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长身玉立,黑衣剑目,只一眼便令人心跳不止。
从此再不相见。
虽是简单的六个字,要真正做到却是难如登天。
我抱着小家伙站在原地,只觉心里一阵绞痛,果真是忘不了,但是那人却早已另结良缘。
五年过去了,那个人依然如初见时一般潇洒绝然,眉宇间更是平添了一抹成熟的韵味,司徒擎只轻抬头便看见了我,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双眼睛仿若五年前一般幽幽暗暗的,瞧不出情绪,只听他身边的白衣男子说道:“等下席上不能再喝酒了,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声音是出乎意料的明快,与那张静婉的容颜相当违和。
司徒擎闻言轻笑着点点头,想是极听他的话的。
我深吸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对身边的风城说:“你招待这几位客人吧,我先带允儿去找晚唱他们。”
风城自然希望我早点离开,叫了个侍从过来吩咐道:“带少主去阁里休息,不要让人打扰。”
那侍从低低的应了一声做了个请的动作,我转过身发现怀里的小家伙安静得有些奇怪,哪知他突然叫道:“爹爹,那是父亲对不对?”
我心里一惊,脚步有些不稳,好在风城眼明手快的扶住我才不至于失礼。
“什么父亲?爹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在外人面前不得如此无礼。”被小家伙那句话扰了心神,连带的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小家伙见我生怕怯怯的看着我,“明明就是父亲,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就是父亲,爹爹每天要拿他的画像看上好多遍,我不可能认错的。”
还好他的声音很轻,也只有身旁的风城才听见。
“他不是父亲,你认错了。”我低下头柔声说道,小家伙依然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刚迈开脚身后那人的声音便传来:“花公子,好久不见。”
我定下脚,迟疑了片刻才慢慢转身迎上那人带笑的眼睛,“花某见过七王爷。”
他皱了皱英眉,随即笑道:“花公子怀里的小人儿真是聪明伶俐得紧,不知是谁家的小孩。”
双手下意识的搂紧怀里的小家伙,这次小家伙却是迫不及待的说:“叔叔,他是我爹爹,我是他的儿子。”
司徒擎的目光突然泛起寒意,小家伙缩缩脖子乖乖的躲进我怀里,“王爷一路舟劳困,还请入府休息。”风城适时的出声,我犹地松了口气,忙跟着那侍从走进了庭院,再不看身后众人一眼。
晚唱和晚墨两人的身影遍寻不着,我只好随着侍从进了阁里,外院喝吵闹得很,这里却很安静,刚刚才睡过一觉的小家伙此刻清醒得很,缠着我说这个说那个,一双眼滴溜溜的转着,我便知他要问些什么。
“允儿,那个人不是父亲,只是跟父亲长得相似罢了,记得爹爹的话,切不可与他太过接近。”小家伙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却仍是点点头,如此我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五年前既然已说好不再相见,如今再次遇见自然要远远避开才是。
困意涌了上来,小家伙在身边乖乖的躺着,我便抱着他的小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有些沉,醒来时外面已经黑了下来,身边的位置却空空如也,我惊叫一声跳起来,屋子里哪里还有小家伙的身影。
急急的奔出门去,前院依然是热闹的人声,穿过长长的庭院,花园的空地上正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紫衣,总是带笑的脸上此刻却是布满忧愁,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才抬起眼来,看着我低低的唤:“小晚。”
“是不是你们带走了允儿?”我走过去直直的看着他问。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自顾自地说:“遥儿没有活过来。”
我诧异的看着他,当初司徒擎费了那么多心思拿到了东方明珠,遥儿竟没有活过来?
“我们离开花容山庄才走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王爷突然将一个小瓶子交给我和风言,让我们马不停蹄的给你送回去,那是王爷托人找到的剩下五颗寒露,到我们到达的时候你早已昏迷不醒,那个叫青滟的男人说若不用寒玉床逼毒你马上就会死,就连寒露也起不了丝毫作用,我本以为他是骗人的,没想到连郭南也是一致的说法,我急急的给王爷飞鸽传书,他……他便将寒玉床拿来救了你的命。”风语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我站在原地竟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寒玉床在替你逼清炙毒之后也失去了功效,所以,遥儿的身体一夜之间便化成了滩血水,再也无法起死回生。”
我看着他低下去的脸,那上面悲伤的气息是如此明显,紧紧的揪着我的心,“你不该将我昏迷的事告诉王爷,王爷更不该拿寒玉床来救我。”这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个拆散了司徒擎和遥儿的罪人。
“不,我很庆幸我告诉了王爷,否则你早就死了,那么王爷也不会独活于世。”
“王爷对遥儿其实早就没了爱意,只是因为遥儿的死与王爷有关,他一直心存愧疚,所以一听说花容山庄的东海明珠能起死回生便毫不犹豫的要去拿回来,但是你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无论怎么说,王爷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跟着他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为一个人如此失魂落魄,就连遥儿在的时候王爷也不曾如此过,小晚,给王爷一个机会吧,我相信就算你已经有了孩子,他也依然爱着你。”风语那希翼的声音在眼前不断模糊,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崩塌,响彻天际。
“带我去见他。”
我看着风语一字一顿的说,他忙应着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才发现我们已经出了月府,大家都去喝武林盟主的喜酒了,于是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一辆马车停在街角处,风言坐在马车上看见我时便跳了下来,我钻进他掀开的帘子里,“小晚,王爷让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风语看着我轻声说道,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无论司徒擎要我去哪里我都会去,一半是因为允儿,一半是因为……
路程并不算远,可是在我看来却像是过了几十年一般漫长。
风语掀开帘子说到了,我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幢华丽至极的建筑,大门边站着的全是清一色的黑衣男子,他们脸上的表情肃穆严谨,黑衣上没有丝毫点缀,唯有领口处用金线锈制的苍鹫雄壮勃发。
门匾上镶嵌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飞擎山庄。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四个字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王爷在里面。”风语在身边轻道,我收回视线走了进去,山庄里灯火通明,从大门处往里走随处可见衣着华丽的侍女,她们脸上都透着隐隐的笑意,看见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盛,我跟着风语从那些人里面穿行而过,竟觉得有些窘迫。
终于,我们停在了一幢小楼前面。
那小楼共三层,乍一眼看过去觉得眼熟,仔细看时才惊觉这小楼竟与花容山庄里我的流玉阁如此相似。
“看到了吗?王爷这五年来对你念念不忘,竟连居所也要跟你的一样。”风语双手环在胸前,嘻笑道。
我脸上一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便也不再嘻笑,只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说:“王爷就在里面,小晚你自己进去吧。”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不太明亮,司徒擎正坐在床边神情专注的看着床上睡着的小孩,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待看清小家伙的睡颜才放下心来,“还好你还愿意来见我。”司徒擎看着我,轻声说道。
我别过头往外面走了两步,“王爷多虑了,我是来接犬子回家的,不知王爷可否放人?”
“你……这五年过得可好?”他的声音有些迟疑,我笑笑,平静的答:“多谢王爷关心,在下很好。”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我想你也应该过得很好,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这孩子生得如此好看,想必他的娘亲也是一个大美人吧。”那话虽是平常得很,我却硬在里面听出了一丝戏谑。
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最后我只得含糊的应声,司徒擎慢慢的走过来,接着身体被人拥进怀里,回过神来挣扎时已失了先机,那人猛然低下头来啃上我的唇,带着熟悉的气息侵略而来,牙关被撬开,对方的舌一路长驱直入,扫荡着每一寸内壁,身体没出息的软了下来被那人更加肆意的抱在怀里。
“晚儿,晚儿我好想你。”
一吻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从他怀里退出来,我看着远处的小家伙说:“王爷,我如今过得很好,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他苦笑一声突然凑近我耳边,说道:“若真过得好,你为何要日日拿我画像出来看?”
我全身一震惊讶的看向他,待看清那人脸上得意的表情后方深知自己又上当了,“是允儿告诉我的,他还说,他是爹爹所生,他一出生爹爹就告诉他他的父亲出了远门,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他说他一直在等着他的父亲,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我真是笨蛋啊,竟然用了四年的时间来调查一个本来就是我儿子的孩子,害我白白浪费了四年与你相儒以沫的时间。”他的声音继续低响,我只觉脑海一片空白,花氏一族那超乎寻常的体质本就是个大秘密,这个朝代虽然男风盛行,但男子受孕却是如同听了天书一般耸人听闻,只是,司徒擎如今竟然知道了,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他的手伸过来将我拉进怀里,声音柔柔的说:“对不起,我本想着拿到东海明珠救了遥儿后便去找你,哪知你竟毒发药石无灵,最后我只得救你,因为我知若你死了我也无法存活于世,即使对遥儿心存愧疚也只能待日后泉下相见再当面谢罪了,晚儿,我爱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爱你。”
我任他抱着身体颤抖得厉害。
以为离开这个人可以潇洒的活着,哪知只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渊地。
果然,还是忘不掉。
我抬起头来,看他英俊如昔的脸,然后慢慢的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亲吻。
床上睡熟的小家伙轻轻翻了个身,嘴角含着笑意,喃喃道:“爹爹,我终于……找到父亲了,呵……呵。”
我与他相视一眼,一片深情终是没有错付,这个人,便是以后我最深情的羁绊。
夜风轻轻吹过,风里有花香弥漫,一如多年前那个夜晚,沁人心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