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生子）——由拳刁民

“……你们这群王八蛋、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把你们千刀万剐都不够泄恨！！”

普低垂着眼睛，这个时候还是装傻充愣比较好。

“……你们凭什么跑到这儿来杀人？你还想杀地球人，老子先杀了你！”

普苏眼皮跳了跳，微微挣开了手上的活结，以防这个盛怒的异族人激动之余暴走，自己还来得及掏枪保命。

哨兵在一旁劝了几句，壮汉队长骂了一会可能也出了气，不耐烦地说道：“把这个外星猪关到上次那群建筑工一起，下次一起审！”

他可能不知道，这个命令在普苏听来无异于天籁之音。

普苏强力按捺下惊喜的反应，只低着头一声不吭，天知道他这时候多么想就此欢呼起来。

果然，杜尔就被关在这里。而自己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被哨兵粗鲁推出房间，普苏根本不以为忤，激动之下他想不了太多，一颗心早就飞到了老友那里。

以至于房门打开那一瞬间，毫无防备地与门外那双熟悉的眼眸相接，他也还没有来得及褪去脸上满溢的欣喜之色。

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有一闪而逝的惊喜，很快又恢复得平静无波。

普苏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发愣的傻样，等到反应过来时，那男人已经走进了房间。

一时间起身、敬礼不绝，无一不在昭示来人无可撼动的身份。

“凌老大，您怎么有空来这儿？”壮汉诚惶诚恐地束手而立。

“听说你最近心情很差，我还想来找你谈谈心。”男人微微笑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开去，含笑地看着门口尴尬而立欲言又止的异族人。

“不过，似乎这一趟有惊喜呢。你说是不是，班达·普苏大夫？”

11

面前的茶水热气袅袅，普苏的脸在白色的水汽后显得僵硬而刻板。

凌栩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两手向后撑着办公桌的边沿，用一种闲适的眼神看着普苏。

在这基地里他卸去了伪装，五官更加鲜明地凸现出来，比起那时容光焕发不少，只有那双眼一点没变，一样地叫人讨厌。

凌栩看到普苏像只浑身竖刺的刺猬一样防着自己，不由失笑：“你用得着对我这样防备吗？”

普苏翻翻白眼别开头去。

“茶都要凉了，你怎么不喝？”

普苏看了他一眼，轻哼道：“我可不想再晕一次。”

这话让凌栩不禁笑得更欢了。

“原来你还在记恨那件事。”他伸手挡了挡口鼻，顺势抑制了一些笑意，只是语气依然忍俊不禁，“好吧，我道歉，不过这次我没想把你丢到荒郊野外，我保证。”

普苏把茶杯端到一旁，袅袅的水汽散去，不远处那个危险男人的身影一下子清晰起来。

“凌栩，我不绕弯子，你上次欠我人情，现在就还吧。别人我不管，但你抓的人里有我朋友，希望你能放他走。”

他心中有些忐忑，这毕竟是筹码悬殊的一场谈判，自己实则一无所有，口头承诺能代表什么，一转身就能忘得干干净净。即便是自己有理，对方直接掏出枪来对准你脑袋，你又能怎么样？

但如果对方是凌栩，普苏愿意赌一把。他认为这个地球人还是有身为领导者该有的风度的。

凌栩盯着普苏许久，缓缓道：“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开口的呢？”

普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是你个人的请求，又或者是你们军部的意思？”凌栩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隐隐有种危险的味道蔓延开来。

不言而喻的怀疑，普苏顿时就怒了。

“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管军部什么事！”

“哦，那就好。”凌栩眨眨眼睛，绕过书桌坐到了专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你刚才说，那群建筑师里有你的朋友？”

“嗯。”对于这种悠缓的谈话节奏，普苏显然不太适应，单刀直入地说道，“放我朋友走，你们和军部的战争不关我……”

“真是奇怪，班达医生为什么会和建筑师这种阶层的人有交集。”凌栩不慌不忙地说，“而且看起来你们交情还不浅。”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说放还是不放。”普苏烦躁地答道。

凌栩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声音随之沉下来：“班达先生，你我都心知肚明，人情这种东西是多么的虚伪，说得不好听一点，你今天就是在求我。身为一个请求者，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太过放肆了么？”

普苏霍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凌栩！你不用再拐弯抹角，我今天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如果你不放人，终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决定后悔，是你给你的族人断了生路！”

凌栩也随之起立，脸上更是阴云密布。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一个信号，就会有无数的图尤军队把这里炸成碎片？”他冷笑，“果然我还是高估你了，班达·普苏。”

“你在胡说些什么！”普苏怒吼道，“我不过是要你释放一名建筑师，你有什么好怀疑的？少一个俘虏会很重要吗？你太没风度了！”

凌栩默不做声地呷了一口茶平息怒火，普苏刻薄却又孩子气的咆哮让他心情好了一些。

“那些建筑师里有你很重要的朋友？”隔了一会凌栩问道。

普苏懒得搭理他，双手抱肩坐下来生闷气。

凌栩若有所思地看着普苏的反应，突然开口道：“是你的情人？”

普苏闻言狠狠地瞪了凌栩一眼，腮帮子抽了又抽，依然不去回复这不知何时向奇怪方向发展的话题。

凌栩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又是隔了半天才说道：“觉得那些人之中没有人配得上你。”

“那是你有眼无珠！”

话一出口，普苏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凌栩笑了起来：“也就是说真的是你的情人？”

“情人还是朋友到底关你什么事？如果你不想放人，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普苏真的很有冲上去掐那男人脖子的冲动了。

他真的猜不透那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明明自己用最恶毒的话去挑衅他，却只得换来男人不为所动的笑脸；可偶尔自己的一两句无心之言，却又会让对方霎时间面色沉沉。

他摸不到那男人的喜好，这对于谈判无疑是致命伤。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的朋友是哪一位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普苏总觉得凌栩刻意加重了“朋友”这个词。

“伊桑·杜尔。”

凌栩有些惊讶，不过谈判似乎终于回归正轨了，他又走回普苏跟前，看着普苏那杯没有剩多少温度的茶水沉思着。

普苏直觉地预感到前途不会那么顺利。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会是他。”凌栩淡淡说道，“如果你的朋友是伊桑·杜尔，恐怕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普苏心中一沉，压抑许久的情绪正要完全爆发出来，却又发现凌栩脸上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我们先说点别的吧。”凌栩摆了摆手，又走开去，“跟你一起来的地球人，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伊桑·杜尔不能放？”普苏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转移话题，死咬着不放地追问。

“你非常执着于那个人嘛。”凌栩不由蹙起了眉，“但我确实有难处。”

“是不是因为设计图？”普苏开门见山地点题。

凌栩眼神亮了亮，考虑了一会措辞，说道：“你既然这么说，如果能劝你的朋友交出设计图，我可以放他走。”

普苏没有回答，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知道设计图纸的只有伊桑·杜尔，所以我不可能白白放他走，希望你能理解。”凌栩无奈又有些诱惑地劝着普苏，“只要他交出设计图，我立刻就可以放人。如果你们害怕被军部报复，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普苏鄙夷地瞧着凌栩，心道我们还需要你来保护。

凌栩却当他是动心了，再接再厉地蛊惑他：“你们交情非浅，你说的话应该会比我们有分量。只要他同意，我可以把所有建筑师都放了。”

普苏抬起头看着突然间态度好转的异族人，似笑非笑：“我恐怕劝不动他。”

凌栩的笑容有些僵，普苏很明显没有要抬杠的意思，看起来真的是没法改变伊桑·杜尔的决定。

“不过我想有个人的话他可能会听。”大局为重，虽然普苏不愿承认，也确实只有那个人还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谁？”

“你不是问我那个地球人是怎么回事么。”普苏平静地说，“伊桑·杜尔的情人不是我，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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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睿看看普苏，又瞅瞅凌栩，觉得脑子有点混乱。

照理说，把普苏带进这里，并且见着了凌栩，自己就已经完成任务了。那么这两人顶着同样凝重的表情来找自己做什么。

普苏略略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卢睿这才意识到事件的焦点不知不觉竟然转到了自己身上。

他疑惑地问医生：“你们要那个人交出设计图，这关我什么事？”顿了顿又问，“而且怎么一眨眼功夫，你就和他混到一起去了？”

普苏怒道：“我什么时候和凌栩混到一起去了？我是为了救杜尔！”

“可是我怎么觉得是你跟凌先生一起劝说杜尔投降呢？”

扑哧一声，却是在一旁看戏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普苏又急又恼，扯着卢睿到了角落，低声又凶狠地说道：“你装什么傻，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尔的身份是假的，那设计图根本就不重要！”

“那他为什么不肯交出去？”

“我怎么知道！”普苏懊恼地抚着额头，“这不符合他的一贯思维，可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卢睿扭头看了看凌栩，对普苏说道：“也就是说，他们眼里，那家伙不过是个建筑师了？”

普苏点点头。

卢睿不悦地蹙眉：“可为什么要由我去说？你们是多年的交情，他怎么可能不听你的建议？或者他有什么隐情呢？”

普苏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含糊地道：“总之要去见杜尔的话，你比我合适。”

卢睿顿了几秒，忽然了然地笑了笑，一转头看见凌栩正朝两人走来。

他一走近，普苏立刻闭了嘴，转而厌恶地冲着来人嚷：“你过来干什么，我正在说服他去见伊桑·杜尔，有什么好偷听的！”

凌栩好脾气地朝卢睿欠身道：“卢先生，幸会。”

“卢睿，就等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去见杜尔？”普苏下了最后通牒，此刻的语气已经带着些威胁的意味了。

卢睿却像是浑然不知，问凌栩说：“我听说先生的队伍只要是前来投奔的地球人，一律来者不拒，是不是真的？”

“那是自然。”凌栩收起诙谐，试图从卢睿眼中猜到些什么。

“卢先生既然同为一族，无论立场怎样，这个助同胞一臂之力的机会，应该不会放过吧？”

他淡淡追加了一句，平和语气之中，却带着同普苏一样的威胁。

“……我明白了。”卢睿点了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普苏胸膛里憋着的一口气还没呼出，只听见卢睿已经再次开口。

“我拒绝游说伊桑·杜尔。”

他无视僵成木头人的班达·普苏，转而对凌栩说道：“同时，我以被图尤人强迫征婚的难民的身份，正式向凌先生提出避难请求，希望先生收留我，脱离任意图尤人的禁锢。”

“卢睿！你、你……杜尔他……”普苏回魂过来时，发出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决绝的言辞从这个向来无欲无求甚至颇为友善的地球人口中吐出，谁会想得到。

普苏知道卢睿不喜欢杜尔，却不知，这种恨意能够如此深入骨髓。可以将数月相处的情谊一笔抹杀，毫无怜惜。

卢睿的惊人之言甚至连凌栩都诧异不已。班达·普苏口中的卢睿是那建筑师不折不扣的伴侣，并且还是颇得他们信任的。

也就是说这地球人是临阵倒戈么？

凌栩眯了眯狭长的眼，即便是同类，这种人在他心里也并不受待见。

“卢先生既然想要留下，帮助我们拿到设计图不是更能表现你的诚意吗？”

卢睿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强买了我，我离开他，我们两个之间就算两清。除此以外，我也不想害他，从此各走各路，互不相干，所以你们不用劝我去套他的话了。”

凌栩了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卢睿，你这个无情无意的小人！”普苏突然间冲上来掐住卢睿的喉咙大吼，“你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一切，是不是！一路上你都在演戏，只是为了找到地球人，说这些话，是不是！”

“你放开我，我问心无愧！”卢睿憋红了脸挣扎着说，“我没害你们任何人，想要救你意中人就自己想办法，不要总是把我当成情敌，班达·普苏！”

凌栩用力地分开两人，边制止两人抓狂边喊：“都够了，再吵我把你们都丢出去！”

三人扭成一团，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角力。唯一还有些理智的人边劝架边苦笑，现在千万不要有部下闯进来，否则自己肯定形象全毁。

就在凌栩忍无可忍地欲要发作的时候，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巨响，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簌簌掉落的水泥碎屑之中，三个人终于一齐停下了动作。似乎预感到什么，三人相互望了一眼，又一齐抬头看向天花板。

转眼间，又一波强烈的震动由上方袭来，厚实的天花板裂开了一条大缝，露出些许湿润的泥土。

房门猛地被撞开，灰头土脸的哨兵冲着凌栩大叫：“长官，有、有空袭！图尤人大规模空袭！”

“快把人转移，走西南面的通道，那里的工事最牢固。还有，武器带不走就不要了，让老人小孩女人先走，所有军官留下断后，确定自己所有部下离开后才能离开！”

哨兵应了一声匆忙捧着脑袋传令去了，凌栩冲着另外两个发怔的人喊道：“这屋子顶不了多久了，快跟我出去！”

普苏努力定了定神，朝着房门冲过去，却在冲过凌栩身边时被狠狠地拽了下来。

他愤怒地瞪向那人，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干什么。只是在四目相接的时候发现对方比自己的眼神更加狠烈。

凌栩咬着牙齿，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懑：“班达·普苏，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把图尤军队引来。”

普苏心头一震，慌忙地便要解释：“不是我……”

他知道自己的辩驳多么无力，凌栩的表情又是懊恼又是失落，竟让他有些不忍起来。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等着被活埋吗？”凌栩冲到门口，才发觉普苏还怔怔地杵在房间里。天花板已经摇摇欲坠，每一秒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普苏攥着拳头大吼：“不是我把军队引来的，我没有！”

话音未落，凌栩重新冲进来拉了他的手朝门口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