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你真的很聪明,为何偏偏为了那人……」尾语在李炎的低声叹息中渐渐消逝。
白桦知道李炎想要说什么,他只是噙着微笑道:「或许等你真心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晓得原因了。」
李炎琢磨了一下后,微笑地看向白桦道:「真心吗?要怎么证明呢?把心挖出来吗?」
闻言,白桦突然抿唇一笑。
李炎笑着问道:「怎么了?」
白桦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爱上你的人,应该很幸福也很可怜,被你爱上的人也是。」
「我不喜欢爱这字眼,太多人说爱我,我也爱好多人,爱真肤浅。」
「你的逻辑真的很特别,和我家爵爷有得比。」白桦笑得亲切道:「真不知要说你们不懂爱,还是要说你们对爱的定义和常人不同?」
「喜欢不好吗?爱这么沉重,我觉得喜欢你很好,为何非要说爱?」
白桦也不与李炎争辩,只是问道:「你说很多人爱你,你也爱很多人,那你喜欢过几个人?」如果在李炎心中,喜欢才是爱,白桦很好奇,自己是李炎喜欢过的第几个人?
这个问题意外地让李炎陷入了沉思,只见他想了许久,然后才扬起令人眩目的笑容道:「除了你之外,或许还有一个吧。」
「像喜欢我那样喜欢他?」
「不一样的喜欢,对你是心疼是怜惜,对他……怎么说呢……」李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提起口中之人时,唇角噙着的笑容有多好看。
意外看到李炎眸中浮起的宠溺,白桦着实感到讶异,可却也有些庆幸,原来自己不是唯一,管李炎对那人是什么样的喜欢。
不过这也让白桦更加确信自己方才对李炎说的话。
爱上李炎的人应该很幸福也很可怜,被他喜欢上的人也是。
李炎似乎也看出了白桦的安心,可他只是笑了笑,让白桦早点休息后就走了出去。
他觉得白桦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可是能多复杂呢?想太多的人总是自寻烦恼。
站在宫殿门外看着已荒废许久的宫殿如今有了新客人,且新客人与旧主子的关系匪浅……李炎只觉造化弄人,然后又是一笑,带着若有深意的微笑离去。
垩鬼-20
魍魉没有昏迷很久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床铺上。稍微起身,他看到他们爵爷坐在不远的椅子上,手上还把玩着一颗莹绿珠子,神情似若有所思。
怔怔望着慕容聿手上的珠子,魍魉只觉眼眶一热,有股说不上来的激动在心中流窜,为何他的东西在他们爵爷手里?
他的微小抽气声没逃过慕容聿的好耳力,只见慕容聿突然转过头来,魍魉就这么与他们爵爷,对上眼眸。
两人就这么互看着彼此,直到魍魉注意到他们爵爷眼中的玩味,才不自在地避开了注视,然后魍魉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他们爵爷房中!
「不问我为何没将你扔出去?」慕容聿稍微勾起唇角慵懒道。
魍魉只是撇着头抿紧唇,没吭一声。
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愿问。他根本就没想过离开他们爵爷,可他们爵爷却要赶他走,说不要他了,魍魉只怕自己一问,下一刻就让他们爵爷轰出府去。
慕容聿见状不禁挑起了眉,这魍魉可好样的呀,从那时竟然对他出手,到赶他走时他竟然拒绝自己,到现在问他问题竟然不回答,慕容聿想是否自己带给魍魉的刺激太大,所以反让他失了常?
没有忽略他们爵爷脸上的那抹似笑非笑,可魍魉还是紧闭双唇,大气不吭一声。
魍魉想自己还是不懂他们爵爷究竟在想什么,先是在湖边用一番话搅乱他心中一池湖水,说爱他可又不要他,说想让是个人的自己爱上他,却又不准他回府,狠心地烧了他的屋子,却又在他想冲进火海时阻止了他,究竟他们爵爷想要怎样?在被毁了回府的最后一丝生机后,魍魉真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如果能随着那栋屋子烟飞灰烬,该有多好?
就在魍魉思绪万般翻滚时,慕容聿却忽然出声道:「这谁给你的?」
魍魉望向他们爵爷,只见他们爵爷摊开手掌,魍魉心思全被他们爵爷手心上的莹绿珠子给吸引过去。
眸中充满殷切地想把珠子拿回来的渴望,魍魉不禁想着,如果出手,他得手的机率会有多高?
「你为了这颗破珠子,又想与我动手?」慕容聿嗓音忽然变低,眸中神色渐趋冷然。
那时他将魍魉击昏后,当然没忽略魍魉昏迷前最后的举动,然后他在一片焦炭中发现了那个发着弱光的圆小物体。
他就不懂这个不稀奇的玩意怎么就能让魍魉为了拿回它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种让别的东西凌驾于自己在魍魉心中地位的感觉,真是令人发火。
「爵爷你怎么会懂……」魍魉发怔地自喃着:「怎么会懂什么都没有的人,连活都不需要了。」
「你不去争取,当然什么都不会有,你以为每人都像我们爵爷一样可以不劳而获吗。」
望向不知何时站在他房门口之人,慕容聿将珠子握回手心,唇角微勾,慵懒地瞧着来人道:「何时回来的?」
来人没有回答慕容聿的话,只是迳自进了房,目光全放在似乎有些意外看到她的魍魉身上:「没想到你还活着,我还以为这次回来看不到你了。」
望着许久没见,一见面依然说话这么直接的慕容敏,魍魉知道慕容敏还在气之前那件事,所以只是保持他一贯的沉默,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慕容聿听到自家妹子这般诅咒魍魉时,眸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何不为自己争取?」
「争取?」魍魉语气有些苦涩,爵爷不要自己了,屋子又被烧了,东西也拿不回来,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的自己,一无所有的自己,还能争取什么?
「争取为自己而活呀!你也是个人,怎么可能一辈子仰赖别人。」慕容敏说得直截了当。
听到慕容敏的那句「你也是个人」时,魍魉突然又怔住了,他们爵爷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可他们爵爷就是因为他是个人了所以才不要他,魍魉不禁喃道:「如果我不是人,就可以跟着爵爷一辈子吗?」
事实上他就是不想离开慕容聿,为何偏偏大家都想逼他离开他们爵爷!?他们爵爷是这样,白桦是这样,现在慕容敏也这样。
「魍魉,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慕容敏不是没发现魍魉的低落,可她并不清楚自从她离开后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只能凭藉方才无意间得知魍魉的屋子被烧了和听到魍魉所说的那句话来判断,他家爵爷似乎又在欺负魍魉了。只是这次的欺负好像没那么简单?
因为看不过去,所以她才忍不住试着想让魍魉那死脑筋开窍,可看来是又失败了。慕容敏就不懂,他们爵爷哪来这么大的魅力,竟可让魍魉如此死心塌地,若是平常人对他们爵爷早就唯恐避之不及。
「魍魉,你难道真要一辈子都为我们这个任性的爵爷而活吗?跟着这么一个心思难以捉摸的人,你不累吗?」慕容敏有些叹息道。
魍魉闻言后只是不住地摇着头。不是不累,但他心甘情愿,只要能不离开他们爵爷。
见魍魉直摇头,慕容敏忽然一股气又上来冷声道:「爵爷带着你一直绕圈圈,你也跟个傻瓜一样,随着他把你绕迷糊,你怎么就如此没主见?」
「慕容敏,本爵爷不出声不表示你可以继续放肆。」一直没出声的慕容聿微微扬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睨着慕容敏道。
「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慕容敏毫不畏惧地回望着慕容聿冷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似乎都不关你的事呐。」慕容聿不在意地慵懒道。
「你的事当然不关我的事。」
「那魍魉的事就关你的事了?」慕容聿瞥了慕容敏一眼,慵懒目光中隐藏着一丝凌厉。
「哼,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和魍魉能有什么关系。」慕容敏讽刺道。
「谁晓得你对魍魉有没有意思-你去哪?」注意到魍魉趁两人针锋相对时悄悄下了床,慕容聿出声问道,可魍魉却恍若未闻一般,依然往房门移动。
「如果你专程回来只是想说服魍魉或对我说教,那你可以滚回去了,如果你还有其他事等我解决完我和魍魉的事再说。」慕容聿懒懒说完后,毫不客气地起身将慕容敏往门外推去,顺道将已经一脚跨出门槛的魍魉给拽了回来。
「慕容聿你-」被推得不愉快的慕容敏正想骂人时,在看到魍魉失魂落魄的模样,她随即将满肚子的话给吞了回去,没好气道:「算了,懒得理睬你们。」然后在她甩袖离去前,她听到了最后这么一句话。
「魍魉,本爵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
「魍魉,本爵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魍魉推回房后,慕容聿刻意用力甩上了门,算是给不知好歹的魍魉来个下马威,刚才竟敢当着他的面想无声无息地偷溜,当他死了是吧。
呃嗯……偷溜是慕容聿的理解,魍魉只是在逃避现实。尽管如此,魍魉还是乖乖认了罪名。
习惯真可怕。
没理会魍魉那么一点心思,慕容聿优雅地坐到一旁木椅上,瞅向魍魉的眸色忽然变得深不见底,缓缓开口:「然后过了今日,我们将再无瓜葛。」
接连的打击让魍魉没能捕捉到他们爵爷一开始说要再给他一次机会的重点,只听见那句我们将再无瓜葛。魍魉努力不让自己感到难受,但回避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魍魉,仔细想想本爵爷曾经跟你所说的每句话,然后决定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没打算让僵局一直维持下去,慕容聿不徐不缓道,嗓音少了以往的软呢,却多了令人心悸的低沉。
总算嗅出他们爵爷话中丝毫转寰意味的魍魉,为他们爵爷难得展露的一面怔忡了好久,然后,思绪慢慢飘回先前发生的事。
『魍魉,为何你从不问为什么?为什么不问?你问了我就回答你了呐,为什么不问呢?』
他问了。在那天他们爵爷在湖水中想要吻自己时,他终于问了,问他们爵爷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毁他的容,可他们爵爷却反问他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他想,当然不可能,所以那时摇头了,谁晓得他们爵爷下一句话却跟他说他终于是个人了。欣慰的语气。他那时并不明白自己的诚实怎么反而取悦了他们爵爷,只知道他们爵爷似乎很满意他的答案,纵然他的答案应是十分惹人恼。
…………
纠结的思绪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想你听话时,偏偏就老爱与我作对,不想你听话时,又乖得像只狗一样。』
那次他们爵爷不知为何非常执着地想摘下自己面纱,自己是低声下气地求了好一会儿他们爵爷最后才肯放弃,然后说出了这话。
呃……不是吧……
难怪后来又有一次他们爵爷让他三天内养好身子时,自己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却又意外地取悦了他们爵爷。他们爵爷要的,竟是这么简单的事,却是他自从被毁容后就不敢给的。
既然如此,为何他们爵爷不直接跟他讲明?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魍魉,为何你从不问为什么?你问了我就回答你了呐,为什么不问呢?
魍魉刹那间恍然大悟了。
他们一个从不说,一个从不问,他们爵爷认为自己不爱他,他却以为他们爵爷不喜欢自己,然后渐渐地,误解愈来愈深,嫌隙愈来愈大,最后却对双方造成几乎无法弥补的伤害。
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坦率些,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如此?他就不会由对他们爵爷的敬爱变成畏惧,他们爵爷也不会从对自己的宠爱变成厌恶。
好不容易想清了一些事后,接踵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迷惑。
既然他们爵爷并非真心想赶他走,为何现在又说不要他了?
『魍魉,我不要你了。你是个人了,不要你了。再当回以前的魍魉我也不要你了。』
依然言犹在耳的话又清晰地冒了出来,魍魉永远忘不了当时听到他们爵爷这么说时几乎要绝望的窒息感。然后他又问了,问他们爵爷为何不要自己,没想到他们爵爷竟然说他身边只需要唯命是从的手下,不需要会问为什么的手下?
那时他真的有被狠狠耍弄的感觉!是他们爵爷问他为什么不问为什么的,他问了,却得到这样的结论!?
现在再仔细琢磨他们爵爷的话,他们爵爷要不要他,似乎跟他是不是唯命是从或会不会问为什么无关……
倏地望向依然优雅坐在木椅上的慕容聿,魍魉从他们爵爷眼中的深沉,证实了自己的答案。
他们爵爷根本就不希望两人的关系一直是主仆吗?所以自己之前那些反常行为反而意外地讨好了他们爵爷?难怪他们爵爷会说他再当回以前的魍魉他也不要他了。
原来,魍魉这才发现,他们爵爷的话,其实句句话中有话。
在心里叹了声气,魍魉想他们爵爷未免也太瞧得起他了,跟他玩文字游戏?若非自己一路被引导着,让他自己想通这些事,想破头他都没法子。
可既然如此,他们爵爷为什么又不准他回来?
魍魉真有种溃堤的感觉,一个个迷团,一个个解开,又来一个个迷团?
犹记在深山时他们爵爷临走前扔了句『不准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不仅不让他回来,还狠心放火烧掉他的屋子!想起自家屋子被烧垮的那画面,魍魉神情不禁又黯淡下来。
他们爵爷应该是想要和自己重新开始的吧,那为什么又不准他回来?
实在想不透的魍魉微抿起唇,挣扎着问还是不问的犹豫下,还是沉默了。
「不懂吗?」彷佛晓得魍魉想通了什么没想通什么,慕容聿唇微扬地慵懒道。
诧异地看着他们爵爷,魍魉怎么不知他们爵爷有看透人心的本领?
睨了魍魉一眼,慕容聿依然扬着唇道:「本爵爷早该想到,依你的资质怎么可能知道本爵爷的心思,亏本爵爷还夸赞过你懂得猜测我的心。」
魍魉只觉背脊一阵冷汗。那次他只不过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哪晓得这样也可以取悦他们爵爷。
「魍魉你说说看,本爵爷为何要烧掉你屋子。」慕容聿忽然又放软了嗓音,笑容甜腻。
魍魉先是一阵迟疑,然后才小声道:「因为……没用处了吗?」
「为什么没用处了?」
心里又是一阵抽痛,魍魉咬了咬下唇,难过道:「因为爵爷说了不准魍魉回来。」
「哼,本爵爷不准你回来,你还不是回来了?本爵爷不准你再喊我爵爷,你还不是死活不肯改口,不准你有效吗?」慕容聿嘲讽语气渗进一丝嗔意。
慕容聿的话说得魍魉完全无言。他从来不反抗他们爵爷,可唯有这二件事,他无法顺他们爵爷的意。
「魍魉,为什么回来?明知本爵爷对你有期待,如果你做不到,为何要回来?」慕容聿眼神深沉地瞅着魍魉道。
魍魉有点欲哭无泪,他怎么会知道?在那种混混沌沌的模糊状况下,他怎么会知道他们爵爷对他存的是怎么样的心思?纵然发现了他们爵爷可能是喜欢自己的,可在他们爵爷一句「不准回来,否则打断你的腿」的威胁下,他哪敢多想什么。回家,是人的本能。
「本爵爷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是不懂吗?」双眸微眯,觉得自己已经给了魍魉很多时间的慕容聿渐渐失去了耐性。
事实上魍魉也已经很努力思忖了,可他真的不懂,却又不敢在他们爵爷面前承认。
「魍魉,你晓得吗?我就是厌恶你这样。」见到魍魉眸里闪烁的畏缩时,慕容聿表情倏地冷了下来。还以为魍魉终于开窍了,谁晓得才没一会儿又故态复萌。
「有话就说,本爵爷有拿剑架在你脖子上不准你说话吗?」
哑口无言的魍魉只能在心里想,他们爵爷是没拿剑架在他脖子上,可光凭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噤声。
慕容聿其实也很清楚魍魉今日会变得如此惧怕他是谁的缘故,语气倏地又软了下来道:「魍魉,我说过,你已经不是本爵爷的人了,既然不是我的人,你爱讲什么本爵爷也管不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