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不出声地笑得浑身颤抖,“嘘,已经可以了,我都明白。”
24
“说吧。”郑宇瀚“啪”地将记录本掷在桌上,翘起腿笑眯眯地望着桌前并排坐着的两人。“你们俩有什么会让人盯上的理由。”
“审犯人啊你?”欧阳瞪他一眼,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抽着。原本就理不清头绪的案子,现在连他们俩也莫名其妙的搅了进去,欧阳还没喊声冤呢,这小子来什么劲。
“不敢,我也是为了早日破案,还请二位配合。”
“配合你奶奶!越说还越来劲了。”欧阳把两条腿架在桌上,随手一弹烟灰,“你还不知道我们俩打半年前就跟警局毫无瓜葛了,两个花店的老板还能惹上什么恐怖份子不成?”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什么,两只眼冲络然瞪了老大,“是萧穆干的,就是他!”
络然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欧阳瑾!你怎么老跟学长过不去?人家是国际刑警,没事往咱们家装什么窃听器?!”
“你能不能别老一口一个学长的,听得我头皮都发麻!”欧阳瑾的醋坛子终于打翻了。“国际刑警又怎样?他不是美国来的?那个什么恐怖组织不也在美国,正好嘛!”
“正好什么!”络然气得七窍生烟,“照你那么说,那美国来的都是恐怖份子,美国总统就该是本拉登不是奥巴马了!”
“你怎么老护着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欧阳瑾!你越说越离谱了!”
“你明知道他喜欢你还老跟他粘在一起,这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什么?你说谁喜欢我?”
“萧穆!他自己亲口说的,他还说我碍事,叫我滚蛋!”
“哈?!欧阳瑾我看你是得去精神病院检查一下了,你不光有幻想症还有被害恐慌症!拜托你把头脑放清醒一些再说话,我明知他喜欢我还整天和他粘在一起的人是你!你是不是脑子被门挤过又进水了?!想分手就直接说出来啊!”
“谁想分手了!我死也不会分手的!”
“那你就先去给我死一回好了!”
“好了好了,两口子吵架等没人的时候,我这儿可不是调解处。”戏看得差不多了,宇瀚拍拍手,笑容满面地插进话来,“那个萧穆有没有嫌疑我不知道,至少现在还没有能够证明他与上次案件相关的证据。”
欧阳气哼哼地坐回椅子上,“不是他,谁会往我们家装那种东西。在我们家过过夜的除了他就只有你跟杨柏,还是说你终于想承认罪行了?”
“不一定非得是留过宿的人才有机会吧?只要知道你们俩什么时间出门,大约什么时间回来,这种事只要是亲近的人都有机会知道。”
“那不就是你么?”欧阳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绕弯子。”
“那我说出来,你可得冷静的听完。”宇瀚突然敛去面上的笑,一脸凝重。“络然,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家不对劲么,其实我那天到你们店里去的时候,正巧从玻璃门外看见丘露一个人在里面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我当时也没多想……”
“你什么意思?”欧阳铁青着脸打断他。“她只是个孩子!”
宇瀚无奈地笑笑,“我说过了吧?让我说完。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这张收据,”他将一个小纸条递了过去,络然看时,上面清楚地印着某五星饭店的名字和标志。“普通的学生根本没有能力住在这样的饭店,更何况她还说了谎,她并没有住在所谓的朋友家里。”
“一张收据能说明什么?也许那是别人给她的呢。”
“我已经去那家饭店调查过了,丘露的确住在那里,而且是在总统套房。欧阳,总统套房一晚要多少钱,你知道么?”
“……”
“你刚才不是还说那个恐怖组织在美国么,她也是从美国来的,你难道忘了?”
“她只是个孩子!”
“两年前,有一个女孩子在民政局逼她的父母离婚,因为实在太不寻常了,所以那儿的工作人员印象特别深。那之后不久,她的父母就双双出了事故去世了。你忘了么,葬礼上,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又如何?因为悲痛过度而哭不出来,那是常有的事!”紧握的双拳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欧阳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就算她住总统套房又如何,就算她在我们家装了窃听器又如何?她又没杀人!”
宇瀚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她没杀过人?她接下来要杀的就是你们!”
“胡扯!她有什么理由杀我们?!”
“很简单,她恨你们,她恨你们害死了她深爱的人。”
“哈!你这故事编得越来越离奇了,”欧阳啧啧有声地赞叹,“那你说说,谁是她深爱的人?”
“丘仁。”
欧阳听到这里,顿时仰天大笑:“我拜托你,他们可是兄妹啊!”
“她和丘仁并不是亲生兄妹,她是在十二岁时跟着母亲嫁过来的,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而且据我们的推断,她真正的父亲就是那个AS的头领……”
“那就更不可能了!你哪只眼看出来小露是混血儿的?”欧阳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那即将散开的烟雾之后的可怕的真相,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在自己的笑声背后有着多么勉强无力的苍白,可他不想承认,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那个恐怖组织位于美国,并不能说明他们的老大一定是金发碧眼。”宇瀚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打开,转到他面前,“这是陆鸣从她的邮箱中查出的邮件,寄信地址就是美国,别跟我说你看不懂英文。”他用手指的地方赫然写着“My dear daughter”,“还需要我再给你打开另一封么?这里所有E-mail的开头都是这样。”
“……我去了她出国前的学校,通过她从前的老师找到了她的同班同学,那个女孩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丘露哭得有多么声嘶力竭,她说:‘为什么不先救他?如果他们先救的是他,他就不会死了!’明白了吧,她有多爱丘仁,她就有多恨我们。”
“……她恨她的母亲背叛她的生父嫁给别人,但是因为她爱丘仁,所以她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但是丘仁死了,她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所以才会立刻就回美国去投奔他的生父,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怀着求她生父帮她报仇的目的……”
宇瀚还在继续说着,可欧阳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他的脑中开始闪过零散的记忆:某个夏日的午后,丘仁苦笑着说,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次事件过后,他就总是莫名的收到一些海外来的匿名E-mail,上面用血红的字写着“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还有这次丘露回来后,他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她的成熟,她的深沉,还有她眼中藏匿着的不知名的光。
“我不相信……”
“你只是不想相信。”
“这都是你的推断,不是真正的证据!”欧阳将头埋在双手中,低声嘶吼着。他所知道的丘露是有着甜美笑容,会缠着他叫哥哥的小妹妹。她曾抱着烧糊了的饭菜跑到警局,逼着他们帮她试菜,她也会耍赖撒娇,央求他带她去新开的甜品店吃蛋糕,他甚至还记得那一年,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家里种出的几颗草莓来献宝,办公室里的人一人一颗……她明明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为什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不错,这是我们的推断,不过这样的推断我还有很多。”宇瀚打开了一个视频,“这是黄柯被杀害半个小时前,他家前面一个路口上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陆鸣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天站在我们身边的那个女孩,我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在大半夜一个人出现在那里。还有这个,”他又打开另一个文档,“这是陆鸣匿名和她聊QQ时,她自己说的话。”
【我杀过人哦。】
【是我杀了他们的。】
欧阳恍惚地看着那上面的记录,讽刺地弯了嘴角。“原来你们的调查早就开始了啊?还有什么,都拿出来。”
“还有就是我们已经从黄柯的机密档案中查到,他其实是我们警局的卧底,厅长也已经承认了。”宇瀚站在欧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常年含笑的眼中此时却有如冻结了一般。“欧阳,如果你还坚持相信她,那我们整个中央警政厅将是你的敌人。”
“不包括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络然却突然说话了,他拿过外套,开始做出发的准备。
宇瀚摇了摇头:“络然,我以为你会比他冷静。”
“那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络然扬起笑容,“比谁都要冷静,比谁都要认真负责,比谁都要正义感过剩的人,从来都是欧阳。而我要做的,只是相信他所相信的,以及和他并肩走他所选择的路。”他伸手抓住欧阳的衣领,“走吧,我们救不了丘仁,这次一定要救他的妹妹。”
25
封闭的车内,舒缓的音乐在静静流淌。
络然靠在车座上闭着眼,脑中涌现着大量想停也停不住的记忆。
其实那次的事件中欧阳能活下来,靠的完全是他惊人的求生意识,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先救谁后救谁一说,丘仁的死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他们不可能去和她解释,有谁忍心去和一个小女孩解释,你哥哥的死不是我们造成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丘露的误会会扭曲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就像宇瀚说的那样,她太爱丘仁了,爱到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们身上。如果当初死的人是欧阳,络然无法保证他能够不比丘露更过激。可如果真是那样,她就只是个需要被救赎的孩子,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她从错误的路上拉回来,然后去向她忏悔,那并不真正属于他们的罪孽。这是他们如今还能为丘仁做的唯一的事。
温暖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男人轻轻地在旁边说了两个字:“谢谢。”
络然睁开眼看着窗外拥堵的街道,“想让我揍你么。”
“我挨你拳头挨得还少么?”
“打是疼,骂是爱。”
“是是,我们络络爱人的方式是激烈了点儿。”
懒得和他扯皮,络然掏出手机再一次按下了重播键。旁边人问道:“还是没人接?”叹口气,络然望着屏幕上显示的“丘露”这个名字,“恐怕已经找不到人了吧。”
这时候,碰巧欧阳的手机倒响了,他见前面的车开始动了,便将电话递给了络然,络然看见那个号码倒有些惊讶,“喂?”听筒那边传来一阵气音以及咯咯的笑声,他皱了皱眉,“谭组长,麻烦说人话。”
“……事情我都听说了哦……”络然按下公放键,好让欧阳也能听到。
“你打算站哪边?”
“……哪边也不站……不过小鹿可以借给你们哦……”
欧阳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善事了?”
“……你们可爱的部下求我帮忙……我就答应啰……”
“那个死家伙……”欧阳笑骂。他就知道那姓郑的不过是嘴上说得刻薄,他只是不想他们卷进危险而已。“少来了,谁不知道谭阎王别说是好心了,连有没有心这回事还另说着。你不过是觉得有趣才会答应帮忙吧?”
“……真过份……”电话那头咯咯地笑着,“……我只是不想便宜了徐良才……挂了……有事联络……”
到了那家酒店,络然找到前台亮明证件,拿出丘露的照片询问:“这个女孩是住在你们这儿么?”
领班马上答道:“没错,她就住在我们这儿的总统套房,前两天还有个警官来问过她的事,那之后她马上就退房了……啊,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做个打断的手势,络然又问:“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这个不清楚。”
络然又问他要了丘露的住房登记表,又问了问房间里有无遗落的物品,果然还是一无所获。从酒店出来,看见欧阳正靠在车旁听着手机,嘴里叽里咕噜地冒着英文,旁边路过的雌性生物没有一个不频频回头行注目礼的。
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去等对方通话结束,方才道:“这么一看,你倒真像个精英。”说着,他伸手摘下他的墨镜戴上,更惹得某些女孩子捂着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欧阳往车上一靠,两个桃花眼眯了起来,“怎么样,又一次爱上我了吧?”
络然嘴角噙笑,两个手指将他的领带从西服里缓缓拽出,“我真想吻你。”
“在这儿?”欧阳吹了一声口哨,“你最近越来越大胆了,这可不好。”
“我是最近才发现,大胆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趁还没有更多的人关注这边,络然飞快地钻进车内,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我倒希望你在没人的时候也能大胆一些。”车门一关,欧阳就猛地吻住他,直到他喘不上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络然面色微红地推开他,“别闹,还有正事呢。”
“知道有正事你还勾引我?”欧阳眯着眼,眸子里鼓动着隐忍的情欲。他舔一舔唇,忽然长叹一声,狠狠扭下车钥匙。“现在先攒着吧,等事完了再说。”
络然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点,公私分明。”
“我身上哪点你不喜欢?”欧阳大笑着揉乱他的发。
拍开他作乱的手,络然整理着头发,一边问:“学校那边怎么样?”
欧阳咋了声舌,摇摇头,“那些美国佬不肯说,说什么是个人隐私。”
“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有人才刚打来电话,我怎么能辜负人家的好意呢?”
“回警局?”
“嗯,我还想再看下那些邮件。”
两人开回警局,不想徐良才也正好回来,正待在谭晓阳那儿。宇瀚从玻璃窗里看见他们,便递了个眼色,自己走出来,“什么事?”
“有个事想让陆鸣查一下。”欧阳大致和他说了说,宇瀚便道:“一会儿徐良才走了我和他说,查完了给你打电话。”
“还有上回的那些邮件我想再看一下。”
“我电脑里有,你上去看吧。”宇瀚顿了顿,“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查到底了?”
“你还不了解我?”欧阳笑着拍拍他的肩。
“行吧。”宇瀚推推眼镜,“万一有个什么,你的后事我全包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