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上）——M.猫子

薛西莫尔脸上的惊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兴致勃勃的神态：「那需要下酒菜吗？还是说晚餐煮多一点？」

「都可以，科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我就不客气了。」

薛西莫尔迫不及待的开始思考要煮什么，测试会耗费心力，所以要准备能补充体力的食物；但是晚餐吃太油太多又会妨碍睡眠，必须挑好消化且有安神效果的食材；此外酒已经决定是白酒，考量到搭配与上述条件，鱼类比……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拜托科长。」

强纳森将薛西莫尔拉回现实，在笑眯眯的将自家上司推入强烈的困窘之境：「我希望科长您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我用读心术，我想保留最低限度的隐私。」

「……当然没问题。」

薛西莫尔再次体验到，自己不用精神操控就没办法唬人的事实。

※※※※外骨架系统如雷格斯所言，在下午一点半左右送到，只是来送货的直降飞机活像是到森林火灾现场洒水似的，不是降落后卸货，而是把装着货物的箱子垂降至顶楼停机坪，接着就加速逃离二科。

好在二科也不需要其他人帮忙，货箱靠建筑物内的机关与升降梯移动，不靠任何人或妖的手就到达地下二楼的主机室——也是雷格斯的居所兼地盘。

不过「主机室」并不足以描述此处，面对电梯口的数排电脑主机其实都是空壳，只有伪装、储物和防备入侵者的作用，真正的「地下二楼」则藏在这片假电脑后，且放主机的面积远不如实验室的占地大小。

此刻薛西莫尔正和蒙特、亚克和海蓝特一起坐在该楼最大间的实验室内，隔着强化玻璃看强纳森走入测试间。

强纳森换上一件墨绿色的连身紧身衣，紧身衣在胸口、四肢关节部份装有卡榫或连接孔，此外衣服上还有数条充电后能由软转硬的特殊银条，能在紧急情况下支撑使用者的手脚背部。

只不过就算紧身衣上有上述装置，整体看起来仍旧贴身的吓人，远远看过去活像是把衣服脱光皮肤染绿，再套上一些合金圈的妨碍风化人士。

蒙特吹口哨低喊：「哇啊，好妙的打扮，既然要穿成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裸体？」

亚克对蒙特翻白眼道：「蠢狼，衣服具防御功能，且人类与狼人不同，欠缺毛皮保护。」

海蓝特点头道：「嗯，如果是蓝色的就更好了。」

「呃……海蓝特颜色不是重点。」

蒙特朝人鱼挥挥手，接着转向薛西莫尔问：「老大你认为呢？强纳森这身打扮？」

「……」

「老大？」

薛西莫尔肩膀一震，回神才发现蒙特、亚克都在看自己。

蒙特皱眉道：「老大你最近常常发呆喔，为什么？」

「为什么……」

「观众席安静！表演要开始了。」

雷格斯的投影现身，强势中断话题并且将隔间的灯关闭，半强迫同事把注意力放回测试间。

同时，测试间底部的墙面打开，伸出机械手臂将外骨架系统送入众人眼中。

尚未与驾驶员接合的系统像一朵盛开的铁花，中央凹陷的部份是人型花心，四方展开的则是合金骨架、防盾和其他作战所需的装备——包含武器、通讯、雷达甚至履带，只要穿上去就能化身人型坦克……

强纳森踏入正面敞开的外骨架系统中，系统立刻进行微调，将固定器和紧身衣上的卡榫、连接孔接阖，把张开的花瓣一片片收起。

薛西莫尔看着铁甲将强纳森的头颈遮住，他看不见人类身上的咬痕，心中忽然冒出一丝空洞。

——那果然是你咬的。

雷格斯的笑语在薛西莫尔脑中响起，他斜眼瞄向身旁的投影，影像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名继承自己血液的科学家依旧擅长分心。

薛西莫尔、雷格斯和不在此的玛丽亚是「血主」和「血子」的关系，「血主」薛西莫尔曾在两人重伤时，为了救人和他们换血，赌上二分之一机率看能不能让濒死的人类转为夜血者。

结果他成功也失败一半，失败的是玛丽亚仍旧重伤不治，雷格斯大脑与血液系统以外的部份通通坏死。

那么成功的部份呢？玛丽亚成为一个除了不能吸血外，能力和夜血者差不多的鬼魂，并且继承薛西莫尔的念动能力；雷格斯则是只要二科没被攻陷、薛西莫尔定期供应血液就能活到永远，而且还拥有血主的传送之力。

薛西莫尔不确定这能不能补偿两位人类朋友，只是两人似乎都适应良好，雷格斯还变本加厉比有身体时更热衷于研究。

啊，不只更热衷于研究，雷格斯还常利用血主、血子之间的心电感应捉弄薛西莫尔。

雷格斯继续讲悄悄话——玛丽亚也知道你有咬过那人类，这大概是她这两周都不出教堂和现身的原因吧，女人的占有欲啊……

——当时是紧急状况。

——嗯我知道，我有看到影像，霍普小弟看起来很好吃。

雷格斯的投影弹弹手指，离开薛西莫尔的脑子道：「霍普先生，动动你的新装备，然后回报心得。」

强纳森开始移动，起先只是行走，接着变成快跑，五分钟过后他居然穿着外骨架系统做出诸如翻滚、闪躲、跳跃等动作。

蒙特忍不住拍手，整个人贴到玻璃上道：「喔喔喔，看不出来是穿了一层铁皮，强纳森你果然是特别的人类。」

「多谢称赞。」

强纳森停下前滚翻，活动活动四肢手脚后，举手对强化玻璃比出拇指道：「雷格斯多谢了，很合身，敏感度也超乎我想像的好。」

雷格斯点头道：「那些接下来进行武器系统的模拟测试，我会……」

「可以直接进行实弹测试吗？」

强纳森一句话就让玻璃后的开心气氛变调，所有人都睁大眼看着他。

强纳森举起装有机枪的右臂道：「雷格斯你制作的武器都是实弹吧？我以往用的大多是光束，两者的威力和后座力都不一样，有必要作确认。」

雷格斯摸着下巴盯着强纳森，将人从头到脚扫过一轮后转向薛西莫尔道：「科长，麻烦你张开领地。」

「张……」

薛西莫尔猛然理解雷格斯的企图，站起来大动作挥手道：「我拒绝！先进行模拟测试，模拟测试正常后再进行实弹测试！」

——血主大人，你这么决定会伤到霍普小弟的自尊心喔。

——自尊心也要有命才有！

薛西莫尔在脑中回应，现实里也难得强势的重复：「别让我说第二次，先进行模拟，确定一切安全后再使用实弹。」

雷格斯面无表情的注视上司，隔了好一会才以心音说话。

——我和玛丽亚出事不是你的错。

薛西莫尔的心脏缩紧，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话，就被警报声抢去答话机会。

「「目标」通告！重复，A区第三棒球场出现「目标」；重复，A区第三棒球场出现「目标」！三科已封锁完毕，请二科尽速抵达现场。」

薛西莫尔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诅咒目标诅咒太阳甚至有点想诅咒强纳森逝去的家人。

「目标」出现的消息阻止实弹测试，但却带来更恐怖的实战测试。雷格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场问强纳森想不想直接上现场，人类则勇敢、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薛西莫尔在强纳森点头那刻，涌起以科长身分下令对方拒绝的念头，不过下一秒就想起两周前强纳森宁可丢工作也要抗命的行径。

如果强纳森还有家人要养，肯定会更珍惜身体与工作，但是这个人类早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特别留念的事务。

好吧，既然无法阻止强纳森，那至少要好好保护对——薛西莫尔刚下这个决定，带着二十万分警戒和其他人一起传送到现场，在天气晴朗阳光猛烈以及忘记披斗篷下，当场被烈日击倒跪在棒球场观众席。

「科长！」

「哇啊糟糕！今天太阳有够大。」

「嗯，人类的天气预报很准。」

「扶公爵至阴影处，速！」

薛西莫尔被科员送至有影子的地方，勉强抬起头往四周看，在午后烈阳的影响下视线模糊，只能靠其他感官捕捉「目标」与同伴的存在。

强纳森、蒙特和亚克站在他左右，而棒球场中央则有目标和卡洛琳和一丝丝汉赛尔与葛丽特的气息，看样子这次应该是梦魔、地精偶然发现敌人。

只是在梦魔、地精联手下，「目标」仍撑到其他科员到达，这对二科而言可不是好发展。

薛西莫尔结束短短两秒的气息探查，撑起上半身对着电子妖精问：「这里是嘉年华公爵，，恋人、小红帽若有馀力回报状况。」

两秒钟后，电子妖精眨眨眼发出卡洛琳急促的话声：「总算等到人了！支援快点过来啊，这次的「目标」吃掉好几个人……讨厌！不要一直吐口水！」

蒙特、亚克不等薛西莫尔下令就朝目标直奔，薛西莫尔预期强纳森也会跟上，没想到人类不只没有移动，甚至将双足固定在观众席，似乎不打算前往场中央。

海蓝特显然也有相同的疑惑，主动向人类问：「嗯？强纳森你不想战斗？」

「当然想，但我过去的话，科长怎么办？你的强项是预知不是战斗，而距离太阳下山又还有两个多小时。」

强纳森的回答使薛西莫尔心头一暖，他本以为人类一心只想上现场证明自己的能力，没想到对方愿意放弃机会留在这里陪自己。

「嗯，好意外。」

海蓝特一如往常我口说我心，不过他绝非看轻强纳森，证据是人鱼在接下来的话中表现出对人类的信任。

「公爵交给你，我要去棒球场，这里距离目标太远，超出我的预知范围。」

「放心的去吧。」

「嗯，我走了。」

海蓝特深吸一口气，跳起来扑向观众席的地板，额头身躯在与建物接触瞬间融入硬物内，如同鱼儿跃入水中般轻松自然。

薛西莫尔感觉到海蓝特的离去，转头看向强纳森缓慢的道：「你应该很期待实战吧？」

「我期待的是在你面前的实战。」

「在我面前？」

强纳森没有立刻回话，顿了一会才转开头低声道：「你是科长、我的上司，不能赢得你的认同就无法被二科接受，这很理所当然吧。」

「二科早就接受你……有攻击过来了！」

薛西莫尔的话一说完，就听见机枪射击、弹壳掉落的二重奏，刚捕捉到的液状气息迅速消失。

他愣了几秒，以手遮住阳光朝强纳森瞧，发现人类两手提着机关枪，脚边滚了一小堆银弹壳。

人类的武器对「目标」无效，不管冷兵器或热兵器结果皆同，顶多将「目标」打烂切块，然后被迫面对从一增殖为二、三、四……的敌人，但此刻展现在薛西莫尔面前的画面却违反此一定理。

强纳森瞄见薛西莫尔惊讶的脸，轻晃机枪解释：「子弹中埋有其他二科成员的血或毛发，在炸开后能对「目标」造成有效伤害。」

雷格斯透过电子妖精接话：「然后刚刚使用的是狼人弹——用我们家毛茸茸的小狼儿的毛做的。」

薛西莫尔问：「蒙特知道你剪他的毛吗？」

「我没剪他的毛，是把打扫时收集起来的毛拿来做武器，反正那匹狼每年换毛两次，不捡白不捡。」

雷格斯转向强纳森道：「接下来使用别的子弹，每种五到十发，我要记录各种类的威力差距。」

「收到。」

强纳森的答话混在一串轮轴运作声中，一根长枪管撘上他的肩膀，枪口正对在棒球场奔逃的「目标」，吐出白烟、火星和搀有魔力的弹药。

薛西莫尔能感觉到「目标」的气息在减弱，速度和削减量虽不如其他科员进攻时，可是确确实实有造成伤害，而不是单纯制造弹孔。

几秒之后，科员们也透过电子妖精传达自己的惊愕。

「哎呀小强纳森刚刚是你吗？」

「嗯？刚刚预视到的铁块是强纳森射出的？」

「刚刚是强纳森！喔喔喔吓我一跳，回去要帮你取作战代号，我正式脱离垫底！」

「蠢狼！作战时不可分心。」

「既然强纳森加入，那我们要回去休息了，我们要回家吸收土地的精气。」

「「小红帽」要走的话我也要走，我只是来钓男人吸精气的啊！」

「汝等！汝等可有将二科之事置于心上！」

电子妖精的广播内容迅速呈现集体吵架状态，然而引起众人惊讶与吵闹的人物却半句话都没回，只是专注于微调狙击枪管的位置，在枪口对上「目标」的那刻射出子弹。

薛西莫尔清楚探知道那颗子弹打在「目标」的正中心，他之所以能这么确定除了百年锻链下来的战斗本能，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原因——该枚子弹中有他的血。

「目标」在被子弹贯穿后消失的一干二净，充分展现出强纳森狙击的准度，以及能准确找出敌人弱点的高超判断力。

真是个优秀的战士！薛西莫尔抬头刚想赞美人类，就听到强纳森隔着铁面罩用气音自言自语：「果然……不管是谁都比不上你，比不上你的强大与力量。」

尽管是气音，薛西莫尔还是听出对方口气中的压抑、不甘心和……一丝丝欲望。

※※※※「目标」顺利消灭，二科科员依工作分配将善后工作交给三科，其他人则是搭乘雷格斯派出的全自动加长型轿车返回绯血堡，只有外骨架系统因为塞不进车子，是由薛西莫尔直接将武器传回去。

返家的路上所有人都围着强纳森讲话，对他使用的武器、操作武器的技法都相当惊奇，一番喧闹下没真正弄清楚外骨架系统的运作方式，却把人类的作战代号定下了。

蒙特高举手中的计票小萤幕喊道：「「男人浪漫」四票，「武器库」三票，「轰炸」两票！强纳森决定为「男人浪漫」！」

强纳森涨红了脸抗议：「等等等等一等！我不要用这个代号，再说代号应该是自己决定吧！我有权力自己决定吧！」

蒙特歪头不解的问：「这个代号很好啊，为什么不要？雄性人类的浪漫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

「大舰炮主义。」

「就是那个！小……不对是亚克感谢。」

「那是好几个世纪前的浪漫！你们到底活在哪个年代啊！」

不管强纳森怎么反驳、坚持自身权益，他的作战代号还是被定为「男人浪漫」，导致人类一路生闷气回二科。

可惜，在场的妖怪有超过半数都是不会看，或根本不在乎气氛的人，他们继续抓着人类讨论要去哪开庆功宴。

薛西莫尔没有加入讨论，一个人避开热闹的交谈声返回地下一楼，靠在自家门板上低头吐气。

他觉得饥渴，不是生理意义上，是心灵意义上的饥渴。

——所以要站在他身边必须下很大的功夫吗？

——果然……不管是谁都比不上你，比不上你的强大与力量。

强纳森在澡堂、棒球场观众席上的两段话咬住薛西莫尔的心，他想知道，渴望知道人类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是自己已经答应对方不使用读心术，除非自行想通或当事人坦白外不可能得到解答。

好想弄明白，非常想弄明白，弄明白后垄罩自己的不自在、莫名的心痒都会消失大半——薛西莫尔本能的认为。

「距离上次对别的生物这么感兴趣是什么时候了……」

「我的主上，请惩罚我的怠惰。」

年轻女子的话语吓的薛西莫尔抬头撞上门板，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半透明的紫衣修女。

「……玛丽亚。」

薛西莫尔松一口气，站直身子走向修女微笑道：「你肯出教堂了？」

「我是来为自己的过错请罪。」

玛丽亚双手掩面双膝跪地，一反刚现身的慎重，歇斯底里的大喊：「因为我没有陪在主上身边，让主上刚刚撞到头，上「现场」时忘记带斗篷，到澡堂送午餐时摔跤，再加上昨天您误删公文、买菜时被太阳晒到手指，前天采到纸团、漏看「豪斯主厨煮给你看」节目开头两分钟，大前天在外面被宠物犬瞪，这些通通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