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泉气结,李、杨两人则是对看一眼,都感为难,但不答应等于害死怜月,杨一峰叹气问道:「得做什么事?」
水银哼了声,道:「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李宗佑只好问道:「敢问这事可是我俩能力所及?」要是这家伙叫他们去天上摘星星、摘月亮,那如何是好?别说这
类,就叫他们杀人放火都力有未逮呢。
水银垂眸道:「保证是能力所及之事。」
两人无奈,只有先答应下来。
他们既已答应,水银也就同意出诊,珞泉跑去折了枝细细的松枝下来,打着监督之名随他们进城,虽然李宗佑觉得他
是想喝酒的可能性大些。
四人进了倚翠楼,才刚过午,怜风给他们张罗了些点心,又摆上几瓶好酒,珞泉果然乐得直摆尾巴,可惜怜风看不到
他尾巴,只觉他也还颇道貌岸然。
仙狐之辈不食人间烟火,李、杨两人吃饭时,水银便去替怜月诊治,听怜风说,从早上开始怜月又高烧了起来,大夫
自是束手无策,后来去找李宗佑也没找着,把他吓得手足无措,好险现在他们过来了。
李宗佑和杨一峰匆匆吃过东西,就扔着珞泉一个人自得其乐地沉醉酒乡,凑到水银旁边去看怜月,怜月果然烧得厉害
,短短两天已经瘦了一大圈,不断喃喃梦呓着。
「所以他到底是为何变成这样?」李宗佑开口问道。
「你们说的对,他身上无鬼气、无妖气。」水银看着怜月道:「所以这不是咒,而是念。」
旁边三个人类一起一愣,「啊?」发出疑惑单音。
水银冷瞥他们一眼,仿佛他们是解释也听不懂的蠢材,随即淡然道:「你们想要知道凶手是谁吗?」
杨一峰赶紧道:「当然!」怜风也是咬牙点头。
「我可以找出凶手,但是我用的方式,不见得能让凶手活下去。」水银顿了顿,又道:「或该说,这是凶手咎由自取
。」
虽不懂他为何这样说,李宗佑仍蹙眉问:「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干嘛同情凶手?」杨一峰闻言嚷嚷,「那家伙已经害死一个人,又要害死第二个!」
李宗佑安抚似的拍拍他肩膀道:「凶手是正常人吧?那就应该交给衙门。」
「哪那么麻烦!你可是也差点死了!我管那凶手要死要活,我现在就要知道凶手是谁!」杨一峰气得跳脚。
虽两人意见相反,但李宗佑知他是因为自己而生气,心中一暖,不欲再与他争,转头看向怜风问道:「你说呢?」
怜风咬了咬唇,神情颇有犹豫。
「早就知道你们人类都是如此扭捏。」水银哼了声,站起身来,嘴里喃喃念着咒语,隔空以指对着怜月迅速书写,怜
月颤抖起来,身体浮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凝聚成团,约有一个拳头那么大,水银那吟诵般的咒语戛然而止,只听
他喝道:「返!」那黑气团一阵静止,飞快射向门外。
李宗佑这才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这是把咒术或怨念奉送回施咒者本身?难怪水银说死了也是凶手咎由自取。
房里五人,包括还抓着酒瓶不放的珞泉都追了出去,那团黑气速度奇快无比,从廊上飞窜而过,凡人脚程根本追不上
,但李宗佑只觉身体一轻,速度竟快上三倍不止,回头看珞泉正在轻弹指尖,想是他施了什么咒术。
五人绕过转角,见那黑团没入门扉,里头传出一声尖叫,怜风骇然道:「怀琴!」一马当先地推门跑进去。
怀琴倒在地上,浑身黑气弥漫。
水银跨过去,一掌压下黑气,冷声道:「返咒是十倍奉还,有什么问题就快问,我压不了多久。」
怜风扑过去,揪着怀琴把他扯起来,一双明眸已是蒙着泪水,嘶声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我?」怀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他狠狠一颤,大笑出声,「是我吗?原来真的是我!」
怜风大骂道:「我们感情好得跟兄弟一样,你虽然不喜欢他们三个,我也一直相信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你要这样害他
们?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害我?头牌的位置有那重要吗?重要到让你杀人!?」他一边骂,眼里的泪水已经弥漫出来
,顺着惨白的脸颊扑簌簌地掉。
「头牌?谁要做头牌!」怀琴还是哈哈大笑,也伸手揪住怜风领子,一下子敛起笑容,森然道:「你哭什么?你希望
我愧疚吗?我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希望他们死光,好不容易愿望终于实现了,你说是我杀的……没错也许就
是我……我真的很希望他们都死光,每个都死光……」
「为什么他一副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样子?」杨一峰小声地问李宗佑。
「人类的执念真可怕呀。」珞泉咬了咬手指,「我们仙妖之辈必须有能力,才能驱动咒去杀一个人,然而你们人类的
存在本身就是种咒,所以光凭心中的怨恨,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李宗佑恍然道:「所以水银才说这不是咒,是念……」
「真是种外表道貌岸然,内心阴暗不堪的生物。」水银冷哼道,「这家伙大概是有巫族后裔的血统,尽管他并不是主
动杀人,还是下意识地用念去诅咒了对方。」
怜风不管他们,哭喊着问道:「你为什么杀他们?为什么!」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怀琴大吼,他本来是被怜风压制着,揪着对方衣领,一下把怜风反压住,咆哮道:「因为你
为了他们不要我!」
怜风愕然,失声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这样吗?」怀琴又咆哮了声,慢慢收起怒气,带点怀念地柔声道:「从八岁那年我进倚翠楼以来,这里的
每个人都勾心斗角,随时都在想办法整垮别人,只有你,只有你那么温柔,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你的甜点都分给
我吃,我晚上睡不着你讲故事给我听,我心情不好你抱着我安慰我……」
「所以你的态度才让我受不了,怜雪死后你就一直对我们落井下石……」怜风颤声道,强忍着眼泪问:「你为什么背
叛我?」
「我背叛你?是你背叛我!」怀琴大喊,本来清晰冷静的眸中竟隐有癫狂神色,「你为什么宁可跟他们三个一组也不
肯跟我?为什么你要抛下我?」
「老天爷!」怜风深喘了口气,「那时候你才几岁呀!十二、三岁而已呀!」
「反正他们都死了就好了!」怀琴厉声道,他眼中不只疯狂,更泛起一种血黑色,「他们都死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你就只剩下我了!」
怜风被他震慑得说不出话来,数度张口欲言,都无法发一语。
旁边四人也是沉默,特别李宗佑和杨一峰简直傻掉了,水银是摆出懒得管闲事的冷然样,珞泉则干脆盘着腿飘在空中
,一口一口喝酒。
「你想离开这里对吗?我都听到了,听到你跟他们两个讨论要嫁人!」怀琴冷凝着脸色,「跟我在一起不好吗?我以
前也说过会带你走,你为什么想跟他们走?」他的声音寒得刺骨,眸光也跟结冰一样,「他们先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又要让我们永远分开,难道不该死吗?」
「你太偏激了!」怜风失声喊道,「这样就至于要杀人吗!更何况我并没有——并没有抛下你!」
「那个怜月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掏心挖肺地对他!」怀琴大吼,「你为何为他哭、为他忧虑!那个人最该死,我连作
梦都想要他的命!」
「他是我的好友——」怜风解释一半,顿了顿,愤怒地道:「我何须跟你解释?你怎么能以这种手法来伤害一个人?
」
「我希望他死,那又如何?」怀琴阴森森地笑着。
「喂等等!」杨一峰往前踏了一步,大声道:「那这件事情跟李宗佑有什么关联?他做错什么让你也要杀他?」
怀琴冷瞥向他们,森然道:「我杀他?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要怎么杀他?」
李、杨两人都是心中一寒,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到得此刻,怀琴根本没有必要再说谎,那要杀李宗佑的是谁?
李宗佑想了半天,才狠狠一震,喃喃自语地道:「鬼气,对,第一次我有感觉到一些鬼气,怀琴那是恨意造成的念,
不该有鬼气,所以不是他,但是时间点实在太巧合了,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是这件事……」
「那究竟是谁要杀你啊?」杨一峰仰天长啸。
水银忽道:「差不多了。」
他话音方落,怀琴便凄厉地惨叫出声,伸手抱住头,蜷缩在地上,他周身爆出强烈的黑气,令人胆颤心寒。
「怀琴!」怜风骇然大喊,不知所措。
「啊啊啊啊——」怀琴不断在地上翻滚,痛得整个身子都在抽搐,面容扭曲、皮肤泛着青乌色。
「现在他必须承受他所下诅咒的十倍。」水银冷冷道:「必死无疑。」
「不要!」怜风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滴滴落下,「拜托您救救他!」
「他是个杀人凶手。」水银冷静地说。
「他不是有意的!」怜风紧抱住不断惨叫的怀琴,「那不过就是、不过就是小孩子吃醋,虽然结局如此,但他本无伤
人之心!」
「他已经承认他想杀人,你还替他辩解?」水银冷冷一笑,「你根本没有理解他的心情,一个男人为了你杀人,你觉
得这只是小孩子吃醋吗?」
怜风怔然,泪水不停滑落,半晌又道:「无论是什么,我求求您救救他!」
珞泉凑过去,问道:「你爱他吗?」
「那不是重点!」怜风大喊,「都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他心里的不平衡,他终究是像我弟弟一样的存在,我无法看着
他死!」
「但他不想做你弟弟呢。」珞泉飞快地瞥李宗佑一眼,「被心上人定位错误,真是生不如死。」
李宗佑自然没错过他的眼神,苦笑低头。
「这是他自己的念,我解不了。」水银轻摇了下头,「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告辞。」
「不要走!」怜风哭着大喊,「拜托你救他!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水银停下脚步,思索了下,点头道:「好吧,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他自己的念,要解开就要靠他自己,但是我可以消
减返咒的强度,让念的强度恢复到一开始。」说罢轻念咒文,果然怀琴身上黑气渐减。
「谢谢您,谢谢……」怜风破涕为笑地抱紧怀琴。
水银出诊后的第五天,李宗佑和杨一峰回到千针陵,打算实现约定。
「事情解决了吗?」珞泉坐在松枝上,尾巴一摆一摆。
「算是解决了。」李宗佑点点头,又道:「怜风天天陪着怀琴,怜月也逐渐康复,去看过怀琴,向他解释,他的恨意
消了,念自然也弱了,大概不会有事。」
杨一峰续道:「怜风说会找个时机帮自己和怀琴赎身,离开倚翠楼,怜月应该会顶替怀琴的位置,跟其他三个怀字辈
的一组吧,因为我们没说出去,所以没人知道怀琴就是凶手……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李宗佑低叹了口气,扬起笑容道:「倚翠楼的人真的以为是狐仙降祸喔。」
「啊!好恶劣!竟然推到本仙头上!」珞泉皱皱鼻子,「我很好奇的是,你们觉得怜风喜欢怀琴吗?」
「天晓得!」杨一峰翻了个白眼,「我只希望赶快找到那个要杀李宗佑的混蛋,把他消灭了!」
「到时候欢迎再找我帮忙。」水银抛给李宗佑一个瓷瓶,道:「把这东西吃掉,然后立刻回家,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情。」
李宗佑才刚接下,杨一峰立刻一把抢了去,大声道:「这是什么东西?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乱叫别人吃!」
「不吃我就下咒杀了你。」水银耸耸肩。
「唉呦,以我狐仙大人的名义保证,不是有害的啦!」珞泉摇着尾巴笑道。
「知道了。」李宗佑把瓷瓶拿回来,倒出里面的乳白色药丸,吞入口中,「然后马上回家?这样就可以了?」
「对。」水银点了下头,对杨一峰道:「我要求你做的事情,是陪他回家。」
杨一峰虽然奇怪怎么如此简单,仍是啐道:「这不用你说我也会做,谁知道你让他吃了什么鬼东西!」
告辞过后,两人就离开千针陵。
珞泉马上好奇地问:「你给他吃了什么?」
水银瞥他一眼,道:「狐仙大人不是说是无害之物吗?」
「少讽刺我!」珞泉嘟着嘴,不高兴地甩甩尾巴,「我信任你欸,你还不跟我说!」
水银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冷然道:「以你的迟钝,怎么也猜不出的。」
「你说谁迟钝?」珞泉立刻大发脾气,「说杨一峰迟钝我绝对赞成的,怎么会说我迟钝?」
水银也不跟他争,转开话题道:「你知道我让怜风答应我什么?」
珞泉愤愤地甩着尾巴,哼道:「什么?」
水银淡然道:「以后某些节日,他都会来给你送酒,你想喝什么可以直接跟他说,平常也可以去倚翠楼拿。」
珞泉一愣,尖叫了声,笑着扑抱住水银,蹭蹭他的脸,「我就知道你虽冷漠,对我还是很好的!」三根尾巴兴奋得狂
摆,不等水银回答,他兀自乐道:「我去倚翠楼看看他俩!」说完一个转身就跑得不见踪影。
水银无奈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所以我最讨厌迟钝的人,还有老是顾忌,不敢把心意说出口的人……
」说完长叹了声,向后靠上松树,慢慢隐去身影。
第八章
「到底是吞了什么药啊,紧张死我了!」杨一峰有些愤然地关上门,若这是水银的门,他铁定用摔的,可惜是李宗佑
家的门。
「到现在为止,身体都没感到什么不适啊……」李宗佑疑惑地往内室走,一边卸下外衣。
「那家伙的药一定不是好东西!」杨一峰嘟囔着跟过去,一屁股坐到榻上,「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请大夫备着?」
「不必了,鬼医水银的药,他想杀我谁能救得回来?」李宗佑失笑了下,慢慢将袍子挂好,抿唇道:「你觉不觉得有
点热?」
「热?」杨一峰蹙了下眉,「虽然入夏了,也没那么快热起来吧?怎么,才走几步路就受不了啦?」
李宗佑慢慢地呼吸着,没多久身形一晃,伸手撑在桌面上,一脸惨白。
「喂喂!」杨一峰吓得跳起来,「你不要吓我啊!怎么了?」
见杨一峰欲扶他,李宗佑低喝道:「不要碰我!」
「啊?」杨一峰给他凶得莫名奇妙,略带不满地收回手。
李宗佑却是直冒冷汗,刚刚他只觉有些热,越是去感觉越是躁热,那热又不同于天气的热,而是在血液里奔流着,慢
慢汇聚到小腹处。
他知道水银给他吃什么了。
该死,是春药!
记得水银说过什么最讨厌被世俗所囿的人类,可是也没必要用下春药这种阴损手段吧!若他真的对杨一峰做了些什么
,他如何能原谅自己?
「你到底怎么了?」杨一峰蹙眉问。
李宗佑咬了咬牙,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贯的温柔微笑,温声道:「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好吗?」
「啊?」杨一峰瞪大双目,审视了下他的表情,立即冷下脸来,「李宗佑,你不要以为我跟你朋友这么多年都当假的
,你立刻告诉我你中了什么药,不然我们就——」想了想,狠声道:「就恩断义绝!」
李宗佑一颤,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惨白,下一刻却又泛起诡异的红,他苦笑了下,缓缓道:「好,你出去。」
现在白的是杨一峰的脸了,他不敢置信地怔愣良久,咆哮道:「李宗佑!你不讲清楚我不会走!你他妈的混蛋竟然敢
跟我说要恩断义绝?要不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一掌就死,我非把你打死不可!」
听着他自相矛盾的气话,李宗佑想笑,又觉悲哀至极,此刻不恩断义绝,若他真顺从心底翻涌的欲望,实现一直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