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有请映月姑娘和隐月公子出来。」舞台上的霞姐拍着双手,乐呵呵的大声喊道。
映月和隐月慢慢的走出了后台。他们站在舞台的中央,靠着霞姐。霞姐分别介绍他俩之后,挥着小手帕离开了舞台。
只留下映月和隐月两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于是映月挺身而出,欠身说道:「映月在这里见过各位看官。」她站直身,走到隐月的身旁说道:「这位是我的干哥哥隐月,请各位多多指教。」
隐月不太适合这种人多热闹的场面。平时话少的他,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他抬起头,望着座无虚席的映月楼,转头一笑:「谢谢各位。」
一阵阵拍掌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厅。
等到掌声渐落,映月笑眯眯的说道:「今天是映月楼的琴艺品曲会。我希望各位能多多支持。假如是我干哥哥弹得好,请给予热烈的掌声。假如是我映月弹得不错,请各位也给予我掌声的鼓励。映月在此谢谢大家。」
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又重回映月楼。
映月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道:「那我们事不宜迟。」她转过头,看了看隐月一眼,问道:「哥哥先,还是妹妹?」
隐月咧嘴一笑,摆手请映月上座先弹。
映月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坐在古琴前,轻声说道:「谢谢哥哥。」同样,隐月也走了过去,坐在她的左侧,转过头,看着全神贯注的拨动琴弦的映月。
映月低着头,伸手轻轻的挑动几根琴弦,流水般的音色顺流滑落。
一弦清一心,冷冷七弦遍,万木澄幽阴。
映月的琴艺脱俗清丽,已经大不如从前。
她一曲终结是隐月的一曲开始。
映月弹奏完毕,阵阵拍掌的声音不绝于耳的响起。映月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大家。」她转过头,笑眯眯的说道:「现在轮到隐月哥哥了。」
隐月点了点头,摸了摸身前的古琴。虽然并不是自己的琴,也不是按照自己一般弹琴的坐式坐着,但是现在也轮不到那么多,只好随便一弹。
他微微的拨动,音色如流云般漂浮。
一声一声鸣锡锡,一弦一弦如撼铃。大弦似秋雁,联联度陇关。小弦似春燕,喃喃向人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弹奏,只想赶快弹完离开这是非之地。
曲终,掌声响。
隐月停下手,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映月。映月也双手拍掌,笑嘻嘻的看着隐月。
霞姐满脸笑容的从后台走了出来,面向客人弯身行礼,说道:「谢谢各位。不知道各位客人更喜欢谁的呢?」
曲子是一样,节奏是一样,音色也是一样。
都一样,该怎样评呢?
有一个满脸胡子的人站起身来,边拍掌边大声地喊道:「映月姑娘弹得最好。」
一人起,众人也起。
「我支持映月姑娘。」
「我觉得隐月公子弹得颇有意境。」
「映月姑娘是最好的。」
「隐月公子也弹得挺不错。」
……
正当他们各执一词的时候,坐在四楼听曲的一名穿着淡紫色衣裳的男子走了下来,他站在大厅,眼睛直盯着舞台,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哀而不伤,喜而不兴。」
隐月转过头,望着一张熟悉的脸。
此人不正是多日不见的十王爷丰逸轩吗?
只不过他从来也没有评价过我的曲子,喜欢摇头晃脑举杯畅怀,还一个劲的对我说「好曲好曲」。
看来此人非彼人,究竟是何人?
「公子。」映月花容失色的看着来人,连仪态也顾不得,直接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后台的琉琦见自己的主子连命也不要往下跳,顾不得映月楼的楼规,匆匆的跑了出来。只见映月纵身一跃,刚好被她口中的公子接住,否则腿断腰折也说不定。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台下的客人因为映月这一跳,都簇拥上前,纷纷跑到舞台前。你挤我拥,弄得水泄不通。有的人被踩了,也有的被推倒在地。场面一片混乱。
站在舞台上面色瞬间苍白的霞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映月站稳了身子,微微一欠身,含羞答答的谢道:「谢谢公子。」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此时的隐月和琉琦从后台匆忙的跑了过来。隐月看着映月羞涩的样子,又抬起头,看了看他,转过头问道:「映月,你没事吧?」
琉琦上看下看自己的主子哪里有伤,她担心的问:「小姐,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映月轻声说道:「我没事,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隐月又转过头,看着笑眯眯的他,淡淡的说道:「谢谢。」同时,琉琦也感激不已的谢谢眼前之人。
他咧嘴一笑,盯着隐月说道:「不用客气。」
映月掩不住自己激动不已的心情,笑嘻嘻的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刚刚公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映月我不太明白。」
「没什么,只不过是我的胡言乱语。」他转过头,望着一旁对着自己笑容满脸的映月,淡淡的说道,「请映月姑娘不要介意。」见映月不再发问,他又转过头,看着隐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公子的琴艺造诣挺不错,只不过你心事重重。一首不错的曲子被你弹得没有生气,没有忧愁,也没有哀乐。」
隐月微微一怔,疑惑的看着他,没想到会有人懂得听曲知心。他微微一欠身,淡淡的说道:「这位公子,我的曲子我自己知道,不需旁人评价。」
「说的也是。」他打开折扇,轻轻的摆动,阵阵春风迎面而来。「弹曲之人确实不需要评价,否则会破坏弹琴之人的心情。」
没想到隐月会这样说话。一直以来,隐月说话谨慎,做事小心。映月吃惊的盯着隐月。「隐月哥哥……」
隐月转头,瞧着一面担心自己的映月,轻轻说道:「映月,你不用担心。」
「可是……」
「原谅你的名字叫做隐月。」他收起折扇,眯着双眼,深深的凝视着隐月,嘴角画出一道弧线,玩味的问道:「在下冒昧请求,不知隐月公子为何要自称隐月呢?」
隐月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是一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他撇开头,躲开他炙热的视线。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而来?隐月觉得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
「可是,在在下的看来,它的来由似乎不太简单。」他又打开手上把玩的折扇,轻轻地挥动,「隐月公子,你说是不是?」
隐月抬起头,微微一笑,轻声道:「公子多虑了。」
「是吗?」
映月茫然的看了隐月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有自己开口的份。她笑了笑,说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他转过头,看着抿着嘴的映月:「不好意思,冷落了映月姑娘。」
映月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哪里的话。公子和隐月哥哥比较健谈,映月还打扰了公子的谈话,还请公子见谅。」
他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映月姑娘太客气了。我丰某承受不起。」
一听到『丰』这个字,隐月立马转过头,盯着眼前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丰』姓,而且他几乎和丰逸轩长得一摸一样,会不会是十王爷丰逸轩的哥哥或者是弟弟呢?他疑惑的看着他。
「映月想向丰公子指教,不知道丰公子何否答应?」映月没有看见隐月眼中的疑惑,一味的想和丰公子交谈多点,多了解他。
丰公子笑了笑,轻声说道:「可以,只不过映月姑娘有什么问题不明?」
她牵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说道:「我想知道那天丰公子对我琴艺评价中『韵味』二字的意思。」
丰公子抿着嘴,想了一会,收起折扇一拍,恍然大悟的说道:「你就是那天的弹琴的女子。」
见丰公子记起自己,映月咧嘴一笑,点头说道:「是的。我就是那天弹琴的人。」
「『韵味』二字很难解,也解不开。若说『韵味』,不如说琴心。」丰公子慢慢的回想当晚的情景,淡淡的开口说道:「所谓琴心,就是弹琴者的心。你用什么心情去演奏,就会有不同的琴心,产生不同的韵味。」
映月似懂非懂的看着丰公子。
丰公子转过头,看着一旁噤声不语的隐月,说道:「就好像隐月公子刚刚所弹那样。我觉得他弹得韵味十足,只不过琴音了无生气。」他叹息的摇了摇头。
「二哥。」
一声「二哥」使丰公子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纷乱无序的场面渐渐受到控制,不再混乱一片。这多亏了霞姐的助阵,还有足不出门的卿平。
丰逸轩匆忙的跑了过来,看着丰公子,埋怨似的说道:「二哥,你怎么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隐月盯着丰逸轩口中的二哥,原来自己猜得没错,他不是丰逸轩的哥哥就是他的弟弟。只不过是前者。
丰逸轩转过头,惊异的说道:「隐月,你怎么也认识我二哥?」
隐月「我我我」好几声,也没有说出话来。丰公子只好挺身出来,看着自己的十弟,摇了摇头说道:「刚认识的。」
丰逸轩恍然大悟的说道:「哦!」。他转过头来,深情的看着隐月,问道:「隐月,我都好久没有来听你的曲,不如你给我弹奏一曲。」
「请王爷见谅,隐月今天已经演奏完毕。」隐月歉意的说道。
映月睁大了一双眼睛,惊异的望着他们。原来他们都是王爷,怪不得……
一旁的琉琦也很吃惊。她扯了扯自己主子的衣袖,小声的说道:「小姐,别愣在这里,还不赶快去行礼。」
映月听闻之后,立即拉着琉琦上前弯身行礼。
「映月眼拙,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望王爷见谅。」
「琉琦眼拙,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望王爷见谅。」
丰逸轩瞅着地上的映月,不解地问道:「二哥,她是谁?」
丰公子扶起了映月,解释道:「这位是隐月的干妹妹,叫映月。」
丰逸轩瞄了瞄隐月,又看了看映月,问道:「隐月,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的?我怎么不知道。」
隐月看了看映月:「王爷贵人事多,自然不会记得这类小事。」
「什么小事?」丰逸轩愠怒的说道:「你就是我的事。」
语出惊人。隐月吃惊地看着丰逸轩,他的二哥也惊异的瞅着他。连在一旁的映月和琉琦也讶然的望着丰逸轩。
第五章:梨花苑
夜色深沉,晨曦迷蒙。
秦淮夜曲无踪寻,天亮余希应犹在。
隐月静静地躺在梨花雕木的锦被华床上,却整整一宿都没有合上过眼睛,脑海中一直浮现昨晚的情景。高歌艳舞,人声鼎沸,却有一把细微的声音告诉自己,他对他的情,他对他的痴恋,他对他的不舍。
只不过欢语笑场哪有几分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青楼只不过一张子虚乌有的废纸。
隐月望着床梁上的雕花,想着今后怎样面对丰逸轩,怎样看待他对自己的感情。只不过想得太多也没有用,毕竟自己预料不了以后的事,只能随遇而安。
隐月捏起牡丹花色的被角,盖在头上,想把他们统统忘掉,可是丰逸轩的那句话,丰逸文惊愕的表情一直坏绕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因为丰逸轩的告白,还是他二哥的出现令自己烦躁不安?隐月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闯进了自己的生活,走进我的世界,扰乱自己的平静。他想拒绝但是无路可循。
毕竟人是无法和命运斗争,只好安于天命。
遥远的天际赫然出现一道深蓝色的划痕,如隐月曾经结了痂的伤疤。一丝丝微薄的阳光轻轻的透了出来,洒在月琴室的纸纱窗,落在窗台上,晕眩了一屋子的烛光,迷惑了隐月的思海。
无法入眠的隐月只好掀开被子起床,撩开华丽的大红被子和一层层厚重的红色布幔,赤着脚一步步的走到窗前。轻轻的推开纸窗,深沉的的夜色如大海看不见底,洒落在隐月的身上,心里却荡起了一阵辛酸。
再过些时日,自己已经在映月楼足足有十个年头。十个年华,一段光阴。隐月想忘也忘不了。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想起了当年的种种,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走进映月楼,想起如何认识可怜的昔照,想起如何在这里学会立足维持自己的生活。隐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得连自己也忘了当初一步步走过来的。
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也一点点的看尽了人世沧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都一一摸透。唯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是名声,还是金钱?
在金陵,在这里浮华的红尘之中,隐月他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拥有了。只不过总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
曙光从天边蔓延,一点点挥洒在冰凉的秦淮河,如鳞片一样闪闪发光。
只要过了八月,我就可以离开,我就可以带着昔照离开这个污浊的尘世。隐月在这近几年,一直瞒着所有人,一点一点储好了赎身的钱。不但包括自己,还有昔照。
不是说好离开这里,那么就再也不去想以前过往的种种。什么爱恨情仇,什么悲欢离合,只要快快乐乐的过完自己的一生,比什么都重要。娘亲曾经说过,人只要尝过生活的五味,就会发现原来简单是最快乐的生活,快乐就最简单的生活。
只不过这种快乐却不简单的得到,简单的生活也并不完全快乐。
晨曦光映,气清天明。
天亮了,我们却还在沉睡。
昔照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轻轻的推开了大门,双手还捧着一个装满热水的铜盘,轻声的走了进来。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隐月的卧室,刚掀开殷红色的布幔,就看见只穿了一件亵衣,还光着脚丫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的隐月。
「公子,你……」
隐月听到昔照的声音,回过神,转过头,看着吃惊不已的昔照正盯着自己,嘴角轻轻上扬:「昔照,早上好。」
昔照赶紧的放下铜盆,快步的走到了床边,随手拿起隐月其中一件外套,快步的走了过去,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公子,你起来的时候应该套件衣服,这样会很容易染上风寒的。」
「忘了。」隐月偏过头无所谓的回答。
昔照抬起头,见隐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抿着小嘴,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隐月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上扬道:「昔照,我只不过早起了一点点,你就大惊小怪起来?」
「可是,公子你平时日照三竿还是不情不愿的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昔照越想越不对劲,他总觉得隐月公子一定有心事隐瞒自己,否则打死他也不会这么早起,更何况昨晚回来的时候,心神恍惚,问他什么,一句也没有答。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昔照十分肯定,却不敢开口问,怕问了自己会后悔,更怕隐月说出来之后会尴尬,只好把这点小心思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隐月见抿紧了嘴瓣的昔照,知道他又在担心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好受。本来不想让他担心,最后还是那样。他恨这样的没用的自己。
「昔照,我没事。」隐月眯着眼睛,笑了笑,摸了摸了昔照的小脑瓜,安慰的说道。
昔照埋着头,双手拽着衣角,小声说道:「可是公子,你看起来不太精神。」
「是吗?」隐月摸了摸自己的浮肿的脸,笑了笑看着昔照,「应该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昔照点了点头,说道:「那公子你再去睡会,我一会叫醒你就可以。」
「不用了。」隐月摸了摸昔照的小脑瓜,温柔的一笑,「醒了就睡不着。你吃过早饭没有?」
昔照摇了摇头:「公子是不是饿了?」
「昔照,一会我们一起吃,好吗?」
昔照羞涩的低下头,双手紧紧的拽着衣角,细声的回答:「好。」
隐月转过头,偷偷的打量昔照,嘴角牵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昔照,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昔照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隐月,眼神充斥着希望,嘴巴一翕一合,双手因为激动不已把衣角攥得皱着不堪。还没认真细看,昔照的头又渐渐的埋了下去,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与之前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