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的道术已经可以追踪到活人了?这么厉害?」跟殷琳混久了,吴进对殷家道术都小有了解。研究古籍的学者,恐怕
比殷坚还熟悉那些满是灰尘的手抄本。
「当然不行!不过他穿的是我的衬衫,要找自己的东西很难吗?」冷哼几声,殷坚的俊眉挑了挑,这也是一开始他不发火
的缘故,总觉得牺牲一件白衬衫可以看牢那只竹节虫很划算,谁知道老天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谁来赔给他那两百美金?
「哇——!又懂得阻挡你殷家的道术,又会『反手一劈』这一招,真是越听越像某人,幸好那个死老鬼已经被KO掉……」
摇了摇头,何弼学啧啧有声。殷坚及殷琳两人互看一眼、脸色一变。
「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就怕你这么说,通常你说什么就中什么……」
* * *
数了数日子,从他清醒之后,又经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当中,平均每天都会有人来替他注射一针药剂。算不上随遇
而安,只是游乐琪的个性也不像积极反抗的人;更重要的是,自从施打那些药剂之后,他的健康状况反而变得比较好一些
,至少恼人的声音、幻觉,还有噩梦通通消失了。
「还差几次疗程,你就会完全康复喔!」陪着游乐琪有一台没一台地乱转频道,王志瑛晃着白皙修长的腿,亲昵地坐在他
病床上。游乐琪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杀过的女人都这样,似乎都不在意他的那一刀是捅在她们身上——好吧,连男人都这
样,管彤不也完全不在意?
「是完全康复还是彻底变成怪物?」嘴角勾起些微弧度,看上去有些邪气,游乐琪并不是天真的小孩,真的会相信这种屁
话。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的……好的坏的,全都是目的,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如此之好
,就算是爱情,那也是一种目的。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像的那么糟?英冢先生说了,到时,你会变像神一般的存在,可以拯救全人类……这样不好吗?」
王志瑛深信不疑地回答,神情崇敬得游乐琪都不忍心泼她冷水了。
「我像是会拯救世界的那种人吗?」终于还管不住自己的嘴,游乐琪不晓得是讥讽还是自嘲地低声笑了笑。
王志瑛脸色一变。其实,她心底也有这个疑问。就算潜在的能力再强,游乐琪也不像个好的人选,在此之前,他甚至满手
血腥。
「世人需要明灯,你正是他们的希望,至于拯救世界,还得靠其他人努力。」吃力地推着轮椅进来,英冢信夫温柔地笑着
。
王志瑛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将时间空间留给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安静地关上房门后离开。
静静地望了英冢信夫半天,游乐琪微微拧起俊眉。他承认,他不喜欢那个男人,从他的眼神中,仿佛看不见灵魂,他整个
人就像一团如墨汁般深沉的黑雾,又好像累生累世的怨念,正等待着时机冲到人间做恶肆虐。
「你不相信Jillion的说法?」咳了两声,英冢信夫觉得很有趣地反问游乐琪。他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拥有像他一样锐利的
眼神,仿佛能洞悉所有真相,反应出你最真实的模样。
「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就好像我相信你制造出那些疫苗,是真的为了全人类着想一样。」冷笑数声,游乐琪鹰隼似的
眼神更胜从前。
新闻不断地播放着,仁德药厂的疫苗出现了可怕的后遗症,那些智力、人性退化到极致的人们,开始出场了狂燥的暴力倾
向,变得纯靠动物本能地攻击、掠夺;如果开始攻击旁人,他们身上的黑气会趁机扩散到被害者身上,而时间久了,被害
者又成为下一个加害者,恶性循环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你很聪明,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目标就是让那些人被感染、被疫苗奴役。兽性大发的人越多,受到攻击、压迫的人自
然也越多,最后他们只能祈求『神』来拯救他们;而你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你能想像当全世界的人全都在你脚下膜拜时
的样子吗?」
英冢信夫说到最后忍不住地狂笑起来,情绪太过激动,身体负荷不了,吃力地咳着,不得不伸手拿取氧气吸了几口。有那
么一瞬间,游乐琪想要抢过他的呼吸器——反正他不是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老头缺氧而死了,而最后没出手,是因为他知
道有个叫做小庄的男子,如影随形地贴身保护英冢信夫。游乐琪还没无聊到去挑战那些非人的变态本领。
「我很开心你做那么一个高球让我杀。只是我不明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当神让人拜的是我不是你,为人做嫁衣不像是
你的处世风格。」平静地反问着,游乐琪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英冢信夫绝对是个不下于自己的杀人魔,这算是另类的
惺惺相惜,他可以嗅出对方身上熟悉的血腥味。
「我自然有办法接收属于你的荣耀。既然我到达不了西方极乐,那就创造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西方极乐。」没头没脑地说了
这一串,英冢信夫的思绪明显地飘向远方,仿佛在仇视着、怀念着什么。
「容许我提醒你,我的一个好朋友……算是吧……他曾经说过女娲正在毁灭这个世界,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没救了
,你想当神也爽不了几日的。」习惯性想翻口袋,赫然想起现在穿的是白色的T恤、运动裤,再也找不到惯抽的小雪茄,
游乐琪有些无奈地挥挥手,戒烟也许不痛苦,不过被迫戒烟就真的很要命。
「女娲啊……我当然清楚她的来历,这也是我为什么执意要找到你的缘故。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阻止她,那个人就
是你。」听着手冢信夫夹杂着喘息的笑声,游乐琪开始怀疑眼前的老人并不是单纯的狂人、疯子了。
一个毕生致力于医药研究的人,照理来说应该笃信科学吧?结果英冢信夫却能毫不保留地接受女娲灭世的说法,甚至,在
他的口中听来更有可信度。
游乐琪危险地眯起眼睛,他被挑起兴趣了。他倒是很想看看,英冢信夫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他捧成『神』之后,再夺
走属于他的名誉地位。
* * *
将一瓶一瓶的矿泉水扫入推车中,看了看已经空了一大半的货架,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整个卖场可
以吃可以喝的几乎被清光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支持不了多久的。
「嘿,别发呆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同样也推着推车,另一个长得有些矮胖的中年人无奈地呼唤着。他们全都是被困在
卖场中的,互不相识,可是在危难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团结起来,一直支撑到现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水和可吃的粮食越来越少,困在这里的多是老弱妇孺,小鱼姐的儿子还要喝奶,我们不能不预先计
划。她们只能依靠我们了。」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子沉声说着。其余正在搬着粮食的男人们,全都静默下来。这是他们不愿
去想,却不得不去思考的残酷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全是在卖场浩劫当中幸存下来的人。一开始爆发黑气夺命感染时,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子,当机立断地护着小鱼及她的
儿女躲藏到离他们最近的货物区里,所以卖场里头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只能片面地从其他人口中拼凑出当
时混乱又残忍的状况。
总之,为了不让黑气的『带原者』继续感染其他人,他们选择了最无奈最没有人性的做法,为了自保不得不联手起来,杀
死他们。
一开始以为危机过去了,杀人者背负着自责,打算去警局自首,谁知道第二波灾难又来,这一回攻击他们的居然是好手好
脚、身体健康的普通人!他们为了抢夺干净的水及粮食,全都发了疯似的搬着卖场中的贩售物。
身为卖场员工的几名年轻男子想制止,反而被打伤。这时,在卖场当中经历了第一波危机的人们,意识到外头的情况不对
了,产生了微妙的斯德哥尔摩症状,团结起来对抗冲入卖场中行抢的那些人。
人性,在这过程当中受到极大的考验。明明居住在同一个城市,有的人甚至是邻居朋友,可是在这场关于食物关于生存的
争夺战中,人们舍弃仅剩的理智,卖场的血腥争斗不断,所有人陷入疯狂,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攻击旁人,不知是谁轻
易地将他们划分为两派,没有人性就像畜牲般互相嘶咬。
等他们顺利地击退『敌人』,成功地关上卖场铁门、将自己困守在里头之时,已经制造出不少伤亡,而可用的清水、粮食
也少掉一大半。
「如果……如果我们将水跟粮食带走,是不是能撑到北区那里?新闻跟广播一直报导,呼吁未受感染的民众到那里寻求庇
护,听说不仅有干净的水源跟新鲜蔬果,军警全都在那里集结了……」
其中一名男子心虚地插口。其实这是不少人的心底话,不只这个城市沦陷了,就连其他国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航空海运全
都停摆,就因为一个药厂研发的病菌变种了,结果酿成世界末日似的灾情,在还没找出解决方法之前,唯一想到的就是如
何生存下去。当可用的资源越来越少时,人性受到的挑战越严苛。
「你要把女人小孩留在这里等死?」那名矮胖的中年人气愤不已,双目泛红、激动地揪住那人的衣领咆哮,其余人连忙将
他们拉开,多少明白他难过的理由。在卖场的第一波危机发生时,他的老婆小孩全部吸入了黑气,为了不连累他,他的老
婆小孩将自己锁在厕格里,紧紧拥抱着化成灰烬,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连渣都不剩地消失,他心底的痛楚没人能了解。
「不!这是最终的目的!只不过,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其实,通讯这方面并没有中断,电力也没有停止供应,可见得真实
的情况应该还在掌控中。我试着联络在北区的朋友,他前一阵子忙着搬家,不过最近联络上了,他答应替我们去联络警方
,请他们前来这里接应。」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子,沉吟了一会儿后回答。
从来都没有想过,连打电话报警这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都会变得如此迂回艰难。听着不断占线中的嘟嘟声,都快要将人
逼疯了,所幸,最后让他联络上原本就住在北区、目前很平安的老友。
一开始他不想在事情还没定案前,随随便便给其他人一个空泛的希望,可是他知道,这些人被困得太久、太恐慌了,如果
再不给他们一个努力的目标,他担心另一波的惨案就快要发生。现在只能祈求警方能平安到达这里,外头的混乱情形,说
实话他一点都不清楚,同时也希望,他们这里的人,能够支撑到获救的那一刻。
「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如果有军方的力量保护,我们应该能平安抵达北区。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厉害的人,正在想办
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名矮胖的中年人欣慰地回答,让他揪住衣领的男子同样也松了口气。
虽然嘴上说着抛下那些女人小孩逃命,可是实际上,他狠不下心肠,现在知道只要再支撑一阵子就能获救,这是最好的结
果了。
「恩恩,不是有报导说,那个什么药厂,又推出新的疫苗了吗?这一次……应该有用了吧?」
「希望有用。」
* * *
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啃着白土司,何弼学豪迈地灌下浓醇的黑咖啡,苦得自己揪紧一张圆脸,活像一颗干瘪的包子。
一旁整理着笔记、新闻稿,等待着工作人员准备采访工具的卢晓惠,瞧了那名圆圆脸大大眼的年轻人半晌后,终于忍不住
地笑了起来。
原本低迷阴霾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就连一旁的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个不停,倒是那个当事人一头雾水、茫然地回望着众人
,毫不明白自己真实不做作的反应,是让大家暂时抛去沉重情绪的主因。
「学姐,有什么事那么开心?说出来跟其他同学分享一下啊!」将黑眶眼镜推到脑后,顺手揉了揉发酸、泛红的双眼,何
弼学已经连续二十多个钟头没回家睡觉了,不只他,该说所有留守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全都如此超时超量的努力着。为了能
在第一时间里报导新闻,好几批新闻小组轮番上战场,准备跟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浩劫继续搏斗下去。
「你啊……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光喝黑咖啡是醒不了脑子的。」有些宠溺似的敲了敲何弼学脑袋,原本跟他势同水火,制
作节目理念相差天南地北的卢晓惠,最近开始跟这位小老弟越走越近。
何弼学其实可以不淌这浑水,他根本就是其他单位的人马,只是新闻的折损率太高,一直在第一线冲锋陷阵的卢晓惠手中
快要无兵将可用。何弼学带着他那票很菜但是很年轻,冲劲十足的制作小组,宛如天降甘霖般地加入,跟着就是这样没日
没夜地追着新闻到处跑,只求能在第一时间内将最新消息传播到所有人手里,知道该怎么避免受到伤害、知道该如何生存
下去。
「哇!那怎么行?我怎么样都是堂堂男子汉,连学姐都还撑得住,我如果回去睡了,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人笑话?」立刻
反射似的瞪大眼睛佯装精神,何弼学再怎么抬头挺胸,气势还是不如卢晓惠一个锐利目光来得杀。
「知道你行了!等一会儿的追踪报导,你们小组的人负责侧拍,记得要保持距离。那些人早就失去理性,不知道什么时候
会攻击人,你们尽量小心。」
「知道了!学姐你自己也要小心!」
* * *
采访车缓缓驶入灾情最惨重的西区,原本就是龙蛇杂处的地方,先是『鬼雾』肆虐过好几回,大雨之后,变相地传染病大
爆发,后来第一批实验疫苗投放这里,结果让这座城市变得你死城、废墟般可怕。可是何弼学他们知道,这是大屠杀之后
的景象,空气中仍然残留的血腥味,说明了这附近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拼杀。为了生存,所有人都扬弃了人性,只剩最
原始的攻击本能。
「太诡异了……这里以前很热闹的。」驾着车子的文华惊恐地握紧方向盘,深怕角落里会冲出些什么。他们一直听说那些
失去理性的人变得十分可怕,可是实际上却没有人亲眼见过,所以他们才要深入调查。
依照卢晓惠的说法,那些服用过疫苗的人,同样是人,不应该被放弃,如果还有一丝挽救的余地,他们就该将这个讯息传
达出去。毕竟,这些人曾经也是我们的朋友亲戚。
「最诡异的是,这些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不是说,不继续接受那些疫苗的治疗,他们就会病发死亡吗?都已经失去人性了
,还懂得去找疫苗?」准备好DV,何弼学开始拍摄着窗外的断壁残垣。他真的无法想像,才短短几日,就可以将原本十分
先进的城市破坏成如此。
「Miss Lu之前有报导过,那些人原本是不懂的,所以病发死亡了一大批,后来不晓得是从谁开始,知道要抢疫苗延续生
命,然后就演变成这样,灾情很快就扩散开来。」衣着打扮几乎是另一个何弼学的年轻男子,扛起摄影机的跟着拍摄。
他们谨记着前一组人马的教训,绝对不能下车,遇到不明状况必须立刻掉头离开,否则就会整组牺牲,只剩下仪器将讯息
传播出去。
「嘘嘘……安静!」眼角余光似乎瞄到什么,何弼学警觉性极高地让所有人禁声,文华神经质地连忙停止引擎运转,大气
不敢多喘一声地盯着前方。
三三两两像幽魂似的人走在街上,有男有女都衣不蔽体地慢慢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