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检查你的功课……如果想要出去,就自去账房取银子。”
注意到了闻人君的视线,同样也能看见自己手背的模样,叶白略略一停便点头算作答应。随后,他也不看秦楼月,只径自
转身回府。
倒是秦楼月,目光还正大光明的随着叶白的背影走了一段,方才移到闻人君身上,同对方一起踏入城主府。
叶白走进松涛苑的时候,小五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凉亭内指使新来的几个小厮摆弄院子。
“那边,还有那边,利索点……寻少爷?”最后一句,却是小五不期然瞥见叶白后所发出的低呼。
一溜烟出了凉亭,小五来到叶白身边,弯腰赔笑道:“寻少爷,您回来了,齐少爷已经等您很久了,是不是去见一见人?
”
叶白还没来得及说话,本来呆在小厅中的齐傲就已经走了出来,远远的笑道:“寻少爷,你可是让我好等啊!”
叶白看了齐傲一眼:“有事?”
“今天外头来了些戏班,颇为有趣,寻少爷有没有兴致一起去看看?”齐傲笑道。
“我要上药。”叶白平淡的回答。
齐傲顿时就噎住了。如果说这句话的是萧破天,他几乎就以为两人是撕破脸面了才这样直白明显的拒绝。不过现在说的是
闻人寻……联想到这几日闻人寻的表现,齐傲的眼神再往对方身上那么一瞟,待看见对方手上有明明白白被人捏出来的青
紫后,当即就定了心:“原来表少爷练武时候弄伤了?怎么也不早说,我那里可是有好些上好的伤药留着等人用呢!”
言罢,齐傲的视线还往小五那里一睃,其中意思是不言而喻。
只是眼下的小五哪里敢帮齐傲说话?稍稍侧头避了齐傲的眼神,小五只冲叶白赔笑,拣些有利于齐傲的事实来说:“寻少
爷,我们院里存着的伤药也是绝好的;不过齐少爷的父亲是管药品的,要什么药在那里也不会找不到。”
齐傲当即就眯了眼。若有所思的看了小五一眼,他很快就转开视线,附和着笑道:“不止是成品的药,还有各种药材,表
少爷若是想配些什么,也十分方便。”
叶白没有回答,只合了合手。
手上是一阵的针刺似的疼痛,但并不严重,只伤了表皮,对练剑没有什么妨碍。不过……
……不过,他现在并不适合握剑。
叶白这么想着,便再转身,出了松涛苑。
飞云城最大的药仓就是位于城南、向所有人都开放的隆祥药铺。自然,还是有些东西是不向飞云城之外的人贩售的。
齐傲和叶白正在隆祥药铺的后院。
一众见到齐傲的药仆,不论是在做什么的,都纷纷起身唤道:“齐少爷。”
齐傲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快就转身对叶白道:“寻少爷,你想用什么药?还是找个大夫先看看?”
叶白的视线扫过自己手背上的青紫——眼下,那横过掌背的青紫已经十分明显了,不但隐隐刺痛着,还微微肿起,耀武扬
威似的狰狞着。
叶白收回了视线:“伤药,我揉开淤血就好。”
齐傲点头,转身吩咐了几句,便领着叶白走进后头隔间休息。
很快,就有药仆端着药进来了。
药是被盛在一个小小的紫木盒里头的,膏状,呈淡绿色,有暗香。
叶白看了药膏一眼,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的温水里净了手,然后挖了点药膏抹在手上,就着淤血的部位,一点点揉开。
正和一旁进来的药仆说着些话,齐傲一时没有注意叶白的动作,等发觉叶白就这样开始搓揉时,他猛地吃了一惊,一下子
就抬起手想要拦住:“等等!”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齐傲的话,叶白不疾不徐的揉开了药膏,这才看向对方。
齐傲却是一呆:“绮罗膏是治疗肿痛的好东西,不过不宜揉开了用……”这么说罢,他望着叶白平静的神色,忍不住又看
一眼桌上摆着的淡绿药膏,问旁边的药仆,“拿进来的这个,是绮罗膏吧?”
药仆也有些呆住了,只愣愣的点头“是绮罗膏,我看了名字的……小哥,你的手不痛么?”
已经自短暂的惊诧中回过了神,齐傲一皱眉,低斥了一声:“什么小哥,叫寻少爷!”
言罢,他也没有给药仆再回话的机会。挥了手就让人下去。接着,齐傲的视线再在叶白脸上转了转,又溜到那已经覆上淡
绿膏药的手背,还是忍不住建议道:“寻少爷,要不要用水洗洗?”
叶白已经收回了看人的视线。继续不紧不慢的搓开手上的药膏,他淡淡道:“绮罗膏是好药。”
齐傲眨了眨眼,没听明白。所以他很诚实的提高了音量‘唔’了一声以示疑惑。
叶白皱了眉,偏头想了想,他继续道:“单单涂在手上也有效果,不过揉开了涂,效果更明显,揉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好
。”
齐傲这次听明白了。不过明白归明白,他的视线却总不由的向叶白的手背和叶白的面上来回飘动,试图找出一些身体主人
感觉疼痛的蛛丝马迹。只是很可惜,就是在经历了从偷偷摸摸窥视到光明正大注视转变后,齐傲也没能发觉对面的人面上
有一丁点的变化——哪怕一根眉毛的皱起。
齐傲心底突然蹿升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兴趣。他不由开口,试探似的询问:“寻少爷,你的手不会疼么?”
叶白正专注的搓着淤血,闻言也就点了头:“会。”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齐傲一阵呆滞:“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换一个?”
这么说罢,齐傲忍不住又道:“这里也不是没有药效和绮罗膏一样的东西。”
叶白抬了抬头,似乎想了想,而后他道:“痛又怎么样?”
齐傲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熟悉,就好像是小孩子赌气发怒时候所说的话。所以他忍不住看了叶白的神色,想从中找到
一丝不忿或者一点怨怼。
然而叶白却始终平静,从面上,到眼底。
于是齐傲便不得不承认,对方是真的不在意——不在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楚。
这倒真的……
真是什么?齐傲自个也接不下去,他只觉得有些惊诧,有些好笑,还有一丝丝的……
一丝丝的寒意。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一开始,齐傲本来以为等人上药怎么也会有些无聊,但最后,直到叶白自己站起了身表示手背已经处理妥当后,齐傲才惊
觉时间竟已经过去了。
但这点惊讶也只在齐傲心中转了一圈,下一刻,他就跟着站了起来,看一眼旁边博古架上的沙漏,笑道:“时间没过多久
,现在去看戏还来得及。寻少爷,我们走罢?”
叶白点了头。
齐傲就领着叶白走出了隆祥药铺。
月已上了中天,齐傲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转身道:“寻少爷,地方有点远,我们骑马过去——”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曲
峥云这两日来找闻人寻出去,带的都是马车,不由又转口道,“或者坐车过去?”
叶白还没有开口,一阵重重的马蹄声就由远及近,便只是听,也能听出那马匹奔驰的速度绝不太慢。
齐傲不由皱了眉:“这还是城里,也不算深夜,哪家这么放肆,当街纵马?”
话音未落,街转角处就跑出了一匹枣红的骏马。跑出转角后,马身略停了停,似乎是马上的灰衣人在辨别方向。紧接着,
那灰衣人忽的一拔马头,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就直直驾马,向叶白疾奔而来!
站在叶白旁边,齐傲看得明白,脸色当即就是一冷,冲着旁边比划了几个手势,就要叫人把那骑马的灰衣人给拦下来。
然而比齐傲身边人动作更快的,在枣红骏马距离叶白还两个马身的时候,灰衣人狠狠的一扯缰绳,而后手掌撑住马颈,整
个人就翻身跪倒在了叶白面前,语气满含焦躁:
“寻少爷,求您去劝劝我家少爷!”
‘劝劝我家少爷’?齐傲心中一奇,兼且看见了灰衣人身上曲家的标记,也就不再计较灰衣人之前的失礼,挥手让本来已
经围上去了的药仆退下。
叶白却没有齐傲的好奇心。视线甚至没有在跪倒到自己面前的灰衣人身上多停留一会,他便径自迈步,向前走去。
齐傲顿时有些为难。一方面是肯定要跟上闻人寻的,另一方面,他却又对眼下的情况有些兴趣……
这么犹疑着,齐傲一时倒是站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可惜灰衣人这次却不是来找齐傲的,所以一见叶白迈步离开,那原本低垂着头脸的灰衣人就骤的抬了脸,直直的看向叶白
:“寻少爷,我们少爷身体不好,眼下入了秋,那个地方风像刀子一样,还请您先把我家少爷给劝回来!”
叶白继续向前走着。
灰衣人咬了牙:“我们少爷往日对您如何,想来不需小人赘述……眼下,寻少爷连看都不去看看少爷?”
表面上,曲峥云对闻人寻确实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了。一旁的齐傲赞同的想着。
接着,他瞟了瞟叶白的脚步。
叶白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灰衣人拽着的拳头关节已经泛白,他骤然直起身,厉声道:“寻少爷,您今日的态度,在下回去后,一定一一向峥云少爷
禀明!”
叶白停了脚步:“是曲峥云?”
灰衣人只以为叶白是在推诿,他冷笑着挺直了腰背:“寻少爷并非没见过小人罢——便是忘了小人这无足轻重的东西,眼
下连曲家的标志都识不得了?”
齐傲微微皱了眉。不过这是曲峥云和闻人寻的事情,他当然不会狗拿耗子的去管,所以也就袖手看着。
而叶白,则对灰衣人的讽刺的话没有半分感觉,只道:“那个地方,是哪里?”
灰衣人定定的看着叶白,他脸上的怒色已经敛了,只是声音却彻底冰冷下去:“寻少爷,眼下大半夜的,您若真不想去飞
云峰,我们少爷想来也不会说什么的。”
叶白皱了眉:“是叶白邀战的那个飞云峰?”
灰衣人笑了笑,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这方圆百里内,还有第二个飞云峰?”
言罢,灰衣人再懒得说些什么,转了身便要上马回去。只是就在他刚刚转身的当口,一道深红色掠影却毫无征兆的从他眼
角处闪过,势若疾电。
下意识的就抬了头,及至瞳孔内堪堪捕捉到几乎就消失在远处的马背上人影后,灰衣人目瞪口呆,下意识的不敢相信,转
头就要寻找身后的骏马。
然而身后,空空如也。
○一三 合纵连横
彻彻底底的看足了一回热闹,齐傲也就不再计较曲峥云学女子作态,生生把人给扯了去的事情。而只随意交代了药铺掌柜
一些事情,再敲打敲打跟着出来又被落下了、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五一回,便径自回府。
府中,齐阎正在暖阁内看书。
齐傲笑吟吟的上去请了安。
齐阎看了齐傲一眼,放下书道:“碰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没有,不过看了一场笑话。”齐傲笑道,接着原原本本的把曲峥云仆人来找闻人寻的事情给说了,末了还微带嘲弄
的道,“孩儿原来以为曲少东只是貌若女子,现在想来面有心生这句话说得真是不错了。”
齐阎却没有跟着笑。径自沉吟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曲家的孩子才一十七罢?江东子弟多才俊……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不错。”
齐傲不满的挑了挑眉:“爹!”
“爹什么,你不服气?”齐阎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江东曲家以兵器发家,生意做遍大江南北,人脉积攒,说出去哪一
点不及飞云城了?而曲峥云作为驻守在飞云城的这一房长男长子,便是真和闻人寻撕破了关系,难道城主还能不顾脸面的
对下一辈出手?但眼下,曲峥云下午方才和闻人寻生了矛盾,晚上就立刻着手修补……你说,为的是什么?莫非还真是那
一点点的小情意?”
齐傲意兴阑珊:“爹,你总不愿让孩儿高兴高兴。”
“那是因为你总没能让我欢喜。”齐阎平平淡淡的堵了回去。
齐傲扯了扯嘴角,既然在家里了,他也不再做无所谓的掩饰:“孩儿只是瞧不惯对方那模样,女子一般。”
“对寻少爷有用,不就好了?”齐阎一晒。
“便不能有些自己的个性?”齐傲恼道。
“谁说不能?”齐阎倒是笑了,“远的不说,近的……叶白可是百年来难得有个性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什么人,说杀就杀
了。再加上那惊才绝艳的武学天赋,二十六的年纪便登上飞云峰上挑战天下第一,一时不是风头无两,众生侧目?”
齐傲微怔:“叶白死了……”
齐阎看了齐傲一眼,而后点头,慢慢道:“是啊,叶白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明白
无误的嘲讽:
“有个性如何?——惊才绝艳如叶白,到底也要死的。”
齐傲接不下去。不过说到了叶白,他也忆起了今天晚上的闻人寻,当即换了一个话题,说:“爹,你说曲峥云到底为什么
会看好闻人寻那个公子哥?还有,”他顿了一顿,眉间渐渐染了一缕凝重,“孩儿今晚特意和闻人寻接触了一回,感觉对
方和以前相比,差过太多了。就像是开始模仿叶白了,但似乎……”他略一踟蹰:“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曲峥云之所以看好闻人寻,不过是因为除闻人寻之外,飞云城内他再无旁人可以看好。至于闻人寻……”齐阎道,待说
及叶白的时候,他皱了皱眉,“你说说,闻人寻怎么不对了?”
“一般而言,开始模仿的时候,因为迥异于平常的习惯,怎么也会有些不对劲,但闻人寻今夜……”齐傲皱了皱眉,“闻
人寻今夜的举止动作却都自然无比……自然得就像是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一般。”
齐阎沉思片刻,摆了摆手:“闻人寻的事情就放一边罢。只要城主还肯保他,你就是把闻人寻查成了只鬼,也没有用。”
齐傲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城主到底喜欢……”他本想说‘不知道城主到底喜欢叶白那种个性哪一点’,不过一回
味晚间,他不由就笑了,“说起来,今日我倒是有点知晓城主到底喜欢哪一点了。”
齐阎抬了抬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齐傲理了一回思路:“如果闻人寻一直是今晚这副模样的话,我也挺喜欢的……感觉就像是养了只乖巧的娃娃,你有了兴
致顺着它心思逗它一回,它就陪你一回;而若你没有兴致不理它,那它也就安安静静的呆着,保证不来扰你。”
齐阎哑然,最终摇了摇头:“别为闻人寻花太多心思,不值得。他若一开始便能审时度势,我还高看他一眼;而若能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