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过啊!”方舟漫不经心的口气。
“呃——”周方想问对方是谁,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已经九点多了,人少了很多。于是方舟就领着周方来到了许愿树那里,来夫子庙不来许愿树下有点说不过去。
“这是许愿树,你看它上面挂的许愿条就明白了。”方舟做到花坛边上,“至于怎么许愿,流程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没许过愿吗?”周方走到树下,抬头穿过树杈看遥远的月亮。
“我没有。你有什么愿望可以许一个。”
我不许愿,许的愿从来都不会实现。“从小到大,周方的生日愿望都没有实现过。
“信则灵哦。”方舟突然来了兴致,“来,来,来,许一个吧!”
周方又颇为虔诚的看了一会儿树杈里的明月。
“许好了?许了什么愿?”方舟拉着周方胳膊追着问。
“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嘛,不说。”周方甩开方舟的手。能说出口就好了。周方讪讪地想。
“小气鬼!”方舟也无所谓他说与不说。
“我就小气鬼了,你怎样!”
“我靠,你突然这么凶想吓死大爷啊!”方舟也叫。
“方舟,你他妈就知道怎么惹我。”
“我怎么惹着你了,从小到大,你说,我都是怎么让着你。宠着你的。就你这么阴晴不定的臭少爷脾气!”
“我臭少爷脾气?!”周方真急了,猛抓方舟胳膊,眼瞪得可怕。
其实方舟说完就顿时就肠子悔青了,语气软下来,“我就这么一说,你干嘛这么较真!”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们别吵了。
“我不较真,方舟。”
肩膀上的力道松了,方舟想伸手去摸周方湿红的眼角,被人让开了。
“你别这样嘛,我错了……”方舟无奈意识到每次吵架都是自己先“认错”,“你怎么就突然失控似的大叫大嚷!”
周方一口气嚷出去这会儿也镇定下来,但拒绝搭腔。说起来周方也才是十六岁半大的孩子,很多时候很多行为还不能很好的控制。
看着满眼落寞蹲在花坛边上的周方,方舟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这些小孩子真是莫名其妙,摸摸鼻子,不甚苦恼。
周方抬头看着那月亮,什么都没想。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两人在可怕的沉默中回到了方舟的宿舍。周方情绪糟糕,任由自己漫无边际的忧伤,落寞得像个姑娘,谁让他还处在多愁善感的季节。方舟在心里如是想。要是周方知道了肯定抓狂。周方只是感到羞愧,为自己孩子气的行为。
方舟把洗漱用具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找人去洗澡,却看见周方拎着行李。
“你干嘛?”
周方不拿眼睛看方舟,也不打算出声。
方舟一阵气,“这么晚了,你去哪?”
周方还是不吱声,这城市他不熟,还是个路痴。方舟泄气,走过去把他的行李拿下来,“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
方舟把行李箱放下,拿出周方的换洗衣物,“去洗澡吧!”
周方看着方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舟大方的笑出来,周方皱皱眉头,乖乖洗澡去了。
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方舟坐床边,叹了口气!
良久,“小舅舅,你忘了拿内裤。”方舟无奈只能去拿给他。
把内裤从打开的门缝塞进去却不料被周方拽进来,按在水池边上,“你又干嘛!”方舟慌乱震惊。
“小舅舅,你不准生我的气!”周方把湿漉漉的头埋进方舟的颈项。
“我哪敢生你气啊,你不生我气就万事大吉了。”方舟拿眼神羞他,“穿衣服!”
方舟别开眼,周方穿好后捧回方舟的脸,无限深情的说:“小舅舅,你让我亲一口。”
方舟又想笑又想气,“你魔怔啦!又——”周方找准机会一口吻下去,像吞吃一颗樱桃。
“唔——”方舟又当机了,周方很满意,方舟水润柔软的双唇被吻得苏苏麻麻,感觉怪异。当方舟好不容易恢复些神智时,周方已经将手伸进T恤摸到了腰际,顶在大腿内壁的火热顿时让方舟一激灵,“周方,住手!!”语气是很少用在周方身上的严肃。
周方也一激灵,但毕竟难受,“小舅舅——”眼神懊恼、语气委屈。
“你接着洗吧!”方舟拍开他的手,转身出了卫生间,坐在床边出神喘气,脸烧得厉害。
周方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拧开水龙头,把头伸在下面,冲不尽的烦忧。
今天真折腾累了,身心俱疲的感觉。当周方出来,方舟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心思很乱,思考很累,只是拿起衣物去洗澡。周方也默不作声。
赵振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今天下午图书馆和方舟一起的男生抱着双臂站在窗前,月光洒落,寂寞一地。
听到开门声,周方转回头说了声“HI”就不再愿意开口。
赵振东回了句“你好”也不做声,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放书架上,收拾衣物等着方舟洗完。今天自习没心思,很疲惫。
“你回来啦!”方舟穿着它的吊衫短裤,擦着头发走出来。
“嗯!”
“这是我姐姐家的孩子,周方。”
“嗯。”赵振东顺着方舟手指方向望过去,那男生正跟方舟进行着激烈的眼神角斗。终于方舟忍无可忍,“周方,你过来。怎么这么没礼貌!”
周方不理他,径直走到赵振东面前,“兄弟,跟他一个宿舍很要命吧!”
“呃,还好吧。”赵振东尴尬。
方舟掰开周方搭在人家肩上的手,对赵振东说,“你进去洗澡吧,让我来修理这小子。”方舟下狠劲把周方拉到床边,摁到床上,愤愤的拿脖子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哇!小舅舅,你轻点!”周方嘴上抱怨却在毛巾下面偷笑。
赵振东听见呼声回头看了一眼,轻叹口气。
赵振东出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并排躺在了方舟窄小的床上,都没有说话。
“你们这么睡不挤吗?三儿估计不回来了,你过去睡呗!”赵振东对方舟说。
“不了,这小子认床的。”答话的是周方。方舟拿眼神剜他一眼翻个身,分明是在说——我懒得理你。
赵振东看出了方舟神态里的疲惫,对周方说,“那你过去呗,这么挤着热啊!“
“不了,我认人!”周方也一翻身,搂住方舟。
方舟无奈,对赵振东歉意的笑笑,“别管我们了,你去睡吧!”赵振东熄了灯也爬上床,放缓放轻呼吸,闭上眼梳理一整天的疲惫。
“小舅舅,你说了不生我气的。”
“我没生你气,我生我自己的气。”
“小舅舅——唉!”
“你叹什么气啊!还有人要睡的。振东你睡了吗?”
“没呢,你们有什么话说吧,我没影响。”
“不好意思啊,兄弟。”周方插话说道。
“别客气,没什么。”话说完就没人在出声。
夏虫奏鸣,吊扇呜咽,赵振东精神模糊了,就快进入梦乡。
“你把手臂拿过去,热!”“不要,不然我睡不着。”都是迷迷糊糊的声音却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显得很清晰。
最后只剩下吊扇的呜咽,一夜无梦。
第 4 章
第二天方舟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床边有一个凳子,上面有一个台扇正使劲地转着,知道是振东放的。拿开周方放在腰间的手臂,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去跟宿舍邻着的街道那去买早餐。买回来时周方还在睡,嘴角含笑,眉头却轻微皱着,热的。方舟失笑,这么矛盾的神情竟然这么和谐的呈现在一张脸上。盯着这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脸,方舟好一会儿出神。这张脸的主人有着怎样的心性自己了解却也不是完全知晓。了解、迁就、照顾他的心性已然成了方舟二十年来最要命的心事,看不得他不高兴,看不得他不满足。
方舟把台扇提到床头,坐在床边,轻声说:“这一年来,你有好好睡吗?”
周方早就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听到这句话一阵酸涩溢满眼眶。
“周方,起床了,吃早饭!”声音已是再自然不过。
“嗯——”周方伸伸懒腰,转醒过来。
很多话不说是两人的默契。高三这一年,周方没跟方舟联系过一回,一门心思学习,强度之大连铁石心肠的周爸都给他热过一次牛奶。但不联系不代表不想念。想念、疯狂的想念只能用更疯狂的习题来抵抗、用劳累来麻醉……周方不想回忆过去,赶忙拉回心神。
昨晚上的事谁都闭口不提,周方无奈,他不理解方舟一如既往的态度,却也不好发作。刚见面第一天就吵了很多次。虽然以前也常常吵,可那是为了些鸡毛蒜皮找出来的乐趣。周方唏嘘。
“小舅舅,你假期怎么不回家?”说到这个,周方就有点郁闷,他考完了就在方家等他回去,可是等到七月份也不见人回去,连找他的电话都没有。
“我们留下来要搬宿舍,我妈没跟你说?还有这是最后一个暑假了,我原本想一个人到处逛逛!”
“呃——”周方被包子噎了一下,说:“哦!”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不?”
“我原本打算黏着某人,但人家已经决定了一个人到处逛逛!”语气哀怨。
“嗯,那你就别黏着人家了。”方舟故意不去看周方幽怨的小眼神。
“小舅舅,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说过什么了?”
“好吧,你什么都没说过。是鬼跟我说,高考好好考,高三暑假一起出门旅游。”周方越说越气,感情人家根本就是忘了,“我知道,你从来把我当小孩看、当小孩哄,祝你一个人逛得逍遥!”周方扔了包子,起身要走。其实周方自己也知道方舟也许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自己不明白这是因为高三一年来他过得太压抑。
方舟也来气,拉住他,“你咋啥都怪我?你高考结束了都不给我打个电话,鬼知道你想什么了啊!”
“是我不想打的吗?你就不知道打给我啊?”
方舟泄气,“你怎么都有理,我不跟你吵。”
“方舟。我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坐车来找你,也可以一个人回去。”
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方舟脑子很乱,“方舟,我长大了”这什么意思?“你从来把我当小孩看、当小孩哄”这又什么鬼意思?方舟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周方长大了,自己不再八岁,他也不再四岁。方舟现在有点岁月如梭的感慨,抬头早已不见了周方的身影。
方舟追出去,找不到人,心里很着急,找到他,不能让他这么走,那死小子,脾气坏,脸皮薄,找他,找他,对了,电话!电话,电话。电话不在身上,不在身上在哪?在哪里?在宿舍。宿舍,回宿舍,对。
方舟急出一身汗,紧张地拨通电话,还没能说上话,就听那头说——“方舟,我迷路了。”
方舟在心里臭骂这个路痴。“你地图呢?外外,你站在那里别动,等我去找你,你说说边上有什么?”
“地图在你宿舍。有树,有建筑,还有该死的车,方舟。”
“你镇定点,不要动。建筑,怎样的建筑?”
“很高,这里是四岔路口。”
“我知道了,你等着。”此时方舟已经跑出校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紫峰大夏。”根据时间与脚程,方舟知道应该是那里没错。
车缓缓行进着,些微堵车,方舟紧张的搜寻着人群,一个身影跃入眼帘,“师傅靠边停车。”方舟付了钱,跳下车,在车流中穿梭好一阵子来到了周方的身边,“你找死啊,站在马路中央!”
“是你叫我站着别动的。”周方语气上很受伤,“方舟,我怕!”
周方怕什么?周方怕川流似的汽车。方舟这么着急就是因为这。“没事的,外外,跟我走,咱们不去想好吗?”
世界上有很多种强迫症、很多种心理疾病,得这种病的原因也有很多,总的而言就是精神压力、神经压迫。四,从来不是中国观念里的吉祥数字,四岁也不是。周方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灾难是怎么样发生的。他只记得带他出去买玩具的周舅爷被一辆疾驰的车撞飞出数米远,然后落地,血肉模糊。而自己之前被大力扔到了路边的草皮上。这对四岁的孩子是怎样的打击、怎样的噩梦,方家、周家的人都深有体会,周方一度患有自闭症和强迫症。
“外外,你怎样?”刚到路边,周方就脱力地向下倒去,方舟慌忙扶起他,打了的,直奔医院。
坐在车里,方舟让周方枕着自己的肩膀,看着他空洞无焦点的眼神,想起来就后怕。关于那场事故,谁都不会想到小周方认定全是自己的错,怪自己不应该要去买玩具。那段时间的周方谁见了都会心疼,他会不受控制的向着开着的车走去最后昏厥。周妈被吓怕了,基督耶稣观音如来啥都祷告了一遍又一遍。医生说这是强迫症,要合理的治疗,但孩子太小反而不容易,要有耐性什么的。庆幸的是,周方一直很依赖方舟,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切都好很多了。
“医生,他怎么样?”方舟不能抑制的焦急。
医生不理他,方舟不泄气,“怎么样啊,医生?”
“你别吵,没看到我正检查着了嘛!”医生伸手去揭周方的眼皮。
“是,我看到了。他到底怎样啊?”医生翻白眼。
“妈呀,妈呀,妈呀。”方舟伸手去捂屁股,转脸去看周方,都这死样了还打人屁股,都没什么力气。
“妈呀,你想吓死我啊!”医生被叫声吓一跳。医生姓曲名幽,是X大毕业一年的医学博士,莫名觉得这两人有点眼缘,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中暑!”曲医生断言道,低头写药方。
“你确定?没别的问题?”方舟不放心,不安的看看周方。
曲幽接着翻白眼,“你希望还有什么问题啊?别的不敢说,这点作为医生还是可以成全的。”
方舟无语,觉得这医生就两字——无语。“你没医德,小心我告你。”
曲大医生就当没听见,“拿着药方,药房拿药,打点滴。还有这个给你浇浇火。”
方舟接过药方以及递过来的矿泉水,尴尬的说了声谢。
曲幽终于想起来是在哪见过的这俩人,分明就是昨晚秦淮河畔的小鬼。望着两人出去的背影,耸耸肩,埋头接着工作。
第 5 章
方舟陪着周方在点滴室吊着,只有他们两个人,看来天气热大家病都懒得生了。时间过得相当缓慢,方舟不时的看看周方的脸色又回过头盯着正对着的窗台上的那盆文竹发呆。当挂到第二瓶时周方觉得已经有了些力气。
“小舅舅,对不起。”声音很轻,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