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亚静静的看着她,穿着纯白长裙的美丽女子。她侧着的身影修长窈窕,曲线动人,热情的红色卷发披散在肩上和腰间,却意外透着一股冰冷和距离。
“你已经拥有很大的权力,足以仰望他们。”他轻声说。
“不——”她覆在金质的棺盖上的纤柔手指狠狠收紧,“这不够——完全不够!梅瑞狄斯走了,但是新的亲王又出现了……斯梅德利仍然仗着梵卓族的势力不经我的允许就离开,我甚至没有完全掌握那些新生代吸血鬼,仅仅因为我不是亲王,没有释放的权力!!”
乔舒亚沉默了一下,问:“那么,你想要怎么做?”
凯瑟琳收回手,转头对他弯起冰冷的笑:“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这个孩子真的很不错啊……虽然还不够强大,但是我会好好的培养他……”她慢慢围着棺柩走着:“我会让他信任我,听我的话——”
“你做不到,凯特。”乔舒亚用手撑着侧脸,“他可不是真正的婴儿,而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吸血鬼。”
“呵呵……”凯瑟琳笑起来,指甲轻轻划过棺盖:“他现在正处于最迷茫的时期啊,乔。既然前任亲王阁下不在,那么当然就由我担任他的尊长,教导他作为吸血鬼的一切,还有什么比一个和蔼的长辈更值得信赖?”她的视线扫过大厅那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是血库地下通道的入口。
“至于阿德莱德……”她皱起眉,眼中闪过恶毒:“虽然他和我们的亲王阁下的爱情令人感动,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阿德莱德·利奥波特已经向你投诚了,不是吗?”乔舒亚若有所思的轻声说:“虽然他表面仍然受斯梅德利的控制,但是他可是新生代吸血鬼中实力最强的。”
“对于我们来说又算什么呢?”凯瑟琳不耐的挥挥手:“你太谨慎了乔,这同时意味着固步自封。只要阿德莱德是梵卓族的王子,我就无法容忍他在我眼前。”长久以来,梵卓族已经成为阻碍她的一大绊脚石,碍眼至极。即使斯梅德利和他们是相伴千年的同伴,但是仍然不能降低她的疑心,尤其是在斯梅德利还和梵卓族联系紧密的情况下。
“也许……我也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来牵制阿德莱德?”她陷入沉思。
乔舒亚安静的坐在王座上,阴暗的环境没有阻碍他观察凯瑟琳。那副容颜上的所有思虑,所有不甘和欲望……所有隐藏的焦迫和疯狂,都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即使你已经如此强大,凯特……但是属于你吸血鬼的那个深藏的兽性,仍然在暗中窥视,不安躁动。我要费心多少心血,才能从层层纷繁复杂的命运轨迹中窥得……你将有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在蜿蜒的地下通道内,那扇紧闭的安全门里,阿德莱德表情冷漠的坐在血库休息室的豪华沙发上,思维无限的拓展,穿透重重障碍,就像章鱼的触手一样侵略周围的一切生物的思想。
‘教导……投诚……牵制……阿德莱德……’
零星的思维片段异常模糊,然后如同撞上一堵厚重的金属墙一样,迅速被隔断并且反弹回来。
他收回思维,重重围墙在脑域里拔地而起,重新把大脑严密的保护起来。手机轻微的震动,他看了一下接起来电。
“阿德?”霍尔低沉的声音传出。“你还在卡玛利拉?”
“我在血库。”阿德莱德简单的说。
“血库?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斯梅德利的最后坐标搜到了,在纽卡斯尔的一个教堂附
近。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痕迹,但是在一个水沟里找到了吸血鬼的残骸,丽贝卡分析出属于棘秘魑族,应该是魔党的家伙,不过细胞里有一些致命的东西。”
“不用再留在那里,先回来。”阿德莱德揉揉眉心:“我猜赫克利斯大概只是想试试新的生化武器,并没有把握杀掉斯梅德利。而且……”他想起在走过大厅的时候截获的一些残余思维,不确定的说:“他现在应该还回不来,你去查一下贾斯帕的下落,他很有可能去找斯梅德利了。”
“贾斯帕长老?斯梅德利?长老之间不是一直不和吗?”
阿德莱德挂掉电话。谁知道呢?一切表象仅仅只是表象,无法代替真相。不过这的确非常奇怪,毕竟长老之间的分歧长久以来一直存在。
凯瑟琳、贾斯帕和英格索尔一直想要压制梵卓族的势力,不断的扩张领地,但是马瑞尔、库里斯则一向隐居。不过他的尊长斯梅德利虽然也是长老会的一员,地位却十分的尴尬。因为他和家族的联系仍然紧密,并且还怀有野心,所以才更想要摆脱长老会的压制。
如果斯梅德利回到霍姆帕克,恐怕他就不得不来一场逃亡,或者趁机杀掉斯梅德利。
“阿德莱德大人?”阿格雷小心翼翼的打开休息室的门,端着一个高脚杯走了进来。
酒杯中是满满一整杯的鲜血,血腥味在整个空间散开。阿德莱德皱起眉,敏感的觉察血管的扩张,那是对鲜血的渴求。
“你需要尽快补充,大人。”阿格雷看了一眼阿德莱德的右手臂,担忧的递上杯子。
第四十三章:久远的英国往事
阿德莱德用左手接过酒杯,鲜红浓稠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淡红的痕迹,看起来有着别样的诱惑力。他轻晃着酒杯,然后优雅的一饮而尽。
带着温热的新鲜血液熨帖的滑过食道,仿佛带着一股热力扩散到全身,顿时有一种饮酒之后的迷醉感,令人着迷。热力不断的扩散着,血脉臌胀,萎缩的右手臂开始重新变得修长有力,皮肤泛着只有在吸血后才有的淡淡粉红,充满了活力。
“还需要再一杯吗?”阿格雷高兴的问。
阿德莱德阻止了他,站起来走出休息室。他穿过一具具活体,停在了其中一具面前。
“AB型?”阿格雷困惑的说:“我记得您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他清楚的记得之前他们在血库,当他提到AB型血液时阿德莱德不以为然的细微表情。
金发的吸血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具活体的细瘦的脖颈。是那个少年,和威尔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喀——”他微微用力,扭断了这具活体的脖子。
“滴、滴、滴……”远处的控制器上亮起一盏小灯,警示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阿德莱德大人?!”阿格雷惊慌的查看,发现活体已经完全死亡。
“我会再送来一些新鲜的活体,”阿德莱德无所谓的转身,向消毒通道走去:“如果凯瑟琳长老问起,你就这么告诉她。”
阿格雷望着阿德莱德的背影消失在安全门之后,脸上更加困惑。这么久不见,阿德莱德大人的行为变得更加难以理解……
直接从另一扇门离开白色建筑,阿德莱德在小径的另一头看见丽贝卡静静的守候着。
丽贝卡抬头看着迎面走来的吸血鬼,吃惊的发现他面容上的疲惫。不过她没有询问,只是默默的跟随在阿德莱德的后面,两人迅速的离开卡玛利拉的范围。
“霍尔回来了吗?”阿德莱德淡淡问。
“还没有,”丽贝卡不由担忧的问:“五分钟之前联系不到他了。他有和您联络吗?”
“就在十分钟之前。”阿德莱德皱起眉。看起来似乎又出了什么问题。霍尔从纽卡斯尔那边赶到霍姆帕克应该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路上有什么事情阻挡了他的脚步吗?
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传向左侧开满野杜鹃的一条路上,从那里可以进入林区。而另一边就是通往中区的路。
“你还记得自己转变的时候吗?丽贝卡?”阿德莱德突然问道。
丽贝卡愣住了。她不解的看着阿德莱德笔直的背影。大概是在卡玛利拉期间发生了什么,她想。
“记得,当然。”她慢慢说:“那是很难忘怀的记忆。那是十字军即将第三次东征的那一年,我刚刚九岁。”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我们承认自己所犯的一切罪,求你在十字架上担当我们一切罪,求你的宝血洗净我们,
使我们归入你的死,与你一同埋葬,与你一同复活。……’
那时神圣的祷告声仿佛仍在耳边,国民狂热的崇拜着教会和圣骑士,所有的青壮年都以进入神学院,加入十字军为毕生的荣耀。
她的哥哥进入了巴黎大学的前身——索邦神学院,并且跟随枢机主教加入了法国的十字军。荣耀掩盖了一切,那一年的马蹄声扬起了巴黎所有的花瓣。她站在母亲身后,透过重重人群看着哥哥和其他很多年轻人在人民的欢送下离开,前往战场。
“哥哥完全遗忘了我和母亲,他一定不再想过贫民窟的日子,尤其是在巴黎。”丽贝卡低声说。
“如果不是我的尊长,我一定已经变成某个脏污的小巷子里的垃圾。”
阿德莱德灰蓝色的眼睛逐渐放空,眼前仿佛再现那时的景象。整洁的道路旁堆积着厚厚的雪,有的还堆成了雪人,上面有着短短的胡萝卜的鼻子。马车缓缓的驶过,路边的酒吧里冒出温暖的热气。不时还有穿着华丽皮草的贵族小姐们结伴而过,不远处一定有她们家里宽大舒适的马车在等候。
但是在巴黎另一边的贫民窟中,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垃圾随处的堆放,三两个小孩围在一起点燃一堆垃圾,凑着烤火。狭窄阴暗的巷子两边都是破旧的屋子,偶尔有一些酒吧,也同样冒着热气,但是从肮脏的窗户望进去只有零星几个赌徒聚在一起。
他跟随着麦卡斯,已经于一百年前死在异端审判所的老家伙,曾经梵卓族的长老之一。麦卡斯带着他躲避一个吸血鬼猎人已经三天了,斯梅德利早就不知在巴黎的哪个贵妇家里寻欢作乐,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在一个堆满垃圾的巷子里,有几个小孩惊慌的跑走,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穿着打扮完全和周围迥异的“人”。
‘嘿,小阿德,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那时麦卡斯惊讶的说。
他看过去,发现了已经快要冻死的丽贝卡。
小小的女孩赤、裸的躺在那里,皮肤冻得发紫。没有人给她一碗热汤,正相反,她仅剩的单薄衣服也被扒走了,应该是认为她已经没救了吧。
麦卡斯难得的发了善心,把她抱进了旅馆里,并且给她洗了一个热水澡。
‘这样她也活不了。’他还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不,’麦卡斯诧异的望着他:‘我只是把她洗干净,才下的了口。’随后他就转变了丽贝卡。
每一个新生儿的诞生都应该经过所属地亲王的同意,不过那个时候的梅瑞狄斯总是不在英国,而法国的亲王则受不了十字军的不断扩张躲到了埃及。所以麦卡斯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
“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等我醒来,就看见了麦卡斯的笑容。”丽贝卡微笑。
他们进入了林区,穿过分界线的边缘向李斯特堡的方向去。
“我一直无法理解你和麦卡斯之间的事情,”阿德莱德率先走进冰冷的一楼大厅,除了左右两侧的巨幅油画和一些鲜花装饰,只有正前方一排电梯入口。“麦卡斯出事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得到自由。”可是她却哭了。
浅棕色秀发的女子微微抿起红唇,因为回忆而神色黯淡。
“我从不认为他束缚了我,相反,他尽了他应尽的一切义务教导我。”她跟随阿德莱德进入电梯,透明的电梯壁外就是城堡内部的构造。
快速的十秒钟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城堡的最上面第三层全部归阿德莱德所有。以电梯为中轴,呈“工”型,从电梯出来就面对正前方一条深长的走廊,几条走廊把整个巨大的空间分割成无数房间,无论是横向的两条靠近城堡墙壁的走廊,还是竖直方向的那条建在中间的走廊,都按着无数的小窗户,透着明亮的虚拟光线,窗外的景色各不相同。
这座李斯特堡建于1239年,爱德华一世诞生的那一年。就在同一年,圣彼得大教堂矗立在霍姆帕克,从来不信仰基督教的校园迎来了他的第一批人类学生,每一个礼拜教堂的钟声都会响遍整个占地庞大的校园。
1272年亨利三世去世,爱德华一世继位。十八年后,王后艾琳娜在威尔士去世,从威尔士一直到伦敦的路上都有爱德华一世为艾琳娜树立的“王后十字架”。同一年,年仅三岁的艾菲莉亚公主被秘密的送到了霍姆帕克,而未来的爱德华二世,六岁的长子跟随者他母亲的棺柩来到了伦敦他的国王父亲身边。
艾菲莉亚公主曾经在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住在李斯特堡,梅瑞狄斯把年幼的公主保护的很好,并没有让她知道自己来到了吸血鬼的大本营。她就是后来的第一代朗费罗侯爵。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就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可能已经存在了近千年。
阿德莱德的眼睛掠过一扇扇紧闭的门。这里面都是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文艺复兴时的油画草图,工业革命时期的船辕碎片,两次世界大战的一些资料,甚至一副从中东战场捡来的幼童骨架……这些东西不会引起斯梅德利的注意,但却真实的记录了他所经历的那些漫长的时光。
你看,过去的种种,无论是他还是丽贝卡,他们都清楚的记得。
他们曾经还是人类的事实。
他们并不像那些上古耆宿(Antediluvian),已经成为传说的血族,他们都曾经以人类的身份经历过苦难,然后转变成为吸血鬼。也许仅仅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过遥远,而他们早已脱离了身为人的本能。
“我似乎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丽贝卡。”阿德莱德轻喃:“我放弃了我的尊严和那条道路,把我所有的一切剖开放到了那个孩子的面前,他却不屑一顾。”
“您要成为他的骑士吗?一个傀儡的骑士?”丽贝卡低声问。
“不……”阿德莱德微微抬起下巴,绷起凌厉的线条:“他已经成为了吸血鬼,那么长老议会就必须消失。”
爱德华一世是一位英武的开明君主,其军事才能和政治铁腕都极为不凡,他的统治为今后统一英伦三岛打下了基础。但是他曾经让艾琳娜坐到王座上,然后虔诚的单膝跪下,以骑士礼亲吻她冕服的裙角,这个他一生唯一的王后。
他和梅瑞狄斯站在白金汉宫的一角,莫名的羡慕着爱德华一世。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有他的信仰,甚至为此能低下高傲的头颅,那么他将以生命宣誓效忠。
第四十四章:陌生的夜色(上)
‘咚咚咚……’橡木的门外传来脚步声,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明显的声音,然后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当然,我光凭声音就可以判断来人的身份。
‘父亲!’耳朵可以清晰的分辨这个清脆甜美的呼唤,和来人的喘息声,心跳声,发丝摩挲的声音。然后一个软软的小身体撞到了我的腰。
‘艾菲莉亚……’我听见自己不可思议的宠溺无奈的声音,‘我告诉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