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摇着扇子。而可怜的苏东篱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一听见三千两金子,不由得「咕咚」一声,又坐了下去。
那家伙是故意的吧。苏东篱愤恨的盯着司空揽月看,似乎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眼看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似乎
要扶他起来,苏东篱气得一把就将那爪子给拍了回去:真是气死他了,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过,斯文扫地,可真的
是斯文扫地了。
哼哼,那混蛋想用铜臭压死他,他就偏偏不如他的愿,等等……三千两金子呢,算了算了,压死就压死,这么多钱,够给
多少穷人看病施药啊。
司空揽月在这时候用行动充分阐释了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见苏东篱不说话了,不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悠哉
悠哉的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以为你会斥我一句满身铜臭呢,然后再仰起头,表达自己绝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
这才是读书人,尤其是一个才子该有的品德不是吗?」
苏东篱真不想和这个混蛋说话,可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脸上,骂也不是打也不是,他平日里自负聪明,此时对
这个无耻之极的司空揽月却毫无办法,不自在了一会儿,只好冷笑道:「我是清高自负了些没错,但我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活生生的人,还没有骄傲到以为自己已经成仙得道,不用吃饭穿衣的地步。你给我钱,我乐得接受,装大尾巴狼不过是苦
自己罢了,我才不会这么傻呢。」
「大尾巴狼?」司空揽月坐直了身子:「唔,这个形容词倒有趣,为什么大尾巴狼就是装的?我看过狼,很多狼的尾巴都
是很粗大的啊……」
他说到这里,苏东篱已经知道这家伙就是想逗弄自己玩儿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床上的南宫远,意思是你表弟的
命现在捏在我手里呢,你少来惹我。
南宫远在床上这会儿就看着他们娱乐了,好在他也算是有武功的人,总算能忍着点笑,不然一笑起来,必然引发咳嗽,这
罪可就遭大了,眼见司空揽月还不知足,似乎是吃定了苏东篱,他不由得伸手摇了摇表哥的袖子:「你饶了我吧哥哥,再
这样下去,不等到苗疆,我笑也笑死了。」
既然表弟请求,司空揽月也没办法了。心里直叹可惜。
于是一路无言,好容易走到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座大城镇,车夫选了城中最好的客栈,司空揽月包下了一座小院,几人
便进去了。厨子们从街上买来新鲜的饭。菜,自去忙活着收拾。
苏东篱和袖约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司空揽月刚竖起耳朵,就听苏东篱咳了一声,澹澹道:「司空公子,我们人已经跟着
你来苗疆了,你的金子呢?嗯,如果你现在拿不出这么多也没什么,先付几十两的定金总可以吧?」
司空揽月当然不肯乖乖的就把钱给了苏东篱,这年头,找这样一个容貌不俗才学不俗品性不俗,为人又十分别扭有趣的玩
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不玩个过瘾怎么对得起自己,因此他摇摇头:「你放心吧,钱我自然是有的,也不会赖你们,
但是现在路程不过走了十之一二,定金最起码也要走了一半路之后才能付啊。」
苏东篱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索性站起来把话挑明了:「少废话,我和袖约总得去买一套衣服吧?越往苗疆那儿走,天
气就越冷了。哼,我可不要每天都披着别人的衣服。」
虽然司空揽月的狐裘真是不错,又暖和又柔软,但这个家伙喜怒无常,谁知道等他冷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噼手就把狐裘夺
回去呢?
「怎么?你们没有换洗衣服吗?」司空揽月是真的惊讶了:「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天下第一才子,给太后看过病的……」
这一次他不等说完,苏东篱就气的大吼了一声:「够了,闭嘴。」
第一才子和杏林国手这两个骄傲的头衔,从那个混蛋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是无比的别扭。
苏东篱脸都气红了,颤颤的手指指着司空揽月:「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马车和行李盘缠强送给了土匪,不
然我和袖约至于弄到这个境地吗?哼,别看你的狐裘给我披着,我才不领你的情,都是你害的,不然我们有衣服穿。」
司空揽月耸耸肩:「哦,是啊,我倒把这个给忘了,不过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忘恩负义了才子,若没有我,你现在早成了
土匪的压寨夫人,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和我又吼又叫的吗?」
一语未完,床上躺着的南宫远立刻小声嚷起来,强烈表达了自己希望听到这个故事的愿望。
「病人要好好休息,不许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劳心费神,更何况你病到了这个份儿上,最不宜大喜大悲,所以好好躺着
吧。」苏东篱回头朝南宫远瞪眼,于是可怜的病人无奈缩回了床里,一边咕哝着「以权谋私」之类的抱怨。
司空揽月拉住了苏东篱的手就往外走,吓了他一跳,刚要叫喊,就听他澹澹笑道:「你不是说没有衣服穿吗?走,我领你
去买衣服。」
言罢又对近天喊道:「那个小书童的衣服,由你负责,是给他买新的,还是把你自己的给他穿,本宫就不过问了。」
「哎哎……」苏东篱想说话,却被司空揽月风一般的拉走了,他哭笑不得,心想这个人明明身居高位,又是财大气粗,怎
么还这么不沉稳啊。
被拉着来到了大街上,见众人都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和司空,这终于让苏东篱气不过了,死命的将那只钳子般的手给甩开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都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我向来就是这样啊。」司空揽月挑眉,看见苏东篱气得脸通红的模样,心情就是莫名的大好,他就喜欢逗弄这有些儿与
众不同的才子,喜欢看他无可奈何或者张牙舞爪的模样。不过这一次大概过火了点儿,苏东篱不理他了。
司空揽月哪能是轻言放弃的人呢,走上前,重新握住苏东篱的手,对方的手干燥温暖,又因为是文人,所以光滑如玉,比
常年练武的自己多了一份柔韧,握起来十分舒服。
叹了口气,司空揽月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欢拉着苏东篱的手的感觉,但两个人将来总是要分离的,看对方的样子,似乎这
件事以后,也不打算和他再有交集,想到分别的那一天,真是有点不舍呢。
◇
走了一会儿,一家裁缝铺跃入眼帘,店面看起来不小,出入的也都是打扮十分体面地富贵子弟,于是司空揽月带着苏东篱
进了店里。
看见过来招呼的裁缝师傅,他一指苏东篱:「我这位兄弟想要两件袍子,你看看他的身材,有现成的吗?若没有现成的,
现做最快要多长时间能赶出来?」
裁缝上下打量了苏东篱几眼,忽然笑道:「可巧了,我前儿刚做成了一套新衣,就是没有适合穿的人,气质都不配,我看
这位公子容貌端丽气质清冷,和那袍子倒很相衬,身量大概也差不多。」
一边说着,早有个学徒从后堂捧了一套衣服出来。
水蓝色的长袍,外面是一件坎袖的白色夹棉衣,长度与长袍是一样的,胸前绣着吉祥如意的简单花纹,腰间一条玉带勾勒
出苏东篱相对纤细一些的腰身,这套衣服十分的合体,苏东篱的长相和气质本就出色,此时被这套衣服一衬托,更成了名
副其实的翩翩佳公子。司空揽月即便阅美无数,此时也有点儿惊为天人的感觉。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套衣服穿在公子身上,刚才的那点伶仃萧瑟感觉就一扫而空了,真的是很合适啊。」
掌柜的看起来也很高兴,自己的得意之作终于找到适合穿的人,而且效果更如同锦上添花一般。这公子往外一走,人家一
看:哟,好漂亮的人,衣服也好看,哪家做的啊?公子再一回答,是哪家哪家的,这不就是自己的活招牌吗?
司空揽月十分满意,付了二十两银子,这衣服的价钱只要十五两,剩下的五两是他打赏掌柜的。只把那掌柜乐得,什么时
候遇见过这么大手笔的客人啊。
于是又让学徒捧了几套出来让司空揽月挑,这里靠近江南,男子的身材多与苏东篱相似,因此一试之下,也都能穿,司空
揽月也不啰嗦,直接命小学徒将衣服都送到客栈去,到时候自有袖约帮他家公子收着。
苏东篱怔怔的看着司空揽月挑的不亦乐乎,喉头有些堵得慌,他从小爹娘就去得早,是叔叔把他养大的,供他读书,这也
就是亲戚间的情分了。
及至到后来,跟了师傅去学医,师傅是个冷漠的人,只教他医术,虽然对自己好,但也不会表达什么关心。再后来,交了
朋友,也大多都是在一起谈诗论赋,竟从未有一人像司空揽月这样,主动为他添一件衣服的。
甩甩头,将差点儿掉下来的泪水都收了回去,要是让司空揽月知道一件衣服就能把自己给收买了,他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男人嘛,面子总是得要的。
苏东篱低下头去掩饰了一下,目光却又落在身上狐裘披风上,心中又是一股暖意袭来,他向来畏寒,此时却觉如同三月春
阳般温暖。
「好了,咱们走吧。」司空揽月从他身后过来,见苏东篱一脸茫然的抬头,问去哪里,他不由得有些好笑,摇头道:「不
管是去哪里,总要出店门吧,这可是裁缝铺,又不是我们客栈的房间。」
说完拉着苏东篱,便来到大街上。只见虽然是夜间,街上的人不少反多,不由得有些奇怪,拉着苏东篱跟着人群来到一条
大河旁。
来到了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在这里放河灯呢,因为今天是阴历的十月初一,就是传说中的鬼节,所以许多人都放河灯祭
拜死去的亡灵,据说若在河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河灯顺水漂去,那些鬼魂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当然,这都是无稽之谈,但此时河面上千万盏河灯晃晃悠悠,如同天上银河落入了人间,情景却是好看的紧。
司空揽月和苏东篱虽然都见过世面,但还真就没看过这放河灯的仪式,一时间两人都觉如同置身画中,傻傻的边走边看。
不一会儿,忽然醒觉过来身旁人似乎没了,左右一找,满河岸都是人头攒动,却去哪里寻人。
这下子两个人都急了,拼命在人群中找起来,苏东篱是因为自己不认得路,所以必须找到司空揽月。司空揽月则是担心他
走失。
来来回回在人群里找了两圈,竟都是擦身而过,没办法,人太多了,饶是司空揽月的眼睛毒辣,也没办法在千百人头中如
愿寻见自己要找的人。
正急的额上出了细汗,忽然间心中一动,就如同是有了感应似的,勐的回头一望,就见几盏河灯之中,苏东篱正茫然站着
四下里张望。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脑海中勐然涌出这句词。却见苏东篱也在这一刻发现了自己,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那张桃花面上泛出惊喜的神情。
刹那间,司空揽月尝到了如痴如醉的滋味。满天的星,满河的灯,满岸的人,他和苏东篱,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逢,这还真
是如诗画般的浪漫。
苏东篱拼命的想向前挤,偏偏他身体瘦弱,挤不过那些人。眼看司空揽月还呆呆的只看着这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步子
却是不肯挪动一下。
登时火大,大声吼道:「死人,你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我挤不过去了,我……我又不认识回客栈的路。」
在苏东篱看来,死人这两个字绝对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因为没有成家,周围也没什么成过家的要好朋友。所以他并不
知道,「死人」这个词,在某些环境场合,通常都含有某种特殊的亲昵意义,而且说这个词的,通常也都是些特定的对象
,例如成了家的女人,含羞带怒的喊自家男人时,通常都会叫「死人,你怎么怎么样……」
当下苏东篱这嗓子一吼出来,立刻惊起了一片扭转过来的脑袋,大家眨巴着眼睛看苏东篱,心想这小哥儿很勐啊,在人群
中就敢这么喊自家男人,还给不给人留点面子了。哟,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也是个男人啊,难道他家那口子是
女的,顺着苏东篱的眼神往那边望,不是啊,多英俊潇洒一男人,站在那里就是招惹姑娘情思的罪魁祸首,此时正痴痴望
着这边儿呢。
于是群众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现在社会上这风气开放啊,这俩男人在一起成了家,偷偷摸摸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就行了
吗?结果还敢成双成对的出来逛,逛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下都不避人呢。还「死人」这样热辣辣的称呼,天啊,我们都觉
得羞得慌。
想是这样想,但现在的民风也是真有点儿开放,大家并没有对这一对「异类」表现出什么横眉冷对的模样,更多的是好奇
。
很多人就在当地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更有不少人使劲儿侧过身子,给苏东篱让出了一条道路。
「啊,两个男人成婚啊,原来真有这么大胆的男人。」
「是啊是啊,你看两个人还都很出色呢,那个很英武的肯定在家里是丈夫了,这个秀气的就是妻子吧?要不然他不会显得
这么娇憨,还死人死人的叫。」
「对啊对啊,他们平日里应该很恩爱,你看那个男人,看自己的妻子多温柔啊,嘴角还噙着笑呢,我家那死鬼要是能这么
对我,我就烧高香了。」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现在两个男人也敢公开出来逛大街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断断续续吹进苏东篱的耳朵,反正当事人都不害臊了,这些围观的百姓索性也大大方方的以此为话题。
苏东篱一开始还有点儿不太明白,听着听着不对劲儿啊。再看那些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看着自己和司空揽月,这才勐
然醒悟自己让人误会了,虽然他不知道只喊了几声的自己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地方,但这绝不是愉快的经历。
一直到回客栈,苏东篱还是气呼呼的,这样别扭着的他看在司空揽月眼里,更觉可爱。不过还没有在河岸时他听见诸多议
论时那仿佛被雷噼到的表情可爱。
那个时候,司空揽月是真的有一种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土拨鼠红着脸孔想要找地缝,他愿意提供自己的怀抱,只可惜土
拨鼠似乎并不领情,因为在自己张开手臂还没有拥抱住他的时候,就被暗地里踩了一脚。
这个晚上对于司空揽月来说,绝对是个愉快的夜晚,而对于苏东篱来说,则如同噩梦一样。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坐车离开
这里的时候,还能经常听见车外的茶肆里有人在大声的谈论:「嘿,昨晚上见着真正的好龙阳的男人了,啧啧,那两个男
人长得叫俊呢,一个英武一个漂亮,站在一起就让人觉得真般配……」
「哇,这城里的民风真开放啊。」袖约瞪大了眼睛,想要掀帘子往外看,却被苏东篱一把把手给拍了下来,听他怒冲冲的
道:「给我老实坐着,要是你学习医术能这么认真,这时候早就可以自立门户了。」
袖约心里有些奇怪,暗道公子今天怎么了?自己只是他的书童,不是他的学徒啊,为什么要跟着他学习医术。
和苏东篱的怒发冲冠不同,司空揽月懒洋洋的倚在车壁上,仿佛很享受外面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
茶肆外现在已经有人在开始编造他和苏东篱恋爱成婚的故事了,不得不佩服,民间其实还是有高人的。嗯,回来的时候记
住,从这儿挑一个说书人带回去,好好听听到底自己和苏东篱都被编了几个版本的故事。
◇
一路颠簸,终于在十一月底来到了康平城。
康平城是鸣涧宫的所在地,宫主慕容鸣涧也是魔宫六宫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