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替小满干活啊……嗯,好像都是小满替他。
像替厨房的沈大娘洗碗啊。沈大娘好像说洗了就给他加块小肉的。
那像……像……,像给对街的阿黄喂饭啊。
对,给阿黄!阿黄那条老狗可吃了自个儿不少饭呢,自个儿也算救人,呃,救狗一命啊。不造七级浮屠,也给造个二三四级啊。
(天外飞声:可小叶啊,你偷了别人不少菜,你忘了么。)
于是,灵犀满怀希望的等着转世为人,怎么也该是一个好人家不是,没啥要求,吃得饱穿的暖,有个漂亮媳妇就行。至于那什么魂啊魄啊的,灵犀不明白,他心里头觉着,冥府是什么地方啊,这人死了到这儿就是归他们管了,怎么着也该给自己一个交待。
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该是阎王爷考虑的,自个儿么……,等着投胎的感觉真好……!
嘿嘿。
下辈子,下辈子做个平凡人,三六九等里再别遇上那些上头上头的人,下头下头的最好也别来找我,我自己过自己的。
但是孟婆汤灵犀却不想喝,有些东西想着忘记又不舍得了,不知道能不能向阎王爷求个请,就当是还他未完的阳寿,以后做梦的时候,还能梦见那个人,醒了记不起也没事,就是还能见见,也是好的。
灵犀径自想着,时而高兴,时而担心。
就这样一路行到了亮处,远远望去,长长的不见底的魂魄排着队被鬼差引着往前走去,不远处的荧荧绿光下隐隐可见一座宽阔而朴实的石桥矗立。
上书:奈何桥。
7.渡河
奈何桥前,鬼影憧憧。
鬼差引着一缕缕的魂魄顺着黄泉道蜿蜒而行。道旁灯火明灭,幽幽一片,偶有凉风阵阵,吹得人心头颤颤。
黄泉道,奈何桥。
灵犀想起还很小的时候李败家在路上强抢了一家员外小姐做妾,那小姐早已同自小青梅竹马的公子订了亲,第二日便要过门的,无奈被这地方一霸掳了回去。便日日以泪洗面,不得安生。
小小的灵犀每次干活时自她门前走过,总见那小姐倚在窗前眺视远方,口中絮絮着。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小姐的嗓音细柔轻缓的,很好听,小小的灵犀很长的时日里都以为那小姐是在唱着什么戏文里的戏词,便跟着一同唱。
后头被小满听了,吃了好一顿骂才忘了这事,直到那小姐一管三尺白绫被在屋内发现。
现在看到了,突然彼时的记忆又回来了。
一名霞明玉映的美妇英英玉立于奈何桥前的一顶黑瓦红亭内,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一碗碗色泽澄黄透亮的暖汤,盈盈而笑。
行进的幽魂待到此地,便驻足而望,死寂的面容时而缓过一阵或犹疑或哀戚或惬意或解脱的神色。
最后,仍是颤巍巍的接过那暖汤,一口饮下。
耳边便响起飘渺如尘又渗透于心的悠长话语,
“一碗孟婆汤,前尘旧事尽相忘……”
行过奈何桥,到过三生石,步履微缓,最后望乡台上回眸一瞥,滚滚红尘入轮回。
前尘旧事,情、爱,怨、恨,喜、怒、哀、乐,尽相忘……
灵犀立在远处,静静地看那边,一旁的鬼差竟也没催,脚下河岸烟雾腾腾,忘川河水滚滚,波澜阵阵,阴凉的水汽中泛着丝丝的腥气,仿似血的味道。
朦朦中,河面上远远行来一道船影,走近了才看清了些,一佝偻的船夫撑着长篙,披着长长地蓑衣立于船头,看不清面容。
鬼差看了灵犀一眼,,想了想,自怀中摸出了一文钱递于船夫。
“我们过河。”
小判官走到半道心内还嘀咕,看来今儿个的下酒菜是没指望了,一抬头前道上竟多了两个暗影。
两个暗影身披长长地黑色斗篷,面目都隐在浓浓的阴影里,小判官心下有些忐忑,咽了口唾沫道,“来者何人?”
暗影伸手,手心一翻,一抹绿光一闪而过。
小判官愣了一下,立马俯下身行礼,“不知两位大人到此有何贵干,可有劳烦小仙帮衬之处。”
暗影道,“不忙,只向你寻一个人。”
小判官道,“大人请说。”
“靖元宗庚午年一月初一辰时生于楠城村北,阳寿一十六,姓叶,名灵犀。”
小判官心内一惊,“可……可是昨儿个刚离的阳?”
暗影忙道,“正是,人呢?”
小判官道,“我让鬼差带了人先安置在枉死城了,此刻应是正在去的路上。”
话毕,便见那两道暗影唰的失了踪影,小判官却吓得还未缓过气来。
久居此地,魂来鬼往的,小判官早练就了一管神鼻,什么道行什么来历的虽不至一清二白,但这深浅却是一闻就明的。
方才那二人虽是望不清面容,但那气势怎么也都是二十八天之上的上仙,再细思那人手心处的青龙帝印,莫不真是本尊?!
小判官汗湿于背。
那少年究竟什么人呐……!
灵犀老实的坐在船上不敢乱动,看着鬼差持剑而立的模样,再看看船下的河水。
粗略望去,一片黔黑,忽而鬼火朦胧便隐约可见那河水似是泛出猩红之色,耳边风声潇潇,灵犀却好像还是能听得船下发出的浅浅呻吟,又像遥远之地幽幽传来的一声声叹息,含着无尽的悲苦与不甘,挣扎与凄厉。
船身一个涤荡,灵犀吓得一抖,忙牢牢握住船沿不放。
这什么时候才到岸呀……?
行了许久,眼前依然只有沉沉的一片窈冥,望不着边际的暗沈。
灵犀心内有些忐忑起来。
此时,恍惚间好像觉着有东西在细细刮着船底,发出滋滋的刺耳声,鬼差眉间一皱,暗道今日怎这般多事。
灵犀是吓得屁股都不敢着地了,半蹲半俯的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冥河忘川,百鬼伏尸,汇着千般万般的怨气亡魂,多少幽冥冤鬼心有不甘下倾身此处,投不得胎,还不了阳。
却见那船夫忽而沈声道,“今儿……似是三月初三……”
鬼差听得一愕,面无人色的面上竟又擦了一层灰。呐呐问,“已满千年了么……?”
船夫像是也在算着什么,半晌点点头。
鬼差呆愣片刻,忙道。“快行,上岸!”
船夫使力撑着船篙往前行去,却不想下一刻,船身猛的起伏起来。
啊呀呀──!
灵犀整个身子都趴在的船底紧紧贴着,只觉着随着渡船一同上上下下,说不出的惊悚。鬼叫声都堵在了喉咙里,喊都喊不出口。
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坐个船都要翻船啊?!
自己都死了,还能怎么着啊!?
啊啊啊啊……!
一个剧烈的颠簸中……,灵犀被从船上甩了出去,一个猛子扎入了冥河里。
呕……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灵犀不担心会窒息,却被浓重的血色糊住了眉目,眼前一片漆黑。
只觉得不断地有冰凉滑腻的东西来拽自己的手脚。
挣扎,挣扎,不停挣扎。却还是一点点的被拖曳的往下沈去。
谁来救救他……?
救命啊……
无烟……无烟……!
救我……!
耳边有鬼怪尖利的哀泣声,怒吼声,嬉笑声都随着一个翻腾间慢慢隐去……
灵犀只觉着自己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万劫不复一般……
8.魂魄去哪儿了?
小判官还未到阎王殿就又在半道被人揪住了。
这次来人竟是他家师傅,小判官诚惶诚恐,刚想开口奉承关心几句,就被师傅一把提到了大殿前。
小判官抬头一看,额头立马唰上一层冷汗。
──玄冥宫!
北、北北北北帝大人的居所……?!
想他为官千余年最多就去过阎王殿转转,还是需得了令才能走一遭的,怎么今儿个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一路就到了这儿?!
“师、……师傅……”
他家师傅没空听他废话,只在宫门前一顿,又把他提了进去,小判官连那宫门的样儿都还没瞅清楚呢。
小判官已是晕头晕脑的找不着北了,直到被“啪”的一把扔在地上才回过神来。
这不回神还好,一回神又迷茫了。
怎怎怎么几几几位老爷大仙的都在啊……
这十殿阎罗竟来了八位,别说各阴司的大判官,掌令,文书,鬼差,满满站了一殿堂的人。
屁股上猛然挨了一脚,他家师傅怒道,“还不拜见两位帝君!”
小判官这才发现老远的正座上坐了两人,身着一黑一红,都是丰神俊朗,仙姿玉质,那仪态气势一看便知是上上上上头的人。
吓得他扑通就跪下磕了头,嘴里叨叨着,“下下下官……见……见过两位帝、帝君……”
红袍的那位急急道,“昨儿个天界摔下个人,你可有见?”
小判官心内一凛,不待那位细说心里已经知晓。得,又是找那缺了魂的孩子。
想是方才被问了一次,这次回的也流利起来。
“下官见了,觉着事有蹊跷,怕有人来寻,便将那孩子发往枉死城,再待发落。”
红袍人又道,“人可有不妥?”
小判官一窒,才道,“不知是否摔得过高的缘由,那孩子的肉身散了不说,三魂竟……也少了……一魂……”
红袍和黑袍的两位同时皱紧了眉。
问的差不多了,便将众人挥退,黑袍人也就是墨璃帝君便向那小判官的师傅道,“天钱,让天廪过来。”
天钱颔首,嘴里不知絮叨了些什么密语,下一瞬殿内猛然凭空生出一人来。
天廪跪伏请安,墨璃问,“枉死城近日可有靖元宗庚午年一月初一辰时生的少年魂魄?”
天廪暗忖,半晌道“有六位”。
墨璃又问,“三月初二死的,少了地魂的可有?”
天廪想了想,答道,“无。”
一旁金姣忙道,“许是还在城外,没来得及入城?”
天廪道,“无。”
金姣面色已是苍白,望向墨璃道,“怎会就这般没了?”
墨璃一入冥界就已对金姣道,怕是寻不得了。
冥府六宫十殿,一丝一缕都过不了玄冥北帝的眼,金姣不理,墨璃便招了人来问,终究是一无所得。
不过墨璃有一点不明,他曾在凡间时,在小叶手上下过冥印,只为在十万火急之时保得那孩子的魂魄完好,却不知为何还是少了一抹地魂。
莫说寻常的妖魔鬼怪,就是二十八天的上仙,也奈何不了他的冥印,只除了一人。
只是为何……要这样做呢……?
一个少年魂魄又有何用,若要用为何再要分魂?
而小叶现下又去了何处?
一缕孤魂遍寻不得,一般便只两个说法,一是已不在此地,二是已魂飞魄散……
墨璃可以肯定,小叶的魂魄绝不在冥界。
难道……
等等……!
今日儿个是……?
与此同时,天界。
无烟帝负手立于案前,望着前来回话的漠麟。
“没有找到?”
漠麟道,“臣在冥界遍寻不得。”
怎么这样……?!
无烟暗忖,灵犀少了一缕地魂是投不了胎的,自己曾在他额上下过帝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的了他的魂魄,不去枉死城便也是在外孤魂徘徊罢了,怎会就这般不见了呢?
“是在何地没了消息的?”
漠麟道,“忘川。”
“掉下去了?”可是即便掉下了忘川魂魄也是该在的,那些野鬼冤魂见了帝印便要魂飞魄散的。
无烟帝有些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今儿个什么日子?”
漠麟猛然会意,“三月初三……?!”
两人同时一怔。他们竟然都忘了这日子!
三月初三,忘川河开──!
灵犀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水泡的发了胀,还是不停的有手脚来拽他,拉他。
走开,走开,恶心死了!
突然,面前出现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水里向他张牙舞爪着游来,慢慢的,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下将自己吞了下去。
灵犀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
做梦么……
先看看自己,手脚还在,头也在,摸摸脸,鼻子耳朵都在。
灵犀想想,自个儿好像是坐船要投胎去的,不知道为何船被掀翻了,自己掉了下去,然后和水里的妖怪搏斗了半天,就没知觉了。
现在呢?这是哪儿?
灵犀眺目望去,四面只有无尽的白,天与地没有分界,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球里一般,死寂无声。
“有人么……?”
灵犀小声的嘟囔,觉得有些害怕。
“有没有人呢──?!”
无人应他。
灵犀往前走了几步,再走了几步,一点点跑了起来。
可是无论他跑多远,跑多久,四处还是白,无止尽的白,近处远处,高处地处,都是一片又一片连绵的白色。
“喂──!”
灵犀大喊,冲口而出的吼声却似打在一团团的棉花中,他脱力的摔倒下来。
心头前所未有的升起一股绝望的感觉。
传说,每千年的三月初三,冥界忘川、天界梵罗山、人界东海之底偶会有光芒赫奕。
时而似一光洞,时而似一裂缝一般。
若有人鬼仙魂错步踏入,瞬时便被卷入其中,再不得见。
千年再开,却从无人回。
9.无涯界
灵犀已数不清这些日子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天。这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江河湖海。
只是间隔很远很远的地方,会有几棵腐朽的枯树和零星的枯草。是这诡异的世界里除了满目的苍白外唯一的色彩。
灵犀无力的瘫坐在一棵巨大的枯树下,一开始还会不死心的寻找着出路,再是使出吃奶的力气鬼吼鬼叫着希望有人可以回应,最后慢慢的疲惫,由身到心,开始像这枯树一样,萎靡,绝望。
灵犀望着漫无边际的白,想着自己这十六年来总是费着心力去寻找活下去的盼头,盼星星盼月亮,总是想象着一点星火便可燎原一样的不知道死心为何物。
也许老天正像逗一只老鼠一样的瞅着自己嘲笑,看自己何时会去放弃,何时可以绝望。
要不要让他如意呢?灵犀很自得的想,看他这样处心积虑的要自己的小命,折磨来折磨去,小爷就大发慈悲的圆了你这个愿吧。
想着想着,又咯咯傻笑起来。灵犀觉着自己已经要疯了。
忽然,下一刻就一个打挺从原地蹦起!
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是什么……?
人?鬼?妖?魔?
灵犀都不在乎了。哪怕是一只苍蝇一只蚂蚁都好,来个活物吧,会动会叫就行。
灵犀慢慢的四处探着,有没有呢?是幻听么?心头紧紧揪了起来,现下于他来说,生死攸关不过如此。
“有没有……人呢?”灵犀小心翼翼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