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上）——M.猫子

玛丽亚飘回后座，低下头忿忿不平的道：「所以明明只有二科成员能看出谁被「目标」感染，上面却硬是将「目标」搜索权归给三科，研究归给五科，我们只能被动的等通知！」

强纳森原本就有感其他科处对二科的态度怪异，明明在同一个局底下，却从来没见过其他科来拜访过，甚至连视讯或电话来往都没有半次，最多就是以电子邮件联络，而且话能讲多短就多短，活像是多写一个字就会暴毙似的。

不，对那些人而言，或许真的以为会暴毙。

强纳森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作为军人的他不能接受此种歧视战友的行为，作为男人更无法忍受自己爱慕的人和好友被当罪犯看。

玛丽亚没去注意强纳森的心情变化，看着窗外继续说：「不过你是人类，其他科应该会比较喜欢你，不用担心会被针对。」

「……」

「但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出去找隐密的小路，你待在这边别乱跑喔。」

「不需要。」

强纳森重新开动车辆，打开车窗拿出自己的识别证，毫不闪躲的对上检查哨的摄影机道：「强纳森。霍普中尉，目前隶属特殊疾病防治局二科，受朋友丽莎。道柏恩的请求前来，请让我进入找人。」

玛丽亚来不及阻止，右手遮住额头，恼怒的等五科赶人。

五分钟过去，就在强纳森考虑直接撞开栅门，玛丽亚决定要把人类拉回去之刻，栅门竟然升起，检查哨传出柔和的女子声道：「霍普中尉，欢迎你造访艾德华特殊疾病研究院，我们已经将接下来的行径路线寄至你的信箱，请依照指示前进。」

——怎么可能！

玛丽亚以心电感应大叫——不只没赶我们走，还寄路线图过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强纳森皱皱眉遮住耳朵，接着才想起他不是以耳听见，是用心接收玛丽亚的吼叫，只得无奈低头开信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好听的女子声接着问：「另外尚有一件事需向霍普中尉确认，请问中尉是独自前来吗？」

强纳森斜眼瞄玛丽亚，瞧见修女拚命摇头，转向检查哨清楚的道：「还有同属二科的玛丽亚修女。」

玛丽亚大喊：「强纳森大笨蛋！」

女子声没有理会玛丽亚的叫骂，继续向强纳森道：「是玛丽亚。希尔修女吗？非常抱歉，碍于研究与相关规定，本设施不能让她进入，请中尉让玛丽亚修女于门口下车。」

「给我一点时间。」

强纳森转过身看着玛丽亚认真的问：「你能自己回二科吧？」

「今天轮到我跟着你！」

「我有自保能力。」

强纳森挥手阻止玛丽亚反驳，开门见山问：「你能在太阳底下移动吗？不行的话我可以把车留在这里给你，我用走的进去。」

「不需要！」

玛丽亚飘出车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没想到身体才刚完全脱离车体，强纳森就把车开走了。

——强纳森你这个下地狱的！

强纳森忍着脑内的尖叫加速，尽管已经将车速开到极限，脑中的叫骂声仍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待到车子开入医院院区中段，玛丽亚的嘶吼才消失，强纳森揉揉太阳穴甩甩头，抬头仰望不远处的巨大建筑物，艾德华特殊疾病研究院一如其他现代建筑，有着圆滑的表面和俐落的几何线条，一砖一瓦都经过精准计算。

强纳森将车停下，一打开车门，正对车门的墙壁就往内缩露出入口。

陷阱？强纳森心中忽然冒出这个词，他晃晃脑袋把过多的警戒心摇出去，锁上车辆稍稍整理衣装后踏进门内。

强纳森刚跨过门槛听到关门声，一个沉重的人体就带着泪水冲过来。

他靠哭声认出冲向自己的是丽莎，紧急张开手臂要接人，却因为误算女友的重量后退半步才稳住。

「丽莎你……」

强纳森的话讲到一半就卡住，他知道自己判断错误的原因了——丽莎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他怀中的不只有前女友，还有个未出世的胎儿。

孩子带给强纳森的冲击尚未散去，怀里的前女友就抬起哭花的脸，揪住他的衣襟哭喊：「强、强纳森，他们把约翰抓走了！他们不让我……我见、见见约翰，我怎么办……约翰怎么了？」

强纳森抬起手扶住丽莎，一面安抚语无伦次的前女友，一面左右张望寻找椅子，环顾冷清清的大厅后，总算在右手边的大片落地窗前找到桌椅，将人带到该处坐下。

「丽莎，深呼吸冷静下来。」

「怎么可能冷静！我的丈夫……我的约翰啊啊！」

丽莎双手抱肩，歇斯底里的喊叫摇晃，最后一头往强纳森怀里撞，一个劲的痛哭起来。

强纳森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过去和丽莎有争执，看到前女友气哭时也只能默默等对方消气，每次试图开口、送礼或请吃饭都只会招来更大的怒火。

所以他只能安静的拍抚丽莎的背脊，等待对方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哭声止歇，丽莎抬起头望着强纳森，带着恐怖的平静问：「你和抓走约翰的人是同一个组织吧？」

「什么组织？」

「特殊疾病防治局。」

答案来自第三者的声音，强纳森本能的转身将丽莎护到身后，戒备着从电梯内走出来的瘦高男人。

男人感受到强纳森的敌意，愣了一会后在衣袋里东翻西找后，拿出识别证伸出右手道：「初次见面，我是三科科长索拉。多鲁特。」

强纳森没握住多鲁特的手，警戒、无表情的道：「我以为这里是五科的地方。」

「这里的确是五科的研究院，不过现在是特殊状况，所以三科、五科的人都聚在这里。」

「什么……」

强纳森的话还没说完，袖子就被丽莎往下扯，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布料扯破。

丽莎一手抓强纳森，一手指向三科科长怒吼：「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把约翰从医院带走！」

强纳森反握住丽莎的手，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前女友好好坐回位子上，转过身严肃的向多鲁特道：「约翰。道柏恩被你们带走了吗？他是我的挚友，也是这位小姐的丈夫，我们两个有权要求贵科交代他的行踪。」

「道柏恩先生在这里接受治疗。」

「我要看他！把他还给我。」

丽莎再一次插话，抓着强纳森的手站起来，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冲向多鲁特。

强纳森及时扣住丽莎的肩膀，前女友立刻将怒火烧到他身上，又捶又打想要挣脱束缚。

以强纳森的体格力气，要压制丽莎绝对不成问题，可是在他怀中的是一名孕妇，这比任何恐怖份子都难对付。

混战中途，强纳森的视线偶然扫过电梯，瞧见三名护士推着病床从里头走出，带着冰冷的表情朝自己与丽莎走来。

他马上感受到危险，想要将前女友往反方向拉，却在当事人的乱打抗拒下失败，眼睁睁看见护士拿出注射枪插入丽莎的脖子。

药效迅速发作，丽莎停止打闹失去意识挂在强纳森身上。

强纳森抱住睡着的前女友，冷静但火大的向护士强调：「她怀孕了，你们知道吗！」

护士之一回答：「我们使用的镇定剂不会对胎儿产生影响。」

「你们最好能百分百保证！」

「我们能保证。请将孕妇交给我们，我们会负责送她去病房休息。」

强纳森犹豫了一会才交出丽莎，他不完全信任这些人，可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安置丽莎的方法，总不能让昏迷的孕妇独自躺在车子里吧？无奈之下只能目送丽莎被护士放上床推走。

直到电梯门关闭，他才把视线放回多鲁特身上，无言的要求解释。

多鲁特被强纳森蕴含杀气、怒焰的注目给逼退半步，抓抓头僵硬的哈哈笑想化解沉重不成，叹一口气坦白道：「你的朋友约翰。道柏恩被判断为准「目标」，目前正在这里接受隔离研究中。」

强纳森被寒气垄罩，在进入二科后，他曾经三次面对「目标」，一次是报到当天，一次是外骨架系统送达那日，第三次则是三天前。

无论是哪次哪种类的「目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非人和血腥气息，光看就知道那是绝对不能靠近的存在——和他温和的好友约翰完全不同的存在。

强纳森握拳稳住情绪，凝视多鲁特沉声道：「能给我个详细说明吗？」

多鲁特面露难色，双手又开始不安的左右乱抓。

「多鲁特科长，既然出来和我说话，就请下定决心。」

「我……我……」

多鲁特停止抓头抓口袋的动作，稍稍侧身挥手比向电梯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请随我来。」

两人走进电梯，多鲁特将识别证压在楼层选择萤幕下方，长条状的萤幕瞬间由黑转白，显示仅向特定人士开放的按键。

多鲁特按下最下面的方按键，电梯一股脑下降，经过二十秒才停下来打开门。

门外是笔直的银色走廊，走廊两侧装有电眼，尽头是一扇写有「消毒室」的铁门。

多鲁特用识别证打开铁门，转过身朝强纳森道：「霍普中尉，请进去清洗身体，并把随身物品放在里面的置物柜。」

强纳森进入消毒室，他有留意到消毒室内装有监视器，但仍将衣服脱的精光，只有在交出配枪时出现一丝犹豫。

从消毒程序中，能感受到此处进行的研究受到多慎重的对待，光是淋浴就有五次，且次次使用的液体均不同；接下来还有三种光线杀菌、热风冷风不知道什么风……让强纳森在消毒室呆了超过十五分钟才拿到防护衣走出来。

多鲁特不知道是在哪边走完消毒程序，老早就站在出口等强纳森，一见到人上前关心道：「怎么样？有哪边不舒服吗？」

「除了被冲到不耐烦外，没有。」

强纳森抬手打断多鲁特的追问，转头看着望着两排紧闭的银房门问：「你要在这里进行说明吗？」

「当然不是，请跟我来。」

多鲁特领着强纳森走到最里面的门前，把识别证贴上墙，眼睛对准辨识器，手指放在键盘上敲出密码，经过多重身份认证才打开门。

门内的人也在同时转头看门口，他们起先只是要和上司打招呼，可是在视线触及强纳森后，通通站起来惊愕的看着陌生人。

多鲁特左看看右看看，勉强挤出笑容道：「五科的各位，这位是二科的霍普中尉，他认识准「目标」，可以协助对准「目标」做出一些测试。」

强纳森紧急拉住多鲁特声明：「喂等一下，我是来了解朋友的状况，不是来帮你们做实验！」

「啊呃抱歉，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是……你会想和约翰先生说话吧？我们想纪录你们交谈时约翰先生的脑波！没错，就只是这样！」

「……你会先给约翰打什么药吗？」

「我们早就打……啊不对是我们怎么会这么做！啊哈哈哈哈！」

「……」强纳森皱皱眉。他本以为薛西莫尔已经够不像科长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自家上司更没威严还老是说错话，三科的人也真辛苦。

多鲁特自觉失言，赶紧快步走过一排排电子器材、投影萤幕，站在强化玻璃前装笑道：「请到这里来，看着约翰先生会比较好解释。」

强纳森板着脸走过去，在瞧见玻璃后的人后绷起全身肌肉，震惊的将脸贴上去细看。

玻璃后只有一张构造复杂的病床，床左右是仪器，此外还有数不清的注射或抽取管从下方伸出，插在床上的肉块里头。

强纳森直直盯着病床中央的东西——没有手脚，颈部被切开超过四分之三，且半身烧伤、擦伤、撕裂伤均有，是个比爆炸现场的死者还凄惨的肉块。

没错，那是肉块，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个血淋淋的肉块，若不是那东西上还留有强纳森熟悉的五官，他一定认不出床上的是约翰。

多鲁特在一旁道：「道柏恩夫妇上周在前往医院做产检时车辆打滑出车祸，太太只受轻伤，先生在入院急救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抢救一天后恢复心跳。」

强纳森耐着性子听多鲁特说话，他在看到朋友的惨况后差点抡拳捶玻璃，全靠战场上练出来的自制力才忍下来。

多鲁特似乎有注意到这点，停下来看看强纳森的拳头几秒，退开两步接续道：「但是约翰先生的恢复速度过快，引起医疗人员注意后向上通报，五科接受后判断是正在「目标」化的稀有样本……」

强纳森被「样本」两个字戳中心脏扭头大吼：「别用那个词称呼我的朋友！」

多鲁特被吼呆了，愣了好一会才僵硬的道：「那个词……喔喔你说样本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他是样本，非常抱歉。」

强纳森有种多听两句会被气死的预感，挥挥手烦躁的回题问：「你说约翰的恢复速度过快是什么意思？」

「就是……过快了。」

多鲁特拧眉露出明显的恐惧之色：「恢复心跳后一小时，约翰先生破损的内脏就复原，接下来断掉的骨头也开始生长……尽是人类办不到的事。」

强纳森沉下脸。二科的同事有告诉过他人类要如何辨识「目标」，孵化觉醒后的那种怪物之姿不用教，小孩子都知道有问题，难的是如何在孵化前就发现。

——先去找死过又活过来的人，打断骨头或砍他一刀，伤口好的越快表示这人距离孵化越近。

当时蒙特是这么讲的，口气轻松活像在开玩笑，讲完还被卡洛琳、亚克联手拍头。

此刻的强纳森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朋友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曾经死或濒死、非人的恢复能力。

约翰变成怪物了，这要他怎么向丽莎解释？

多鲁特抬手拍上强纳森的肩膀道：「为了抑制孵化，我们现在先替约翰先生输狼人的血，并且让脑和感染来源——心脏的联系面积降到最低，目前已经成功阻止不正常的恢复力，脑部也没有继续发生异变。」

「……你想说你们在替约翰做治疗吗？」

「我们的确是。你想和约翰先生说话吗？可以使用玻璃窗旁的麦克风。」

强纳森看着手边的红色麦克风，将嘴凑到前面许久，才吐出第一句话。

※※※※当强纳森回到绯血堡时，太阳早就下山了。

他在研究院门口碰见暴跳如雷的玛丽亚，一面开车一面承受修女的心语轰炸，车子刚开进地下停车场就看到蒙特、亚克、海蓝特、卡洛琳、小红帽兄妹一字排开，责备他甩下保护者、追问自己在研究院发生的事。

强纳森花了大把心力让同僚放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寝室，鞋也不脱衣服也没换就直接倒到四柱大床上，眼皮挣扎两下后缓缓阖上。

夹克、枪套和短刀压的上身有点不舒服，忽略它；没盖被的身体微微发凉，不管它；沉甸甸的靴子挤压着双脚，无视它……强纳森半是疲倦半是自暴自弃的忽视不适，只想快点失去意识什么也不用想。

恍惚间，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翻过身背对门口不想理会来者。

尽管强纳森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拒绝之态，来者却没有关门离去，仅是迟疑几秒后往房内走，停在床尾帮人类解鞋带。

烦燥感顿时袭向强纳森，他粗暴的踢开对方的手，揉着上脸坐起来吼道：「够了！有什么事我明天再向你们交……科长？」

强纳森的心情瞬间从愤怒转为呆滞，盯着整整一周半没见过的人，一时间竟脑袋一片空白。

薛西莫尔的状况也差不多，他还是第一次被二科的人吼，呆呆看着强纳森几秒后，为了掩饰尴尬低头继续帮人类脱靴子。

强纳森注视薛西莫尔，先是对科长的出现感到惊喜，接着喜悦马上转为郁结，强迫自己抽回腿转到旁边，不看吸血鬼自行脱鞋脱外套。

「强纳森，我还……」

「我可以自己来，不劳科长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