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暗骂着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本王说话,却是微微一笑,让了让右边的位子:“坐。”顺手替他倒了杯酒:“酒冷了。我以为你会更早一点过来。”
苗疆的七日醉。匆促之中王枫只能弄到这个,还是托了若雅弄来的。不知道对神仙有没有用。时维的笑脸有点僵硬,递酒杯的手有点抖,看向孟烨的眼神偏又无辜得异常。
孟烨注视着时维,低头,就着他的手饮尽一杯:“你亲手斟的酒,我只会觉得暖到心里。”
一边说,一边拿下时维手里的酒杯,将他拉近自己。
时维另一只手续酒的动作骤然停住。
孟烨的脸就在眼前,时维有些燥热,自斟了一杯便要饮,却被孟烨按住,拿到自己面前,对他道:“你说一个理由,我喝一杯。”
好像赌约一样。
时维拿捏不准孟烨的想法。
孟烨倒是沉稳安然:“说吧。你的酒,不就是为我准备的吗?”
时维一惊,心道莫非孟烨已经知道那酒中古怪?若是知道,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
感到心口莫名疼痛,时维偏过头看着酒杯,半晌道:“我需要疫病的药方。”
孟烨喝下一杯,道:“我可以帮你逼问若雅,虽然会有点麻烦,但不是办不到。”
孟烨喝完又自己斟满一杯,看着时维,等他继续说。
时维道:“如今木已成舟,我若悔婚,势必破坏苗汉关系,于大局不利。”
“这有何难。”孟烨再饮下一杯,“我使那苗女自己悔婚,苗王理亏,别说连那药方拱手奉上,你便让他多交三年税贡他也会一口答应。”
“你!”时维最看不得他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了想又道,“苗王可以成为我登位的一大助力。”
孟烨一边续酒,不以为意道:“若你下令,我今夜就可以为你杀了太子殿,何须麻烦苗王。”
这!孟烨竟将这登位大事说得犹如儿戏一般!。
时维犹豫着缓缓道:“太子殿的势力盘根交错,就算他死了,我也未必坐得稳大位。”
孟烨道:“这有何难。我自可为你查出那些算计你的人,化解那些算计你的事。”
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时维沉吟着:“你是神仙,杀人犯天规,会受天谴吧。”
孟烨淡然道:“我宁受天谴,也不愿你与旁人成亲。”
孟烨眼神专注,时维不敢相对,低头思索片刻道:“但本王不愿受你相帮。”
自己的东西,他要自己争。
结党营私,聚众谋划,都不在话下,唯独不愿孟烨如此相帮。
“所以……”孟烨一笑,语气甚有几分自嘲:“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避开我。对吗?”
不待时维反驳,孟烨便接下去说道:“我刚才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你为什么要娶苗王之女。”
时维心道这孟烨还真是自以为是,好笑道:“哦?为何?”
“你其实,是为了避开我吧。你不甘我总惦记着你的前世,所以才恼我避我,对吧。”孟烨笑道。
“你!”时维微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我想通了,你说来说去,除了总强调自己不是恒清,从未说过不喜欢我。”
“本王……”
孟烨叹了口气,拉过时维的手按在他胸前:“我就在你这里,在你心里,你如何避得开去?”
时维奋力挣开他的手,却被孟烨再次抓在手中。
“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提前世。”
时维猛震了一震,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再不提前世?
曾几何时,孟烨说过:“他这儿不像王爷,要圆润一些,笑起来像只餍足的小猫。他的眼神也不似王爷这么精明,他喜欢耍小聪明……”
他说:“恒清喜欢下棋,每与人赌输了棋,便到我这讨要赌资,从来也不还。后来有一次他邀我到他府上喝酒,喝醉了,从枕头旁摸出一个箱子,打开来,我的东西全在里面,他献宝似地一件件拿出来摆给我看,还不许我要回去。”
孟烨提起那个人时,骄傲又宠溺的神情,时维印象极为深刻,清晰得仿若就在眼前。
孟烨他,如何舍得再不提前世?。
“孟烨……”
“恩?”
“你……”
“你问。”
终于还是问不出口。时维叹了口气,自己毕竟是王爷,有些话,到底问不出。
罢了,不管答案是什么。
不管原因是什么。
不管开始。
总之……结果已然如此。
他很在意孟烨。
而孟烨也一样在意他,甚至更在意。
虽然……难得糊涂,但可以假装糊涂。
“孟烨,明天,你待如何?”时维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喃喃问。
半晌未听见应答。
转回头,孟烨已醉去了。
七日醉,一杯醉七日。
孟烨,你待何时醒?
33.婚礼
孟烨醉倒桌旁,时维坐在他身边,静看他醉颜。
看够了,走到他身后,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他到床上。
堂堂王爷,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如今却来为他脱靴掖被。
做那些事的时候,时维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甚至不敢想,如果孟烨突然醒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所幸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维俯在他身上,指腹轻轻拂过孟烨的脸,乌发垂在枕上,与他的交缠,时维怔忪看了片刻,直起身,走到桌前。
推窗而出,有风无月,黑蓝天幕绵延无尽。
站得久了,瑟瑟发冷,时维关上窗,吹灭了灯,而后上床,挨着孟烨躺下。
拉过他的手与自己十指交缠,用那人的体温驱散周身寒气。
孟烨终于近在咫尺,只可惜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天刚亮,王枫在外头叫门。
时维醒来,看孟烨还在沉睡,也不唤他,自起身换了衣裳,走出去,关好门。
王枫在门外道:“王爷,都准备好了。”
苗王嫁女,王爷娶亲。
时维执意要行汉礼,令王枫昨夜加紧布置新房。用过早膳后,便同王枫一道去检看。
大红的双喜迎面逼人。
红烛两边立。
仓促之中,一切从简。只在门窗上贴了红纸。
王枫见时维双唇紧抿,神色肃然,只当他不满意,小心问道:“王爷,可有何不妥?”
时维不甚在意道:“就这样吧。”
又换了一身赶做的新郎礼服,端正静穆地坐在新房里等待吉时。
孟烨睁开眼。
孟烨当然知道时维的酒有问题。
但没想到,居然醉倒了神仙。
孟烨头很痛。
他想抬手揉揉天庭,却愕然发现自己浑身乏力。
费力打量四周,知道自己是正躺在时维床上,而时维不知去向。
孟烨心中猛然一惊,现在是什么时辰!。
急切地要坐起身来,却连人带被子滚下床去。
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
黑靴停在他眼前。
孟烨抬起眼,看到若雅蹲下来,戏谑着问他:“上君,需要帮忙吗?”
孟烨张张嘴,勉强发出一个音。若雅笑道:“看起来我的符咒很管用啊……”
见孟烨微睁大了眼,若雅又笑着解释道:“上君猜一猜,那扶璠仙君最后为什么会留在凡间?”
“这可是只有历代巫师才知道的秘密呢……”若雅笑着,“其实扶璠仙君就是最早的巫师啊……”
“是苗王用血咒把他留在了凡间……”
“上君别这样看我,若雅的血很宝贵的,怎么舍得随意浪费?”若雅笑着,“不过是普通的咒术而已……要解咒也很容易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三天也就失效了……若雅的术法在上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啊……呵呵……”
“啊,上君你现在想解咒?”
“可是现在,时维正在成亲呢。如果若雅给你解了咒,上君你一定会去破坏婚礼吧……”
孟烨挣了挣,却无力起身,眼中迸出杀意,恶狠狠盯着若雅。
“啊,不如上君来猜一猜,若雅想要什么?猜中了若雅就为您解咒……”
见孟烨双唇颤得厉害,若雅了然笑了:“哦,对了,差点忘了,上君现在可说不出话来……那可就不好玩了呀……”
模模糊糊地,有热闹喜庆的音乐飘进屋里。
孟烨听见了,微愣了愣,挣扎得更加厉害。
若雅也听见了,笑道:“吉时到了,婚礼要准备开始了呢……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时维会不会真的娶阿朵?说起来,阿朵真是我们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了……时维也一定会喜欢的吧?恩?”
“你说,时维是娶阿朵好呢,还是不娶阿朵好呢?”
孟烨此刻只恨不得一跃而起,狂奔而出,轰走那乐师客人,把时维抓到身边,纵云远走。宁愿毁了他前程理想,也不愿见他另娶旁人。他心中急切,五内如焚,偏若雅又喋喋不休,只恨不得捏住若雅的脖子,叫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若雅道:“啊,我又忘了,上君您贵为天神,自然不识我们凡人的感情……上君只管着自己舒心便好,如何能了解我们凡人的心情?”
“在上君心中,时维究竟是什么?”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若雅的两条命都死在时维手上,可为什么若雅还这么希望他幸福?”
“时维以前,很听若雅的话。若雅跟他说,要功课做完了才能去玩,他就乖乖忍耐着把功课做完了,才来找若雅玩。若雅的那一条命真是可怜,小时候没人疼没人爱,被送进宫伺候人,被这个打被那个骂,都不把若雅当人,唯一对若雅好的,只有小殿下。若雅真是很感激他,很心疼他。上君,你不要伤害小殿下……”
“在上君心里,小殿下只是替身吧?”
孟烨艰难地曲起手指,用尽全力才能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个字:“不……”
“不?”若雅笑了,“那上君你能忘记你从前深爱之人么?上君心底,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回到从前?”
孟烨瞪着若雅,眼神几下变换,终究是暗淡了下去。
若雅叹着气:“上君,你离开他吧。你根本不爱他,就别这样招惹他。”
“他已经很可怜,你不要再让他难过……”
34
时维坐在新房内,听屋外乐声吵闹,却感不到半点喜悦,只觉手脚冰凉,心颤得厉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王枫在门外道:“王爷,吉时到了。”
时维一惊:这么快。孟烨还没有来。难道真的是醉死过去了!。
他缓缓走出屋,随王枫去迎那苗女。
一夜赶工,那苗女只穿了一身样式简单的红服。头盖遮着,在众人簇拥下款款而来。
时维又向左右望,左右皆不见孟烨。
王枫请他上前接苗女,连请两遍,见他都没有听到,不得不扯扯他的衣袖唤回他的注意。
苗王在高堂上坐着,笑呵呵看着他们。
屋里屋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苗民。
时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之上,总觉得下一步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孟烨还不来。
若雅开始喊“一拜天地”了。
四周是烦人的嗡嗡笑声,时维总觉得那笑声中有孟烨的,偏头去寻,依旧什么也寻不见。
心悸,冷汗直冒。
时维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
自己把自己推到这步田地,咎由自取,又何必怨天尤人?。
娶了那苗女,眼前所有烦心事便都迎头解了,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难道还希望孟烨来大闹婚礼吗?那要怎么收场?。
孟烨来了,他难道还能抛下这苗女与孟烨私奔不成?。
又或者,他难道还想要当着孟烨的面与苗女拜堂不成?。
是啊,孟烨不来才是对的。
“二拜高堂——”
时维僵着身子向苗王拜下。
胸前的大红花可笑又碍眼。
苗王开怀笑:“快快免礼——”
时维想转身往后看看,他总觉得,孟烨就在这堂屋之内。
区区七日醉而已,竟连神仙都醉倒?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夫妻对拜——”若雅在旁边大声催促。
时维不想再继续,只想落荒而逃。
孟烨呢?
他昨晚还说:“我宁受天谴,也不愿你与旁人成亲。”
言犹在耳,人却弃他而去。
对面那苗女已然躬身拜下,时维却还直挺挺立着。
他不敢再想,不敢再看。
孟烨若是在,为什么不出来阻止?。
孟烨若是不在,又去了哪里?
他像木偶一样弯下腰,那可笑又碍眼的大红花落在半空,轻轻跌宕。
若雅笑着:“礼成,送入洞房——”
他便被很多人拥了,往新房走。
一直到进了屋,落了座,孟烨都一直没有出现。
与那新娘对坐着,堂堂王爷竟感到手足无措。
若雅让人奉上喜秤,请时维挑盖头。
时维手抖得厉害,恐出了岔子,屏住呼吸,拿起喜秤一下就挑开了对面少女的兜头红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甚熟悉的笑脸,美丑不分。
时维想不通,只见过一次面,甚至一次都不算,这苗女如何就能开心嫁给他?
若雅笑着,又令人奉上两杯酒盏。
时维与阿朵一人各执一盏。
交杯酒。
时维现在只想借酒浇愁。
阿朵笑着凑过来,手臂缠上时维的,手腕绕过时维的手腕,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而后看着时维。
时维便也肃着脸喝了。
仪式完毕,若雅带其他人退了出去。
留下时维与阿朵两人独坐。
屋外喧闹嘻笑,时维甚感烦躁,起身到桌前,自斟了一杯酒,端着酒盏在手中晃。
床上那苗女不识汉礼,也跟着走到时维身边。
时维皱起眉。
那苗女却也自斟了一杯,对时维怪道:“你怎的一个人喝酒,也不喊我?”
时维没理他,举杯便要喝。
那苗女急了,按着他的手:“诶,你怎的不与我说话。”
那苗女汉话讲得生硬,时维听着来气,一杯饮尽了,便推门而出,不理她在身后叫唤。
一路有热情的苗人要与他喝酒,时维只说有事,直往自己屋中走去。
“砰”地一下大力推开门,屋内却空空荡荡无一人。
孟烨果然走了。
时维站在门口不能动弹,一股寒意从头到脚灌透全身,冰凉刺骨
狗血啊
时维坐在新房内,听屋外乐声吵闹,却感不到半点喜悦,只觉手脚冰凉,心颤得厉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王枫在门外道:“王爷,吉时到了。”
时维一惊:这么快。孟烨还没有来。难道真的是醉死过去了!。
他缓缓走出屋,随王枫去迎那苗女。
一夜赶工,那苗女只穿了一身样式简单的红服。头盖遮着,在众人簇拥下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