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皇子,大粒就似是看到一面镜,一面太清晰的镜子,将自己脸上的粉刺黄褐斑色斑皱纹全部照得一清二楚,这样的镜子,是最不讨人欢喜的。
大粒皇帝想了想,又说:“不过,大皇子像我,大多像了不好的地方去。”
“陛下怎么会有不好的地方呢?”左太监答道。
“少拍马屁了。”大粒皇帝笑了笑,说,“他的才智并不算是最出众的,也不懂得收敛,一边倚仗着外戚宫家的势力,却又一边忌惮着。唔,不够聪明。”
“那么二皇子呢?”
大粒皇帝便道:“二皇子也不知像了谁去,跟如此完美的朕完全不沾边,也没几分他父妃的灵气和机警,平庸得紧,朕让他监国过一阵子,见他管理国家起来虽不是特别有建树,但也算得上无功无过。”
左太监说道:“那么三皇子便是才智最出众的了?”
“三皇子确实是可造之材……”大粒皇帝微眯着眼,说道,“可朕的儿子中,才智最过人的……”
“如何?”
“却不可用。”
第83章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沙玉因打开了锦盒,拿出了一串念珠,静静地握住在手中。他手中那一串血菩提念珠,共一百零八粒,似人生共一百零八种烦恼,血菩提粒粒形如红心,仿佛是红心滴血,捏在指尖,却是不冷不暖的。这串血菩提,他自小就用着,但凡有心烦意乱之时,便捏着来念念经,静静心。念珠又被佛门人称为“栓马缰”,大概似是缰绳一般,能将让心内如同奔腾野马一般的欲念控制住。
灵塔修行的人非佛非道,既佛既道,像天巫手中拿的是拂尘,而沙玉因拿的却是念珠。这灵塔弟子学道的炼丹,又学佛的禅,修的都是一个心,什么派什么神都显得过于拘谨了。灵塔的祖师认为,无论修行的方式是什么,只要到达了最高的境界,去到的还是同一个地方。
“那么,我会去哪里呢……”沙玉因时常在想这个问题。
神像看着非男非女,头发散开,飘逸得紧,衣裳也是宽松得很,皱褶纤毫毕现,雕刻神像的石工一定是个好手。神像没有表情,只有一双丹凤眼,带着几分冷漠、几分慈悲俯瞰这堂下的修道人。大堂两侧石壁,一面画着天堂,仙女歌舞,道人弹琴,一面画着地狱,孽火焚烧,群魔乱舞。
修道修到极致的人,去处也无非只有这两个。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沙玉因握紧了手中的血菩提。他从前并不担心自己的去处,烈火也好,极乐也好,都是一个虚幻而遥远的所在。他甚至不相信有天灵的存在。
现在他信了,他信自己曾是个神,但曾是个神那又如何,犯了错一样会坠落,甚至比一般人摔得更狠。他若到了地狱,贺赫赫又会到哪里去?——到那个蟒君的怀抱里去吗?
——我会到哪里……他,会到哪里去?
沙玉因低头看着手中的念珠,只觉得它流转着朱红的光华,似比从前红了许多。
这次,沙玉因没有将念珠放回盒中,他将念珠缠绕到左臂上,再以宽松的袖子掩着,外人只可隐约见他白皙的手掌上缠着血红的红心佛珠。但贺赫赫不是外人,他看到沙玉因手臂上缠着那一百零八颗血菩提串成佛珠,每一颗象征着尘世间的一种烦恼,这条手臂上仿佛缠着一株红珊瑚,却又更似缠着了一条赤练蛇。贺赫赫心中腾起了几分怯意,又似想起那日在湖中看见的那条恶念之蛇,贺赫赫的目光便似被胶着了一般黏在那串佛珠上。可他盯没多久,沙玉因便用右手将贺赫赫的脸掰了过来,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此时二人俱是浑身赤裸,唯有沙玉因臂上还缠着红心佛珠。
贺赫赫因为病和足不出户,皮肤有种病态的白,血管都能看得清楚,不似沙玉因的白。沙玉因的白是美玉一般的,有着高贵的光泽。贺赫赫在发育时期遭受不少损伤,因此身体长不高,骨骼也撑不大,瘦如病梅。沙玉因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就像是怕把他碰坏了一样。然而,沙玉因亲吻他的时候,却又似要将他的灵魂都吸出来一般,用力得发狠似的。身体交缠碰撞的时候,开初也还算温柔自制,可每每到后来便控制不住,不把人弄昏不罢休。
——还是太勉强他了。
每次看到贺赫赫紧闭的眼睛下那一圈睫毛投下的阴影,沙玉因便会略微有些懊恼。
贺赫赫的头枕着沙玉因的右臂,腰上才搭着那缠着佛珠的左臂。贺赫赫的呼吸很平稳,热气从鼻腔散到沙玉因的肩膀上,让沙玉因觉得有些痒。诸君可放心,沙玉因的手臂并不会被压得发麻,因为他是DM文中的攻君。
贺赫赫半夜醒来,却不见了床边的人。他便披衣起来,打开了门,门外那飞瀑的声音又哗啦啦的,在半夜显得喧嚣得紧。沙玉因穿着宽松的深衣,斜躺在苇席上,不知在看月还是在看瀑布。贺赫赫关上了门,便在苇席上坐下。
沙玉因转过身来,伸手整了整贺赫赫的衣领,说:“怎么起来了?”
贺赫赫答道:“现在养成了坏习惯,闻不到那个月河花的味睡不好。”贺赫赫是因为不好意思说“闻不到你身上的香味就睡不着”,因此才转移说那个花的味。也不知沙玉因意会了没有。沙玉因想了想,便道:“可须让灵塔那边送些月荷花的熏香来?”
贺赫赫说:“那倒不用。”说着,贺赫赫便伏到沙玉因的膝上,笑道:“这样便很好了。”
沙玉因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这飞霜居仍是被霜雪一样的玉漱飞瀑环绕着,银霜点点,流水喧喧,而那轮明月,依旧遥远而安静,静静地照耀着那血色的菩提子。
每天贺赫赫醒来的时候,沙玉因都已经出门了。贺赫赫没事情做,只能读书看报,文化修养高了不少。小顺子会在旁边帮忙磨墨找书服侍,贺赫赫无聊也会跟她说上两句。比如现在,贺赫赫突然说:“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小顺子问。
贺赫赫答:“我好像没有什么朋友。”
小顺子想:少爷何止没有什么朋友,简直就是没有朋友啊。
“是吗?哈哈,奴婢怎么不觉得。”小顺子违心地呵呵笑着答。
贺赫赫说:“我是真的没有啊。你能举个例子吗,我有什么朋友?”
——少爷你根本没有朋友啊,叫我怎么举个例子啊,举个栗子啊举个梨子那还差不多。
“奴婢一时也想不到。”小顺子道,“奴婢只是服侍少爷的啊,也不管少爷交朋友的,少爷有什么朋友,奴婢哪里知道呢。”
贺赫赫又说道:“我这人挺好的啊,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小顺子答道:“是啊,少爷人是真的好。”
——人好,人好到没朋友!
贺赫赫揉着额头,说:“怎么会这样呢?大家都是怎么交朋友的啊?”
小顺子答:“一般身份好的公子,大概是在念书的时候交朋友?”
“念书?我没念书啊!”贺赫赫讶然道。
“少爷有念书啊,是在少爷失忆之前的。”
贺赫赫问道:“是吗?那我那个时候有朋友吗?”
小顺子道:“有啊,不过少爷失忆后就没怎么跟他们联络了吧。”
“不联络也会生疏啊。”贺赫赫叹道,“那么除了念书,就不能交朋友吗?”
——当然,也有在飞鹰走马嫖赌饮荡炊的时候交朋友的。
小顺子答道:“也有出外的时候认识的吧。”
贺赫赫道:“可大哥不让我出外。”
——我看大人根本就不想你交朋友……
小顺子清清嗓子,说:“这也是为少爷的身体着想啊。”
贺赫赫道:“我又不是得绝症。唉……不过算了,大哥有他的考量。”其实贺赫赫就是闷得慌,没朋友,又没电脑玩,一天到晚宅在家念书,实在是比高考还惨绝人寰。
贺赫赫想了想,突然似记起什么,问道:“三弟呢?三弟他最近过得怎样?怎么回京以来都没听说什么的?”
问道这个,小顺子也有些为难了。其实贺赫赫刚回来没多久,沙青因就已经命人递过拜帖来。沙青因乃是皇子妃,身份尊贵,还递拜帖,也算是很给面子了。但是沙玉因一点面子不给,通通代为回绝了,一律称贺赫赫病了不见客。他还将拜帖压下,并不让贺赫赫知道。
小顺子答道:“大概是因为事忙吧,他是大皇子妃嘛。大把事情要烦的。”
贺赫赫问道:“做大皇子妃有什么好烦的啊?”烦着帮他的卤蛋屁股老公美白吗?
小顺子苦笑道:“这些事奴婢怎么知道嘛。”
贺赫赫看了看小顺子的苦笑,想了想,问道:“难道说大皇子对他不好?”他们之前不是挺如胶似漆的吗?在野外还做得那么high。
小顺子回答:“奴婢怎么知道。”
贺赫赫又问:“大皇子有纳别人吗?”
小顺子想了想,说:“他毕竟是个皇子呀。”
“纳了多少?”贺赫赫盯着小顺子,伸出手指,说,“三个?……五个?……九个?”
小顺子叹了口气,答道:“七七四十九个。”
“他……他……他不忙吗?”贺赫赫光听就觉得头痛了,“每人插一下也够他累的吧。”
大皇子府中的男宠极多,还专门建起了一个馆来养男宠。大皇子现在对喜欢折腾的嘤嘤嘤已经十分厌倦了,顺带连沙青因的菊花也厌倦了,因此让沙青因一个人住。大皇子平常不在书房就是在男宠的馆子里。所以说,沙青因已经从少女白莲花过度为弃妇白莲花了。
沙青因菊花不顶用了,却还是有些利用价值,比如说他和贺赫赫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大皇子会利用这一点。所以沙青因直接禁止沙青因和贺赫赫见面。退一万步说,就算沙青因不是来干坏事的,只是找贺赫赫吐吐苦水,沙玉因也不喜欢,所以直接就禁了。小顺子虽说是贺赫赫的仆人,但吃的是沙玉因发的粮,当然还是对此事闭口不言,绝不让贺赫赫知道。
第84章
贺赫赫总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哪里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又说不上来。而且身旁伺候的小顺子还一副“这种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的态度,所以贺赫赫总是想不到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对。小顺子笑眯眯地问道:“那么少爷,要摆饭了吗?”
“好啊,我也饿了。”贺赫赫全然丢开了刚才的烦恼,又说,“今天吃什么啊?”
贺赫赫的菜单都是由沙玉因制定的,健康绿色环保无污染,味道也不错。贺赫赫也不是个挑食的,甚至说,只要质量比大学饭堂的好,那就算好吃,所以饮食方面还是很好满足的。小顺子不禁感叹,在京城所有大户人家的金屋之中,没有比贺赫赫更好养活的了。贺赫赫一不打麻将,二不论是非,三不乱花钱,平日里头看个书吃个饭就能满足,简直就是省钱好养活的典范。
飞霜居在大谏府的最深处,与世隔绝,吃的还是自家农庄种的蔬菜,真是过着陶渊明一般的生活。不过陶渊明是采菊东篱下,贺赫赫是被人采菊东床上。他过得自然自在,然而,飞霜居以外,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种山雨欲来的晦暗态势中。
皇帝突然不管事,说要求仙修道、求长生不老,丢下两个互相有意见的皇子执政,后宫也很不安稳,党派倾轧,令人烦忧。深居后宫之中的苏玉藻也十分的不安稳。眼前的状况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尽管他还是有着执掌后宫的权力,但他与诸位妃子一般,自皇帝修道以来就没被宠幸过。不仅如此,他根本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前朝那边,大皇子党仍与他们二皇子党斗生斗死。烦恼这么多,可最让他不安稳的,却是那位大谏沙玉因。
“他知道我是狐,知道我用狐祟害了皇帝……”苏玉藻头痛地想着,“现在话是话两个皇子共同执政,但其实皇帝还是皇帝,皇子也就只是皇子,一旦执政的话,留给人的话柄也就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套上‘觊觎皇位’的罪名。在登基之前,大粒皇帝的欢心还是最最紧要的。大粒皇帝现在却谁都不见,只见那个沙玉因……”
“你真是丢了狐族的架……”
突然有声音幽幽从窗户外传来。
苏玉藻大惊失色,一站起来,回过头,便见到一个极为艳丽的男狐。之所以说他艳丽,他的确是灿若玫瑰,全身散发着暗香,所以俗世的尤物都不足以与他相提并论,然而,他虽为人形,身后还是带着七条狐狸的大尾巴。
七尾狐狸!有七条尾巴的狐精是极为罕有的,法力也相当高强。不过看这男狐的媚态,可知他的尾巴决非由正道修来的。男狐微笑道:“你这条小狐狸也敢妄称九尾吗?”
苏玉藻忙道:“不敢。那都是别人浑叫的。”
男狐说道:“你可知我本有八条尾。”
“啊……”苏玉藻极为讶异,“八尾!那岂非还差一条便……”
“是的,可我这尾巴被那天生就有九条尾的家伙给断了!”七尾男狐咬牙切齿地说,“我此番来,就是要报这个仇!”
苏玉藻讶然道:“竟有狐是天生九尾的?”
“哼,你这种野狐狸自然知道得少。”七尾男狐从手中变了个镶金的龙口壶出来,“你不是很想对付沙玉因吗?这个东西可以帮你。”
苏玉藻疑惑地说:“这是什么?狐君你又为何肯帮我对付沙玉因?难道沙玉因天生九尾吗?可他分明是个凡人。”
七尾男狐便道:“你也休管。我现在可是在帮你喔,小野狐。”
苏玉藻本想辩驳自己已经几百岁了,而且也算是狐祠出身,可是转念一想,比起这七尾的妖狐,自己确实是又小又野的狐狸。七尾男狐本人是最正统的青丘狐族,但是为人却不正派,乱搞男男关系也就罢了,毕竟这个次元也没啥节操。可他甚至用吸他人精气的办法来修炼,当时族长派了同涂狐君去惩罚他。同涂狐君便废了他一条尾巴了事。不过修尾巴其实是一件艰苦卓绝的工程,越到后来越难修,大概像收集七龙珠差不多吧,BOSS也是越来越难打的嘛,因为被废了一条尾巴,对于七尾男狐来说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且他对天生九尾的同涂本来就羡慕妒忌恨了,所以一直想找机会报仇。
现在同涂转世了,七尾男狐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转世,想陷害他,但是又害怕破坏天条又得被罚,所以就打算借苏玉藻之手来对付沙玉因。
苏玉藻现在视沙玉因为心腹大患,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打到他的机会。其实从苏玉藻将贺赫赫绑架开始,他与沙玉因就已经站成了彻底的对立阵营。
说起来,最近宫里的怪事仍是不少的。飞良人所生的哀难公主本就是个十四月怀胎的怪胎。不过十四月怀胎在这个次元居然是不出奇的事,好像“噙屎皇”啊就是十四月怀胎的,更有甚者是怀胎两年才生的出来。挺着个大肚子两年还孕吐恶心腿抽筋什么的真是辛苦各位英雄妈妈了。而四公主出生之后,却是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四公主才满月,已经有十一岁女孩的体态。但是她满月之后,便似不再长了,那惊人的生长速度突然变成0,到了一岁的时候,她仍是那十一岁女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