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唔,墨冉灏。”
莫小桥直言内心的想法,引得楚音尘微微一笑,伸手撩起莫小桥的发丝,冰凉顺滑的缠在指尖,悠悠的把玩,轻声道:
“怎么,你可怜那小子了?”
莫小桥没有做声,只是朝楚音尘怀里蹭了蹭,小猫一样的柔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头疼,那些自以为已经彻底
忘记的画面又开始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来转去,让他无所适从。
难道说,这些事情也在我遗忘的记忆里发生过吗?
莫小桥有那么片刻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头疼和烦躁所抛弃了。
只是,墨允涵和墨冉灏这两兄弟会走到什么地步呢?墨冉灏和墨景鹤这对父子又会走到何处呢?
莫小桥微微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只埋在楚音尘怀里,闭上双目,挡住这世上的一切纷扰。
楚音尘圈着莫小桥,嘴角溢出无奈的笑意,他太明白爱人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了,所以他只是将他搂紧,不再说话。
无论事情会走到什么地步,只要小桥能安然幸福,其他人的生死和自已有什么关系呢?
楚音尘沉了眼皮,亲吻着小桥的发丝,抵足而眠。
夜,寂静无声的蔓延,在另一头,却被时时传来的低吼打破宁静。
元庆宫外,寿英紧皱着眉头,时不时扭头看映在门窗上的人影,无奈的叹气。
“皇上,求你,饶了灏儿这一次吧。他就算再怎么顽劣,也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啊!”
魏连瑜的声音在墨染的夜色中,显得疲惫而沙哑。
墨景鹤负手而立,背对着魏连瑜,不愿面对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庞,憔悴的面容上眉宇深深的拧起,面对煌煌夜色,他的心
在一点点被凌迟。
“回去吧,雨帘。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不!”魏连瑜有着不甘心的倔强,上前一步,绕到墨景鹤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眸子,近乎低吼道:“景鹤,我只要你留
他一条命。灏儿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你要是杀了他,就是要了我姐姐的命啊!”
墨景鹤的眉宇细微的跳动了一下,魏连瑜的话让他的心思有了动摇,想起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无论发生什么
事,她都毫无怨言义无反顾的留在自己身边,尽职尽责的做着一个妻子的责任,哪怕自己心里从来没有她。
可是,这一次,他不能心软,不仅仅灏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因为这件事的背后更深层次的因由。
所以,他不能心软!
魏连瑜注视着墨景鹤的神色又严厉了起来,心沉了几分,阴寒了几分。然,面上依旧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继续哑着声音
求饶道:
“景鹤,灏儿不仅是你们墨家的孩子,他也是我们魏家的孩子。你总要为我们魏家想想吧!”
墨景鹤眼神一凛,立眉低喝到:
“魏连瑜,你在威胁朕?”
魏连瑜慌了神,后退两步,有些卑微而小心的惶恐道:
“微臣不敢,只是希望皇上能看在魏家的面子上,饶了灏儿这一次吧。”
魏连瑜还在小心谨慎的求饶低语,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和卑微。墨景鹤看在眼里,却有了说不出的厌恶和烦躁。
还是那么低眉顺眼,还是那么卑躬屈膝,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然而,那些话语里,却处处不露痕迹的提着“魏家”,魏家
如何,魏家怎样,魏家魏家魏家魏家……
墨景鹤瞳孔缩紧,渗出危险的信号。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掌,咬紧了牙根,目光锁在眼前这个男人纤细的颈脖上,暗自下
了狠心:这次,我要的,就是你们魏家!
夜,终于在这一头,落下了帷幕,沉沉的拉入深邃的寂静。
就在墨冉灏被打入天牢的第二日,墨允涵苏醒了。
莫小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赶到了静虚宫,神情是许久未见的轻松和高兴。然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喊声
和叫声。莫小桥放慢了脚步,屏气凝神的听了听,似乎是墨允涵和飞影的争吵。
心下奇怪,墨允涵爱使性子不说了,那飞影可是对墨允涵言听计从,怎么会和他吵起来呢?
一边想着一边推门进屋,飞影和墨允涵陡然停了嘴,齐齐看向他,两人都面露窘态,尴尬异常。
莫小桥在两人面上寻觑片刻,没做声,只快步走到床前,拉了墨允涵的手,轻声问道:
“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墨允涵看到莫小桥来看他,也是心情大好,忙忙摇头,微笑应道:
“我已经好多了,小桥哥哥,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说什么傻话,我一直都有来看你的。”
墨允憨憨一笑,瞥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飞影,兴奋的表情顿时冷却了下来,抿着嘴低眸思索片刻,忽然道:
“飞影,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小桥哥哥说。”
飞影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了,炯炯的眼眸里满是不甘和愤慨,但他还是一言不发,默默的退下了。
然而,莫小桥似乎感觉到飞影的目光在投向自己的时候有一丝不满和怨恨。
这是为什么呢?而且,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小桥哥哥,”墨允涵的轻唤让他回过神来,转过头,正对上墨允涵异常严肃的小脸正严肃的继续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
莫小桥看着这么严肃的墨允涵,有些不适应,轻声笑了出来,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不以为意的说道:
“小鬼,干嘛这么严肃,我都不习惯了!”
墨允涵却一脸正色的推开莫小桥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哥哥不是凶手!”
莫小桥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慢慢收回手,目光牢牢放在年少的男子身上,不禁沉了沉声音问道:
“允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我知道!”墨允涵坚定的点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倔强:“二哥没有给我放蛊!”
莫小桥彻底怔住了,深藏在心底的某个念头在蠢蠢欲动,继而,他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怎么能有那种想法,说到底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怎么忍心让他们成为自己政局的牺牲品呢?
压住突突乱跳的心脏,莫小桥微颤着声音问道:
“允涵,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知道些什么?”
墨允涵小脸拧把的有些发红,挣着脖子说道:
“我就是知道!我二哥是除了父皇以外最疼我的人,他怎么会害我呢?肯定是有人陷害他,离间我们的!”
莫小桥眨眨眼,凝视墨允涵的眉眼,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孩子只是喜爱他的二哥,正因为有这份喜爱,他才会说出这番话
。
房间里,一时沉默无声。
莫小桥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伸手理了理他的发角,柔声道:
“可是,有证据证明你二哥是最有嫌疑的人啊。”
“我不管,我相信他!二哥不会害我!我相信!”
少年情绪激动的叫嚷起来,莫小桥却觉得无比安心和宽慰,在这个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皇宫里,还有人能相信骨肉亲情相
信人心本善,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也是多么让人悲哀。
莫小桥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孩子清澈朗朗的话语,难道真的要将成人卑劣的想法告诉他吗?还是就这
么沉默下去,让他永远都不能窥见这世界的残缺。
“小桥哥哥,”墨允涵见莫小桥沉默不语,有些惶惶的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能帮帮我吗?”
莫小桥抬起眼皮,无奈的笑笑:
“你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替二哥给父皇求情,只要你去的话,父皇肯定会听你的。”
莫小桥的笑容透出了苦涩,允涵啊,你可知道,你的父皇早就失去了对我的信任,若此刻再去掺上一脚,不仅毫无作用,
甚至会火上浇油。
墨允涵见莫小桥没说话,急了,高声道:
“小桥哥哥,我求求你了,飞影不肯帮我,若是你再不帮我,我二哥肯定没救了!”
“你和飞影吵架,就是为了此事?”
莫小桥有些好笑的低声问道,却见那孩子脸色发红,耳根子都红透了。
“飞影一直说是我二哥要害我,我怎么给他说他都不信。可是,我真的知道……我没有娘,父皇虽然疼我,但他是皇上,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只有二哥,他肯陪着我,我生病了,他会照顾我,我不会念的书,他会教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
他都会给我……”
莫小桥怔怔的看墨允涵说着说着便发红的眼眶,心也变得柔软了。这孩子,最缺的是亲情,最渴望的也是亲情。若真的让
他知道自己一直崇拜敬爱的哥哥真的有害人之心,他会怎样呢?
莫小桥深深的叹了口气,片刻之间,便做了选择。
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皇上了。
095.烟雨-拨云见雾
离开静虚宫,莫小桥一路寻到了元庆宫,路上,碰到了神情憔悴疲惫倦怠失魂落魄的魏连瑜,再无挥洒超脱的姿态,此时
的他,只是一个为了亲人安危牵肠挂肚担惊受怕的普通人而已。
莫小桥的心被小小的触动了,一直认为在皇宫内所剩无几的亲情却在魏连瑜身上看到了,他更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见墨景
鹤了。
这样想着,很快到了元庆宫。寿英在门口侯着,见到莫小桥,有些惊讶,上前道:
“莫大人,你怎么来了?”
莫小桥礼貌的笑笑,拱手道:
“寿公公,烦劳你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禀报皇上。”
寿英微微皱眉,靠近低语道:
“什么要事,能不能告诉奴才一二?”
“这……”
莫小桥有些为难,这件事,他不愿太多人知道。
寿英从他踌躇的神情中似乎猜到了几分,有些急躁道:
“莫大人,我可告诉你,这几天,皇上心情一直不太好。魏丞相从早到晚待在这儿,让皇上烦透了,你要是再进去,指不
定皇上会龙颜大怒呢!”
莫小桥想了想刚才看到魏连瑜的神情,浅浅的叹了口气,恭敬但坚定的说道: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寿英看着莫小桥,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拂尘而去。没一会儿,又出来了,让莫小桥进去。
莫小桥道谢之后,快步进了屋。行礼之后,便在一旁站定,等着皇上问话。
墨景鹤青黑着脸,看在堂下沉默不语的莫小桥,心里猜到七八分,没来由的烦躁,语气不善的开口了:
“莫卿不是有要是禀报吗?说吧。”
莫小桥抬眼看了看墨景鹤,又迅速错开眼神,实在不忍心看那个男人突然苍老的面容,定下神来娓娓说道:
“皇上,臣刚刚去见过三殿下。”
墨景鹤紧绷的脸色放缓了,放低声音说道:
“让莫卿挂心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说到底,臣与三殿下还有过难忘的经历。”
墨景鹤心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是,说起来,皇儿这条命还是你救的。”
“臣不敢居功。只是殿下年少,心思单纯清澈敏感善良,对微臣能格外厚爱,臣实感欣慰。”
墨景鹤着实不明白莫小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不由沉了沉声音问道:
“莫小桥,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小桥深呼一口气,抬头直视墨景鹤的眼眸,淡定从容说道:
“皇上,在你的眼里,也许二殿下已经是罪无可恕的罪人了,可是在允涵眼里,他只是自己的二哥,自己最亲最爱的二哥
。”
墨景鹤冷眼挑眉,有些不满的问道:
“那又如何?”
“臣刚刚也说,允涵本性善良醇厚心思单纯清澈,对于他而言,二殿下是他的亲人是他的哥哥。允涵爱他的哥哥,对他深
信不疑,同样,他也相信,他的二哥也是爱他的,是真心对他好。所以,他不相信他的二哥会伤害他。”
“哼,难道仅仅因为他不相信,朕就应该放了那个逆子吗?”
墨景鹤的怒气上来了,但还是隐忍不发。
莫小桥转转眼眸,不紧不慢的开口:
“皇上,如果你真的要给二殿下定罪,那就无疑在告诉世人,皇家骨肉手足相残。世人的议论暂且不论,难道你要看着允
涵所相信的亲情分崩离析吗?你忍心让他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吗?”
“作为一个皇家子弟,迟早要面对这些事实!”墨景鹤突然起身怒目而视:“就算这次朕能庇护他,那将来呢?他必须学
会保护自己,让自己在这深宫斗争中不受伤害!”
“可是,皇上,你真的打算让允涵继承大统吗?”
一针见血!莫小桥直直的看着墨景鹤,丝毫没有退让!
他的话,就像一根针深深的扎进了墨景鹤的心,微微的痛。
不得不承认,墨允涵性格太过直率心思太过简单,根本不是大位合适的继承人。而墨景鹤也从没想过让他成为储君。
“皇上,允涵没有娘,从小便没有得到母爱。墨冉灏对于他来说,是他获取亲情温暖的途径之一,你忍心再剥夺他所剩无
几的亲情吗?”
墨景鹤的心有些乱,抿着嘴死死的盯着莫小桥,咬着牙,狠狠道:
“可是,他犯了罪!不可饶恕!”
莫小桥明白自己的话已经打动墨景鹤了,再接再厉继续道:
“二殿下是皇上的孩子,在平常人家,一个孩子即便犯了天大的错,父亲会打他骂他,但绝不会因为错误而要了孩子的性
命!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这是皇家,不是普通百姓家里!”
墨景鹤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恨,狂躁的大喊。
“但是这个案子本身还有很多的疑点!”莫小桥提高了声音叫嚷,打断了墨景鹤的话头。
墨景鹤愣愣的看着一脸倔强的莫小桥,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你说什么?”
“是,微臣认为这件案子本身还存在着很多疑点,不能这么快就给二殿下定罪。”
墨景鹤快步走下高台,在莫小桥眼前站定,显得有些急躁的询问:
“你说说看,有什么疑点?”
莫小桥想了想,理清头绪慢慢说道:
“最大的疑点莫过于那个布娃娃,那个布娃娃是用皇家专用的‘锦州云缎’做的,从表面看,似乎二殿下的嫌疑最大。但
恰恰是这个布娃娃,也是洗脱二殿下嫌疑的证据。如果真的是二殿下下的巫蛊,那么他会傻到给自己留下疑点吗?更何况
,二殿下的寝宫,人多手杂,免不了有贪图蝇头小利之辈偷拿了云缎,以做他用。”
墨景鹤一直默然的听莫小桥说完这番话,双眉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莫小桥说完,也不发一言,只是默然凝视。
莫小桥有些窘迫,低声唤道:
“皇上,……”
“你为什么要帮墨冉灏?”
莫小桥眨眨眼,对墨景鹤突然冒出来的话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想了想回答道:
“我不是帮墨冉灏,我是在帮允涵,我不想让他失去自己的哥哥。”
墨景鹤的眸子里,光芒突然黯淡了,蓦然转过身,深深的叹了口气,低沉而疲惫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