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件嫩黄的半透明罗衫,靖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不满了。
因为身高差距,靖林垫了几次脚才把衣服给杨焰穿上。
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没碰到杨焰,让靖林顺利过了穿衣一关。
梳头的工作,原本不属于靖林,杨焰不满于之前没有找到靖林的茬,于是让靖林给她梳髻。
顿时,靖林放弃了。
梳髻?
扎马尾还差不多。
见靖林站在那里没动,杨焰阴恻恻地笑了笑,拿起挂在一边的蛇鞭,往靖林身上就是一鞭。
也就只打了这一鞭,毕竟蛇鞭上还有似是蛇鳞的倒钩,一鞭也够一个七岁半大的孩子身体受的了。
靖林咬着牙缩作一团。
杨焰看着他,愉悦地开口:“要怪,就怪他狠心。等你长大了,他的身体也该不行了,到时,你就可以杀了他。都是他的错。”
说着,原本愉悦的声音顿时变得阴霾,捏着蛇鞭的手渐渐握紧,咔吱作响。
靖林了然地看了眼表情越发黑暗的杨焰,这么明显又幼稚的心思。
她不过是想着趁着靖林还是小孩,善恶区分不明的时候,扭曲对父亲的想法。
借刀杀人。
一般的父亲,被自己疼爱相信的孩子所伤,伤的,都不会只是身体。
靖林暗自琢磨,靖凌宇,会不会在意自己这个伪冒的孩子呢?
杨焰看了眼陷入沉默的靖林,虽是惊讶自己的唆使这么快就有了回应,但是,却又坦然了,毕竟,靖林还小,容易被误导,又者,靖凌宇鲜少照顾自己的孩子,最近这五年又陷入到了爱人逝世的打击中,对靖林的照顾更是少之又少,被误会,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可惜,靖林不是一般的小孩,不会如此容易就被误导。
不过,杨焰既然打算利用自己,那自己也要利用杨焰,提高自己的能力,毕竟,现在的他连提防都开始下降了。
靖林抬头看了眼杨焰,无辜可怜地说:“父亲,不爱我吗?”
杨焰眼神一狠,瞪着靖林,手上的蛇鞭似是准备再次挥舞而上:“哼,他不爱任何人!除了你娘那个贱人!”
靖林心里微微一缩,原因似是呼之欲出,可是,现在却明显不是剖析他自己内心的时候。
“不,爹爹是爱我的!”靖林瞪着黑色的大眼,固执地反驳。
杨焰冷笑一声,却收了手上的蛇鞭,说:“一边去,扎马步,于。”
于就是那个黑衣人,理解了杨焰话里的意思,他便拉起了缩在地上的靖林,拉到了屋外,因为脚铐的束缚,靖林走得跌跌撞撞的。
到了地方,于开始教靖林扎马步。
当然,已经学了将近一年武功的靖林,没让于多费口舌(虽然,基本他就是不说话的)就摆好了一个标准漂亮的马步,也幸好脚铐虽然束缚了,但是够长,不然扎得不对反而更费力。
于有一丝诧异,却很快就释然了,站在一边看着靖林。
靖林扎马步已经像是走路一般了,在扎着的同时,还闲闲地开始思考之前被打断的原因:
——心里似乎在听到说靖凌宇不爱任何人,除了那个莫柯雨欣时,很是不舒服。
似是想要反驳,除了她,还有……自己?
自己的这个心里,是对父亲该有的吗?是吗……?
……应该,不是吧。
纠结着,感觉自己,在否认了那是对父亲该有感情的时候,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也就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接着,靖林又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刚看到那一副无助颓废的靖凌宇的时候已经心动了?而那与外表完全不符合,令自己心里一颤的眼神,就是自己真正陷入的时候了吧。
因为那时,自己才正式起了,要保护他,绑着他一辈子的想法。
虽然现在没在他的身边,但是,这是为了以后,可以一直在他身边而做的“牺牲”。
暗自计划着,一块不知何时埂在心里的石块落地了,身心轻松的靖林,扎马步快要把小脸都扎笑得如花儿般灿烂了。
原本想看靖林丑态的杨焰却看到了笑着的靖林,顿时,怒火升腾了起来。
表面上却没表示出来,直接走出了主院,处理被自己落下了许久的事务。
他不是扎马步开心吗?那这一天都开心吧!
不知不觉间,靖林的肚子已经饿了,扎马步再开心,双腿也麻木了,颤抖着。
虽然有着寒风,靖林却汗流不止。
于一直在一边看着他,沉默不语。
靖林收了心神,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接着,又开始胡思乱想,他需要什么来引开自己对痛苦的感受。
而此时,被挂在胸口的玉环似在抚慰他,阵阵温热的温度从胸口蔓延开来,令靖林感受到了温和的包围般的感觉,痛苦也似乎被减少了。
当杨焰回来时,看见似乎被水打湿的靖林,很是惊讶,愣了一会儿,才命令道:“回去休息。”
听见命令,于动了动。
靖林却没有反应。
于的手指刚碰到他,靖林就直直倒向了地上。
13.任务
两年后
靖林站在杨焰身后,恭敬万分的样子。
杨焰坐在披着白虎皮的椅子上,喝着茶,看着书。
靖林就像于一般,站着,没有说话。而于也是同样站着,对于抢了自己位置的靖林,说是没有怨恨那是假的,尽管现在的靖林只有十岁(虚岁),但是,夺走了杨焰大部分的关注,让于对靖林一直没有好表情。
“林啊。”杨焰看书看疲了,揉着眉心,低声唤道。
靖林熟练地往右前方一跨,脚上的脚铐已经长满了锈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恭敬地弯着腰,道:“什么事,母亲。”
是的,母亲。靖林在这两年被杨焰灌输了不少怨恨和错误。靖林也懒得拆穿,将计就计。
而杨焰,每次听到靖林叫自己母亲时,心里都是扭曲般的开心。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最近楼里接了笔大生意,你和珏去做了吧。”
靖林腰弯的更加下去,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一出房门,靖林脸上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眼底却有着难测深沉。
拐了几道弯,进入了偏僻的房间,在书柜上,将几本书交换了位置后,房内的圆桌慢慢移开,露出了一个通往底下的通道。
不屑地撇嘴,纵身跳了下去。
走出通道时,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颗细细的绣花针。
“珏。”手指缠住细针,转手捏住了它,同时唤着如此向自己打招呼的珏。
珏蹲在出口不远,撑着下巴,弯着眼睛笑:“林林,我们第一次一起出任务诶!好兴奋!”
说着,又是一颗细针飞来。
“珏,你这个喜欢用绣花针打招呼,兴奋就用绣花针表示的习惯,真的不好。”又不是东方不败,为什么这么喜欢绣花针?
“林林,我生气了!什么绣花针嘛!这哪里是绣花针了!明明是‘纤骨’!”珏站了起来,叉腰吼道。
靖林若不是正在往外爬,他真有扶额的冲动。这明明是快奔三的人了,怎么比自己还小啊!
珏一把抱起靖林,接着摊开手,靖林了然地将手上的细针还给了他。
珏一边收着纤骨,一边表示不满:“林林,你就让我射中一次不行吗?难得人家好心来接你。”
靖林摊手,无言拒绝。
进来专为即将出任务而准备的密室后,珏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严肃地和之前判若两人。
靖林走到密室一处座椅上,靠着椅子,似是在想事情。
“靖林,什么时候动手?”
“还早,我也还早。”
“这个任务,我们已经准备了好久了。”
“嗯,我是两年,而你,是十六年。”
珏握紧了拳头,双眼带着兴奋的红光,待平息下来后,看着靖林,竟是带着一丝忠臣和……思慕。
靖林视若无睹,暗自摸着胸口的玉环。暗自想着父亲现在是不是又在喝酒,是不是又颓废了。
珏顿时有了挫败感。
虽然他一直肯定自己没有恋童癖,但是,对于这个年幼却坚韧的人,心里终会柔软般,忍不住注视着他,关心着他,忠诚与他——尽管这个小小的人心中,已经住下了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其他人呢?”靖林继续摸着玉环,问道。
“他们都嫉妒了,没来。”珏的严肃只坚持了一小会儿,话题一拉开,表情又恢复如初了。
靖林没和他贫,知道他们应该正在做自己交代的事情。平时只要没有任务,杨焰都不会管自己的手下在干什么,当然,靖林是个意外。
靖林翘起腿,脚上的脚铐上的铁锈摩擦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珏看着那副脚铐,就想不通,他明明可以解开这个束缚却没有做。
靖林翘着腿,晃晃悠悠,卡兹作响,他该庆幸这脚铐够大,没有妨碍到自己脚部的发育。
又呆了一会儿,靖林站了起来,说:“好了,我该走了,晚上见。”
珏勾起一个几乎和包子媲美的小脸说:“晚上见。”
着重,“晚上”两个字。
靖凌宇府内
靖凌宇摸着手上的酒壶,脑子一片空白。
“楼主,少主接了任务,今晚行动。”煞血隐在暗处说道。
靖凌宇没有任何反应,似是没有听到。
煞血报告完后也就没有在说什么了,似是离去了般。
整个房间也陷入了沉默。
是夜。
靖林的脚铐用黑色和布条裹着,严严实实,防止发出声音破坏了任务。
珏就跟在靖林一米远的地方,心里犯着花痴:“第一次和林林出任务~好开心~~啊,林林跳跃的姿势好有气势!好有气魄!好有……”
目的地是一个富翁家,雇杀手的,似乎是这家的对头,觉得他们常常妨碍了自己赚大钱,所以打算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杨焰所说的“大生意”,应该不只是指的钱多,总之这家并没有调查的那么简单。
靖林举手示意杨焰,杨焰点头,便和靖林分头行动。
越是查探,发现越是令靖林吃惊,直直感叹人心的贪婪——有了房就想有钱,有了钱,就想有权。
先不说严密的巡逻系统,靖林已经感觉出在这个院子里,房内加上底下,有不少于一万人的军队。
这个富翁是在养军队自己造反,还是,帮人养军队,帮人造反都不关靖林的事。
他只是负责杀掉富翁一家十二口。
主屋的守卫很称职,至今没有睡着,笔挺挺地站着。
珏已经和靖林碰了头,一个在主屋的东面,一个在西面。
靖林估算着巡逻的空隙,一个手势,珏手上一动,似是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而两个守卫身体一震,便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珏对着靖林竖着大拇指,露出白牙一笑。
靖林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跳进了庭院,推开了大门。
“这么晚了,什么事?”浑厚的声音慵懒地问道。
靖林没有回答,慢慢走了进去,裹着黑布的脚铐在地上拖出断断续续地声响。
“什么……”话没说完,靖林的手已经伸入了他的胸口,刺穿了心脏。
“老爷?”身边的人这是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那人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吐着血沫断了气。
那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尖叫,一颗纤骨已经刺穿了她的喉咙。
没有任何感觉的,妇人就在自己的尖叫预想中死去。
婴儿睡得很沉,对自己父母的死忘没有一丝感觉,还在妇人怀里转了个身,含住了自己的拇指。
珏难得地起了恻隐之心,黑色的纤骨拿在手上,不敢动作。
靖林取过纤骨,将之插入了婴儿的胸口。渐渐地,婴儿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珏暗叹了一口气,就准备将生下了9人消灭了就回去。
刚出门,就碰上了一批巡逻队。
暗自翻了个白眼,快速地解决了对方,只不过,再快,院子里的守卫侍从都已经发现了这两个刺客。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死亡。
接下来俩人分头行动,快速的解决了剩下的九人,即使这九人中有着小孩和老人,靖林和珏都没有犹豫。比起主屋,剩下的守卫要少得多,即使在慌乱的情况下,俩人还是快速地完成了任务。
巡逻队近百人连两个人都抓不住,很是受辱,而当他们恍然时,发现这个家里可以说上话的都已经死亡了。巡逻队队长嘴角抽搐,安抚了自己的手下,打算明天去找上面的人,要换个更隐蔽的地方了。
14.碰头
直接一口气回了之前地道外的房间,刚落地靖林就挥了珏一个耳光。
珏站在那里,忍受着。
靖林气呼呼地走到房内的椅子上坐着,撕着脚铐上的黑布,似在黑布上泄愤。
珏看着靖林孩子气的动作,脸上有着像是无奈的笑意。
揉了揉被扇疼的脸颊,走到了靖林身边,手上使力,将黑布撕成了碎布。
靖林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没有说话,却隐隐带着一股王者之气。
珏半跪在他身前,说道:“林,我认错。”
靖林周身的气氛才柔和了下来,叹了口气。
珏突然起身,看着窗外,皱起了眉头,手上却悄悄摸上了放着纤骨的暗袋。
靖林却挥了挥手,说:“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从半掩的窗户闪身而入。
看着灵活的身形,和带着浓重血气的人,珏终于是认出了来人。
“阿晃!”珏放松了警惕,开心地看着晃。
晃从地上起身,接着又弯腰行礼,说:“见过少主。”
“啧,别叫我少主,我还不是。”靖林用后脑轻轻敲着椅背,慢悠地反驳。
晃看了眼兴奋状的珏,说:“珏,犯了错就该按照规矩受罚。”让你认不出自己的气息。
闻言,珏顿时瘪掉了,看了眼仍在用后脑敲着椅背的靖林,便告退去受罚了。
“有什么事?”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平淡地问道。
“新来那批人,死了四分之三。”
“……哦。”靖林收回了下巴,似是烦恼地挠了挠头,问:“我是不是很残忍,很冷血,很不讲情面?”
晃看着他,勾起嘴角笑着反驳道:“不,少主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温柔!
靖林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挥了挥手,问道:“还有事吗?”
晃摇了摇头,靖林便说:“那,安静地陪我一会儿。”
说完,就是漫长的沉默,靖林也恢复了之前的敲椅背的动作。
当晃离去的时候,珏已经受罚回来了,晃瞥了眼伤心欲绝模样的珏,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翌日清晨,靖林跪在杨焰身前,脚铐磕地脚踝都麻木了。
“完成得一般,哼,任务过程中让人给发现了,这就是最大的败笔,凭你现在的能力,怎么可以杀掉你的父亲呢,怎么为我一雪耻辱?”说着,一激动,蛇鞭就忘靖林身上招呼而去。
靖林已经习惯了,沉默地守着,一般杨焰只会招呼两鞭就收手,收手后,就会让于拿那最好的伤药给他敷上,完美地诠释“先给一棒子再给一颗糖”的完美收买手段。
靖林也装作很受这一套,眼泪就包在了眼眶里,似是一眨就要掉下来。
杨焰哄了哄,柔着声音说:“诶,母亲也是太心急了,毕竟我家小林才十岁未到,已经这么厉害了,以后,一定可以帮助为母的。”说着,还慈母般抱着靖林,拍了拍他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