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盛怒之下,手上力道完全没有控制,小姑娘几乎是眼前一花,整个人便摔了出去,脸顿时肿了一半。不等回过神来,一把雪亮的锋刃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处,剑尖微颤,显然是极为愤怒。
易缜神色狰狞,眼中全是冰冷杀意,他脸色苍白,嘴角尚有血迹,这模样,竟有如杀神。她毫不怀疑,也许就在下一刻,易缜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若钊被吓得都不敢动,惊慌地叫了一声姐姐,却不敢抢上前来,气氛顿时凝重。
然而易缜过得片刻,还是收回剑去。他盛怒之下,却还记得这人是秦疏亲自救回来的,秦疏曾拿她两人当弟弟妹妹似的。若是这人死了,秦疏应该是会伤心的。一念及此,他纵然恨不能将这人千刀万剐,仍是看在秦疏份上,放了她一马,只是厌恶地转过头去,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先是爹爹不见了,大爹爹似乎生病了,然后大爹爹打了平时总是领着自己玩的若菡姐姐,还拿剑对着她……简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坏了,他始终是个孩子,到得现在,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乖,你不要哭。”易缜快步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语气尽可能的平静一些,然而仍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毫无信心的颤抖。他紧搂着简安,仿佛能从这个孩子身上,能够汲取些勇气和安慰:“我这就去找爹爹,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爹爹找回来。决不会让他离开简安,离开我们的!”
第146章
“爹爹……我要爹爹,呜呜……”简安在他怀里不住抽咽,张着一双汪盈盈地眼睛委屈又伤心地看着他:“爹爹不要简安了吗?我乖的……我再也不淘气了……”
易缜对他的话无语以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面无表情地把他放下来。简安更慌了,怕他还要上前动手,抱着他的腿哭求着:“大爹爹,不要杀姐姐……”
易缜并没有这样打算,闻言转头地朝她看了一眼,若菡脸色发白,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不小心和易缜冰冷的视线正对了一眼,微微一个哆嗦,忍不住稍稍低下头去。
易缜虽然放过她,却再也不想看见此人一眼,厌恶地转过头去,冷冷吩咐道:“先抓起来,以后再说。”
院外已然有人将马备好,易缜挣开简安,朝外就走。“你听话,我这就去把你爹爹找回来。”
简安叫着大爹爹,也要跟着去,追了两步,险些被门槛绊倒。白苇落在后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低声哄道:“小少爷,你乖乖的留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我们很快就能把你爹爹找回来,等你睡醒,就能看到了。”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聪明早慧,不像一般的孩子好糊弄。他显然很明白白苇这些话只不过是哄骗自己,他睡醒之后,根本就见不到秦疏。只是他也知道易缜不可能带上自己,他蹲在地上,固执地不肯起身,眼泪噼噼啪啪地往下掉,砸在青砖地面上。
白苇瞧着不忍心,却也耽搁不得,匆匆叫一旁吓得发愣的两名仆从把他抱回屋子里去。
他发了话,才一转身出门,就有有人上前去捉那两姐弟,那男孩子毕竟年纪小些,方才已经被易缜动手吓得不轻,这时候见来人凶神恶煞的就要动手,自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你们放开我姐姐,我知道小公子在哪。”
若菡原本一声不吭,这时再也沉不住气,打了他一巴掌,喝道:“闭嘴。”
若钊被她吓了一跳,还不等他伸手去捂脸,易缜已经一阵风似的旋进门来,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秦疏在哪儿?”
若钊先被姐姐吓住,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话没说完,他只觉腕骨被易缜捏得喀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断个,这孩子却并非是不能吃苦,被易缜狰狞而又期望的神色镇住。愣了有一小会儿的工夫,说话反倒利索起来。“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是我知道他走哪条路……”说到这他偷眼看了看若菡,若菡早被一旁的人按住,想要阻止也是不能,只能狠狠看着他。在若钊心里,大义什么的怎么也比不上性命重要,本来就不能理解秦疏为什么非要走,但他对这个姐姐还是怕的,见她瞪着自己,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小公子一个在外面,万一出了事……哪条路,也不好走的……”
易缜早已经心急如焚,这些原本就是他所担心的,现在听到若钊说出来,一颗心几乎就跟油煎似的。直催着他住下说。
那其实也算不上路,丰台这地方虽然只有一条官道与外界相通。从地界上来说,和泽同却是接壤的,只是那一片地区多是深山丛林,没有田地可耕作,除了少数猎户,别说村落,就连人烟也很少,那所谓的路,不过是两地的猎人采药人长年踏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山野小径。当年他们便是从那个方向奔难而来,还在林子里迷了几天的路,几乎差点叫野兽给吃了,好不容易才来到丰台。
秦疏要避开易缜的追踪,若菡便把这条算不上是路的路告诉了他。
易缜听到这儿,对她越发恨得牙痒。然而有了大致的方向,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院外只有数名侍卫举着火把,沉默地站在雨里,其余的人还没来得及从后山赶回来。马儿咴咴地打着响鼻,略有些不安地来回踏着蹄子。
青岚也在场,他是这一众侍卫的头领,眼见易缜面色不对,稍稍有些迟疑,却还是恪守着自己的本份,没有多劝。
易缜伸手挽着缰绳就要上马,却不知是手中没抓稳还是脚下踩滑了,险些狼狈不堪地摔下马来。旁人看了,却一个个都不敢作声,随着他纷纷上马,白苇就跟在身后,清清楚楚看到他抓着缰绳的手在微微发颤,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不由得暗自叹息,不论疏有着怎样的理由,对于眼前这人来说,不知是怎样的打击,他见易缜脸色,不敢去想如果就此找不到秦疏,这人该要如何。偏偏这时也没法劝,
易缜终于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当先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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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了大致的方向,但要在茫茫山野中将一个有心躲避的人找出来,又谈何容易。更何况那人是存了心要躲。这一路既是追赶,又要细心搜索。易缜心中焦急,他身下坐骑本是良驹,一来二去就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起先还能看到远远的火把,等到天明时,周围连众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这一夜少说也走出了几十里地,山间被雾气所宠罩,就连易缜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辨着一个方向,发疯似地走下去。
雨从夜里就没有断过,白日里似乎有越下越大的架势。易缜出来时身上虽然披着雨蓑,到此时依然免不了全身湿透,他却丝毫觉不出身上冰冷,只觉心里像火烧油煎似的,这一路尽是崎岖不平的山道,有的地方几乎可说是无路可走。他怕秦疏身子受不了,又怕自己再就此再也找不到他,虽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找人,心头仍是忽惊惧,似要把一颗心都撕成两半。
“小疏……小疏……”他唤了一夜,嗓子已经嘶哑,然而仍旧不肯停下前面已经没法骑马,在山林里,带着马匹反而是个累赘。他索性弃了马。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再找到秦疏,然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便要找下去,他没法想像今后没有秦疏在身边,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眼前是个不太陡峭的斜坡,易缜突然一旁有些植物被揪掉了一大把叶子,根部的泥士都翻出了一大片,像是有什么从这儿滑了下去。雨水冲掉了可能流下来的脚印,然而叶片证明了是不久前才被扯下来的。
易缜心中可说是狂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当真有这样的运气,几乎要相信老天爷都要站在自己这边。
他一口气狂奔出好远,终于在远远看到雨蒙那个揪心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及膝深的草丛里。
周围雨声太大,他似乎没有听到易缜的呼吸,走的也不快,脚下似乎被草根绊了一下,他跌倒在草丛里,然而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爬起来再慢慢往前走。
秦疏都分不清自己脸上的究竟是冷汗还是雨水,抑或是泪水,身上的疼痛似乎忽远忽近。他也勉强自己不去在乎,他是想要回家,然而到此时此刻,心里茫茫然的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只到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眼前露出一张憔悴焦虑,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脸,他头脑晕沉,只觉身上飘忽,一时竟有些忡怔,那人似乎还在他耳边焦急地说着什么,他却一句话也吸不入耳。等到他有些迟钝的思维里终于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伴随而来的却是之前被他刻意忽略掉的疼痛。
“小疏……小疏?”怀里原本神情恍惚的人突然挣扎起来,易缜先还以为他要逃走,然而秦疏挣出手来,却只是按着肚子低低呻吟了一声,若不是他反应得快,几乎伸手搂进怀里,秦疏几乎就要软倒在地上。
易缜慌了,想将他抱起来。隔着衣服,手指却微微触到一丝温热,伸在眼前一看,只见指尖上沾得一丝鲜血,很快的被雨水冲走。再看他身下,只见一道细细的殷红,顺着衣摆一直向下,最后很快地消融在泥地里。
“小疏!”易缜惊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起来。秦疏只呻吟了开头那一声,便固执地抿着嘴不肯现发出一点声音,此时只顾得上忍疼,神志已近半昏迷之间,哪里还会回答他。
第147章
他抵在易缜胸口的手是冰凉的。只有等易缜真正抱紧了他,这才发觉他身上滚烫,就算是隔着湿透的衣服,体温也远远高出常人。立刻就将易缜从失而复得的惊喜中硬生生拽出来。当他再次面对眼前的处境,心却不由得沉了下去。
当年旷日持久的折磨所留下的最直接的证据,便是秦疏的身体一直没有大好,纵然后来两年多精心的调养,也不过稍稍有些起色,远远算不得十分健康。他心情激荡起伏,淋了这一场雨,竟是在这个时候病倒。
而最要紧的,易缜虽然找到了秦疏,却是连他自己也迷了路。两人的马匹都在途中走失,没有马匹,两人要走出这山中谈何容易,何况秦疏的情形,已经是经不起来回奔波,山间雨雾缭绕,间或雷声隆隆,不论是烟花还是声响都传不出去,而且只要方向稍稍偏错,此时下属和他相隔的或者不止十余里。这时易缜真正是进退两难,束手无策起来。
然而怀中人微烫的身体,指尖的血迹,都让他也不敢就这样愣愣的站在野地上。幸而胡乱走出一段路,在一处稍为平整些的山脚处发现一间猎人临时搭建的茅草小屋。里头阴暗潮湿,有股淡淡的霉味,别的什么都没有,但勉强也能够遮些风雨。
屋后柴草也堆积得不少,被雨弄潮了大半,易缜匆忙升起火来,却是浓烟阵阵,呛得他连连咳嗽,但好歹也温暖了一些。
在这样的雨天里,穿了蓑衣也没有用。两人的衣裳都已经淋透,秦疏包里还带得一套,也是找不出一处干的地方。易缜不敢任由他将湿衣服就这么穿在身上,也顾不得这儿没有床铺被褥,只得狠下心来,将他安置在火坑边的一堆稍微干燥些的茅草上。脱下他身上衣物,拧开了水挂在火边烘烤。那茅草不比布料柔软,十分的扎人,看着秦疏蜷着身子窝在草堆里微微颤抖,先把他自己心疼个半死。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将火拨得更旺,好早点将衣服烘干。
他怕秦疏着凉,扶着秦疏半躺在自己怀里,也算是半个垫子。再摸摸秦疏身上,仍旧热着烫手,皮肤都烧得微微发红。血倒是不流了,但摸到他肚子,只觉得整个发硬,根本揉不动,秦疏显得很痛苦,眉心一直就没有松开,昏迷之中不时低声呻吟。易缜只急得心头火烧似的,眼下无医无药的,只能喂秦疏喝些水,还洒了大半,咽下去的也没多少。
易缜虽没有亲见上次儿子怎么出生,但到了现在,他就是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眼下前不沾村后不着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更是让人慌了神,心下忐忑,只盼着不是那么回事。
他想起什么,在秦疏随身的包裹里翻找起来。
白苇是把所有可能用到的药物都收拾了带上的,但眼下包裹里除了同样淋湿的替换衣服,就只有一些散礁银两。那些药他根本就没有带在身上。可见秦疏不把他自己放在心上,或者说,是丝毫不在乎腹中的孩子。
易缜心中不知是什么况味,手中木然的翻着,额头上已经见汗。最后还是在他自己的物品当中翻出个小瓶来,依稀记得是白苇在路上交给他的。他那时急得发昏,根本就没去听白苇和他说了些什么,任是此时拼命回想,也想不出这药究竟是安胎还是怎样的。
然而此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那许多,倒出一粒,硬是给秦疏灌了下去。
也不知是那药见了效,还是那几口水的功劳。秦疏竟像是慢慢有些好转。一时眼睛还没有睁开,呻吟的声音却渐渐大了些,几次抬手想扶到肚子上,最终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小疏?”易缜顿时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小疏,你醒了?”
怀里的人微微一颤,挣扎了片刻,终于颤巍巍的睁开了眼。他还在发烧,视线模糊一片,头疼,肚子也疼得厉害,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努力盯着眼前晃动的黑影辨了半天。
易缜在他的目光中畏畏缩缩的,动也不敢动,他心里有无数的话,想求他平平安安,又想求他和自己回去,一时半刻偏又一句也吐不出来,只有呐呐低声道:“小疏……”
秦疏却终于从声音里认出他来。眼中一点点的清明,种种悲愤怨恨痛苦掺杂其中,一时复杂莫名。伸手去一旁摸随身的匕首,却扑了个空。他下了决心不顾一切的逃走,却是将生死荣辱这些都看得淡了,更何况此时此刻,他也是没有分毫力气去与他争执,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身旁摸不到兵器,他索性也就不找。他甚至看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想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理会。
出于这样的念头,他微微朝外挪了挪,想离易缜越远越好,这一动,却觉出有些不对劲来。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原本就头晕眼花,这一看险些气得一口血吐出来。他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就没有一处是拧不出水来的,易缜更怕他穿着湿衣服,这烧越发要严重起来,将他身上衣服尽数脱去,此时烤得半干,却还没来得及给他穿上。
他纵然存了死志,并不指望自己能真正逃回泽国去,然而即便是死,也想干干净净的走。并不在乎自己落在易缜手里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却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在旁人面赤身裸体暴露,更何况那个旁人,还是令他恨不得生噬其肉的冤家对头。一时之间只气得头晕,只觉悲从中来,既气又恨,将腹中从醒来就连绵不断的疼痛也盖了过去。
“小疏?”易缜见他僵了一会儿,突然挣扎起来,似乎想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不由得慌了神,掰着他身子急道:“你肚子疼么?”秦疏一边躲着他,纵然不甘示弱,眼泪毕竟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见他伸手过来,当即狠狠挠了一把,毕竟衣不敝体,他一面要遮遮掩掩,动作不敢再大,恨恨道:“我的衣服……”
易缜愣了愣,‘哦’了一声,见他神色悲愤,看人都有些不太清楚了,却还死死盯着自己的方向,一付气急的模样。当下不敢分辨,摸摸薄些的内衣已经干了,连忙从柴草堆上取下来给他。
秦疏非不让他帮忙,自己挣扎了半天,这才算是将衣服穿在了身上。有了衣服蔽体,他的情绪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如些一来,却是气势全失,纵然恨不能立即杀了易缜这个荒淫无耻的东西。一时之间都是有心无力。再加上这一番动作间,腹中绞痛更甚,几乎要撕裂开一般,若不是咬牙苦撑,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