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一部）——玖荼易易

“是啊是啊，真的诶，啊，他居然捏他的脸，啊啊啊，还拍他下巴，嗷嗷嗷”

“哎呀呀，他帮他试衣服诶。”

“我来了我来了，在哪儿呢？”

“就那儿，看见没，看见那眼仁特大的小攻没，本来我以为是帝王攻的气质，看起来是忠犬诶。”

“嗯，嗯，他要买衣服给小受，小受不要，还生气了，看他委屈样，嗷嗷嗷，太可爱了。”

“哎呀呀，生气了生气了，要哭了诶，快来快来啦！什么？你那边还有一对？可是……啊，他走过来了，我等下再过去找你！”

“思贤……”韩阳皱眉，把思贤递过来的衣服扒拉去一边儿，“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吵？”

思贤四处看了看，只一群聚在男装店看的认真的女生，可能是给男朋友挑衣服吧，堆在一起窃窃私语，吵也不算，就是看着挺慎，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彩片隐形眼镜，双眼泛滥绿光，跟狼似的。

“是，有点，你等着我去结账。”

“喂！”韩阳一把拖住思贤衣袖，“你疯了，这些衣服太贵了！”

“哥！”思贤重新靠过去，紧贴在韩阳身上，本想再靠近一些，只是店员晃来晃去惹他心烦，所以只能用手压住韩阳的肩膀，凑近，“哥，你为什么就不懂呢，从我第一天遇到你到现在，多少年，你养了我多少，给了我多少钱，我不说并不代表我心里没数，哥给我的恩情我不还，因为我还不起，可是你也总不能让我天天跟耗子似的啃你，就不能对你好么！”

“我……”韩阳心虚的低头，崽子的自尊心是他一直都不敢轻易碰的东西，所以嗫嚅，“你好不容易赚钱，应该攒着，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

“我不怕！”崽子腰板一挺，黑眼珠一转，笑了，“我饿不死，反正我要饭，哥会把我捡回去。”

“我惯得你！”韩阳轻轻踢他的膝盖，近距离的暧昧温柔着空气，犹豫了一下，妥协的点头，“就这一次，以后不许再有，再让我看见，我把你扔出去，死了也不养你。”

小崽子乐得忘了辈分，伸手揉乱他倔强的短发，颠儿着腿跑开，韩阳怕他再折腾抱衣服回来给自己试，赶紧转身跑出店外，贴身口袋里手机乱跳，掏出来一看是家里的号码。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神色复杂。

“是，是我，嗯……爸……”

“不回去，过年不回了，嗯，没比赛，但是要补论文，嗯，这学期有集训所以落下了，考试没事儿，嗯，带了三个班……”

“还是那些，跆拳道散打什么的，知道，不教打架，业余的，放心……”

“不不不，不用来看我，跟思贤一起呢，没事儿的，他问您好，什么？他的学费？没事儿我有，不用您垫，什么？汇过来了？那……回头我让他还。”

“身体？挺好，您也保重，不要什么，我知道，嗯，嗯，嗯……”一边嗯一边转身想看那崽子回来没，不知道踩了谁的脚，惨叫声吓得电话那边的老头子一个激灵，急着问你杀人啦。

“没事儿，踩着人了，我解释，嗯，我先挂了，回头说。”一边收线一边往旁边退，站稳了才看清踩着的是个少年，男生疼的弯着腰揉脚，旁边冲过来一个纤细的也是男生，抓着被踩的人腰就往自己怀里带，一脸痛苦的样子就跟自己被踩了似的，用哄小孩的语调念叨，说的不是韩阳能听懂的话。

“对不起，你没事儿吧。”韩阳往前一步，小心的问。

那男孩抽着冷气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轮廓分明的脸，像从童话书里跑出来的小王子似的，棕色的头发半长不短，烫得卷卷的，厚尼外套缠着挺时尚的围巾，一身香水味，裹着兔子手套的爪子看起来软呼呼的，很可爱。

“你还好吧？”韩阳又问，但那孩子显然不懂，韩阳想了想，“Are u ok？”

男孩痛苦的皱眉，摇摇头，说了句什么，放下脚，转身对着后跑来的男孩一顿狂捶，捶得韩阳一脸冷汗，心想，这王子怎么这么泼……

被捶的男孩有漂亮的单眼睑，憨厚的长相，憨厚的举止，短夹克深色仔裤，棕黄的短发，一把骨头的瘦，却还挺禁打。

“那个。”挺泼的小王子停下，重新转向韩阳，脱下手套去抓韩阳的手机，韩阳一唬，往后躲——怎么老外还打劫？还明抢啊……我这手机也不值钱。

眼瞅那小子抓上来，没等韩阳喊思贤，那小子就捧着韩阳手机上的吊坠，一脸神圣的琢磨，抬头瞅韩阳的时候，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小狗似的，“这个，给我，钱，给你。”

“……”原来不是抢，韩阳松了口气，看见那男孩子冒着热气的手掌里躺着的小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只熊，蓝格子棉布缝的，三角型的头，尖尖突出的嘴巴和鼻头，简单的四肢，叉开腿坐着，脖子上环着一条细细的金属链，金属链末端有一块小吊牌，凌乱的草体字，韩阳压根没仔细看过，“这个啊”韩阳往回拿，却被那小子一把攥住，怎么也不肯给，着急的用另一只手狂拍身边的人，那男孩也急了，拖住韩阳袖口，屋里哇啦说一通，然后咬着舌头的别扭，“钱，多少，我买。”

“这个啊。”韩阳让他们逗笑了，摇摇头，“不卖。”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他摆摆手，摇头。

这个，是思贤出差回来扔给他的，说是圣诞礼物，用自己在李氏赚来的第一次薪水买的，虽然不是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买礼物给韩阳，但这个，是最贵重的，一定要收好。

韩阳原本把它放进抽屉，那崽子作死的让他拿出来挂在手机上，还得意的把两人的破手机并在一起，让两只一模一样的熊排排坐，谁知道两只熊靠在一起的时候，肚皮开始发光，贴在一起的肚腩各闪出半个心，拼成火红一颗赤诚。

这什么啊！韩阳吓一跳。

嘿嘿，哥，这是蓝格子家的限量版，有钱都买不到，我是托了人给弄到的，这是缘分熊，是有心灵感应的，只有对的两只凑一起才会发光，图案拼不到一起还都不行呢，这熊，卖了好几百万只了，能凑出对儿的听说还没十个，这对儿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什么，什么感应啊，你怎么尽弄那些小女孩玩的玩意儿。韩阳脸有点红，抬脚踹思贤。

是啊，我也说是有点闺女了。思贤指着闪烁的红心挺不满，这跟我哥配，怎么也得来一太极八卦图啊！

滚蛋！韩阳一脚踹他趴在床上，小子笑差了气儿。

韩阳仔细算了算，心想，这做玩具的忒黑，那么多只里面只有几个能配一起，还不给配好就往外卖，这万一买回去一辈子也找不到能配上的，多亏啊。

哥，这你就不懂了，赵思贤坐起来，高深莫测的，所以才叫缘分熊啊，没缘分还熊个什么劲啊，能不能找到配上的就看缘分嘛。

韩阳冷嗤，那你丫这算什么啊，强扭的瓜啊。

哈哈哈哈，思贤差点捶塌床，翻滚的笑，哥，我这是天合，天合，哈哈哈哈。

虽然听起来挺扯，但是，心里暖的跟涂了蜜似的。

所以……不能卖。

韩阳琢磨着怎么跟这俩人说清楚呢，转头看赵思贤，那小子正在店里跟一群女孩子不知道说什么，挺高兴的，韩阳眉头一皱，有点烦躁。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一个温柔的女声插进来，虽然讲得流利，但绝对不是本地人。

“？”韩阳转过去，看见那俩外国小子对着说话的女人抓耳挠腮，一脸着急，端庄的中年女人用陌生的语言安慰他们之后，转向韩阳。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两位是从K国来的Lee先生，这位先生。”女人恭敬的让出仍旧握着韩阳手机挂件的少年，“这位旻文先生，很喜欢先生您的手机装饰，希望能向您买。”

果然是外国人，“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卖的。”韩阳摇摇头。

那女人屋里哇啦讲了一通之后，叫旻文的男孩眼睛里浮出水，痛痛的揪住韩阳瞅，哑着喉咙张口。

“求你了先生，他真的很需要这个。”女人一边安慰的拍旻文的肩膀一边向韩阳。

“真的不行。”韩阳很不能理解这孩子的执着，继续摇头。

“先生，是这样的，旻文有一对这种熊，在一起会发光的那种，后来不小心丢了一只，跟先生的一样是限量版，所以想买先生这只，先生您看……”

女人的话提醒了韩阳，于是韩阳握住旻文的手腕，轻轻用力，那孩子固执着却不得不手指抽筋的放开，恨恨看着韩阳，韩阳摇头，“不好意思，这只熊不是你丢掉的，这只熊是有伴的，已经配成一对了。”

“啊……”

听女人翻译完，那孩子站在马路中央居然一行泪直直坠了下来，穿短夹克的少年立刻上去抱住，心肝肺扭在一起的疼，叽哩抓啦的说着什么，韩阳听不懂，却能感受到那份和鸣的心痛。

好容易才配成一对的东西，不小心弄丢，再也寻不回来的失落，应该不只遗憾那么简单。

可是……

他不懂，晃晃手里的熊。

这种东西，有什么呢？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啊，缘分熊，说到底，其实还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嘛。

女人也极力的安慰旻文，那孩子却越哭越伤心，湿漉漉的唇反复念叨着一句话，那时候韩阳还听不懂。

许久之后，当年还陌生的语言变成母语般流利时，他再见到那两个曾经的少年，长大也长高，不再有当街哭泣的率真与憨厚的笨拙，出落成优秀的青年，却不知是不是那熊真的有着某种诅咒般的魔力，失去了一半的缘分，竟变了模样。

女人领着埋头恸哭的孩子离开，空气里融化眼泪的潮湿挥不去，韩阳也有点悲伤，转头思贤仍旧缠在一群女人中央，于是心里堵得难受，索性坐在地上，抬头看被楼宇挤压破碎的片片浮云。

“我说你们”赵思贤抱着包好的衣服高高兴兴把那群女孩子抓到一起，扳着脸唬人，“适可而止吧。”

女孩子也不尖叫，瞪大眼睛双颊熏红的看他。

“把照片删了！”

“什么照片？”

“就你们刚偷拍我和我哥的照片！删了！”

“嗷嗷”女孩子尖叫起来，快活的，“你看你看，我说他帝王攻，好有气质！！”

赵思贤一脸黑线，威严扫地，于是改变方针，“删了吧，让我哥知道我就完蛋了。”

“没拍！”女孩子一口咬定。

“这样吧，你们把照片删了，我给你们讲我哥是怎么哭着求我的。”思贤挤挤眼，引来狼叫。

看着一群姑娘血气上涌，百般不忍又百般无奈加饥渴的一张张删着刚刚偷拍的照片，赵思贤撇嘴——真是的，偷拍技术居然这么好，这些照片，删了太可惜了，早知道应该自己先备份。

照片删干净，藏到看不见的也被思贤一一翻出来清理，一群姑娘咬着嘴唇恨恨的，“快讲快讲快讲！”

“就是吧。”赵思贤笑起来，阳光明媚的一张脸，真的是帅，“半夜的时候，我哥常常会无法忍耐着爬到我身边，眼角流泪声音颤抖的，蹭着我的耳朵哀求。”

“说什么说什么。”

“说啊……”思贤神秘一笑，凑过去，压低声音，“他说，思贤，我求你了，真的，你要再这样我就跟你同归于尽了，思贤，我……你……tmd别磨牙了！！”

趁着女人发愣的功夫，赵思贤抱着东西乐颠颠的落跑，出门拖着韩阳的手就拿自己当夺命狂奔的主角。

耳边呼呼风声，眼前是小崽子又高了一截的背影，韩阳被拖着，喧闹人群中空荡荡失落的心瞬间填满，原来世界里有他和没他，竟相差这么多……

韩阳没追问思贤跟一群女孩子在店里聊什么那么开心，思贤却对韩阳身上莫名的香水味异常不爽，韩阳老实的告诉他事情经过，思贤却怎么都不肯相信韩阳遇到的是两个外国男孩和一个外国女人。

不知道这崽子的别扭从哪里来，韩阳被他闹烦了，一把把他甩一边，不搭理。崽子见他生气了，才安静下来，乖乖陪着他去超市，帮他提篮子。

看韩阳在牛肉冷柜挑挑拣拣，思贤凑过去，挺欠揍的一张脸，“哥，别买那么多肉了。”

“你有钱买衣服我就有钱买肉！”韩阳没好气的回他捡了两块最大的牛肉扔进篮子。

崽子胳膊弯一沈，瘪嘴，“哥，你胖了！”

“什么！！”一句话说得韩阳惊跳起来，“你说什么！我胖，我哪里胖，我怎么可能胖，我……”减肥是很可怕的T T

思贤吸吸鼻子，挺嗔怪的说了句莫名其妙，“我都抱不动你了。”

韩阳自顾自的陷在与减肥有关的可怕回忆里，疯着跑去寻找纤维食品，根本没听见崽子说什么，也没看见在他身后，崽子眼角深深的笑，那双大大的黑眼仁汹涌着翻江倒海的宠溺与陌生的激烈渴望，快要冲破门闸！

第12章：梦想与萌芽的爱情

哥，如果，我为你，放弃梦想，哥，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只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只跟我一个人在一起？

——赵思贤

爱情是什么

我不懂

我只知道

我想着你的好

——韩阳

…… ……

人生里最轻松的一段日子，赵思贤一周去一次公司，其它时间都腻在韩阳身边，看书、做饭、吃饭、家务、逛街、去超市、聊天、玩游戏。

除了去YS或者思贤被盛雪叫走，或者韩阳被希涵叫走，两个人跟厮守似的，粘在一起不愿意分开。

后来韩阳再去想这段日子的时候，挺宿命的苦笑——也许真的是两个人都对后面的事情有预感，所以才这么一刻不愿分开的厮磨着，溺死都不觉得烦。

韩阳觉得思贤变了，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思贤的散漫与不务正业只是表面的假象，那崽子在人后其实比谁都肯付出努力也都有不怕阻挠的决心。

思贤并不是什么天才，不过是他用更多的时间去读书用比别人更多的心思去对待读书，仅此而已。

思贤小他四岁，却只比他低两年，一部分是因为思贤孤苦伶仃一个人学费生活费凑起来困难，小城市的学校也没那么严格，所以老师挨不住他苦求，答应只要他成绩过，就让他跳级，另一部分，也因为他在人后的努力，坚持不懈，所以成效显着。

思贤这样的孩子，从小开始吃了那么多苦，在孤儿院被人欺负，打得满身伤，忍不了了才逃出来，一个人饱饭都吃不上的日子过了一年，走到今天居然还是一个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好青年，韩阳常常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思贤的背后，总有一道阳光跟着，不管他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就总有力量推着他，给他勇气，那张青春飞扬的脸孔上，挂着自豪的笑。

所以思贤总是这样，可这一段时间，韩阳觉得，思贤比原来更有力量了。

若从前他是在一步步稳稳的走，那么现在，他是在快乐的奔跑，往某个既定的方向，跳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