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早看他的动作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做。我跨前一步,一手去接琴一手扶住他。
坐了那么久,腿不麻才怪!真是失恋的人心最盲。
翻手把琴放到石桌上,扶着他慢慢坐下,他疼的咧了下嘴,但是没发声。
我看着他紧皱的眉不由却不由好笑起来,这也还是个孩子呢。或许一直接受不了萧叶秋的死,但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不是
齐王大婚,就等于萧叶秋大婚。
我伸手给小孩儿捏着腿,口中却说道:“明天我成婚,过来喝喜酒吧。”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笑了下:“不赏脸?这可是我苏征第一次结婚哪。好歹我也给你找了那么多医书找了好的师傅教你,你就这么忘恩负义
?”
他又看我一眼,清秀的脸慢慢转过去,有微微的热度传来。
哟?现在不好意思了。刚才你让我听那乱七八糟的琴声听你泄愤时怎么不不好意思?啧,读书人就是自负加莫名的清高。
其实你有话直接说,我会开导你更多,但你抱过来一个琴让我自己揣摩,万一我没听出来怎么办?我明天可是要娶亲哪。
“得得,失恋的人最大!”我又揉了一会儿,见他好点了才将他扶起来,“走两步看怎么样?”
他撇开头,皱眉踮着脚试了两下,见不麻不疼了,脸又正经起来,伸手去拿琴。
我先一把把琴抱起来,示意他往前走。
他顿了顿,将右手置在前腹,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笑着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等快到院子里时他忽然回头,冲我轻轻笑了一下,顿时月明星稀:“我没有说明天不来。”说完从我怀里拿过琴,快步离
开了。
我不禁又摇了下头。这个穆青远,似乎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都不一样,不过那份雅致与忧伤,却是没有变过的。犹记
得初见他时那种心动,到现在每次想起,都有异样的感觉。
摸了摸心口,那时果然是迦耶搞的鬼吧?这世间,哪来真正的一见钟情,即使有,那也需要时间和经历来磨合,才能见真
爱,才能走的长远。
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远去的背影,蕲明质子,愿你早日走出阴霾,寻找到自己的美丽月光。
微笑了一下,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门,那里风竹阵阵,有着属于我的幸福。
本来规定大婚前新人是不能相见的,但桥尉算是江湖人,双方又是男人,就没遵这些个规矩,下午他还给我汇报年最近的
业务的。
风竹院,院中多竹,棵棵挺拔飘逸,像他们的主人一样。
屋内还燃着烛火,隐约有人影绰绰,我站在院中的一株青竹前,却怎么也迈不了步了。
心里隐约有些欢喜,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幸福。
站立半晌,却终究没有过去。不知怎么,我竟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看着窗棂映出的那个淡然身影,脸上竟有些火辣辣
。
想咳一声,但又怕被他听见,心跳的像擂鼓,忽然不知所措。
顿了顿,我快步离开院子,却在出院的刹那倚到了一边的墙上。
嘴角翘了翘,又翘了翘,终于忍不住咧了开来。
月华似练,照着人间这一片喜庆。
嫦娥果该应悔偷灵药啊。
第一三六章:大婚
翼君,如虎添翼,比翼双飞。
其实是没有谁娶谁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这只是个很重要的形式罢了,因为两人互为对方的翼君。
所以没有花轿,没有人被当成娇柔的女子一样被人抬着。
我和桥尉穿着同样的喜服,胸前也别着同样硕大的红绸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遥京的街上。
因为是齐王,又是娶翼君,所以按规定是要游街一番的。我一路不自觉地喜气洋洋,冲着路边好奇的百姓不断示意。可身
边这个死桥尉,这个时候还不忘耍帅,一脸平淡的看着前方。要不是我离得近能看到那往上翘的嘴角及眼中的欢喜,我几
乎要以为他不想和我成亲。
晚上时候更是热闹。朝中的官员都来了,连其他各地的来的也不少,甚至连南华皇宫都有派人来,偌大的齐王府顿时人满
为患。就这还因为身份原因,除了张纶宛和北辰家,其他商业上合作的人都没有知会。
其间萧砚有派人送礼过来,但他自己却没有到。大家虽觉得不合礼仪,但酒劲一冲也就忘了。
因为双方都是男人,所以没有谁会在某个空房子等待。我和桥尉被人喊着四处敬酒,那场面几乎让我以为是现代的婚宴,
只不过身边站的是个男人罢了。
我一直替桥尉挡酒,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喝,但总是担心他。我酒量还算不错,大半圈下来只是头有些晕。桥尉一看就不干
了,后面的酒几乎都是他替我喝的。
我看着他笑,这小子才是深藏不露,喝了那么多脸红都不红。
但脸却也不是一直不红,每当被人笑着恭喜百年好合后的那句早生贵子时,他都不自然的脸热一下,愣是让我觉得他已经
有了。
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没有他们那样可以诞子的体质。想想以后桥尉或许能给我生个孩子,我笑的几乎灵魂出壳。
大家一直闹到很晚才逐渐散去,没有办法或者已经没有能力回去的都被安排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客房。
等终于回到新房时,早已月上中天。
没有挑喜帕,但交杯酒却是有的。
我拉着桥尉坐在床上,端起早已备好的酒递给他,他很正常的伸手接过,然后就不动了。
我举着杯子看他低着头,不由笑了笑,用肩轻撞了他两下,他耳朵一下子红了。
心荡漾了一下,伸出手将他的脸慢慢正过来,那一天都淡然的脸终于满是红晕。
抚着他的脸低笑一声,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他怔怔看我半晌,终于将手抬了起来。
手臂交错环过,像未来永远契合在一起的人生。没有犹豫,没有迟疑,酒被一饮而尽。
慢慢将酒杯移下,但手臂却没有放开。抬起眼,看着那对视过来的眼眸,恍然觉得最好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曾经客栈的偶遇,郊外的重逢。曾经千里的相伴,错心的误解。曾经那遥京屋檐上疾驰的月华,曾经陌生小镇中不经意的
瞥视,曾经那淡然如水的目光,隐忍与心痛。时光在我们对视的眼眸中重新流过,像我们一路走来的印记。原来早在很久
以前,早在那些不曾在意的时光里,我们已经渗入对方的生命。不能割舍,无法割舍。
我再没了从容,他早失了淡漠,酒杯被扔到了地上,烛火熄灭。
一次次的俯身发泄不了心中满满的情怀,一声声的呻吟呐喊不出满胸的爱意。
如是幸福,幸福如是。
第一天是迎娶桥尉,第二天是云素,当时萧砚这样下旨。所以张开眼,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很久之后遥京的人们还说着齐王两天娶两个翼君的事,场面一样宏大,新人也都丰神俊朗,落落大方。
婚后他们几乎没什么变化。桥尉还是每天出去管理着年的一些事务,因为和蕲明开战,所以商议加紧年在蕲明的发展。而
云素更是过分,新婚后第二天没起床就和我商量要开家青楼,当时就把我气得一把将他塞在了被窝里不让出来。但后来还
是抵不过,拨了钱给他让他自己去折腾,不过要求是他只能做幕后,绝不要想露脸!他自己也有分寸,明着用那个赚钱,
暗里帮着年收集情报。
“说了多少次,不能挑食不能挑食,你怎么不上心啊?”我敲掉云素伸向红烧肉的筷子,给他夹了青菜过去,“看现在你
瘦的!”
他斜我一眼哼了一声:“我已经在长胖了!”说着将青菜夹到嘴里。
“我怎么没看到?”我见他把青菜吃了才又给他夹红烧肉过去。这小子,每次吃饭都只吃肉,我不给他夹青菜就不知道自
己动手!但可恨的是他还是那么瘦,你说他吃的肉都长哪儿了?
“还有你!”我又瞪了一眼身边的另一位,“就知道吃青菜吃青菜,等回来就让你变成青菜!”边说边将肉给他夹过去。
不能怪我婆妈,这俩小子实在太过分了!挑食挑的我不能忍受!你说云素也就罢了,人家年龄还小,可怎么连你桥尉都这
样干?结婚以前没发现他们有这样任性的破毛病啊!
“好啦好啦!”云素很不屑的看我一眼,将一个炒的有点焦的蘑菇给我夹来,“我们以后注意就是了。”
我瞟他,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然后又看着桥尉,结果我盯了半天人家愣是连眼都没斜一下。
我怒!不给点颜色不知道谁是家长了是吧?
重重咳了一声,我正要发挥家长权威,却见桥尉忽然敲了两下碗,语气淡淡:“这个米粥是我看着做的,你觉得怎样?好
吃吗?”
我一下子就泄了气。得得……你们大爷……
虽说桌上就我们三个,但每天吃饭都像唱戏一样。桥尉和云素平时都是很淡定从容的人,可一到饭桌上完全变样。
怪不得人们做事都喜欢饭桌上谈,是不是一到饭桌就特显本色?
狠狠喝了几大口粥,果然今天的比往常的香一点。一抬眼却看见桥尉举着筷子在香干金针菇前顿了顿,然后皱着眉转向糖
醋鲤鱼。
我看了看那盘金针菇不由不悦起来,沉声向门外道:“楚易风,进来。”
自家人吃饭在一起,所以就把不相干的人都遣到了门外,这样吃着也能放开。
楚易风走进来,只看了一眼便把头低下了。
“我曾吩咐过,以后做菜把花椒和姜过了味就捞出来,怎么?都没听到吗?”桥尉不吃这两样,我曾让他们做菜时不要把
花椒和姜留在菜里。
楚易风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
我看他一眼:“不想纡尊降贵,那就逍遥去。如果留下来,就做好自己的本分。”
楚易风身子晃了两下,终究还是未发一言。
第一三七章:身份
蕲明和大胤的战争还在继续,每天都有新的军情传来。蕲明人骁勇好战,但大胤的虎豹骑亦不可小觑,何况又是神之双将
之一的谢如非亲自指挥。
我觉得战争一直胶着终究不是办法,虽然一时不会出现落败的情况,但时间久了定是劳民伤财。但萧砚的对策却是拖字决
。
于是我私下里找桥尉路亦乘高长乐他们商量,加快年在蕲明的发展速度,在商业上制约他们。年在大胤的发展已经很成熟
,南华也越渐稳定,决定暂时拨款过去,主力支持蕲明。不仅如此,因为蕲明的地理环境原因,他们的粮食一直不足,需
要从南华进口。但这些事情却没有被朝廷控制,只是主要的几个大商贾在其间操作,我们也抓住这个情况,加大了蕲明合
作的同时也扩大和南华之间的合作,用以制约蕲明。
所以近几天一直都在忙的团团转,没心思操心其他的事。这天和南华敲定了一个单子,终于有空静下心来坐一坐了。
齐王府是除皇宫外遥京最大的府邸,其内的设置风景自是不必说。我自己在府中来回闲走着,居然发现很多地方以前都没
有来过。
边走边想着蕲明的事情,忽然闻到一阵微涩的味道,抬起头,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以前小秋住的浅柳院。
当初我一直想给他们一个家,即使被迫住到齐王府,也是立刻给他们定了自己的院子。小秋的浅柳院,梅微的朱辰院,桥
尉的风竹楼。甚至连楚易风都给他自己的月澜阁。
如今,浅柳院里的柳树与梧桐早已叶密,而他们的主人却没有多看过他们。大婚一过,薛梓肃立刻过来请辞,说的是正经
事,我没有办法多留他们。可小秋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那个朱辰院,更是快要荒废。若不是我会时常过去看看,怕是连下人也惰于收拾了吧?寻找的力度没有减弱,但自那时
锦缃的消息过后,便再也没有半分音讯。慢慢的我也想开了,有些人,如果他真的不想出现,那你怎么也不会找到的。这
么长时间了,连一直跟着我的小秋都越渐疏远,更何况久不见面的梅微呢?我已经尽量在做好,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出现还
是不肯原谅我呢?是不是真的……永远不回来了?
当时三个同时设的院子,如今只剩风竹楼。桥尉……我的第一个翼君。
在浅柳院前驻足半晌,慢慢又离开了。
兀自走了一段,忽然嗅到一阵阵的草香。那种香不是雨后青草的香气,而是草被人修剪后散发出来的清新。抬头看了看,
前面是一个岔道,一旁便是我以前常来的那个园子。
那时梅微刚走,我心绪不定,总会在这里小憩。后来楚易风便会过来安慰我,那时我们……
那时他,在我压力最大心绪最不稳时走进了我的心。
轻摇了摇头,抬脚走过去。
刚走近一点,便闻到了青草中夹杂着浓浓的酒味。皱了皱眉,举步迈进园中。
脚一踏入,便再也动不了了。
心疼的霍霍跳,像被人划了一刀后洒上盐水,连眼睛都不由跟着痛起来。
我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他。
那个一直如月华般的男子,那个温若暖玉的人,他斜躺在曾经我们相拥的长椅上,头发蓬乱,衣衫土灰,手垂下来触到冰
凉的地上,地上是歪七扭八的几个酒灌。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再动时,突然听到他低低的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直到浑身开始抽搐,开始剧烈的咳嗽。
我抬起手,慢慢按住剧烈颤抖的心口,想过去,但脚却怎么也动不了。
半晌,他终于止住了咳嗽,垂下的手开始四处乱摸,当触到一个酒罐时立刻毫不犹豫的拿起往嘴里灌。
他斜躺在椅子上,脸侧向里,半个身子几乎都悬空,酒一倒,喝到嘴里的没多少,大多都顺着衣服流下了。
“皇叔……皇叔……”
他口中喃喃道,忽然又笑了起来。
“皇叔……皇叔已经死了,我是楚易风,是楚易风……”
他的肩抖了两抖,声音哽咽。
“皇叔早就死了,我是楚易风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话尾处声音低了下来,又成了喃喃,却听不清再说什么。
我捂住心口,连呼吸都感觉是疼的。身体微微动了下,脚终于解开了禁锢。
每向他近一步,心口就更疼一点。我们相互设的局,是不是就意味着都要痛苦?
等来到他身后,我终于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爱你啊,征,我爱你啊,征,征……”
眼睛终于熬不住涩然的疼痛,一瞬间轰然决堤!
我慢慢蹲下身子,手在那副嶙峋的躯体的上抖了又抖,终于反过来捂住自己的脸。
我从没想过自小就坚强的我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这样哭出声来。
软弱也好,懦弱也罢,但我忍不住。看着这样的人听着这样的言语,我忍不住。
心像撕裂了一样,涨满的疼让我无处发泄。面对爱着我的人,我爱着的人,我却只想痛哭。
似乎面对着他哭出来,我曾遭遇的那些委屈与伤害便会消失,我便还是原来那个我。
不再狠心,不再残忍,学会包容,重拾温柔。
没有你,我的任性我的妄为要到哪里寻找出口?我的委屈我的不甘要到哪里得到抚平?
楚易风,我离不开你啊!
一阵温热忽然覆上了我的头顶,我慢慢抬起头,他的手抚在我的头上,脸上亦是泪痕涟涟。
我猛的一把将他搂住,头深深埋在他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