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绿茶——梨花院落

方小禾没有离开迟渊的家，就像迟渊说的，他赔不出违约金，而且他的母亲弟弟都需要他的薪水和奖金。所以，迟渊以为自己是利用卑鄙的手段强留下他，但他心里很清楚，能有这样一个台阶可下，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看着窗外的枯叶在雨水中漂流，方小禾几乎立刻就想起了迟渊，连忙慢慢挪下来走到放衣服的桌旁，看见那件羊绒衫和衣服裤子都不见了才放心，羊绒衫很暖和，这样即便下雨，也不用担心迟渊受冻了。

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去。方小禾深深叹了口气。

迟渊，你知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恼恨你，虽然你的确是对我用了强，对于这种性事我也的确不能马上接受，但是我真的不恨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也许是因为你太优秀，优秀到连我都逃不过你的魅力，总之，我不恨你，也不讨厌你对我做的事情。

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们两个，就算能两情相悦又怎么样？这社会是一个吃人的巨兽，多少人因为丑闻而跌到人生的最谷底，今天你虽然风光无限，但当你是同性恋的新闻一经公开，明天你们家企业的股票就会大跌，这个世界，有一夜暴富，更多的是一夜暴贫。

你父亲对我有恩，你对我的恩情更是不消细说，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我是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我不在乎，反正也不打算结婚。但是那样势必会伤害你未来的妻子，温柔善良的，我不忍心伤她。泼辣厉害的，我不敢伤她。所以，我们只能趁现在还未泥足深陷的时候，了断这段不正常的关系，迟渊，我……不会姑息心软的。

方小禾慢慢闭上眼睛，他微微仰起头，让自己靠在沙发背上，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刚才的那些念头，与其说是袒露心声，又何尝不是在劝说自己。他和迟渊……不可能有好结果，所以他必须要在自己生出贪心之前，斩断一切痴心妄想。

就这样，两个人的关系陷入了僵持中，迟渊不肯退让，方小禾更不肯退步。原本温馨的家里如今冷冷清清的，不管迟渊怎么对方小禾好，怎么哄他，怎么逗他开心，方小禾就是连一个笑容都不肯给他。

再深的爱情也经不起这种折磨，迟渊不怕方小禾骂他打他不给他好脸色，他最怕的反而是对方就这样淡淡的，你问话我就回答，不问我就不说话，要笑容没有，要眼泪也没有。方小禾实在是太懂他了，这个样子维持了不到一个月，迟渊就被折磨的要举手投降了。

说起来也是可恨，那个付洋口口声声说，让自己有疑难烦恼的时候去找他，可真等自己要找他时，快餐店竟然歇业了，据说一对亲密爱人同志去外国度假，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而且要在维也纳陪付氏的老爷子过完新年再说。

迟渊实在是无计可施了，现在他都害怕回家，他不敢面对方小禾从始至终的冷淡，他害怕自己有一天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轻易放方小禾离开，然后就那样在后悔和绝望中度过余生。

“迟先生，已经六点钟了，您今晚需要加班吗？”秘书探进头来，成功拉回了迟渊的神智，他看了下手表，疲惫的挥挥手道：“没关系，我再等一会儿，你先走吧。”

秘书和他说了声“再见”，不一会儿，高跟鞋的声音就逐渐远去。

34

迟渊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当他直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

他走到窗前，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经常和江睿周卫林航等人一起站在酒店的观景阳台上俯瞰脚下的万家灯火，一边互相诉说着自己的志向和抱负，比起现在，那真是一段幸福的美好时光。

“周卫，林航……”迟渊忽然兴奋起来，他快步走回桌子前，激动的拿出手机，调出一连串电话号码，然后拨通了那个最上面的。

电话响起来，但马上就挂断了。

迟渊犹豫了一下，觉得以林航这花花公子的性格，是不会猴急的不到七点钟就和女伴上床的，他不接自己电话也许只是意外挂断了，因此，他再次拨通了电话。

对面传来林航不满的咆哮声：“迟渊，你这大半夜的是干什么？扰人好事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迟渊冷静道：“现在还不到七点好不好？少废话，你不是情圣吗？快来传授几招追求心上人的经验，兄弟，我……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林航的口气立刻充满了好奇：“喂，像你这种无欲无求的万年寒冰居然也会爱上人？我记得你那时候不是说自己要结婚，就一定要找最好的女人吗？怎么样？什么样的女人竟被你看上了？她哪方面是最好的啊？”

迟渊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吐了口气：“不是女人，是男人。也不是最好的，但现在，在我眼里，他是最好的。”

对面的林航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道：“兄弟，不是我不帮你，现在我也是踢到一块铁板上了。”

“那我去找周卫。”

迟渊想挂断，却听林航道：“算了，周卫和江睿那里你也不用去找了，我刚刚找过，那两个家伙，不提也罢。那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啊？”

“别问了，看找个什么时间聚一下再说吧。”迟渊发现从林航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资料，便无情的挂了电话。

预想中的救命稻草被残忍折断，迟渊的心情再度低落下来，坐在办公椅上，只是呆呆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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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禾在家一直等到八点多，也没等回迟渊，他不禁有些担心。虽然这些日子他单方面的挑起冷战，但迟渊的执着实在是令人头痛，不管自己多冷淡，他总能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

所以如果晚上有应酬，会晚些回来的话，迟渊都会在早上告诉他，或者临时打电话通知，像今天这种情况，实在没有过。

方小禾想起上一次迟渊和刘清涟分手时喝醉的事，他很害怕得不到自己回应的迟渊会再去喝闷酒，如果酒后驾驶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再想下去，也坐不住了，拿起一件衣服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家里只有他和迟渊两人，除了上次来的王诗诗之外，从来没有过访客，所以这还是方小禾住进来后第一次听见门铃响，他心中疑惑，拿起对讲机问了一句：“你好，请问找谁？”

“是小禾吗？我是迟渊的父亲。”对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声音，方小禾手一颤，但他马上镇定了心神，轻声道：“伯父，我马上给你开门。”

无声的打开房门，方小禾忐忑的等在门口。他还记得迟父是一个威严的人，虽然说话很温和，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压迫的人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迟父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是不是迟渊那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和他家人坦诚了他的想法，所以迟父上门问罪来了？那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如果迟父让自己离开，那自己应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吧。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他为什么会这样不舍，不舍的几乎要掉下眼泪。

纷纷乱乱的思绪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想什么？不请我进去吗？”

“啊？啊……啊，伯父，不好意思，请进请进。”方小禾将迟父让进屋里，如同一个等待判刑的囚犯，险些连切好的水果都忘了端过去。

35

“没想到你和渊儿还真是有缘。”迟父坐在沙发上，冲方小禾微微一笑：“坐吧，不用拘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这屋里的主人，我是客人，所以你不用拘谨。”

“啊……不……不是，没有，我……我怎么会是这里的主人呢？”方小禾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手否认。

“半个主人吧，毕竟你住在这里的时间可比我要长的多了。”迟父哈哈一笑，又伸手道：“坐吧，唔，渊儿不在吗？知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不……不知道，他没来电话和我说。”方小禾小心的坐下来，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迟父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说着话，方小禾就如同是一尾被放在锅里煎着的鱼，因为他根本捕捉不到迟父的意图。这老头说话如同打天马行空拳似的，东一句西一句，偏偏方小禾认定了这是一种套话方式，所以每一句话他都费心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差点儿把自己都给琢磨的崩溃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坐立不安。迟父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没事儿，原本是想过来找渊儿有些事情，既然他不在，那就等明天再说吧。小禾，你也该睡觉了，你对渊儿有大恩情，所以在这里，不管渊儿给你多少钱都是也该的，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方小禾连忙摇头道：“不，没……迟渊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也很感激伯父，你们是我的大恩人才对，是你们救了我的全家，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迟父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起身走到门口，方小禾为他打开门，看着他迈步出去。

刚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见迟父又转过身来，呵呵笑道：“对了，渊儿最近谈了两次恋爱，可都无疾而终了。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话题，你就帮我好好开解开解他，如果有可能的话，让他赶紧开始一段新恋情吧。这些日子我看他情绪低落，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我……我会的……伯父再见。”

方小禾觉着脸上“腾”一下烧了起来，明明他没有什么错，但就是莫名的感到心虚，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迟父精明的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气，将门关上后，身上打了个冷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

急急忙忙的回到屋里，他给迟渊拨电话，原本想告诉他迟父来过，但听到对方疲惫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公司之后，他的话就没有出口，只说了一句“多注意身体，别冻着”后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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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见到渊儿和那个方小禾了？”小区外的路旁，停着一辆房车，迟父一上车，车上的一位中年贵妇就迫不及待的问。

“渊儿大概在公司呢，不过见到方小禾了。”

迟父微笑：“放心吧雅茹，他还是五年前那个样子，不卑不亢眼神清澈，虽然衣服穿的比那时候要好一些，但我看到的，还是那个老老实实的孩子。”

“是吗？就是说，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乡下孩子了？那为什么渊儿会喜欢上他？”

被叫做雅茹的女子显然是迟渊的母亲，她皱紧了柳眉：“我还以为他现在变成了个烟视媚行的男妓，用尽手段，利用过去那点恩情去诱惑渊儿呢。”

“没有，等你看见他就知道了。唉，说到底，还是我们对不起他，当日我虽然给了他三十万，但他日后却拒绝了我所有援助，我已经调查过了，这几年他原来就在工地上出苦力，你想，这孩子宁可出苦力，也不肯来找我帮他，他有可能去诱惑渊儿吗？”

雅茹点了点头：“是啊，我就说咱们儿子可不是一般的聪明，他要真是耍手段，渊儿怎么可能上当。如今照你看来，那方小禾还是一块璞玉了？那他们俩现在不咸不淡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得帮儿子一把啊。”

迟父笑道：“你急什么？俗话说，好事多磨。我刚刚已经给了那孩子一点点拨，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磨吧，这时候多遭点罪，将来能更加珍惜这份感情，也才能更幸福，咱们何必操心。”

“你说的也对，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还是希望那个方小禾能早点悟出来你的意思，也让咱们儿子少受点折腾。”雅茹笑笑，然后对前方的司机道：“好了老王，开车回去吧。”

车子发动，不一会儿便绝尘而去，转弯的时候，正好和迟渊的车子擦身而过，只不过迟渊心里惦念着方小禾，竟然没有发觉。

36

迟父在车里指着后面那辆跑车，摇头道：“你看看看看，这小子，连我们的车子都没有发觉，就想着那个方小禾了，幸亏咱们俩开明，若摊上别的父母，还不让他活活气死。”

“那也不一定啊。”雅茹淡淡的笑：“江家那位老爷子多刚烈的性子，还不是在孙子面前乖乖认输。那江睿也真是了不起，都失忆了，还能和乐谣在一起，啧啧，两人能不幸福吗？这才是真正情比金坚呢。”

迟父叹了口气道：“所以啊，我也看开了，你以为我愿意让儿子找个同性情人吗？但缘分和爱情这东西，它挡不住的，何苦弄的父子决裂，大家还都不开心，倒不如我们退一步。只要渊儿能开心，我就别无所求了，反正现在的社会风气也开放，不像从前，这样的新闻可以害的渊儿身败名裂。”

两人一边说着，再往后望望，那小区的影子都不见了，只有一弯月亮远远的随在车后。

方小禾正在屋里出神，就听见了开门声，他连忙站起来，见迟渊几乎是着急的扑了进来，不由得疑惑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

“小禾。”迟渊快步走上前，攀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好一顿看，最后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你没事儿。”

“谁说我有事的？”方小禾更奇怪了：“你不是被骗了吧？”

“没有人说。”迟渊总算冷静下来：“只是我放下电话后，越想越觉得你今天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我想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所以就急着赶回来。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我别的不怕，就怕有人入室抢劫，你又是个死心眼，怕你上了倔劲儿，宁可挨刀子也不肯把钱拿出来。”

方小禾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团火烧起来，顿时所有的惶恐和寒冷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涨得满满的幸福的暖，暖的他一瞬间差点连眼泪都掉下来。

“你想象力真丰富。”紧握着拳头，唯恐真正的心意流露出来，方小禾迅速转过身子，只是向来冷淡的语调里，微微有一丝颤抖。

迟渊放松之下，却没注意到方小禾的反常，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言冷语。

“我认真和你说啊小禾，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了，除了客厅抽屉里常备的五千块钱，我卧室抽屉里还常备有两三万的现金。还有书房的博古架上，都是一些古董，很值钱的，书房桌下小柜里有名人字画，钥匙你都有。记着，只要能保住小命，随便他们拿什么，就是把房子给他们也没问题。”

方小禾不停的深呼吸，迟渊的一字一句都敲在他的心头，平平常常几句话，却重逾千钧。

“收起你的想象力，这种如果还是不要有的好。那些都是你的东西，我到时候就算豁出去让劫匪杀了我，也不用你的东西买命。”方小禾说完就往楼上走，他怕迟渊看到自己动容的样子。

迟渊愣愣的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抚着额头喃喃道：“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彻底杜绝这种可能性，不然小禾这个死心眼的，他真能干出要钱不要命，牺牲自己保护雇主财产的蠢事来。”

所以，当第二天方小禾正在拖地板的时候，他就看到迟渊带领着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了，这还是他们家第一次迎来如此巨大的客人团体，让方小禾在目瞪口呆之余，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大概自己又要去一趟市场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觉不对劲了，因为这些人的衣着很像是外面做活的工人，应该不会是迟渊的朋友之类，不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猜测的完全正确，原来这些人竟是来安装铁窗栏和密码防盗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