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岁歌——空知川

“死了。”陆远好像在说着什么不相关的事。

阿袖看着陆远，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陆远一把抱住。阿袖一瞬间有点失神，只是愣愣地被陆远用力拥住。她完全没料到陆远会有这样的举动，不过，想到陆远如今只是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由有些同情他。于是，阿袖也搂住了陆远，在他背上轻轻地拍打。“啊，他就是个孩子。”阿袖这样想着，尽管她比陆远小一岁，可在她眼里，陆远一直都只是个任性而倔强的孩子。

许久之后，陆远道，“我要去找他。”

“大少爷？”

“嗯，”陆远应道，隔了一会儿，忽然道：“阿袖，我们成亲好么？”

“我不要！”阿袖几乎是本能的说出了答案。

陆远倒是对这样坚定地回答感到意外，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阿袖从他怀里挣开，“二少爷，我要去找我家公子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来枫园吧。”

“你家公子，也许和他在一起。”

阿袖有点奇怪，陆远续道：“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昨晚救了我的人，大概是你家公子。”

其实陆远也不确定，昨晚的事情他只是依稀有些印象，一定是迷药的关系，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力气思考更没有力气逃命。先冲进来的那个是杨非，他背起陆远向外跑，可是遇到了袭击，那个时候救了他们的似乎的人，陆远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声音似乎就是百里银。在那之后，陆远就失去意识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离这里一条街远的地方，被藏在草丛里，等他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发现这里已成了废墟。

“拜托你，帮我找到我家公子！”阿袖最后对陆远说，“找到的话，我可以考虑答应你。”

杨非醒过来的时候，吃了一惊，他第一次看到百里银如此狼狈的样子。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候那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第二次比武时那潇洒飘逸的身姿，可是此刻面前的百里银，脸脏的像路边的乞丐，身上的衣服脏就不说了，而且还被撕坏了。不过，杨非注意到的是百里银一闪而过的焦急与不安，很快就恢复了他一贯的高傲。

百里银看到杨非似乎一瞬间有些尴尬，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百里银干脆转过身去了。

杨非想起昨晚的事，“我家……”

“我没有办法救他们，你要恨我的话我没话说。”百里银的语调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阿远呢？”

“我不能带两个人逃，把他藏起来了。”

“什么？你怎么可以把阿远留在那里？”杨非急了。

“那小子一点事都没有，看到那小子样子的人都死了，不会有人找上他的。现在有危险的人是你！”

杨非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外伤并不严重，而且已经被处理过了，是百里银做的么？那么笨手笨脚的方式，让杨非忽然有点想笑。

百里银忽然脸色一变，紧接着一把抱起杨非，“来了！”

杨非先是一愣，然后急急忙忙想要挣开，百里银却道，“他们追来了，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杨非明白百里银的话是对的，尽管抱着一个人，可是百里银的速度丝毫不慢，杨非就是没受伤时也达不到这么快的速度。百里银没有说话，疾奔了一阵，才放缓速度，口中骂道：“追了一夜，还不够么？”

杨非这才意识到，莫非昨晚也是百里银抱着自己逃了一夜么？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你？甚至连我的家人也不放过？”杨非忍不住问道。

百里银还是用那种冷冷的语调，“说了你也不会信！”

“我信！”杨非立即答道。

百里银低头看了他一眼，“公子小白。”

“不可能！”杨非几乎本能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后看到了百里银有些不屑的眼神，才感到懊恼。可是，这也太奇怪了，百里银要和公子小白的妹妹成亲的事他是知道的，他见过公子小白，印象中是个极为出色并且温和友善的人，他不相信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就知道你不信！他给人的印象太好了，我比较像会说谎的人对吧？”百里银分明是生气了。

杨非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怀疑你，只不过这个答案太过意外……”

“你听过血楼吗？”百里银打断他。

杨非当然听说过，这是个有名的杀手组织，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只要出钱，几乎没有完不成的人物。

“依我判断，公子小白和血楼也有联系，这次追杀我们的人，就有血楼的杀手。”百里银续道，“不过，只要现在摆脱了他们，总有一天，我会让安小白他们血债血偿！”

第5章：湖畔

百里银和杨非暂时摆脱了追兵，两人也便缓下步子，慢慢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啊，这里是？”杨非看了看周围，忽然兴奋起来。百里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知道这里？”

杨非又向前走了几步，应道：“没错！我的朋友千雪在这附近隐居，我们先到那他里去休息，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吧！”

百里银望了望这山野之处，“想不到这种地方都会有你的红颜知己啊！”

“哈哈！你说什么呀，千雪是男人啊！”

百里银看着杨非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喃喃道：“男人啊……”

越过一条难以被人发现的小径，再穿过一个山洞，映入在百里银眼帘的是一片好大好大的美丽湖泊。那时是初春的午后，湖边的垂柳刚抽出新芽，嫩绿嫩绿的，百里银看着那片茫茫然蔚蓝如海的湖泊，阳光的照射下的水面波光粼粼，灿烂得让百里银不得不眯起眼睛，百里银一时看得失了神。

“这里很美吧？”杨非站在百里银身边道，“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这么美呢。”

百里银转过身，背对着湖水，“没想到荒郊野岭也会有好地方。”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木屋，整个儿由原木搭建的木屋，完全没有多余的修饰，可是看起来却别有一种美。

“啊，千雪也不知道在不在，擅自就这么来了。”杨非一边笑一边往木屋那边走。

百里银刚想说点什么，那边木屋的门“吱”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的是一身素白的少年，他看向两人，随即笑道，“是你啊杨非？”

虽然距离有些远，苏千雪看到百里银时一瞬间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悦，只是一瞬间，但百里银看得清清楚楚。百里银冷哼一声，转过身，“那么我走了。”

杨非没料到百里银突然要走，一时心急，拉住百里银的衣袖，“为什么？”

百里银甩开杨非，“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你这个人……”杨非话说到一半，可是百里银已经走开了。

“嗨，别理他啦，大少爷毕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倒是你，怎么一副悲惨兮兮的样子啊？难不成是被狗追着才逃这里的？”苏千雪的速度倒是出奇的快，明明刚才还远在木屋门口，百里银刚走出几步他就已经到了杨非身边。笑嘻嘻的拉起杨非的手，“走吧，我找身衣服给你换上！”

杨非叹了口气正准备和苏千雪往木屋走，百里银却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你是谁？”

杨非和苏千雪被吓了一跳，百里银冷冷的盯着苏千雪，并伸手想要拉开杨非，杨非奇怪的看着百里银，“你干什么？”

“你到底是谁？”百里银依然盯住苏千雪，他的眼神犀利的足以令人发怯，可苏千雪仍旧一副茫茫然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呀？”

“少装蒜了，明明就不认识我，为什么说我是大少爷？”

苏千雪笑了，“就为这个？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而已，呐，杨非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就这样。我说，你不会真的是什么大少爷吧？”

苏千雪最后一句话令百里银一时无语，他看着苏千雪犹豫了片刻，吐出简简单单三个字：“我留下。”

百里银从第一眼看到苏千雪的时候就不喜欢他，不，准确的说是从听到他的名字那一刻起。苏千雪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百里银不能理解，这么年轻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隐居呢？虽然这里是很美不错，可是这么年轻的人，而且，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这个人长得非常好看，武功看来也不错，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隐居呢？隐居这种事，是老年人才会做的吧。百里银并不是对苏千雪这个人感兴趣，他只是仍然不信任这个人，虽然自己走了也就没什么牵扯，可是他不想把杨非单独留下，至少，不想把他留在一个自己认为不算安全的地方。

“我说，你真的是京城来的少爷么？”苏千雪倒像是对百里银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你这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了，不过看得出来是上好料子做的呐！”

杨非总算想起来要做个介绍，“呃，千雪，他叫百……”

却被百里银毫不客气的打断，“叫我百里就行。”

苏千雪看着杨非笑起来，“杨非，你什么时候和这种人交上朋友了？”

杨非没说话，只是笑，他喜欢小苏说起话来毫无遮拦的样子。可是百里银却补了一句，“我们可不是什么朋友关系。”

杨非就算忍耐力再好，这时候也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原来百里银竟然这么看不起他么，经历了这种事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哼，我杨非也不是非要和你做朋友不可，凭什么被你如此……

“真要说的话，应该算仇人吧，你说是不是？”

还没等杨非开口骂上几句，百里银看着杨非补上了这句话。杨非忽然泄了气，因为百里银的脸上是苦涩和哀伤，他第一次知道百里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他记起了百里银说过的让自己恨他的话。

“不，我并没有恨你的理由。” 杨非低声说。

可是百里银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杨非的回答，接着他问苏千雪，“你用什么武器？”

“哈？”苏千雪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你这个大少爷还真是喜欢问问题呐！不过，我拒绝回答。”

“哦，千雪的武器是长剑，和我一样！”杨非漫不经心的道。

苏千雪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你干嘛告诉他呀。”

“有什么关系？”杨非笑笑，他觉得小苏真是很孩子气。“这又不是秘密。”

“你们两人，谁的剑术更高明？”

“杨非咯！”苏千雪这回倒是答得很痛快。

杨非却道：“明明是千雪你比较厉害！”

千雪显然对这话题没有什么兴趣，“说起来，你们来了半天了，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你们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非看了百里银一眼，道：“这事说来话长，千雪你这里有吃的么，我们好久没吃东西了。”

千雪点点头，“也好，你一边吃一边说给我听。大少爷，在下这里可是寒酸的很，没什么山珍海味来招待你哟？”说完转身向厨房去了。

“你别介意啊，千雪他只是比较孩子气。”

“无所谓，那是他的事。”

杨非皱皱眉，这人怎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记得刚认识这人的时候他起码还装装样子，现在却连伪装的笑容都没有了。就算是伪装的笑容，至少比现在冷冷的样子顺眼多了。

这么想的时候，两人闻到了香味，苏千雪笑眯眯的端着盘子出来了，“你们还真是好运，这是我昨天钓的鱼，早上才杀了的，其实我刚才正准备做饭，只是没想到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荤菜呢，是只有这么一点点了，不过汤有很多，可以尽量喝不用客气。”

杨非站了起来，“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就让我们喝汤啊？”

苏千雪放下盘子，“自己的菜都分给你们吃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像我这么慷慨大方的人你去哪里找啊？所以，跟我一起隐居吧，杨非！”苏千雪一边说，一边拍着杨非的肩膀。

杨非拿开苏千雪的手，“你少拿我开玩笑！”

百里银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隐居？”

苏千雪看着百里银，一副极为不屑的样子“大少爷是不会明白我的想法的。”

“你听过安小枫这名字吗？”

苏千雪怔住，随即摇头，“谁啊？”说完转过身去，“我去把汤端出来，你们先吃吧。”

杨非插口道：“这人和公子小白……”

“是他哥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安小白是没办法这么乱来的。”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啊，因为你的这个朋友，说话方式和他很像。”百里银看了苏千雪的背影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杨非补充道：“但真要是说起相似，还是你和他比较像，各方面来看。”

杨非没在意他的话，“那算什么呀？”一边说一边坐下，夹了一块鱼开始吃起来了。“哟，千雪你的厨艺不错啊？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不过味道很好呢！”

“那是你饿了，笨蛋！”百里银低声道。

不过还是被杨非听到了，极为不满的哼了一声，“你自己尝尝呀，是很不错的！”

百里银看了一眼那盘鱼，“不必了。”

“嗯嗯，大少爷是吃不惯我做的菜是吧？”苏千雪已经端了汤出来，他看也不看百里银，放下汤，坐到杨非身边，“我们吃，不要管他啦！”

杨非只有笑笑，百里银没说错，他是真的很饿了，根本也顾不上食物滋味的好坏，闷头先灌几大口汤，填填肚子。

百里银看了看杨非和苏千雪，终于也坐下来，但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对面那两人。杨非夹起一块鱼，放到了百里银面前的碗里，“算我拜托你了，尝尝也好，千雪的手艺真的不错！”

“没有兴趣。”

“哼！才不给他吃！”苏千雪伸出筷子，想要夹走那块鱼。

百里银这时候却飞速拿起筷子，挡住了苏千雪伸过来的筷子，“我改变主意了。”说着夹起鱼送进了嘴里。其实味道还不错，百里银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是不会说出来。

苏千雪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只是把面前的碗推给杨非，“杨非，给我夹！”

“喂，你几岁了呀！”杨非有点无奈，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这个小苏是所有人中除了弟弟陆远外最令人头痛的一个家伙。

“反正比你小啊！”苏千雪笑眯眯的看着杨非，“就当我是你弟弟好了！”

杨非终于还是夹了一块放到苏千雪碗里，不过同时心里却想到此刻的陆远究竟怎么样了呢？

“放心，那小子绝不是短命的人！”百里银自己又夹了一块，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目光越过对面的两人，望向远处的湖水，真是个美的令人不想离开的地方。不过百里银很清楚，自己必须回去，他并不是真的在乎那些失去的东西，只不过被那个人这样狠狠地玩了，他可是绝对不会甘心认输的，何况，还把这个无关的笨蛋也牵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