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和回头看胭脂,胭脂转身出门,不久,热水端来,老大夫沾湿布巾,擦去花落两腿间的血迹,连连点头,“还好,
还好。”
针下后不久,花落紧皱的眉头就渐渐松了开来,睡相也归于安稳,胭脂看着老大夫,柳眉轻蹙,“大夫,你这果然…
…还好,到底在说什么?”
老大夫拔出针,又拉过床里的锦被盖在花落的腿上,这才指着花落肚脐下方一处印着梅花胎记的地方说,“古书有云
:南海之上,有一仙岛,岛上之人皆为男子体貌,然唯脐下梅影者可如女子般生养。”
“梅影?”胭脂两条柳眉几乎都拧到了一起,“真有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吗?”
老大夫看了眼胭脂,偏头转向床上,“有没有仙岛我不知道,但梅影人却是有的。”
樱和眼神微闪,“大夫见过梅影人?”
老大夫一怔,看向樱和,微微一笑,“公子真是心思细腻。”老大夫转身走到桌边,取出纸笔,边写边说,“老夫二
十五年前曾有幸遇见一个梅影人,那时,那人已近临盆,腹大腰粗,与他纤瘦的四肢极不相称,缩在一处破庙的角落
里,发着高烧。”
樱和缓步来到桌边,看着半撩的床帏道,“那人现在何处?”
老大夫抬眼了下樱和,起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他,“不知道。”
“不知道?”胭脂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怎么不知道了?”
老大夫捋着胡须,笑容有些恍惚,“我在破庙里照顾他半个多月,他的身体才渐渐有点起色,一天,我出去买吃食,
可回来后,破庙里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那样还走得了?”胭脂不信。
“那人有武功的,若不是身子不便,又受了伤,恐怕不会落难在破庙里。”
“唔——”床上一声痛哼打断了三人的谈话,樱和赶到床边,撩开床帏,就见花落一脸惶恐的挣扎着起身。
“樱和——”花落瞧见樱和,眼中的惶恐渐散,余下满心的委屈和伤心。
“花落,乖,躺下来。”樱和扶着花落躺好,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
花落抓住樱和的衣摆,双眼大睁,眨也不眨,似乎很怕樱和消失,瞧着花落这样没安全感,樱和不禁轻叹,“花落,
乖乖睡吧,我不会走的。”
花落摇头,反把手里的衣摆抓的更紧了。
胭脂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老大夫打量着花落,微微皱起眉来,忍不住问,“大夫,怎么了?”
老大夫不语,伸手握住花落的手,花落一惊,见陌生人拉他,他本能的往樱和身边躲,老大夫没花落的力气大,轻易
就被甩了开,樱和扶着花落的肩膀,淡淡的看向大夫,“大夫,怎么了?”
老大夫仔细端详花落,许久才说,“他应该不是先天呆傻。”
樱和一怔,低眼看向已经缩到他身前的人,“我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回想起初见的那夜,樱和只觉满心凌乱无法梳理。
老大夫缓缓靠近花落,花落下意识的往樱和怀里挤,双手搂着樱和的腰,大有钻进他身体的架势。
“花落,别怕,大夫不会伤害你的。”樱和拍着花落的后背,伸手拉了拉已经滑到他腿间的被子。
花落瞅着樱和,胡乱的摇头,苍白的脸上尽是恐惧,樱和瞧向大夫,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老大夫点点头,退开床边,
坐到屋子中间的桌椅旁,胭脂始终看着两人,柳眉几乎都挤到了一起。
“花落乖,我在这里陪你,你乖乖躺到床上去睡。”樱和淡淡的说,花落一个劲摇头。
“樱和不要走。”
“我不走,你好好睡觉。”樱和温声说,可花落似乎很不放心,靠在樱和的怀里怎么也不肯躺下。
没办法,樱和只好往床里挪挪,拥着花落,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这样我就走不了了,你乖乖睡吧。”
花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乖乖闭上了眼睛,不久,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安稳,樱和看向桌边的老大夫,老大夫会意,
轻声走到床边,樱和握着花落的胳膊,递给老大夫。
指尖轻轻压上手腕,老大夫坐在床边,许久没有反应,一旁的胭脂看了,脸色更加难看,她看着樱和,目光相接,樱
和别开了眼。
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
老大夫缓缓收回手,樱和将花落的手放回被子里,就听大夫说,“他似乎中了一种能迷乱人心智的毒。”
“中毒?”樱和看着老大夫,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什么毒?”
老大夫摇头,“这毒我没见过,应该不是中原人惯用的毒物。”
听大夫这样说,樱和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眉眼里多了一抹复杂情绪,许久,他抬起头,面色平静,神情淡淡,“先生
见多识广,晚辈自叹无能,可否请您在此多留几日,这几日的诊金我会加倍给您。”
老大夫看了看樱和怀里的人,轻轻叹道,“也罢,老夫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
樱和看向胭脂,“胭脂给先生安排间安静舒适的房子。”
“知道——”胭脂领着老大夫出门,小童向屋里探了探头,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被胭脂拉走了。
“喂喂,胭脂妈妈,你干什么。”被胭脂拽着,小童连连倒退。
“跟我走。”
·
胭脂吩咐底下为老大夫安排了间相对安静,少人喧闹的房间,随即拉着小童转回自己的房间,小童被胭脂一路拉着,
此时见她小心的回身关好门,还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胭脂妈妈,你搞什么神秘?”小童玩笑着说,本想缓和下气氛,却不想被胭脂狠狠瞪了眼,“怎么了?”
胭脂来到桌边坐下,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那个花落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童不解的看着胭脂,随即恍然大悟的喔了声,“花落是公子在陪都捡回来的。”
“在陪都捡的?真的是捡的?怎么捡的?”胭脂满眼疑惑的看着小童,心想,如果单纯是捡的,那花落肚子里的孩子
又是谁的?
小童听到胭脂的问话,无辜的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胭脂的声音不禁扬高,“你是他的随从,一直跟在他身边,岂会不知道他怎么就捡了个人回来?”
小童忍不住向上翻眼,“胭脂妈妈,我是随从不假,可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公子身边吧,就像现在,我不是被你拉来
盘问了。”
小童语气尽是不情愿,胭脂白了他一眼,却不想放弃蛛丝马迹,“你们在陪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小童歪头想了想,恍然道,“梁王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公子会经过陪都,我们的马车还没进城就被他派来
的人拦住了,那些人说梁王请公子过府一叙,公子开始不愿,可那些人甚为坚持,公子没办法就让我一个人到城中住
下,自己去了梁王府。”
听到这里,胭脂眉间染上丝丝忧色,那个梁王年纪不大,却是出了名的好色,当年在这里,他就想染指樱和,被樱和
躲了过去,这次樱和到了他的地盘恐怕就不那么好躲了,谁都知道,在陪都梁王可以只手遮天,权势之大无人能及。
小童看胭脂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禁道,“胭脂妈妈,到底怎么了?”
胭脂回神,瞧了小童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你去准备点吃的,那两人恐怕都饿了。”
“哦——”小童转身出门,胭脂跟着也出了房间,她在小童那里问不出什么,只能去找当事人。
轻声推开房门,见樱和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胭脂不禁有些佩服,他就不累!樱和见胭脂走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胭脂瞧了瞧熟睡的花落,感觉他的脸色已不像刚刚那么白。
“樱和——”胭脂低唤,看着樱和的眼神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
胭脂在床边坐下,看着花落抬头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吧。”
语气几乎已经肯定,樱和浅浅的点了下头,胭脂不甚意外的看着他,“在陪都发生了什么?”
沉默半晌,就在胭脂以为樱和不会说时,他幽幽开了口,“梁王邀我入府,说是为我接风,推脱不得,我只好进了梁
王府,席间一切都很正常,推杯换盏倒也融洽,直到我说要离开,他不许,硬是将我拉进他的卧室。”
“他强了你。”胭脂惊道,樱和摇了摇头。
“家丁突然来报,他匆匆离开,随后老王妃命人将我送出城外。”
胭脂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视线落在花落的脸上,突然道,“花落是怎么回事?”
樱和低头看着花落,眼帘掩下了他所有的情绪,胭脂只听他淡淡道,“梁王给我下了药。”
“药——”胭脂恍然大悟,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药,“可恶,他居然这么对你,就不怕……”
胭脂突然顿住,樱和拥着花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花落乖,睡吧。”
花落被胭脂突然扬高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的仰头瞧了瞧樱和,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胭脂看着樱和为花落掖了掖被子,突然道,“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让他把孩子生下来?”
樱和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胭脂,缓缓道,“原本想将他留在你这的。”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一次的意外竟会让两人有这牵扯不断联系,更想不到花落竟是少之又少的梅影
人。
视线落在花落手掌捂着的地方,那里真的孕育了一个孩子吗?
心乱了,方寸间该如何选择?
“樱和——”很少瞧见樱和流露出这样迷茫的神情,胭脂不禁心软,“让他把孩子生下来吧,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的
骨肉。”
樱和不语,小童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见樱和转过头来,他瞥了眼他怀里的人,有些吃味的嘟囔,“
公子,花落有那么娇贵嘛,你居然抱着他。”
胭脂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童,你这是在赤裸裸的嫉妒吧。”
小童脸上微红,作势瞪了眼胭脂,樱和轻轻推了推花落,花落迷蒙的睁开眼,似乎还没睡醒,不高兴的哼了哼。
“花落,吃些东西再睡。”樱和温声说,抬手接过小童手上铺满了菜的饭碗,小童不满的瞪了眼花落,居然让公子亲
自喂饭,他生病时都没这种待遇呢。
看着送到嘴边的饭,花落眨了眨眼,神智清醒了很多,张口吃了下去,樱和擦掉他脸上沾到的饭粒,淡淡道,“慢点
吃。”
胭脂看着两人,风韵犹存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一旁的小童脸色也没好到哪里,一片阴郁,在他心里,一直认定公子
与他最亲,可自打捡了花落后,公子的心自然偏向了又傻又呆的花落,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
他好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替花落求情,就该让他追不上马车,自生自灭去。
“不吃了。”花落偏头躲开樱和的喂食,微微挪了挪身子,立刻皱起了眉头。
“花落怎么了?”樱和将碗递给小童,低头就见花落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肚子疼。”花落捂着肚子难受的说,樱和看向胭脂。
“我去找大夫来。”
老大夫来得很快,诊了脉,又让人熬了药,花落却不肯喝,樱和端着药碗劝他,“花落,喝了药肚子就不疼了。”
“不要——”花落原本老实靠在樱和身上,现在却挣扎着要离开,樱和岂会遂他的心。
“花落,把药喝了。”
“不要——”委屈的看着樱和,花落一副要哭的模样。
“花落——”樱和沉下脸,花落立刻停止挣扎,讷讷的看着樱和,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樱和不要生气,不要丢下花落。”
“把药喝了。”樱和冷冷的说,花落极不情愿的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咚咚喝了个干净。
“好苦——”花落捂着嘴巴欲呕,樱和连忙递过蜂蜜水。
“喝了就不苦了。”
先前吃了不少饭菜,现在又喝了两碗水,花落捂着肚子撑到不行,樱和将空碗递给小童。
“公子,你自己还没吃呢。”小童拿过空碗,埋怨的撇了眼花落。
“我还不饿,小童你去吃吧。”
“可是——”
“去吧。”
小童端着残羹剩饭,悻悻的走出房间,樱和看着他的背影,不禁轻轻一叹,胭脂在旁看着不禁道,“那孩子还小,但
心眼不坏。”
樱和笑了下,转眼看向大夫,“大夫,花落的身子何时能好?”
老大夫捋着胡须,想了一会才说,“他底子虽好,可怀胎不比皮肉伤,这次动了胎气,少说也要养上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咀嚼着老大夫的话,樱和眉头动了动,“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快点好起来。”
老大夫皱眉,“十天半月已是最快最理想的预计。”
樱和眉头微动,却没说什么,只让胭脂送送大夫。
“樱和——”花落仰头看着樱和,一双清澈的大眼眨啊眨的。
樱和回过神,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花落以为他要走,立刻紧张的抱住他的胳膊。
樱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了拍花落的后背,“花落,我不走,我不会再丢下你。”
“真的吗?”
“真的,我不会离开你了。”
得到樱和的保证,花落立马笑开了眼,望着那无忧无虑的笑脸,樱和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胭脂进房时,床上只有花落一人睡得正熟,转眼寻去,樱和站在窗边,窗子半开,轻风吹起他鬓角的散发,滑过那完
美的侧脸,莫名的感觉孤寂,莲步移到窗边,窗外,喧嚷的街市,小贩的叫卖声混杂交错,行人如织,一片繁荣景象
。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管是哪朝哪代,朝政如何明争暗斗,百姓要的不过是一餐温饱。”胭脂心生
感慨,抬眼看向立在身边的人,语意一转,“还要去凉州嘛?”
闻言,失神的樱和缓缓点了点头。
胭脂眉头清蹙,“一年了,那边的事情怎么还没解决?那个拓拔真很难对付吗?”
樱和默然,半晌才缓缓道,“派去的人几次都没得手,将军府里的守卫增加了一倍,更不好行动了。”
“就算那人不好对付,不是还有蓝田在那里,有必要你亲自去一趟吗?你又不会武功。”当初胭脂就很反对樱和参与
朝廷内的党争,后来听说他组织人马暗杀那些一直对大秦虎视眈眈的会阴人,胭脂更是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