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上）——M.猫子

「啊噗……」

「咳咳，蒙特可以请你……」

「强纳森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强纳森你醒了！」蒙特瞪大双眼，脸上堆满真诚的惊讶。

强纳森垮下肩膀面无表情地道：「我在你攻击阿方索之前就在了。你知道食物和其他人在哪吗？」

「都在前面的大火堆。」

蒙特顿了一下，靠近强纳森压低音量道：「老爸想找你讲话，所以你待会直接走到他左前方坐下，记住是左前方不是右前方喔，坐错位置大家会生气。」

强纳森本想问蒙特狼王长什么样子，然而狼人话一说完就拉着他往前跑，两人和翼龙很快就来到被营火照得通明温暖的空地。

狼人们围绕着营火吃肉喝酒，他们不只在地上嬉闹，连靠近空地的树上都能看见跳跃的人影，祭典般的欢欣以火光为中心散开，明明是深夜却比正午还热闹。

强纳森在人群中找到他们的车厢，他没看到雷格斯——八成在车里，不过有在车顶找到亚克和海蓝特，两只地狱犬则在更后方和红森林的同伴窝在一起睡觉。

然后，他看到狼王隔着人与火盯着自己。

蒙特没向他描述罗罗索的长相，因为根本不需要，罗罗索的身高和肩膀比场中任何一个狼人都高都宽，火焰般的红发在漆黑中张牙舞爪，尽管已解除兽化，臂膀看起来仍就惊人，任何奥运举重选手或重量级拳击手都无法比拟。

然而装在这么危险张狂躯壳上的，却是一张内敛坚毅的脸，看起来有点像微笑的蒙特，只是笑容中充满不可捉摸的成分。

强纳森稍稍握拳笔直的朝狼王走去，坐在罗罗索的左前方微微低头道：「谢谢。」

「该说谢的是我。」

罗罗索从一名中年人手中接过两个木酒杯，一杯自己留着一杯递向强纳森道：「我听蒙特说了，是你烧光沥青藤，引起大火让我得以过去查探。」

「我……」

「别反驳王的话。」

罗罗索稍稍露出白牙——人类的白牙，简单一个动作就勾起强纳森的求生本能，他不得不暗自握拳，靠捅进手心的痛感让自己不要转开视线。

强纳森迎着狼王的牙与目光，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我听说您和薛西莫尔是老朋友？」

「我们在他还不是『他』的时候就是朋友了。」

狼王收起牙齿喝干酒杯，瞄了翼龙一眼愉快地笑着道：「他过的如何？既然找到挚血，一定过的不错吧。」

「还可以，我们好不容易才适应索多玛的环境。」

「吵架了？」

强纳森差点被酒呛到，抬起眼惊愕地看狼王。

罗罗索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我清楚薛西莫尔是怎么样的人，没吵过一顿他绝对不可能放你出来。」

「我们有吵架没错。」

强纳森把酒一口气灌掉半杯，垂下头把表情藏进阴影里道：「我太不成熟了，一直都不够成熟。」

「在他的羽翼下，很少人有办法变成熟，你看伊兰诺那死小鬼就知道了。」

「……狼王也认识伊兰诺？」

「听过，没来往，我对不诚实、爱玩奸计的家伙没兴趣。」

罗罗索举起空杯，背后马上冒出一个火辣的女子替他倒酒：「我一直想杀了他，不过薛西莫尔不会让我下手。」

强纳森脸色一阴低声道：「我也很想宰了他……」

「哇哈哈身为挚血的你这么说，我就能放心下手了。」

「下手时务必通知我。」

罗罗索第二次拍腿大笑，摸着自己的下巴凝视强纳森片刻，忽然收起笑意道：「你要好好保护他，他没有自己和旁人所想的那么坚强。」

「我知道。」

强纳森顿了一会后继续道：「我也是，我没有我想像中了解他……我不够温柔也不够敏锐，我伤了他。」

当强纳森吐出最后四个字时，积蓄已久的愧疚和愤怒——针对自己——随声音宣泄而出，他感觉眼角发热又湿润，赶紧举起杯子把酒和眼泪硬吞回去。

为什么只看着、想着、沉浸在自己之中？为什么没有多花点时间和心力去陪伴薛西莫尔，造成两人的距离感的从来其实不是时间更不是实力，是他的自卑与自尊。

「……因为你才三十几岁嘛。」

狼王重新勾起嘴角，高举酒杯朗声道：「这回我那个患溺爱病的朋友总算没挑错挚血了。喂，别让客人的杯子和肚子空掉，拿肉和酒上来！」

狼王开心的呼喊，两人面前马上送来一盘盘香喷喷的烤肉、一杯杯辣口却叫人忍不住猛灌的酒水，让强纳森瞬间想起自己的饥饿。

罗罗索站起来露出笑容道：「好好吃好好睡，今晚有我们看住所有月亮下与月亮外的威胁。等你办完在蓝晶窟的事，想听听薛西莫尔过去的蠢事，再到红森林找我，我有几百年的份可以讲呢。」

0401

「威尔逊！」

「小威威——」

「亚伯！」

卡洛琳、玛丽亚、地精兄妹和李斯特的喊声叠在一起撞开病房的门，令房内看顾病人的护士，看着护士看顾病人的病人属下通通中断手边的事，盯着闯入者几秒后爆出斥责。

「今日的探病人数已经额满了！」白衣天使扯着嗓子大吼，从表情到声音都看得出来她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这个感觉……梦魔、血地精和恶灵！快点保护科长！」

四科科员们拔枪拔剑掏圣水抽经本，将所有不该出现在病房的私藏物全亮出来，杀气腾腾的指向房外。

双方隔着两公尺的距离对峙，眼看就要开战之刻，半身绷带的病人把头从投影萤幕中抬起来，瞄了门口一眼极为平静地道：「你们没敲门。」

「我们都什么交情了，哪需要敲门！」

李斯特推开卡洛琳，当着一堆可以致他于死地的圣器踏入房内，冷冷地扫视众科员几秒，比出『滚出去』的手势。

几名科员往门口移动，其他人连忙拉住同僚，转头正想将闯入者轰出去时，他们听见上司冷漠地下令：「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可以回去了。」

「但是……」

「而且他们是我找来的，该回病房的回病房，其他人回四科帮忙恢复结界，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四科科员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病房，塞得水泄不通的单人房顿时清静不少。

威尔逊放松脸部肌肉，转向护士温和地问：「请问检查结束了吗？我想和这几位私下聊聊。」

女护士表情软化道：「还剩一个项目，约三分钟就能结束。请不要太过操劳，您的肋骨和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还有轻微脑震荡。」

「我会注意，谢谢你。」

护士取得想要的资料，在撤除威尔逊手腕上的绑带后，严肃要求卡洛琳等人不能刺激病人、移动病人、要节制时间，这才摇着头走出去。

病房的房门关上，李斯特一个箭步扑到床上，抓住威尔逊的肩膀大喊：「喂！这是怎么回事！你上午出我家大门时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不到十二小时就成重伤患了！」

「我不算重伤患，本科的重伤患在楼上。」

「都断骨头、破内脏还脑震荡了还不算重伤患！」

「断手断脚开膛破肚才算。」

威尔逊将李斯特推开，望向卡洛琳带着几分疲倦问：「你怎么会带他来？我找的人明明只有你们。」

卡洛琳张嘴刚要回答，李斯特就气冲冲地抢话问：「喂！你这什么意思？一开始就不打算联络我吗？亏我还抓着手机等你打过来。」

「你晚上有工作。」

「那只是一个派对！我可以不去！」

「……这样很不敬业。」

「我告诉派对主人，我可以免费帮她的赌场驻唱两晚，这样够敬业的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停下来，要不然护士小姐会叫警卫来把我们全撵出去。」

卡洛琳将两人推开，走到床边坐上护士坐过的椅子道：「你打来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李斯特家，所以就直接借他的车子过来，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下次别这样，他是平民，魔力微弱到我的科员都没能认出他是夜血者。」

「是！我不是战士级更不是领主级真是对不起！」李斯特双手抱胸面向窗户不看任何人。

卡洛琳摇摇头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前倾身子凝视威尔逊问：「你在电话里说『被『目标』袭击了』是怎么回事？」

「字面上的意思。」

威尔逊将几小时前四科发生的惨剧简单说过一次，那场曾让他愤怒到当众飙脏话的战斗，此刻已被他消化成普通的报告：他们和被绑架的女孩见面，女孩『目标』化，他们战斗，『目标』死亡，众人送医，结束。

威尔逊的喉咙一阵干渴，抓起放在一旁的喷雾器往嘴里喷——他现在还不能喝水，稍微润喉后才说出重点：「我需要『目标』的资料，全部的资料，有办法请雷格斯传到四科的主机吗？」

「可以是可以，事实上我们这次来人类世界，有一部分的目的是要帮雷格斯测试两个世界的网路连线速度。但是……」

卡洛林满脸忧心地问：「就算有了资料，人类也很难和『目标』对抗。」

「我不管难不难！」

威尔逊猛然爆出怒吼，他被自己吓到，也将整间病房拉入沉默中，空气里只剩呼吸和仪器规律的跳动声。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胸口内翻腾的情绪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这是人类的敌人，人类的问题，再难我们都要解决。请替我向雷格斯要资料，并且向薛西莫尔保密。」

卡洛琳、玛丽亚等前二科成员对看一眼，走到角落围成一圈小声的交谈，你捏我我敲你头一阵后，四个人转过来以梦魔作代表发言。

「我们可以给你『目标』的资料，就算雷格斯嫌麻烦我们也会磨到他同意，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要参与对『目标』的搜查。」

威尔逊瞪大双眼，脑袋空白了两秒才撑着病床喊道：「怎么可以！我不能将……」

「不答应就不告诉你『目标』的小秘密！」

「而且还要告诉薛西莫尔你被『目标』打成烂苹果！」

汉赛尔、葛丽特一人一句，再各伸出一只手眨眨单眼道：「同意还是不同意？你没有选择权呦。」

这对捣蛋鬼……威尔逊重温快十年没有过的恼怒感，瞪着笑嘻嘻的地精兄妹许久，垂下头抓着床单妥协道：「我同意，可是你们必须遵从我的命令。」

「成交！」

汉赛尔、葛丽特四掌相拍，拉着彼此开开心心地转圈唱歌：「抓『目标』、抓『目标』抓到它老妈家！」

卡洛琳将手放到威尔逊的肩膀上，挂着梦魔最擅长的媚惑之笑道：「别这么不高兴，我们不会扯你的后腿，毕竟这次蒙特不在。」

「我不是担心你们会扯……总之答应我绝对不要让薛西莫尔知道就好。」

威尔逊一副刚跑完几十公里的模样，浑身无力地靠在倾斜的病床上道：「我会帮你们在四科附近找一间空屋——四科的宿舍有神圣结界不能让你们住，然后再看情报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情报来了。」

威尔逊的病房第二次被人踹开，麦瑟信步向前，无视背后护士扭曲的脸与『到底还有多少访客』的尖叫，带着他的一零一号表情来到床前道：「从笼子中救出的人质皆已确保，目前已送达安全场所。」

「送到哪？」

麦瑟关上并锁上病房的门，拍拍墙面上的控制装置，确认静音装置已经启动后道：「交通工具开到曼哈顿星辰乐园。」

「什么？」

「某种交通工具载着他们到达曼哈顿星辰乐园。」

麦瑟重复并补充解释，堆满惋惜地道：「上级告诉我，你没有权限知道他们去哪里，所以我只能用『某种交通工具』来替代他们上的那种交通工具。」

威尔逊的脑袋转了两圈才搞懂麦瑟的意思，而站在一旁的汉赛尔、葛丽特早就笑翻天，就连最严肃的玛丽亚都躲在角落偷笑。

好想把这个警官的脑袋切开来看看……威尔逊扶着额头确认自己的理解：「克罗德警官，你的意思是警方的高层告诉你，不能透漏人质的去处，所以你不能告诉我他们去坐哪辆车，但是可以告诉我那辆车开到哪？」

「是的。」

「你这样不是等于透漏人质去哪吗？」

「否定，人质是去某辆交通工具，而定义上该交通工具不等于人质，我只收到隐瞒人质去向的命令，没有收到要隐瞒该交通工具去向的指示。再者『该交通工具前往曼哈顿星辰乐园』此一情报是本人独立追查后获得，本人有权告知能妥算运用此情报人士。科长还有问题吗？」

我的头好痛——威尔逊当然不可能把这句话吐出口，他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仰起头消化刚刚获得的重要资讯。

他对警方高层的不友善举动——隐藏重要情报——已经习惯了，让他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要送到曼哈顿星辰乐园？那里不是拘留所更不是监狱，而是夜血者家族经营的复合式赌场，就算该处有不少另一世界的居民能辨识『目标』好了，把危险份子放在游乐场怎么想都不妥当。

再说，与其拜托星辰乐园看管，欠人情给该夜血者家族，还不如直接联络有合作关系的另一世界佣兵，威尔逊手头上就有好几个能力、时间和位置都能配合的名单。

「想不通……」

威尔逊将头转回，敲着床铺喃喃自语：「有必要调查清楚，要找个方法混进星辰乐园。」

「我先前说的派对主办人，是星辰乐园老板的养女。」

李斯特像个鬼魅般幽暗地低语，偏着头挂着冰冷的笑靥道：「想跟着乐团一起混进去调查吗？求我啊，求我就让你跟。」

威尔逊不带感情的回望李斯特，盯着好友片刻后，慢条斯里的敲打手边的投影萤幕道：「如果我要跟的话，身分应该是你的合音之类的，而不是保镳吧？」

「当然！」

「那么……」

威尔逊稍作停顿，露出会让所有另一世界居民毛骨悚然的金勋骑士杀戮之笑道：「请我跟你去，要不然你就一个人上台唱。」

李斯特彷佛被人重击胸口一般连退数步，脸上的笑意溶化成哭脸，嘴唇颤抖几下，爆出连静音系统都无法阻止的剧烈呐喊。

「亚伯？威尔逊你这个大恶魔魔魔魔魔——」

0402

对新纽约市而言，曼哈顿是繁华的金鸡母，历史悠久的百老汇、博物馆区早就远近驰名，再加上近十年内在上城区逐步兴建与扩建的曼哈顿星辰乐园，整个区简直如钻石般耀眼。

星辰乐园占地辽阔，无论是算放到拉斯维加斯之中，或迪士尼边旁都丝毫不逊色，甚至拥有凌驾前两者的华贵气势。

园内以黄道十二宫替建筑物命名与分区，火象星座是考验自己运气和眼光的地方，一座赌场与两座竞赛场囊括了从吃角子老虎、转轮盘与扑克牌等基本款，到赛马、球赛格斗赛、导入立体投影技术的虚拟战争一应俱全。

风象星座是三座水上、陆上与虚拟乐园，不只有一般游戏园会有云霄飞车、自由落体和轨道车，还以两倍路程、两倍高度或两倍速度加强，作为主要卖点的虚拟乐园更是浓缩了所有大人小孩的梦想，利用各种模拟器、精神连接器制造精彩的脑内游戏。

水象星座是表演厅，最新最优秀的舞台、广播器材、投影设备与乐队，组合出全球最多座位的三百六十五度巨蟹大舞台、以巴比伦空中花园为发想的双鱼空中乐厅，以及永远走在科技尖端的天蝎表演场，让众多表演者拚了命都想在此地登台。

而为了服务疯拥而来的游客，此地也特别开辟一区作为住宿，土象星座的三星是三座观光饭店等级的六星级饭店，东方风的处女座、欧风的金牛座与科技风的魔羯座饭店分立于乐园三处俯瞰这座如同人间星斗的游乐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