放下手中的事物，匆匆朝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