垩鬼 上——蝶影

夜迷闻言倏地没了声音，只是静静地瞅着白桦。

「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他？」在一旁观戏许久的李炎忽然开口道。这两人之间……难怪他无法介入，光瞧白桦在见到夜迷时眼眸消纵即逝的那抹光彩，及夜迷从未在他们面前露出这样强烈情感，李炎不禁想，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爱吗？这是为什么白桦就算已经浮浮沉沉了，只剩下自己这块浮木，还是不愿抓住自己的原因吗？

轻笑地摇了摇头，李炎只怪夜迷出现的时机太不好，否则他相信再过不了多久白桦一定会被自己吸引，就算白桦心中还有夜迷。李炎就是有这个自信。

「什么实情？你还隐瞒了我什么？」白桦几乎恼羞成怒地低吼道。他真气自己每次遇到与夜迷有关的事就无法保持原有的理智和冷静。

夜迷只是淡淡地看了李炎一眼道：「我自然会跟他说，无需你操心。」

「夜迷！」白桦不满地叫了声。

「过来，白桦，别逼我亲自动手。」夜迷眸色深沉地看着白桦再次说道，看得出他的耐性已经到了紧绷点。

「你－」虽然不满夜迷用言语威胁他，可想起之前与夜迷对招时，夜迷竟然招招不留情，而且几乎击伤了他，白桦只能又爱又恨地望着夜迷，却不敢怀疑夜迷语中的认真程度。

哼，早知道就跟他们爵爷多学几招，自己也不用被夜迷吃得死死的。

可不反驳不代表他顺从了夜迷，如果自己这般没用，被他们爵爷知道了一定会被狠狠嘲笑一番，所以白桦只是倔强高傲地瞧着夜迷，动也不动。

就在此时，李炎忽然站到白桦面前挡住他的身躯，温和笑着对夜迷道：「靳弟，许久没见，你变了。」他认识的李靳可不是如此霸道之人。是他看错李靳的本质，还是唯有在白桦面前李靳才会展现他的强势？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还有，我叫夜迷，不叫李靳。」夜迷语气冷淡，灼热视线望向李炎身后，彷佛想看穿被他挡住的人。

感觉到身后的白桦因为夜迷的话起了一丝波动，李炎依然微笑道：「靳弟，无论你的身份再怎么改变，永远断绝不了我们之间货真价实的血缘关系。」

听到血缘二字，夜迷话中有话地淡道：「你利用白桦引我出来，不就是为了逼我给答案吗？」

「什么答案？」倏地从李炎身旁露出头来，白桦一脸不善，为自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感到不快，然后他又挑眉看向李炎，正想开口时李炎却彷佛知道他想问什么，不徐不缓地对夜迷道：

「会遇到白桦是巧合，无意得知他和你有关后我的确是想顺便藉由他逼你自动回来这里，可就算你最后没出现也无妨，因为－」

低下头去眸色温柔地望着白桦，李炎弯起嘴角道：「桦，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

李炎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着实吓了白桦一跳，直觉地看向夜迷，虽然夜迷面不改色，可白桦却从他深沉眸中看到惊涛骇浪的怒气。

白桦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炎。

可白桦低估了夜迷和李炎的关系，夜迷只是冷冷地对李炎道：「别招惹他，否则你一定会后悔他多了我这个敌手。」

李炎和白桦都没忽略夜迷口中的「他」，只见李炎眼神掩上一抹饶富兴味，似乎不是很担心，白桦则是蹙起眉头，为自己还是搞不懂状况而万分不悦。

该死的夜迷究竟瞒了他多少事！

「为了心上人竟自愿回到鸟笼？靳弟，这可不像你呀。」李炎眯眼笑道。

夜迷没回话，只是来到李炎面前，淡道：「让开。」

「靳弟，白桦是个人，他有权利选择他想要的人和生活。」李炎依然站在原地，没丝毫让开的打算。

「他是我的人。」淡漠口吻如此轻描淡写却又霸气十足。

「谁是你的人！」白桦没好气地站了起来，视线越过李炎肩头瞪向夜迷道。

这人到底要跟他讲多少遍他才会懂，他并不想继续跟他无意义地纠缠下去。

望着白桦直接挑衅的眼神，夜迷依然没表情道：「白桦，别太过份，你不告而别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

白桦闻言简直要抓狂了，过份的到底是谁？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如此唯我独尊！？可白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时候与夜迷斗气绝对没好处。

「桦，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愿意等待，无限期地等待。」不顾夜迷还在眼前，李炎转过身去，柔情万分地对白桦道。

愣愣地看着李炎唇角的温柔笑意，白桦只觉眼眶微热。夜迷不愿给他的承诺，李炎给了，而且不计较他心中还有别人。李炎说了他愿意等待，就像自己以前因为太爱夜迷而愿意等待他那般。

「你对我不是爱……」白桦看着李炎轻喃道。

「或许有一天你会让我懂得爱是什么。」李炎低沉道。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夜迷冷漠嗓音突然响起，他倏地伸手越过李炎身旁将白桦拉向自己，无视白桦的挣扎，紧握住他的手腕。

李炎见状，没阻止也没动手，只是依然温柔地看着白桦道：「桦，只要你一句话，靳弟留不住你的。」

连日来的相处，白桦绝对相信李炎有办法与夜迷抗衡，或许更甚之，只要他接受了李炎的承诺，他就可以逃开夜迷的纠缠，一辈子，这不是他目前最想要的事吗？

见白桦竟然考虑了，夜迷倏地抓拉起他的手拉向自己，白桦就这么被迫贴近夜迷身子，微抬头就撞进夜迷那双如子夜的黑眸，然后深陷。

白桦无法否认夜迷光是一个眼神就令自己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完全忘了身旁还有李炎这个人。

见白桦眸里塞满了自己身影，夜迷没得意也没骄傲，只是低沉道：「白桦，不爱一个人就别给他希望，这是你跟我说过的话不是吗？」

夜迷这番话又让白桦倏然回过神来，没错，不爱一个人就别给他希望，白桦忽地迷人一笑，然后在夜迷微一怔愣时，用力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又恢复那样潇洒自如笑容：「同样的，给不起承诺的你，也别给我希望。」

「白桦－」不满手中骤然失去的温度，夜迷难得皱起眉看向白桦。

留？不留？白桦只觉得自己方才的犹豫很可笑。想逃离夜迷和要不要待在李炎身旁，根本就是两回事，却偏被他们混和一起。白桦不禁睨着眼前两人冷哼了声，彷佛他好像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的选择一样。

「你－」白桦忽然指着李炎道：「你心中明明就有个比我特别的人，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也喜欢那人，我不想再跟别人抢同一个人，所以等你心中没他时再来追我，那时我会认真考虑是否要接受你。」如果他真的有办法不爱夜迷的话。

白桦又转向夜迷认真道：「我说过我无法和身边还有水灵儿的你在一起，我不管你想不想放手，我就是要走，除非你真想让我恨你，夜迷，你懂我的，我真恨你时，我们之间就真的决裂了。」

白桦说完后，也不管两人有什么反应和有什么话想说，转身就想离开屋里，可一句天真无邪的童音，再次将他打入地狱。

「爹爹……爹爹……这屋子好大呀，像个迷宫似地，真好玩。」小男孩嚷嚷的童音一路从远方传进屋里头，稚嫩的童音充满了好奇与新鲜，然后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门来，撞入了正要踏出房的白桦怀里。

「闵儿，你小心点，撞到人了。」随之而来的清脆女声带着一丝责备和毫不掩饰的宠溺。

然后，白桦当场僵化，全身似着了寒地不自禁发着抖，那是愤怒过度而产生的颤抖。

水灵儿和夜闵！

回头痛心疾首地看着夜迷，白桦眼底写满了悲哀，夜迷，你为何要这般对我，竟带你的妻儿来找我！

夜迷知道白桦误会了，他想跟白桦说明事实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可夜闵忽响起的欢呼声让白桦又回过头去。

「白桦叔叔！白桦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娘，你瞧，是白桦叔叔耶！」夜闵又惊又喜地抱着白桦开心嚷道。

「闵儿……」勉强给了夜闵一个笑容，白桦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他快喘不过气的地方，可偏偏夜闵却一直搂着他，让他只能被迫留了下来。

夜闵依然又叫又跳地欢欣道：「白桦叔叔，你好久没回来看闵儿了，闵儿很想你呐。」完全无视现场诡谲气氛，孩童纯真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

「哎呀，原来桦爷也在这儿，难怪夫君心急如焚，一路上几乎不歇息，直闯这儿。」水灵儿在看到白桦时眸里先是快速闪过一丝讶异，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了然，不禁笑得娇媚道。

白桦很想直呛水灵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可碍于夜闵在场，不愿在孩子的面前给她难堪，所以白桦瞧也不瞧水灵儿一眼，只是蹲了下来，笑笑地摸摸夜闵的头道：「闵儿又长大了呢。」而且跟他爹愈来愈像了……白桦心中不禁一阵涩然。

夜闵先是拉着白桦亲近了一会儿后，又跑到自个爹爹身旁，欢欣鼓舞嚷道：「爹爹，娘说我们以后要住在这儿了，真的吗真的吗？」

夜迷还来不及回答，就见白桦先是愣了下，眸里净是无法置信，然后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转身就走。

「桦爷要走了吗？可别因为是水灵儿来的缘故呐。」故意喊住白桦，无视夜迷投向自己的警告眼神，水灵儿笑吟吟地煽风点火着。

经过水灵儿身旁的白桦听到她这么说时，倏地抓起水灵儿手腕，眸色暗沉地看着她，那样压抑那样伤悲，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甩开水灵儿的手就往房门走去，无视水灵儿微带意外的表情。

可下一刻白桦只感到一阵风快速从身旁掠过，然后夜迷就站在他面前。原本在夜迷身旁的夜闵则是因为等不到回答，早就一溜烟不知又钻去哪儿探险了。

「滚开。」收起所有情绪，白桦平和道。

无表情地和白桦对望，夜迷很清楚眼前这人玩闹起来时比谁都还像个孩子，可认真起来时却也比谁都还刚烈，和他硬碰硬绝对是彻彻底底的反效果。但他更清楚如果此刻让白桦走了，这次就真的有可能一辈子找不到他了，所以夜迷只是保持沉默，没一丝让开迹象。

「夜迷，滚开。」白桦神情依旧平和，语调不低不高道。愤怒到极点反而平静了。

夜迷看得出白桦眸里那抹淡然叫做心死，不愿让误会愈滚愈大的他正想出声时，李炎却比他早一步开了口。

「靳弟，看来这次你是用真情了。」李炎有些叹息道，如果说他还对白桦存有一丝冀望，可在看到夜迷带来的人时，那最后一抹冀望也烟消云散了。

「人我已经交给你，不管你用什么名义，请让李靳完全从这世上消失，否则当他被迫再以李靳身份出现时，你和他绝对会后悔的。」夜迷一边注意白桦的动静一边对着李炎低沉平缓道，言语间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是很在意夜迷的威迫，李炎只是看着白桦的背影温和道：「桦，只怪我比他晚一步认识你。」

李炎不是侵略性强的人，对于他喜爱的人事物他向来只巧取而不强夺，也不会非要搞到两败俱伤才肯罢休，可只要他看上就必定不轻言放弃，若非白桦心中有个抹灭不了的人，就算要他等待白桦忘了他心中的人，他会愿意的。

白桦似乎有些撼动，他回头望着李炎，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李炎抿唇笑了，依然那样温煦如风，白桦见状也笑了，由内而外的轻松笑容。

这男人……必定大有做为呀，纵然表面似闲云野鹤，一派收放自如的悠哉，可哪天无意间唤醒这只浮沉中的蛟龙时，只怕翻掌间，天下已轻松落入他手中。

见两人互望的眸中快要迸出火花，夜迷面无表情地握住白桦手腕，淡漠地道了声：「走了。」

「我又没说要跟你走－」白桦皱着眉正想拉回自己的手时，却发现夜迷只顾着拉着自己，似乎忘了还有两个人。然后此时他又意外地发现水灵儿只是神情自若地看着他们，笑容甜美，似乎不打算阻止夜迷带着他离开。

想起方才夜闵说他们以后要住在宫中，白桦不禁一阵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夜迷不留下来？

「回去再说。」不由分说地拉着白桦就要走人，夜迷只想尽速离开这个对他来说是个鸟笼的鬼地方。

「靳弟－」李炎温和地唤住正要踏出门槛的夜迷道：「她也要留下？」

「孩子需要娘。」停下脚步，夜迷没回头道。

听夜迷这样回答，又见水灵儿依然笑得从容不迫，李炎眸里闪着讶异神色：「她知道所有事了？」

「多一个人对你们来说有差吗？」夜迷没回答李炎的话淡道。

「是没差……只是很讶异你会将事实告诉她。」

没有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夜迷只是平稳道：「世上是不是没有李靳这个人了？」

李炎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道：「没有了，八皇子李靳因长年染病，于今夜寅时去逝，留有八皇妃－」

「水灵。」

「及皇子－」

「李闵。」

「八皇弟临终前将妻儿交托给李炎，李炎将尽心力照顾八皇妃及皇子，以望八皇弟在天之灵可安息。」

见李炎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重，若非唇角噙着淡淡笑意，透露出权力斗争背后的黑暗，真要使人相信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水灵儿和闵儿要留在宫中？而且一个成了八皇妃，一个成了小皇子，八皇子李靳因病去逝，可夜迷不就是李靳吗？所以夜迷并没打算留在宫中和水灵儿他们一起，而且还要求世上不会再有李靳这个人？也就是从此只会有慕容家的夜迷，不会有八皇子李靳？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桦怎么觉得自己愈听愈混沌了？

「夜迷－」白桦皱着眉头想问清楚心中的疑问，可才出声就被打断。

「回去再说。」夜迷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神情淡道。

「可是闵儿他们－」纵然和水灵儿间的恩怨大的很，可想起天真无邪的夜闵从此要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生存，白桦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妥。

「别小看了女人的本事。」有本领将他耍得团团转的人，谁相信她会在这心机重重的宫内受到委屈？恐怕这里才是她发挥所长之地。

接着夜迷毫无留恋地将白桦带离了这是非之地，且馀生都没再踏进这里一步。

同时间内在慕容府－

「你说什么？」刻意放慢语调，听得出来软呢声的主人语气充满了危险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