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上）——M.猫子

今日，有位巨星降临在魔羯座饭店，将整座乐园的人的心都卷到他的裤管下。

银白色跑车和几辆黑头车开下通往乐园的平交道，在警方和园内工作人员的交通管制配合下进入园区，在围篱、机器人墙和多如蚂蚁的男女歌迷的包围下前进，无情地甩开尖叫、花束和昏倒的少男少女，进入山羊造型的玻璃饭店内，停入有三重保全的地下停车场。

两名黑衣保镳走下黑头车，先确认周围安全后，才打开银跑车的驾驶座。

停车场内众多拿自己往后的休假、两周薪水或其他方式抢到今日值班的乐园员工屏息盯着车门，先看见一只以小银剑作装饰的皮鞋，接着才瞧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偶像。

摇滚界的天之宠儿、咆啸王子李斯特站起来，血红色的墨镜遮住他快三分之一的脸，可是网状外套与V领无袖紧身背心下裸露的锁骨和腰立刻满足歌迷的心，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乐园员工一时之间也爆出尖叫。

李斯特斜眼瞥了骚动的工作人员一眼，厌烦的伸起挂着铁链的左手，停车场瞬间恢复安静，只剩下紧绷地呼吸声。

他在保镳的陪伴下走向电梯，星辰乐园经营者爱德华爵士的养女阿格尼丝早已在梯前等待，她的脸颊不需要刷粉看起来就红润无比，待李斯特一走近就握住对方的手道：「我很高兴，你真的遵守我们的约定。」

「我说到的事必定做到。」

李斯特低下头让墨镜稍稍滑下鼻梁问：「你呢？听说乐园里的交响乐团不愿意演奏我的曲子？」

「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对了，您后面那位是？」

阿格尼丝的目光落在李斯特背后，咆啸王子身后除了保镳外，还有一名同样戴着大墨镜，可是打扮相当朴素的陌生男子。

李斯特在阿格尼丝将男子看仔细前一把将人拉过来，他夺走乐园千金的红唇再放手，挑着眉毛狂放嚣张地走入电梯道：「是明晚要陪我下地狱的伙伴。」

「……」

「我累了，房间在顶楼吧？」

「是、是！请让我带您……」

阿格尼丝的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就关上，留下满脸绯红的千金和一大票妒火中烧的工作人员。

＊＊＊＊＊＊

魔羯座饭店顶楼是总统套房，间数只有一间，拥有专用的电梯、专线和独立的防盗反监控设施，并且设有保镖、秘书等人的专用房，让贵宾可以自由选择要和随从住在同一楼面，或是自己独享顶楼。

李斯特选择前者，而且一上顶层就把房内的工作人员赶下去，甚至以自己带来的机器女仆，取代套房内的家事机器人，充分表现出王子殿下的任性。

最后一名工作人员踏入电梯——抢着要服务李斯特的员工多到必须分批坐电梯离开，银门将他和同伴关起，整个顶楼总统套房终于完全属于王子殿下。

至少，在电梯中的人是这么认为。

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房间内抬头挺胸的保镖、准备陪王子殿下下地狱的男子和角落的大箱子就解除伪装。

大箱子打开跳出一对双胞胎兄妹和一抹修女幽魂，双胞胎手牵手在房内探险，幽魂飘至角落双手合十祷告；要与王子一同进攻地狱的那位则是任意打开、拉出橱柜与抽屉；两位保镖中的一位——男版卡洛琳——走到漂浮吧台替自己做鸡尾酒，另一位则是走到墙面电脑前敲敲打打。

总之，没有人在注意李斯特，咆啸王子顿时成为空气王子。

李斯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但实际出现后多少还是有点吃味，忍不住走到要陪自己下地狱的老友背后，双手抱胸盯着对方的动作问：「你在做什么？」

「检查，确定房间内没有藏什么不该有的法阵、法器或生物。」

威尔逊边回答边把双人床的床垫掀起来，仔细看过一遍后才松手让垫子落下，接着再趴在地上审视床底，过程中眼睛连一秒都没转到好友身上。

李斯特挑挑眉，半是担心半是恼火地道：「喂，你做这些重活没问题吗？根据美国官方资料，阁下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病床上啊。」

「我要是躺在病床上，你找谁下地狱？」

威尔逊的一席话瞬间安慰李斯特的心，可是接下来的发言马上严重打击咆啸王子：「不过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走淫荡风的夜血者。」

「淫、淫荡！你说谁淫荡啊！」

威尔逊默默指向李斯特，但是视线依旧停在家具上——他是靠魔力判断朋友的位置。

李斯特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电梯口干过的事，马上恼怒起来澄清：「我是为了你才那么做！万一脸被看清楚，你要怎么偷偷调查吃人鬼的事！」

「喔……」

「这种完全没有信任感的『喔』是怎么样！亚伯你太过分了！」

「我不是在『喔』你。」

威尔逊从地上爬起来，吐一口气转身坐上半透明、五角形的床垫道：「是不小心动到伤口，有点痛才『喔』。」

「……你明天晚上真的可以上台吗？」

「不碍事，我会穿防护衣，你只要担心自己别又唱到一半昏倒在台上就好。」

「我只要别在白天唱就没问题。」

李斯特边说边向远处的机械女仆打手势，女仆立刻端着水杯和药丸走过来。

威尔逊看了药丸和水一眼，摇摇头表示拒绝，然而李斯特不因此放弃，夜血者和自家女仆堵住金勋骑士的去路，双方像跳社交舞一样你进我退，你左我右一阵后，威尔逊终于妥协把药吞下。

他把水一滴不剩的喝光，不悦地挑眉瞪李斯特道：「止痛药会麻醉感官，作战时很不利。」

「你都重伤了还想揍人啊？」

李斯特摇摇头看向周围的人道：「龙主手下的梦魔、血地精和厉鬼血子，另外还有纽约市警局的精英麦瑟？克罗德，有这种阵容，要打架根本轮不到你。」

「……李斯特，你对其他人好像有很严重的误解。」

威尔逊一个一个指着纠正道：「卡洛琳、汉赛尔和葛丽特都是幻术系，擅长扰敌和谍报工作，但是正面作战时只能偷袭或助攻；玛丽亚有很强的念能力和神圣力量——常理上魔力和神圣之力不能共存，但她就是两者兼具，不过要当主攻还稍嫌不足；至于麦瑟……麦瑟，你确定要留在这里？」

正在墙前对房间主机动手动脚的保镖——麦瑟？克罗德把头转过来，肯定的点两下道：「是的，我已经将所有文件和工作安排妥当，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大的很吧……」

威尔逊忽然一阵无力，挪动身体靠在螺旋状的床柱上道：「我是四科的科长，在处里非人类事务上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就算被高层发现我在这里，最多也不过是书面警告，但你却有可能被冷冻甚至丢工作。」

「你的分析没有错，不过对我而言，追求『目标』之谜的优先性远高于追求前途，而且本次行动可能的报酬与所受的风险经计算后，报酬大于风险，值得我加入诸位的行动，因此我决定不考虑警方的意愿担任你们的骇客。」

李斯特盯着麦瑟两秒，弯腰靠近威尔逊问：「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吗？」

「他跟定我们了。」威尔逊简短回答，麦瑟的话听最后一句就够了，

屠城木马已入城，只待夜幕低垂便要杀入敌阵，只是这『敌』是人还是非人，谁也无法预料。

0403

李斯特的演唱会的场地订在双鱼空中乐厅，消息一出网路讨论区立刻哀鸿遍野，数万歌迷联名希望改至巨蟹大舞台，因为舞台的座位数是乐厅的三倍。

歌迷的请愿没有改变王子殿下的意愿，对李斯特而言，以钢条、强化玻璃打造的凌空乐厅远比数万个座位吸引人。

然而星辰乐园可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他们将所有户外萤幕都拿来做转播，吸引大批歌迷购票进入园区，坐在阶梯、露天餐厅、花园或人行道上盯着头顶的大萤幕，等待演唱会开场。

萤幕重复播放园区的特价讯息，就在歌迷的耐性即将烧光的前一秒，方幕骤转为漆黑。

「六……五……四……」

低沉且带着微微沙哑感的男中音在黑暗中倒数，歌迷愣了一会后立刻认出这是李斯特的声音，挥舞着双手加入数数的行列。

「三、二、一！」

场内、场外的歌迷大声呼喊，在双方喊到『一』的那刻，萤幕爆出强烈的白光，咆啸王子在光辉与夜空下现身，站在强化玻璃的拱顶下仰望天空，在燃烧般的尖叫声中伸手碰触白骨造型的麦克风架，垂下头厉声道：「肃静。」

乐厅内和乐园中的歌迷一下子闭上嘴，超过十万双眼盯着舞台中央的王子殿下，深怕一个呼吸一个走神就会错过开唱的瞬间。

「我的小羔羊们……」

李斯特环顾全场，骤然斜拉麦克风架呐喊：「献上你们的疯狂吧！」

「哇啊啊啊啊！」

「李斯特、李斯特、李斯特！」

「我爱你！看这边看这边！」

翻腾的吼叫与交响乐团的鼓声一同响起，古典的管弦乐和台上的电子乐器交织，风格相去甚远的乐声没有突兀感，反而融合成狂野又不失优雅的曲调。

李斯特对着白骨麦克风吸气，摆动以铁链装饰的暗色身躯，低声唱出今晚的第一首歌。

「血阳西沉

（坠落、坠落、坠落）

黑暗在低吟

（触碰、触碰、触碰）

我站在凝固的夜下

瞧不见自己的影

（不存于任何一处）」

李斯特以沉重如深海的歌声拉出主旋律，背后的威尔逊——他画了大浓装还戴面具——则用高八度的轻音吐出主歌词之间的短词，两人的合声就算面对超过五十把的乐器也毫不逊色，反而让底下与后方的乐手必须全神贯注的跟上他们。

「眼耳鼻口融化

喜怒哀乐失踪

皮肉在尖锐的月光下崩塌

（切割我的四肢躯干）

体液于灼热的星子中悲鸣

（干渴与饥饿无处不在）

然而对你的渴望

维系住我的灵魂

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恶灵」

李斯特朝交响乐团和电音乐队投出挑衅意味浓厚的媚眼，暗示双方他即将加快速度，原本偏低且内敛的歌唱像爬阶梯般一个音比一个音狂放，最后飙出一场狂风暴雨。

「想——

吞了你喝了你吸了你占据你

要——

舔尽你闻尽你咬尽你玷污你

命——

你挣扎你奔逃你哀泣你癫疯」

本该只有李斯特的部分在收尾时中混入他人的声音，威尔逊将麦克风拆离架子走到前场，近乎暴力的把王子殿下扳向自己。

李斯特在转身同时松手一拳砸向威尔逊，他的拳头被对方单手扣住，双方就这么抓着彼此的手唱下去。

「想——

吞了你喝了你吸了你占据你

要——

舔尽你闻尽你咬尽你玷污你

命——

你挣扎你奔逃你哀泣你癫疯」

第二回副歌因为威尔逊的加入成为一场抗衡赛，烟熏嗓与干净的学院派男高音在空中拉锯，互相抗拒又互相缠绵，像是对峙西洋剑手，或是跳着斗牛舞的舞者。

「直到你将身心血肉奉送

置于我一人的狂乐之厅

才能消解累积万年的狂欲」

威尔逊向李斯特使一个眼色，合唱立刻转成他一人的独唱，华丽沉稳如天鹅绒的中低音取代狂暴，勾出有着浓浓自嘲的歌声。

「即使粉身碎骨消散于空

仍贪念你光辉纯洁之身

我就是这样的恶灵」

李斯特微笑，扯起威尔逊的衣领用混着铁锈的声音结尾。

「即使被拒绝于天门之外

仍要食完你的血与灵魂

我就是这样的恶灵

是执意要引你堕落的梅菲斯特」

在李斯特唱完最后一句的同时，威尔逊扣住对方的后脑杓与腰，狠狠的咬了夜血者的嘴唇一下，用悖徳的拥吻开启下一段高潮。

＊＊＊＊＊＊

连同安可曲在内，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在十一点左右结束，然而无论是厅内还是厅外的观众都还沉浸在激昂的情绪里，对着舞台对着萤幕挥舞手臂洒泪哭叫。

可惜，他们的王子早已力竭倒在后台的休息室里，手脚无力连拿杯子脱鞋子的力气都没剩。

威尔逊把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李斯特面前，看着朋友咬住吸管吃力的吸水，皱皱眉低声道：「重伤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啊？」

「是时间的问题……三个半小时太久了。」

「如果把你的那堆即兴演出删除，我们一个小时前就能下台了。」

「爱搞即兴演出的人是你吧！」

李斯特回光返照推开杯子站起来怒吼：「被你『那样』挑拨，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

「……我还以为你是男女不拘的那一型。」

「我在性向上……啊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光是在电梯口吻人就被你说淫荡，那你在台上把我咬到嘴破是什么？发情的野兽？」

「舞台效果。」

威尔逊算了算时间，把手绕过李斯特的腋下，准确的接住朋友软倒的身躯，一面将夜血者放回椅子上一面道：「另外在淫荡这个词上，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你适合，我可是处男。」

李斯特瞬间吓醒盯着威尔逊问：「是什么？」

「……符合梵蒂冈标准的神职者。」

威尔逊将手抽出，把水杯塞进李斯特怀里道：「快点喝，待会你还要出去给歌迷追。」

李斯特被水呛到，咬住吸管抬头望威尔逊。

「你在惊讶什么？作战计划不是在出发前就定下了吗？你、克罗德警官和汉赛尔负责出去制造混乱引走乐园工作人员的注意，我和卡洛琳他们趁机潜入调查。别告诉我你想抽手。」

「我都快死掉了你还要我去引那群暴民！」

威尔逊叹一口气，反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一道，将冒血的伤口推到李斯特嘴前。

李斯特的獠牙马上冒出来，不过他及时回神后退，像看到沾满圣水的十字架一样惶恐地问：「你想干什么？想让我干什么？」

「想让计划顺利进行。喝一口。」

「不要！你是伤患，快点去止血！」

「喝血，或是什么都不喝就出去面对你的小羔羊们。」

「亚伯？威尔逊你这个恶……噗！」

威尔逊直接把手腕塞进李斯特的嘴里，看着朋友从抗拒到无法抵御神职者鲜血的美味，微弱的酥麻感随之窜上神经，他赶紧抽回手臂压着伤口止血。

李斯特仰头看着朋友，苍白的肤色衬托着嘴边血丝，让他的五官从俊美升级到艳丽。

威尔逊抿抿嘴，掏出自己的手帕镇定地擦去那抹血道：「我该走了，做好你的工作，如果碰到危险就拿克罗德当肉盾，然后跟着汉赛尔逃出乐园，知道吗？」

「知道！我一定会带着他丢下你们逃跑。」汉赛尔从椅子下跳出来高举右手代答。

警官在房间另一头拉长脖子道：「了解，我会完全负起保护李斯特先生的责任，请科长等人安心的去吧。」

「……我去去就回来。」

威尔逊重拍李斯特的肩膀一下，披上暗色长外套，再次检查暗袋里的装备都在该在的地方后，闭上眼睛花几秒中整理自己的情绪，双目再次张开时，不管是伤口的疼痛，或因吸血而起的情绪波动都已消失，只剩下以冷静和坚毅着称的特殊疾病防治局四科科长。

「卡洛琳、玛丽亚和葛丽特。」

威尔逊拉拉具备电击能力的特殊手套，沉下脸挂着凝结的愤怒道：「该去拜访我们的『朋友』了。」

0404

当威尔逊等人出乐厅时，外头歌迷的情绪已有冷却的迹象，他们终于了解不会有更多安可曲，失落的收起萤光棒和海报，带着残留的亢奋往饭店或乐园内的乘车站移动。

这对接下来的行动而言可不是好事，但威尔逊一点也不怀疑李斯特煽动人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