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韩枫

序
"大哥！"......
"大哥！"......
随着一先一后的两声尖叫，男子的身体重重落到地上，血从他的身子底下涌出，一下子便漫延成一片，红得惊心，红得刺

目。大大的卡车上，司机早已脸色惨白，几乎忘记如何动弹。
男子的眼睛微微睁开着，隐约之间，他似乎能看到男孩和女孩那漂亮而开朗的笑容......笑容？......笑容？......那曾

经的......笑容......
男子努力地想伸出手去，伸出手去摸摸他们的脸颊，就像以前一样，然而，只一瞬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便将他拉

入了无尽的死寂与黑暗之中......

"萧先生萧太太，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几年前已经领养过一个小孩了。"
"呵呵，是啊，陈院长，小言已经十二岁了，很懂事，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我们都很喜欢小孩，小言也一样，所以想再收

养一个，正好让他们做个伴。"
"我也知道萧先生萧太太的心意，只是小孩子是最让长辈费心思的，你们照顾得来吗？"陈院长有点担心。
"这个请院长放心，我们夫妻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还巴不得多几个孩子才热闹啊。"
陈院长想了一想，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却被一阵突然而起的喧杂声打住了。
"呜呜......"
"小晴别哭，小扬，小东，快住手，不准打架！"
唉，陈院长叹了一口气，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萧先生萧太太也跟了过去。
院子里，一个约为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呜呜地哭得伤心，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脸被划花了的布娃娃，她的旁边，则是两个已

经打成一团滚在地上的小男孩，看样子，大概也是四、五岁的年纪，除此之外还有三两个小孩看着，但都不敢上前。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妇女好不容易把两个打在一起的男孩拉开了，然后开始对着两人训话。长得较高较壮被称为小东的

男孩理亏地低着头，不敢回话；较为纤瘦的被唤为小扬的男孩却是不服气地咬着嘴唇，摆明不服阿姨的批评，他一转身，

便拉起了哭泣的女孩。
"小晴，我们回房间。"然后便理也不理阿姨，径自朝屋里的方向走去。
阿姨似乎也习惯了这小男孩的作风，于是又说了名叫小东的男孩几句，便将他们赶回房间。

"这些孩子啊，其实都不坏，就是爱闹别扭，有时候真是拿他们没办法。"看完院子中的一幕，陈院长轻轻摇了摇头，虽是

苦笑的样子，言语间却是带着关怀与怜爱。
"要我看，叫小东的孩子其实是喜欢那个小女孩的，所以故意欺负她，无非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惜偏偏有个小男孩护着

小女孩，所以才会这样打打闹闹的，是不是？"萧太太笑着看向院长。
"看来萧太太真的很了解小孩的心思呢，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那两个孩子是兄妹吗？叫小扬和小晴的那两个。"萧先生问。
"不是，他们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也不知为什么，小晴一见到小扬就很粘他，所以之后小扬就担起了保护和照顾她的责

任，看到两个孩子这样互亲互爱，我们也觉得很欣慰。"
萧先生萧太太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然后看向陈院长。
"陈院长，我们......"
陈院长也看向他们。

"来，进来，看，这就是我们的家。"
在这一刻，萧先生萧太太将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带进自家的家门，也从此地，带进了他们的生活。
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走了过来，迎接他的亲人们，也从此迎来了他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小扬小晴过来，这是你们的大哥，萧亦言。小言，这是弟弟小扬，这是妹妹小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萧亦言看着眼前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他笑了，那仿如带着阳光般的暖暖笑容，将男孩女孩的生疏与最后防线一一融化。
"小扬，小晴。"
"大......大哥......"
和蔼的爸妈，温柔的哥哥，这......便是家的感觉么......

十二年后。
墓地的一座新立的墓碑前，站立着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身影。
萧亦言将一束黄色菊花放在养父母的坟前，他的身后站着他的弟妹，一直闭着眼睛哀伤不语的萧亦扬和哭泣着擦着眼泪的

萧亦晴。
当今这个年代，车辆为人们提供了很多很多的方便之处，然后，却也带来了一个名叫"车祸"的东西，而，与车祸伴随着的

，便总会是不幸的事情。
一场可以说是常见的却很重大的车祸，令这三个萧家孩子又一次失去他们的父母，所幸的是，他们已经长大，已经有足够

的能力去承担这一切的痛苦与以后所要面对的压力。他们未来的路，再一次重新开始。
萧亦言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弟妹。弟弟萧亦扬直接升上本地的高中，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开学；妹妹萧亦晴

喜欢小孩子，现已考上本地一所师专，三年之后，便能成为一名教师；萧亦言刚刚大学毕业，在广告公司做策划工作，也

因此，照顾弟妹，让他们接受完整教育的重任，便落到了刚刚踏入社会的萧亦言肩上，还好去世的父母为他们留下了房子

和一笔钱，才不至于令他们陷入绝境。
萧亦言走近弟妹，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他们。
"大哥......"
"没事，虽然爸妈走了，但我们还有彼此，一起努力吧，爸妈还是天上看着我们呢。"
"嗯......"
萧亦言看着这两个和自己一路走来一起成长的弟妹，淡淡一笑，他紧紧握着他们的手，然后，齐肩走着，离开了墓地。

（1）
滋滋滋......伴随着油煎声音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肉菜香味，亦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却又时不时地看向正在厨房里

忙碌着的两个身影。
在这个家里，煮饭做菜的永远不会是他萧亦扬，他不会，而且他也懒得学，家人外出没人做饭的时候，他要么叫外卖，要

么泡泡面，只要填得饱肚子就行，营养学对他来说实在太大的意义，反正随便应付两餐后，自然会有人来为他操心补营养

，他早已习惯生活在这样的羽翼之下。
做饭做菜的，也不能算是小妹亦晴，虽然她老是厨房跑来跑去，不过也只是为他家的大厨做做下手，洗菜洗米，端油递水

，顺便偷偷师，不过据偶尔的实践结果，看来战绩并不怎么样。
所以，萧家的大厨，衣食父母，自然就是那个现在正站在炉子前，脸带微笑，高大英挺，斯文秀气的掌勺人，萧家大哥萧

亦言。
"大哥，香菇切好了。"
"好，先放那边，你切一切蒜瓣。"
"嗯。"
亦扬就着躺着的姿势，看着厨房中那两个何其熟悉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一个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在亦扬的眼中，

他便只看到一个，那个高大的，有着宽阔肩膀的，成熟的男人。
亦扬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却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就明白过来了，然而令他明白过来

的，却偏偏是他的大哥。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是大哥！大哥！！大哥！！！可是，却毫无一点作用，已经为之跳动的心，已再也无法平

复下来，黑色的光环已紧紧套在他的头上，任他怎么努力，却怎样也无法取下。于是，他便不再强求，只放任自己闭上那

理智的眼睛，肆意地坠进这罪恶而无法回头的深渊中。
他开始渴求着他的一切，他的眼光，他的笑颜，他的身影，他的动作，以及，他的身体，一切一切，只要是他的，他都想

要。
所幸，亦扬并未完全被爱情蒙住眼睛，以致失去理性。他很好地掩饰着一切，掩饰着他对他的情，对他的爱，对他的渴望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让大哥知道，后果如何，只怕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所以，他只能默默注视着大哥的背影，只

敢在大哥的视线之外，才敢对着他赤裸裸地展露他的欲望。
有人说过，爱着一个人，只要能看着他，和他呼吸着同一个天空下的空气，便已是一种幸福。
是么？或许吧，如果那个人并不贪心的话。
然而亦扬知道自己并非与世无争的人，他也不想做与世无争的人，那样去压抑自己，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他想要他，非常非常地想要，他想拥抱着他，抚摸着他，亲吻着他，他甚至渴望着与他共尝禁果的味道。可惜这只会是梦

，永远也无法成为现实的梦，不只因为他是大哥，更因为他并非同样的人。
这么多年来，大哥全身心都扑在他们这两个弟妹身上，连恋爱也不曾有过。然而亦扬仍然知道，他的大哥与他是不同的，

这是直觉，却不会有错。因此，亦扬只能躲在自己的茧子里，在那虚无飘幻的梦境里，为自己舔舐伤口。
梦至此，酸痛苦涩，一时间溢满心肺，难以忍受。
只不知梦醒时分，会是如何的惨淡光景？

"小哥，你在发什么呆啊！"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亦扬一大跳，也成功地拉回他的神思。
"小晴，你想吓死我啊！人吓人，吓死人的！"亦扬心怀鬼胎，正在胡思乱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差点从沙发上掉下

来。
"谁叫你乱发呆，还不快帮忙摆碗筷，大懒虫。"亦晴一边说着一边用抹布抹好桌子。
"是是是，我是懒虫，我是米虫，咕噜咕噜，我要吃青青嫩嫩的菜叶儿......"
啪......
亦言端着菜走了过来，顺便在二弟面前扔下青菜一根。
"如你所愿，看来今晚丰盛的晚餐就由我和小晴解决吧，这么多菜，真是痛苦啊。"好一个云淡风轻的语调。
亦扬一脸黑线，原来再怎么斯文温柔的人，装起欠扁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也不比别人逊色。
"大哥，你真的忍心饿死我？你......你......"于是装出一副掩面而泣的样子，实在看得人想要咬牙切齿，"你忍心么？"
"想要不饿死，就该学会自力更生，比如，学做饭，有决心的话，我可以免收你学费。"
"我又不做厨师。"不学。
"我们不在时呢？又要泡面度日？"真是不会照顾自己的臭小子。
"不好吗，我觉得挺不错啊。"方便面嘛，确实够方便啊。
"你啊，说到底还不就是一个懒字。"萧家老大苦笑着摇了摇头。
"男生没什么关系啦，老大，你还是教好小晴吧，她要再不学会做菜，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才不怕，嫁不出去就嫁你好了，赖死你！"
"怎么，想一起饿死啊？好毒啊！"
"大哥，小哥欺负我！"
"你这小子，先管好自己，小晴以后找个会做饭的老公不就行了吗？"亦言怜爱地看了看小妹。
"会做饭的老公啊，哈哈，"亦扬不服气的大叫，"现在像大哥这样厉害的有多少，我找个会做饭的老婆倒还容易些。"
"讨厌！我不管，大哥你教我，我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哥你等着瞧！"
"......哦......"会做饭的老婆么，"......好。"
"是么是么，我是等着瞧的，别等得我白发苍苍啊！"
"小哥！"
......
生活中如此这般吵吵闹闹却温馨和谐的片段，便聚成了一支美妙的家园之歌，它听起来是那么的动听，那么的悦耳，几乎

仿如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只是，在这温馨与和谐的背后，却有着一股无法感知的隐忧之力，它能带来何种后果，绝非

人所能预知。
命运之所以精彩，是因为它的无法预知；然而，无法预知的命运，却不总是精彩的，它或许平平淡淡，或许轰轰烈烈，但

是，它并不总是精彩的，是的，不精彩，有时候，它甚至是惨烈的，这个，无人能够预知。
亦扬疲累地闭上眼睛，看似轻松的生活，实际上却有太多的压抑与羁绊。忍得很辛苦，也撑得很辛苦，却也只能这样，装

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掩饰着心中的秘密，强颜欢笑，坚持下去，绝不能泄露分毫。
只是，到底还要坚持多久，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哪天......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呢......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生活的篇章随着时间一页一页翻过，带走了亦扬的高一、高二，也迎来了高三。在填报大学

志愿的时候，亦扬毫不犹豫地填上了当场一所重点大学，因为他不想和大哥分开。
亦扬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或许他应该选个远远的学校，趁这个机会离开大哥的生活圈，各自寻找真正

属于自己的天地，或许那样才是最好的，而且，对谁都好。
但他不舍得，这样的生活或许会很辛苦，也注定没有结局，他却仍然想在还能看着大哥的时候，好好看着他，守着他，直

到......不能再看的时候......
与此同时，亦晴也快要毕业了，离开学校之后，她会在本市一所小学任职，成为一名年轻美丽的新老师。

哗啦哗啦......浴室传来阵阵水声，牵引着亦扬的神智。
亦晴正坐在厅里看电视，亦扬看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兴致，于是起身回房。
走过大哥房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昏暗的没有开灯的房间，却仍是令亦扬感动温暖和安宁，因为这个房间充满着大

哥的气息，那气息是如此地令他着迷，令他沉醉而无法自拔。
慢慢抚平那颗悸动的心，亦扬走进大哥的房间，打开了灯，顿时间，白色的日光灯发出明亮的光芒，为整个房间镀上一层

温暖的色彩。
亦扬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手轻轻抚过床单、枕头，仿佛在抚摸着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稍一转头，便看到床边台子上面放

着的大哥的眼镜。
一直以来亦扬总觉得大哥戴金丝眼镜很好看，比别人戴这样的眼镜要好看得多，它让大哥的斯文与优雅展露无疑。
实际上眼镜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戴得好看，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即使费时即使不舒服也想改成隐形眼镜，大哥却完全

没有这样的麻烦，眼镜几乎就是为他这种人准备的，一放到脸上，便能更添几分俊秀，几分清雅，比人家千番百计改变发

型改变衣着要容易而且有效得多。
亦扬拿起眼镜，看了看，然后戴到脸上，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令他有点头晕。他视力正常而标准，这是大哥从小监督的功

劳，才不至于现在也要戴上厚厚的眼镜，毕竟他戴眼镜可没有大哥戴的那么好看，还是不要的好。
取下眼镜，放在手中把弄，竟不舍得放下。
无法拥抱抚摸那个人，触摸一下他的物品，也能带来幸福满足的感觉，这真是一件奇怪事情，有的时候，甚至是悲哀的，

因为彼方并不知道，而此方却只能借此来慰藉自己空虚至极的心灵。
这样的幸福满足其实是最虚幻而短暂的，当然，并非所有都是如此，很多时候它是伴随着明恋暗恋而生，因而带着真情真

爱的甜美。
然而于亦扬而言，它却是虚无的，飘渺的，落寞的，它就像一个惨淡无色的水泡，不经碰触，也会随时破碎，瞬时间便会

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余留在记忆中的残影败迹。只因为，这样的所谓满足感受，也不过是建立在绝望之上的一种自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