垩鬼 下——蝶影

慕容敏红着眼撇过头去，手下力道不敢放轻，眼眶却已泛满水雾。白桦强忍着鼻酸，不断低声道，再忍一下就好……再忍

一下……夜迷蹲在慕容聿身旁，垂着头，没人看得见他此刻表情。

魍魉回荡在房内的低泣声，撞击了每人最脆弱的内心深处。

垩鬼-44（完）

「小夜扶我起来。」慕容聿一出声，嗓音竟已暗哑。

夜迷一手穿过慕容聿腋下一手搭着慕容聿的腰，将他扶了起来，然后慕容聿让夜迷放开他，踏着不是很稳的步伐，缓慢往

床边走去。

「让我来。」慕容聿哑着嗓子轻声道。

白桦和慕容敏互看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不妥。依他们爵爷目前身子的状况，根本无法压制魍魉扭动的身躯。

「放手。」慕容聿语调不轻不重道。

随着白桦与慕容敏将手抽离，慕容聿在魍魉扭动身子前，双手压上魍魉肩膀，看起来没花多大力气，却让魍魉同样动弹不

得，连蹬脚都像是失去了力量。

「没关系的，魍魉，没关系的……」慕容聿口吻有些低哑有些轻柔。

随着熟悉气息扑涌而来，魍魉原先失焦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眨了下眼睛让因泪水模糊一片的视线清澈后，对上的是他们

爵爷载满情意的美丽双眸。

结果魍魉又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

「爵爷……我疼……」示弱的语调。

「我知道。」慕容聿低下头蹭了蹭魍魉湿润的脸颊。

「爵爷……对不起……」

「不说对不起的。」慕容聿声音更为喑哑。

「爵爷……我不想离开你……」魍魉一抽一泣地像个孩子。

整颗心，因为魍魉的坦率，柔软到不能再柔软。

「好，不离开，你说不离开就不离开。」重新对上魍魉眼眸，慕容聿一双琥珀色瞳孔水亮潋滟得彷佛可以掐出水来。

「爵爷……爵爷……」所有千言万语化为了短短两字。

似乎那样唤着疼痛就可以少一些。

但那样像是想将嘴里称呼刻印在心里的呼喊，却让人起了莫名的不好预感。

「爵爷……下辈子……我还可以做你的魍魉吗……」魍魉原先直勾着他们爵爷的漆黑眼眸渐渐失去神采，感觉四周围的声

音离他愈来愈遥远，疼痛似乎也一点一滴从他身上慢慢抽去。

「不收，下辈子不收，下下辈子也不收，你听懂了没，不收！」不留情的驳回中带着几近细不可闻的哽结。

然而魍魉再也听不到，只见他眼眸慢慢阖起，身子不再颤动，全身软绵得像是力气被瞬间抽空，最后，回归寂静。躺在床

上的苍白透明的面容安祥得彷佛只是睡去。

「慕容聿你搞什么！」一连串的刺激终于让慕容敏爆发了，「你就算哄哄他也不行吗，他都这样子了……」气焰一下子泄

了，慕容敏难受得开始哇哇大哭，满腹的委屈气愤都是为了魍魉，一边用力将泪水抹去一边抽抽搭搭道：「你哄哄他还不

行吗……」

「敏儿……」从没见过慕容敏这么女儿家姿态的白桦知道慕容敏是真心对魍魉好，才会看到魍魉这样而不舍难过，但……

白桦挠挠头，慕容敏这反应似乎有些过大了。

「早知如此……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他活……活掐死……免得他还……要让你这……么糟蹋……」慕容敏抽噎道。

闻言，还按着魍魉肩膀的慕容聿，收回手后缓缓起身。

「做……做什么……」随着慕容敏又气又急的哽声，就见慕容聿无表情地一把拽住她扯向床边，将她的头按向魍魉胸口。

「你发什么神－」蓦然住口，全因耳朵感受到温热的心跳。

慕容敏一下子怔了。

见傻住不动的慕容敏被他们爵爷拉起来后那副又诧异又愕然的神情，白桦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方才她的情绪反应会这么激烈

。

「敏儿你不会以为魍魉……」白桦不禁咋舌，天啊，这误会可大了。

魍魉没事？

紧绷过后的忽然放松差点令慕容敏站不住，脸上神情还有些虚脱茫然。自己难得的崩溃竟然是乌龙一场，她还真不知该悲

还是该喜。

没有理会大家各自琢磨着的心思，慕容聿伸手整了整魍魉身上的被子，背对着所有人平淡道：「我们需要独处。」

无法对这个情况下的下逐客令表示不满，大家都看得很明白，他们爵爷也到了极限，是需要像魍魉一样，好好休息一顿。

总之，魍魉小命被救了回来，他们爵爷也平安无事，就足够了。

所以夜迷不做声地拉走眸里还有些留恋的白桦，顺便带上情绪尚未恢复而显得颓丧的慕容敏。

听着三人离去的脚步，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慕容聿唇角轻扬，发现自家的宝还真不少，且个个珍贵。

然后他脱下鞋，躺到魍魉身旁，轻轻搂住魍魉身子闭上眼低喃道：「真是够折磨人的了……」

养足精神再来算帐……这是慕容聿在睡得迷迷糊糊时的最后念头。

***

事情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轨道上，只是魍魉已经开始恨不得他还是处于失声状态。

「爵……爵爷……」

躺在床上别扭地红着脸的人快速唤了一声后就不肯再出声。

为什么他们爵爷在自己清醒后的第二天，就开始逼自己每次看到他就得喊他来个几十遍啊！

「真的是我的魍魉。」慕容聿神情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后，目光柔软地瞅着魍魉，软声哄道：「再唤一声来听听。」

轻咬着下唇回望他们爵爷，魍魉在他们爵爷柔软的目光后头，似乎看见了非常些微的不安全感。

那令魍魉的心有些隐隐作疼。

「爵爷……」放轻音量地再唤了声，魍魉知道，有些事还在发酵，默不吭声的，不知不觉的，稳定扩散。

他不习惯这样的爵爷，像琉璃，脆弱，易碎。

他想念以前的爵爷。

魍魉当然不明白慕容聿的心路历程，更不会知晓失而复得对他们爵爷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意义。

所以他想念以前的慕容聿。

但他更珍惜这样有血有肉有情绪的慕容聿。

魍魉的心思全由他的眼眸透露出来，慕容聿一下子恢复了慵懒笑容道：「本爵爷竟然沦落到让你担心的地步了吗。」

见魍魉只是直勾勾瞧着自己，慕容聿伸手去握魍魉的手软声道：「还疼吗？」

「不……有一点。」直觉想否认的魍魉，在他们爵爷玩味却又纵容的眼神下，乖乖承认。

疼，当然是疼，但魍魉喜欢这种有生命力的疼痛，因为那告诉着自己，身上的骨头正在愈合，他不再会是那个只能躺在床

上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动动看。」慕容聿将自己的手放进魍魉略为蜷缩的手心里头。

感受到手里的温热，魍魉先是努力把手指一节一节撑开，发出了骨头接合的嘎吱声，然后再慢慢握起来，虽然光是这么简

单的动作就花了他不少时间，但在轻轻抓住他们爵爷手指时，魍魉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

太不真实了，真的。

从前几天手指能够稍微弯曲，到今日已经可以握起拳头，虽然进展缓慢，但已经够令人心满意足了。

「另一手动得了吗？」慕容聿说。

头扭到另一边，看着无论怎么用力都没反应的右手，只传来一抽一抽的刺痛，魍魉有些歉疚地对着慕容聿低声道：「对不

起……」

「傻瓜，慢慢来，不急的。」慕容聿伸出另一手去拨魍魉额前的发丝。

眼前太过温情的慕容聿，实在令魍魉离不开视线，只能水光水光地瞅着他们爵爷，但这样的神情看在慕容聿眼底竟有那么

一点可怜兮兮的模样。

魍魉发现他们爵爷的眸色忽然深沉了，却不晓得是自己的缘故，下一句话随即将和谐氛围一驱而散。

「爵爷你别不要我……」

…………

慕容聿眯起眸看着魍魉，想自己刚才有显露出什么让魍魉萌生了这样的担忧？

「把话说清楚。」若不是注意到魍魉还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没放开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慕容聿真的打算马上、即刻给魍魉

一点教训，事实上他刚才差点付诸行动。

「我有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子……爵爷你如果厌了……把我放着就好……别嫌我累赘……」魍魉一字一语都像是用了

极大的力气说出，他虽然强装镇静，但彷佛刻在眸底深处的忧伤早已出卖他。

慕容聿懂魍魉的意思，他们都清楚就算魍魉好起来，叶允风造成的伤害早已留下后遗症，武功被废掉不说，身体上的残缺

是任何仙丹灵药都无法补救挽回。

「你就对本爵爷这么没信心？」慕容聿沉着嗓音道。

「爵爷……」

「你全身骨头被打断血肉模糊地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没不要你了，现在我会不要你？」

「爵爷……」

「本爵爷真不要你了又如何？」

魍魉猛然松开握着他们爵爷的手，感觉水气快速在眼里蔓延扩散。

「不敢听答案的话，就不要随意说出这种话。」慕容聿没让魍魉挣开他的手，反将手覆上魍魉手背，紧紧攥住。他不是怪

魍魉说出别让他不要他的话，而是在意魍魉后来讲的如果厌了他就把他放着就好的违心之论。

到底魍魉是对他太没信心，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

「不敢听答案的话，就不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呀。」慕容聿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使劲地掐了掐魍魉鼻子。

「爵爷对不起……」魍魉哽着声音道歉，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也伤害了他们爵爷。

「说了不说对不起的，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慕容聿叹气般地凑上身去覆盖上魍魉的唇，又是舔舐又是吸吮，亲得魍魉都

懵了。

在慕容聿好不容易满足放开魍魉后，只见魍魉怔怔地又说：「爵爷……对不－」还没说完就又被人堵住了唇，湿热的触感

竟让魍魉舍不得结束。

瞧魍魉被自己亲得两颊红呼呼的，慕容聿硬是压下了快速膨胀的情欲，没想到才一离开魍魉的唇，魍魉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说：「爵爷对不起……」

终于察觉到魍魉意图的慕容聿，先是抿唇一笑，然后伸手用力捏了下魍魉情动的脸道：「你别勾我，把我招惹出火的后果

可不是你现在身子承担得起的。」

慕容聿话说得很明，魍魉也听得很清楚，魍魉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轰的一声，热气从脚底一下子窜上头顶，魍魉恨不得有个地洞让他钻进去。

但魍魉却忘记就算真有地洞，依他身子的状况，他也钻不了。

「今天的份本爵爷就留着等下次一起讨回来，现在，你给本爵爷好好养病。」慕容聿拉好魍魉身上的被子似笑非笑地瞅着

魍魉。

这次魍魉不敢再出声，只能乖乖地点着头，目光却一刻也离不了他们爵爷容光焕发的好看脸庞。

慕容聿在瞧着这样的魍魉好一会儿后，柔声道：「魍魉，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早已混在一块分不清了，咱们就这么混和

下去，不好吗？」

魍魉眼神激动得点头如捣蒜，再没有一丝犹豫不安。

「乖魍魉。」

***

慕容聿想，如果一生中一定得栽一次，魍魉究竟是在何时将这个优先权给夺走？

这个等魍魉身子好起来后，他们再来好好讨论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