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细语和浅笑让谢思觉得有几分陌生,好像曾经黏着上神,在后面追着喊“须臾哥哥”的不过是一时的假象。
“我以前确实很迷恋须臾哥哥,你明白的,须臾哥哥那样的人,即使只是萍水相逢,一个擦肩而过也会让人不得不动心。神界总流传着各种他的传言,盘古最得意的孩子,圣龙的始祖,比天帝还要尊贵的身份,众神无可企及的法力,举世无双的样貌,还有……未对任何人动心那般的清冷的性情。”久久突然微低了头,这种表情让谢思觉得心中没由来的难过。
在神界,空源宫的后方,他看过许多这样的面孔,期待、失望、期待、失望……如此循环往复,那些等待在奢华宫中期盼爱情的女子皆是这般的面孔。
女人们寂寥时总会习惯性的或互相攀比或勾心斗角,但如何也填补不了她们内心的空虚。
那人始终未看过她们一眼,她们只能等待,等待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亦或者她们死心的那一天。每一心都是真挚的,甚至那里的每个人也许都是最爱他的,可是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冷清?可以那么残忍的凌迟那些爱他的人的心?
“我以为他没对任何人动过情是因为还没遇到我,很幼稚的想法是不是?”久久突然忍不住摇着头自嘲的笑了,即使这样他仍然是那么好看。明明是个男孩,却生的这样让人着迷,谢思也曾忍不住相信须臾回对他动心,至少谢思是真的喜欢久久的。
“即使那样纠缠着他,他也没有对我冷过脸,我以为我还是有机会的。可我看到那些人,被收藏在空源宫的那些女人,我才知道自己见识竟如此浅薄,原来这副面孔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沙漠中一粒沙尘那么不起眼。”久久附上那凝露般白净通透的脸,“即使到现在,我仍不能肯定的说我已经对他完全死心。”
风吹了过来,小小的麦苗随风摇曳,再远,更远,皆是浅浅浓浓的绿色。久久的叹息就那样被吹散在风里。
“好在我遇到了他。”即使不去看他,落寞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淡淡的幸福,他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久久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很安然的接受一份好意,不用去思考将来要以何种方式去回报那样的坦然的浅笑。
“他对我很好,有时候我真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罗嗦起来居然像我久违的母亲。”“噗嗤”一声,久久好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忍不住笑的弯了了腰,似醉非醉的眼眸眯了起来,很像个孩子那般天真。
“也许有一天他会后悔吧?至少现在他是在乎我的。”惊世骇俗的娶了个男人回家,即使再美,却也无法再添得一儿半女,即使不去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但面对后半生的寂寥,无子嗣的寂寞,相处时间久了,原来那张脸也不过如此,原来他竟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性格中有种种自己难以包容的地方,甚至相处下去都觉得困难。
当初为什么会一时糊涂做出那样的抉择?
“这样就够了。”久久说,“至少他现在还在意着我。如果有一天他腻了,我再离开,或者让他离开。”
久久近乎绝望的笑着说道。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爱着就足够了。谢思不想去深想久久爱的绝望,身旁的人倔强的笑着,亦是不需要他的安慰。可他却相信他们是相爱着的,但愿他们的爱能够很久很久……
第二十六章
见到久久谢思始终觉得有那么几分别扭,即使久久从来没有把他当过情敌那样去敌视,但是面对一个曾经深爱过须臾的人,谢思终究还是很难从容与其相处,一想到久久曾经那么的喜欢那个人,即使到现在也放不下,谢思就觉得愧疚难当,好像是他夺走了本该属于别人的幸福。
管过去如何,看着久久每天都像在过最后一天那样珍惜的爱着,自己多留一刻都会觉得感动而难过。他怕再多呆一刻都会羡慕的难以自拔。即使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的交流,谢思就会觉得羡慕。
好想也可以这样被爱着,即使只有一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好。
多留一刻都会觉得踯躅,谢思呆到第三天便告别了。久久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留,只是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雕成的兔子,递给谢思,“你一个人在外多小心,遇到什么困难对着这个喊我的名字。”
谢思接过道谢。微凉的白玉拿在手里有一股沁心的凉气,忐忑的心也变得安然许多。
只是葛川在后面大叫大嚷着“没良心”、“白眼狼”之类的,其实谢思也明白那个朴素的孩子只不过是舍不得他罢了。
再往哪里走已经都无所谓了,那股不好的预感似乎在慢慢揭开……谢思凭着直觉的往前走。
谢思并没有地图,也不懂的腾云驾雾,所以他顺着自己的影子的方向往前走的时候,错过了两个村庄,直到傍晚入到一片深林的时候他完全错事了方向。
恰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冲天的火光,那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似乎正往这边燃烧!
往回逃似乎还来得及,只是谢思却不想抬起脚,随便依在一颗有一人环报的树坐下。随即不远处传来急切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逃命的脚步声已经近了,便随着的还有那少年粗重的喘息。
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庞还没褪去青涩之气,轮廓还不明显的年龄,背着看似沉重的包裹逃命似的往前跑,脸上或者是因为跑得太急而变得通红,那少年看了一眼谢思,好心的提醒道:“快……快跑……火要烧过来了!”
少年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跑,但在不远处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还倚在那不为所动的谢思,突然跑回来拉起谢思往前跑着。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又拉着一个比自己还重的人,显然已经不能算是跑了,最多是走而已。
“你不必管我。”谢思对这位好心的少年说道。
少年咬了咬唇,拉着谢思又快了几分。
不愿成为少年的累赘,谢思也只得反过来拉起少年往前逃命。当两个人都满头大汗,逃出那些层叠的树木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回过头看后方的火光似已经湮灭,并没有烧过来。
少年像看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夜深月朦,谢思还来不及看清少年的样貌,只觉得那笑声甚是豪爽。
当平定所有的疲乏后,谢思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为何要拉我?”
“我不能见死不救。”少年回答道。
“死吗?”谢思突然迷惘了,“我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
少年嗤笑,随即认真的回答道:“死人是没有影子的,先前我看你一个人倚在树上,那树上倒影着你的影子,我才会拉你。”
“你说什么?”谢思颇为意外少年的回答。
“活物是有影子的,不要搞得半死不活似的。”
让谢思恐惧的答案似乎正逐渐揭晓了,而这恰恰是谢思不愿接受的事实。
“我还活着?”
阿修罗界的环境再如何的以假乱真,但终不如人间来的真实,顺着自己的影子一直前行,心里始终觉得烦乱不安,原来竟是……心底早有了答案。
“孤魂野鬼是留不得凡间的。”少年说道:“别想太多,人能好好活着就该珍惜这条性命,也许来生就不得这么幸运呢。或是生为树木,或是生为牛羊,生为树木,终身都不能移动,生为牛羊只的待人屠杀,生为鬼类便终身受苦,今世为人你是多么幸运,不要总想着要死要活的。”
想不到这少年竟有如此深的见地,谢思虽然佩服,却终为逃离。
他很想负气的说一句“我宁愿沦为畜生道也不愿终身受上神的束缚一辈子为奴”可此时在那少年的论道下也说不出口了。
“你面孔很生,我似乎没见过你,你不是这里人吧。”少年问道,俨然是熟悉周遭。
“恩,我是路人而已。”谢思答道,看着漆黑的夜中少年灼灼闪亮的眸子。
少年解开包袱,取出食物,上好的丝绸包裹着的糕点,虽然看不清楚,但扑鼻一阵清香,似乎是莲花与茉莉刚绽放时混合的味道。
少年递了一块给谢思,在刚刚“共难”后再去推脱似乎就显得太过矫揉造作,谢思道谢后接下,如此细腻的食物似乎也不该属于这过于朴素的村落。
如果在久久那里没有的,而在临近的村落出现,岂不是很奇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年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确实是从小在这里长大,只不过我是隐居在这里罢了,至于你手中的糕点,是我母亲千里之外派人送过来的。”
即使是过了变声期,少年的声音仍然清亮,清亮的极具威慑力,只是光听他的声音似乎就可以预见他不凡的未来。
“刚遭仇家追杀,我的护卫皆被那群走狗杀害!好在我随时准备了迷针,让那堆贼人为我的手下陪葬!”说道恨处少年腾的坐起来攥紧拳头!
月亮从浓密的云里露出一个角,光打在少年的脸颊上,刚巧反射到谢思的眼里,只是那一瞬,月又藏了起来。
“那就替那些死去的人好好的活,好好记得他们。”谢思笨拙的拍了拍少年的肩。
“嘶”少年怔了一下缩回肩膀倒抽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谢思忙凑近看,原来那肩膀衣襟上的竟不是图案,莹白的外衣上全是鲜红的血迹,正是少年一直拉着他的右臂!
“你受伤了!”谢思慌乱的说道!
“没事!死不了。”少年咬着牙说道,这才从包里拿出瓷瓶,谢思怕他挣开伤口忙接过来,“我帮你。”
解开少年的衣襟,颤抖的拉开与肉粘在一起的亵衣,明显看到少年因为隐忍而抖了下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谢思连忙道歉,可他已经小心到不能在小心。
“废话那么多,我又没说疼。”少年咬着牙掩饰道。
半个肩膀裸露在月光下,少年的皮肤虽然白皙,却也不似谢思想的那样纤瘦,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优美,已经快有男人的味道,少年也有着男人的坚强。
药粉洒落在肩上的时候少年始终咬着牙未吭一声,可原本白净的脊背上却沁满了汗,原本风干的头发也被沁湿。
谢思从后面心疼的搂住少年,这个如同自己弟弟那般年纪的孩子竟要受这样的苦楚,无法与亲人相聚,被仇家追杀,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甚至还有难以卸载的重负。
“还有哪里有伤吗?你这个傻孩子,有伤为什么不先说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少年俨然已经熟睡,或者是昏了过去。
怕衣服会再次粘到少年的伤口,谢思没敢再未他穿上衣服,一直抱着少年为他取暖。少年要比他矮上半头,总让他想着人间还有一个弟弟,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了,但他却对亲情有着浓浓的不舍和追溯。
好像这一切都是来到人间后开始的,但他的人性似乎慢慢的复苏了。在神界即使过了那么久,他始终无法忘记,无法割舍。
“啪”“啊!”
谢思突然睁开眼,就看到少年捂着脸委屈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啊……那个,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蚊子之类的……”感觉到脸上痒痒的,所以本能的驱赶,没想到却……
少年挣开谢思爬起来把衣服拉拢,本来少年落难孤身一人还受了伤,少年那时用受伤的手臂拉着他恐怕又撕裂了伤口吧,自己非但没帮到什么,刚睡醒就给了人家一巴掌,谢思越想越觉得惭愧不已。
第二十七章
“没事啦!”少年突然想到什么的说道:“我叫桀,你呢?”
“谢思。”
“你的名字很好听。”桀说道。
“咳额……我们辈分为‘思’,所以直接取名叫‘谢思’了。”谢思不淡不咸的说道。
桀揉了下鼻子,本来想拍下马屁的,结果拍到蹄子上了。
“倒是你的名字听起来不错。”
“你知道?”桀朝他天真的眨了眨眼睛。
桀的眼睛幼圆天真,释着少年的天真。但是谢思却从这双眸子看到了几分杀戮之气。
“桀骜不驯,简练桀俊。”那份刹气是天生便有的,似乎是从出生便注定他会不凡。
“母亲说我会像太阳那般耀眼,并且不可像父亲那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定当有所作为!”桀坚定的说道,“虽然我从前并不这么想,但是,我不可以让跟着我的属下白白送命!总有一天,我要为他们报仇!”
“你会的。”谢思摸了摸桀的头。
少年像得到什么丰厚奖品似的露出白牙齿笑了起来,眼睛还是晶亮晶亮的。
即使只看他的眸子,也能猜到他的名字。有时候世事就这么奇妙,人如其名。
“你像是母亲曾经所说的智者。”桀说道,“母亲说,将来我会遇到智者,我必须邀请他与我同行,我便如有神助,若不然,我将会面临极大的挑战,甚至有可能误入歧途。”
“我想我需要你的引导,你愿与我同行吗?”桀伸出半大的手邀请道。
谢思盯着那双白皙的手掌看,虽然手指骨节分明,但是手掌的肉很厚实,皮肤如天宫果盘里的果实那般通透,真是个美丽却又固执的人。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是我想邀请你,也许这不够正式,但是……如果我有幸能活着遇到我的母亲,我一定会追加给你隆重的仪式,我可以把我的任何东西与你共享。”少年见他不答,忙补充说道。
也许他说的太过急切,连眉毛都微皱起来,说道一半便不知如何表达,但他的话却刺痛了谢思柔软的心。
如果我有幸能活着遇到我的母亲……
对于一个刚死里逃生的孩子来说,他需要有大人保护着他,谢思此时不能放任他一个人,也许他并没有什么能力保护这个孩子,但是坐视不理他真的做不到。
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也许我还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我可以陪在你身边,直到将你送到你母亲身边。”谢思回答道,可是手臂始终不肯抬起交送到少年手里。
如若做了,那便真的是一种承诺。
“我不需要什么仪式,也许什么都不需要,我并不是你口中的智者,我想只是你一时的错觉,将来你会遇到的。”谢思伸手想将少年伸出的手臂放下,却不想被少年一把抓在手里。
“或者你并不需要什么智者,而你本身便是,你可以完全引导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少年的个性执拗,光对上那双倔强的眸子也可以预见他是个武断专横的人,他无法想象这个孩子会听取他人的意见的模样。
这孩子的决绝是他所没有的,也正是他羡慕的。
“不!我需要你!我说我需要你我就需要你!”小孩死死的拽着他的手。“我的内心告诉我,你便是给我带来光明的那个人。”
面对孩子的坚持谢思已经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个孩子远比他想到还要强大。
那个孩子的包裹里除了银票食物和仅有的两瓶药粉再无他物。而这些全是他母亲给他的,所以他逃命也要带着。
桀带着谢思一直往东走,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鞋磨破了,脚长出了水泡,谢思用荆棘将两个人脚下的水泡挑破,用绳子编出草鞋,他并不记得草鞋该如何编制,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溪边想上半天,拿着草在手中研究,入夜之前编出了两双虽然不合脚,但总算能用的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