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灰——奈落漓影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陈顺义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

一直以来，洛安宁不是不会打架而是不能打架。

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唯有忍气吞声才能勉强自保，哪里来的勇气去反抗去跟人打架？

隐忍换来的只是别人的欺侮，陈顺义就是看准了他这一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羞辱他。

洛安宁在高中之前都是出了名的会打架，谁都不敢动他，那时候也是仗着老爸在政商两界的地位谁也不怕。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没了靠山，他连陈顺义手下的小喽罗的欺负都不敢还手。

一旦动了手，以前的种种恶气便爆发了开来，在这时候抽身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陈顺义怎么说也是黑道出身打过不少架，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动手反击。

这一架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周围净是鼓掌和吹口哨看热闹的声音。

闻风赶来却被挡在外围的柳乐程眼角余光注意着里面的打斗，眉头紧皱：“路哥，这是我们这边的事，您不好插手吧。”

一边是柳乐程带的人，一边是路飞扬的人。

两方对峙中，路飞扬抽着烟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没立场管这事儿？”

知道洛安宁发起狠来一向不要命，就算是陈顺义也会吃亏，柳乐程已不想跟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道：“你既然知道就让开。”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路飞扬老神在在，“从今天开始洛安宁是我这边的人，你说我有没有立场管？”

“放屁！”

“嘿，恼羞成怒了？”

“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滚开！”

路飞扬眼神一冷：“柳乐程，别以为你仗着陈顺义我就不敢动你。我给他三分面子是因为他背后有陈文义撑腰，你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今天我就告诉你我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柳乐程已捏起拳头一拳朝他脸上去了。

第二十一章

“你打架了？！跟陈顺义？！”

“呵呵……”

三个人围坐在饮品店里。啜饮着夏正飞请的果汁，面对谢昊廷大惊小怪的询问，肿着一张脸的洛安宁只是傻笑。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中午他和陈顺义打架的事已经成了一项“事件”被广为流传了。这事件在S大估计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方可是陈顺义耶！真有你的！啊——”捂住后脑勺，谢昊廷转头冲着好友怒目而视，“夏正飞你打我干嘛！有病啊！”

“你以为这还是什么好事了？”

“怎么不是好事？”谢昊廷搂住洛安宁的肩膀扬起眉毛，“我兄弟不向恶势力低头这说明他有骨气，我高兴怎么了？”

听到“兄弟”二字，洛安宁的脸瞬间通红，咬着嘴唇低下头的样子多少有点可爱，虽然那张贴满了胶布的脸看起来很是凄惨。

“我就知道我眼光错不了……”谢昊廷看直了眼，自言自语般小声嘟哝。

夏正飞以为他跟自己说话：“你说什么？”

谢昊廷白他一眼：“你管我。”

“……懒得理你。”

“那最好！”

“嘿！你来劲了你谢昊廷！”

谢昊廷不理他，双臂交叉抖着腿四十五度角望天。

那次打架的事虽说已经过去了，他也接受了夏正飞的道歉，但想起他那天说的话就来气。

对洛安宁的恶言恶语全是他的厌恶不屑，虽然夏正飞已经对洛安宁有所改观，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替洛安宁不值。

凭什么那么欺负人啊。

“喂。”

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对方皱着眉斜眼看他一眼。

“做什么。”

“你是不是该正式跟人家道个歉啊？”

“……”

“有些人啊，就是死要面子！还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凭什么让别人跟你做朋友？”

夏正飞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谢昊廷却不怕他，仍旧是摇着头叹息状，嘴里碎碎念。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反倒是一旁的洛安宁先开口打圆场。

“说起来，我还欠你们一句‘谢谢’呢，之前多谢你们照顾了。”洛安宁说着低了低头。

“都是朋友见外了吧，”谢昊廷摆摆手，又用胳膊肘捅了夏正飞一下，“你看看别人，再瞅瞅自个儿！”

夏正飞脸色愈发难看。

看着两个人吵架也真有点意思，洛安宁忍不住嘴角上扬：“你们俩感情真好。”

谢昊廷凑过来边跟他咬耳朵边斜眼看着夏正飞：“这人就这样，看起来是个S其实是个M，不虐他他难受，你最好别给他好脸色他自己就巴巴的贴过来了。”

夏正飞无语。

你说悄悄话就小点声儿，非得让别人听见是什么意思？

“糟了，我跟穆承威约好了吃饭要迟到了，我先走了拜拜！”

“快滚吧。”

抓起手机和皮夹一阵风似的往店外奔的谢昊廷回头吼：“夏正飞你等着！等我有时间看我抽不死你！”

“噗——”

“很好笑么？”

“没……”抿起嘴角强忍住笑，洛安宁低头喝果汁。

夏正飞看着他脸上那掩不住的笑意，心中叹着多久没有看到他的笑容了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当对上洛安宁那惊讶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抽回手垂下头的他，没有发现对方脸上那一瞬的落寞。

夏正飞握过的手紧握成拳，洛安宁也苦笑着垂下了头。

一旦被温柔对待就忘乎所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如今能做朋友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怎能贪求更多？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朋友，而且止于朋友。

彼此间能够像朋友一样真诚相待已经足够了，比起以前那种半吊子的买卖关系已有了一万倍的进步，只是有过肉体关系而已，爱情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早就已经有所觉悟，只是侥幸的心理一直存在着，怎么都看不清现实。

想着既然已经是朋友了又怎么不会进一步发展为恋人呢，但是自己是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自己会是夏正飞喜欢的那一类，但现在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啊。

不是刻意贬低自己，只是被贬低被瞧不起惯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得可怕。

他和柯洛不一样。

即使身体中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即使他们的本性都是同样的倔强不服输，然而不同于柯洛的是，他太容易被现实所左右。

柯洛是那种不管在怎样的逆境中都不会低头的人，但他的骨子里却有一半的懦弱。

这就是为什么如今的他可悲到连尊严都丧失的地步。

他会为了钱什么都不要，肮脏得可怕。然而柯洛即使为了钱把自己卖给了苏龙傲，他眼神里散发出的坚强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幸好他遇到了夏正飞和谢昊廷，如果不是他们，或许自己会陷得更深。因为夏正飞的一句话他不再忍气吞声，被陈顺义羞辱到那种程度已不是一般的可悲。

话是如此，即使他这么想过但现实还是现实，现实就是他需要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度出卖自己的尊严？或许已经不远了吧。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钱对他来说仍然是重于一切，在买回柯洛的自由之前，他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把自尊找回来。

事实上对陈顺义的反抗不过是积攒了许久的怨气爆发而已，在同性恋酒吧里做脱衣舞表演被摸来摸去难道不可耻吗？然而为了钱他必须这么做。

其实说到底，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洛安宁到底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生活安逸的人往往说什么都理所当然，夏正飞，就是如此。

如果换做是他身处于洛安宁的立场，他又会如何？

谁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洛安宁所经历的。

注意到不知在想什么的洛安宁脸上变了几次的表情，夏正飞沉默半晌后问道：“你的事……”

“……什么？”

顿了一下，夏正飞摇头：“不，没什么。”

“是吗……”

看着他重新垂下头去，夏正飞眉心攒起，复又问道：“你的事，能告诉我么？”

“告诉你……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需要钱？”

“我——”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了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想法，但下一秒这股冲动已经被他压了回去，洛安宁不自在地笑了笑：“你也知道的，只是贪财罢了。”

“别开玩笑了！”

“……”敛去笑容，洛安宁直视着夏正飞的眼睛，“抱歉。”

不能说。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说。说了，只会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他其实也能看出来夏正飞有多讨厌喜欢钱的人，他只怕自己把什么都说出来只会坐实自己在利用他的罪名。或许夏正飞可以原谅他甚至会帮他筹钱，但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利用了夏正飞的友情。

即使是死也不想再和夏正飞或谢昊廷有任何金钱上的纠葛，因为他真的把他们当做朋友。而金钱，只会侮辱这份友谊。

第二十二章

“你不想说就算了。”

“抱歉……”

夏正飞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虽说自己有的是办法调查他的过去，但却不想这么做。窥探别人不想回首的过去并非君子所为，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太枉费“朋友”之名了。

“已经这个时间了，”夏正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怎么不着急打工了？”

“打工的餐厅不景气，老板早就说要裁减店员。我昨天又没去……”洛安宁无奈地耸肩，半开玩笑地道，“一下丢了两份收入不知道有多惨。”

“这么说来陈顺义挨的一顿揍也没亏了他了。”

“就是说啊。”

视线相交，两个人相视而笑。

“走了，请你吃饭。”

“哇，这么好，让我怎么报答你。”

“无以为报的话就以身相许吧。”

一个玩笑，说出口后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一人尴尬一人苦笑。

从来没想过会和夏正飞并肩走在街上。不，应该说想过却明知不可能。记不起上一次跟朋友这样外出是什么时候了，那还是高中的事吧，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和柯洛、和柳乐程一起。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然而如今一个无法在一起，一个早已形同陌路。

以前听到别人说“往事不堪回首”只是觉得矫情，但现在的情境，或许也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了。

他早已学会了放下。过去终归只是过去，留恋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品味着这种觉悟里的酸涩，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让他忍不住苦笑。

手突然被握住，一直在想着事而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看到夏正飞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感觉到他停下脚步这才跟着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他。

“怎么了？”

“没，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

夏正飞伸手在他眼角抚过，努力看清他手指上沾着的水渍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洛安宁连忙低下头去用空着的手猛擦眼泪。

“你哭什么啊。”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朝这边看，洛安宁已经脸红到了耳根，一个大男生哭成这样也太难看了吧，最近是怎么了泪腺竟如此发达。

夏正飞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肩膀侧过身挡住了周围的视线。

他是不知道洛安宁眼泪背后的原因，但他能够感受到他眼泪的苦涩。

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之前是撞了什么邪，明明是个很容易看懂的人，明明每个表情都真实得让人心疼，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把他和姜有那杂种混为一谈？！

“喂，别哭了。”

“我……我知道……”

“知道还哭。”

“我也不想啊……但、但是为什么停不下来……”

“别人都在看，你好歹忍耐一下啊。不然好像是我欺负你似的。”

“我在忍耐了……你再等等，再等等……”

“喂——”

“呜……”

“你再哭我亲你了。”

“噗……别再开——”玩笑了……

哭着却喷笑出来，抬起头的同时，嘴唇上一软，充斥着泪水的眼睛蓦地睁大。

没想到会被吻，还以为只是今天的第二个玩笑而已。

说实话连夏正飞自己都没想到真的会吻下去，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那是在看到他的眼泪的时候所产生的一种愧疚和心痛的条件反射。想着如果亲下去的话他会作何反应，等到听到周围的低呼声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就那么做了。

从一开始就是意识清醒的并不存在什么昏了头，他隐隐察觉到了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代表了什么。

唇离开那两片柔软的时候，连习惯了接吻的夏正飞都有些脸红。

不想被这么围观下去，他握住洛安宁的手腕拉着他大步朝前走去，直到走到无人的角落时才停了下来，背对着洛安宁深吸了几口气，他猛地回过头来。

看着刚刚被自己亲吻过的嘴唇，记忆里没有这双唇的触感，现在想想以前曾经跟他做过的事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想起自己对这个人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即使没有谢昊廷逼着道歉的话也脱口而出。

“抱歉……”

误解了他的道歉，洛安宁猛地后退两步别开了头：“没、没事，我知道你只是在开玩笑，哈、哈……”

即使是笑，却笑得异常尴尬。

“我道歉不是因为……吻了你。”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理由么？

“是为我以前做过的事。”

“那……那已经过去了，所以你……”

“已经不哭了吗？”

“呃……好像是耶……”

“呐，我有事问你。”

“啊……”

“你跟我一样吧？”

“一样？什么一样……”洛安宁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弯的，GAY，HOMO，玻璃……还有什么说法？”

刚退去的红色又爬上了脸颊：“我知、知道了，别再说了。”

“是还是不是？”

洛安宁咬着嘴唇点点头。

“有喜欢的人吗？”

视线在他脸上掠过，不知道该说有还是没有，顿了数秒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