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四周看了看,我嘱咐道:“死狐狸你先照顾着极渊,我去找个人问问情况。”
“我也去。”灵琦走到我身后,似乎是要跟着我,“毕竟国师府是人类的地方,不能让你一个去冒险。”
“切,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嘀咕一句,心里却有些飘飘然,晃了晃脑袋排除杂念,领着灵琦开始绕着国师府的墙
边走。
仅仅看这围墙的宽广长度,便能隐约猜到国师府内必定是奢靡非凡,如果这里之前真的是十三皇子府,没经改建和扩
建,那规模也不小了,看来极渊那个皇帝老子虽然不怎么关心他,但赐予府邸的时候除了地方偏些,其余倒还是一视
同仁的。
走了许久,我和灵琦才绕到了这国师府的后方,遥遥能看见那朱红色的矮小后门,我便停住了。
“停在这里作甚?”灵琦疑惑道。
“等人呗。”我背靠着一边的大树,抱着手道:“要弄清楚这国师府的底细,问那些外出的下人再好不过了,而下人
们进出的地方,可不会是在正门。”
正说着,我眼睛一亮,朱红色的后门缓缓打开,一个仆从模样的年轻人提这个菜篮子跨步走了出来。
我赶紧迎上去,“这位小哥。”
那年轻人只顾着埋头走路,我突然冒出来显然吓了他一跳,怔怔退了两步才收回那惊恐的表情,皱眉问道:“什么事
?”
我嘿嘿一笑,“小哥你可是这国师府中的仆从?在下有些事情想要跟你打听一二,不知现在是否有空闲?”
“没有没有!”他却干脆地挥手,一边绕着我走开一边道:“我现在忙着呢。”一边走,一边还嘀咕道:“都说了多
少遍了,国师府的上仙们不会收徒弟,你们这些人烦也不烦!”
我一愣,拜师学艺?
“小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拜师学艺的。”我赶紧上前两步扯住他,那年轻人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刚要发作,我却动
作更快的将一个银元宝塞进了他手里。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年轻人低头看着手上的大银锭子,眨眨眼。
“小哥,现在可有时间了。”我趁热打铁。
“有!有!”他忙不迭的点头。
“有些问题要请教,借一步说话了。”我拉着他往回走,还不忘对灵琦得意地挤挤眼睛。
灵琦眼神里滑过一丝无奈。
果然,在人间这地方,只要你有财,什么话都好说。
等我把那年轻人带到宇文极渊身边时,极渊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死狐狸用沾了水的毛巾替他擦着额头,也消解了不
少暑气。
见我回来了,他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你不要紧吧。”我不放心地又替他把了把脉,发现他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一切正常,只是脉象急躁了些,察觉得
出是心神不宁。
“没事,不就是一个皇子府么,没了就没了,你也不用太难过。”我猜想他会这样是因为失了这府邸所致,才出言安
慰道。
谁料宇文极渊却只摇摇头,说了声:“事情不简单的。”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我很小的时候,在皇宫里一点不得宠,别的皇子都有母妃派遣的内官随侍,还有翰林院的学士们教导,可是我却什
么都没有,没人服侍我的起居,甚至没人教我读书识字,但是宫里一些最基本的规矩,我还是知晓的……”
他声音沙哑,我们都不说话,而那个我叫来的国师府仆从被灵琦随手一道禁制给定住了。
宇文极渊喉咙发出嘶嘶声,他用力吸着气,用一种极其压抑的嗓音说着:“皇帝的赐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回的,
这是一条铁律,想要收回,也必须有两个条件作为底线,一个,是赐予的对象犯了大罪抄家,而另一个,是旧帝驾崩
,新皇登基,才会有这权利。”
“驾崩?”我重复了一声,继而咧嘴一笑,“怕什么,那个皇帝对极渊你本来就不好,死了就死了。”
“不是啊……”他不停摇着脑袋,“我不怕父皇身死,我担心的是母妃……”
“你的娘亲,这皇帝死了,难道你的娘亲会有事?”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人间的帝王,还会这么霸道。
他咬紧了嘴唇,“帝王驾崩,正宫贵妃之下,除新皇母妃之外……全部殉葬。”
“天哪!”我惊呼一声,“还有这样的!?”
怪不得刚才看见他的十三皇子府变成国师府之后他会是这种表情,想来是竟然推断出了皇帝身死,皇妃殉葬的事,在
担心他的娘亲。
我见他全身都在微微抖着,心里也很急,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这么悲观,
事实或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带了个国师府的人回来,具体问题问问看就知道了!”
说罢,我看向灵琦,灵琦也干脆地解开了禁制。
那年轻人身子一震,回过神来。
我当下便开口问道:“小哥,我问你,这府邸,可是建来就是国师府?”
“哎哟,这问题你可问对人了。”收了我的银子,这年轻人也不好瞒什么,就在我们身边席地坐了下来,“我八岁就
在这府邸里面做活,呆得比其他人还要久咧,这府邸之前不是国师府,而是十三皇子府,只不过十三皇子早已失踪,
皇上见这府邸空置可惜,又占地极广,才御笔一挥赐给了上仙们,改名国师府。”
“哪个皇帝,靖宗皇帝?”宇文极渊低声问。
年轻人怪异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许是见他衣着华贵,又立刻收回表情道:“靖宗皇帝?公子你真会说笑,靖宗皇帝
五年前便驾崩了,当今圣上是武宗皇上,也就是曾经的三皇子宇文极浩殿下!”
我心里一突,皇帝果然死了。
“宇文……极浩……”极渊喃喃重复着,又不死心地问:“那先皇的后宫妃嫔……”
“这我就不清楚了,皇宫内的事情我们这些宫外小民怎么可能知道。”
宇文极渊脸色落寞下去。
哪知这年轻人说到一半,又眼珠子一转,“不过……”
我们一下来了精神,宇文极渊更是急道:“不过什么!?”
“记得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我曾经不经意间听到府里的上仙谈起一件事,皇上登基,为倡天道而特地大赦天下,先皇
的妃嫔们,除了太后娘娘外,其余的都没有案例殉葬或者入冷宫,而是有了选择,可以出宫回乡,也可以受封太妃继
续呆在宫中颐养天年。”
“此话当真!”宇文极渊狂喜地站起身子,晶亮的眸子里大滴的眼泪已经落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见极渊这副反应,年轻人顿时慌了,一副说错话的模样,我也懒得再理他,有塞给了他一锭银子,匆匆打发他走了。
“琉璃,我娘亲没死,没死啊!”宇文极渊猛地扑到死狐狸身上,抓着他的手臂又叫又跳,开心得状若癫狂,如果不
是这国师府附近一个行人都没有,肯定能引起大片的围观。
死狐狸满脸笑容,似乎也挺高兴,这两个家伙搂在一起,我倒也不好站在一边了,只能退开。
“与亲人分离这么多年,有了消息,难得他会如此高兴。”灵琦也退到我身边缓缓说。
“是啊。”我拍拍屁股,坐到地上,“灵琦,你之前接极渊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把他的娘亲也带回祈灵山呢?”
灵琦看了我一眼,干脆道:“当时我不想多管闲事。”
“你真是铁石心肠。”我摇摇头,“有亲人又见不得,这种感觉,痛苦得要死。”
“你不明白。”他出声辩解道,“我身为妖尊,不能太过插手人间的事情,带走一个宇文极渊,已经是极限了。”
“是啊。”我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侧脸狡黠一笑:“如果不是因为宇文极渊是绯芸转世的弟弟,妖尊大人恐怕管也不
会管吧,是了,人间这么大,那么多人在受苦,我们不过是妖精,这闲事自然不能多管。”
“商阡,你这是在怨我?”他神色复杂地道:“不要胡思乱想。”
我正过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突然脑子一热,开口便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灵琦是个外冷内热
的家伙,而并不像外界传言那么嗜杀成性。”
“嗜杀成性?”
“哈哈。”我干笑一声,“你还不知道祈灵山下层妖精们对你这个妖尊大人的传言吧,那些处于最底层的妖精们,对
你这个妖尊极其一致的印象就是‘残酷冷血’‘嗜杀成性’‘厌戾无常’‘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还有好多好
多,总而言之,就是这妖尊是个根本惹不得的人物,如果不小心谁碰到了,就立刻有多远,躲多远。”
一边说,我还悄悄打量灵琦地脸色,原以为他会呵斥我一番,或者干脆冷着一张脸叫我闭嘴,谁料他却在我身边坐下
了,嘴角微微动了动,只是道:“你也这么认为的?”
“当然,高高在上的妖尊大人,哪里能体会到我们这些小妖每天在担心受怕的东西……”
不远处,宇文极渊的脸已经贴在死狐狸胸口上,瘦弱的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死狐狸则轻抚着他的发丝,俊逸的脸上
少了丝痞气,多了丝温和。
“我们这些没有族群的小妖,很多父母便是唯一的长辈,还有很多连唯一的长辈都没有的,比如我。所以如何保护自
己生存下去便成了关键,毕竟祈灵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妖孽,是万万不敢接近的,远远避开,或许还有一线生
机,但被发现了,十有八九就会被杀掉。”
“内丹被夺,灵魄被灭,永世不得超生……想想都吓人,所以当别人告诉我妖尊大人是怎样一个冷酷的妖怪之后,我
曾经想过,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被那妖尊灵琦碰见,不然他一个不开心或是不顺眼,我铁定小命难保。”
46.真身
是啊,以前的确是那么认为的,可是命运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望月亭,那么往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生活在落华峰的商阡,小碧依旧是
那个管教着我的小碧,至于灵琦……
身中冥三之毒,如果那时候我不出现,他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从小碧嘴里听见你就是灵琦地时候,我真的吓坏了。”我闷闷地说着,“当时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灵琦大人千
万不要一个不开心就把我杀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灵琦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诧异地回过头。
“你自己不都说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他嘴角勾起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妖尊在你们心里是这
种形象。”
“你可不要把这当成什么得意的事情,如果你这妖尊真的当得好,恐怕白璃一反,你不用站出来,光是为你抱不平的
小妖精们就能把蛇谷填平了。”我白了他一眼。
他不说话了。
“不过嘛……”我接着道:“这段日子以来,我才发现,妖尊大人虽然表面上跟外边传言一个样,却并不是什么嗜杀
成性的性子,跟白璃的笑里藏刀比起来,你要好千百倍。”
灵琦嘴角的笑容隐去了,站起了身。
“商阡,不要以为可以那么容易看透一个人,凭感觉,是永远也无法知道对方想法的。”
莫名其妙丢下这么一句话,他走到死狐狸和宇文极渊身边,道:“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客栈再想对策。”
我愣了片刻,直到极渊被死狐狸扶上了马背,才恍然反应过来,连身上的尘土也来不及拍,急急跟了上去。
一天折腾,虽然是白费劲,但回去的路上明显比来时要活跃许多。
知晓自己娘亲无事,宇文极渊简直瞬间就变回了祈灵山上的那个淘气小公子,也不安心地坐在马上了,拉着死狐狸沿
着熙攘的大街四处乱窜,东瞧瞧西看看,还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死狐狸两只手还不够用,连我都要去帮忙。
至于灵琦,则是静静地牵着马一路跟着,两手空空,反倒是最清闲的一个。
让妖尊帮忙拎东西,可能么?
等我们回到酒楼时,这阵仗连小二都吓了一跳,死狐狸两手抱着的锦盒堆成了山,我身上挂满了纸袋活像一棵歪脖子
柳树。
推开套间的门,我立刻朝桃子躺着的床上看去,原本想看看他睡醒了没有,可眼睛一扫过去我便身子一颤,床上没人
!
“桃子!”我慌慌张张地扔下身上的东西,冲到床边扯开帘帐,果然没有!
再看看这套间里,空荡又安静,哪里有桃子的影子。
难不成他被那些道士发现带走了!?
我心里一阵狂跳,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耳光,当初看桃子身上的气息很淡,而且不是妖气,我就没有给他遮盖妖气
的行气符箓,现在想起来,他好歹也是蛇祖,要是一不小心真的露出妖气来了,这西华京里那么多道士,他一个也瞒
不过!
紧跟在我身后进来的灵琦他们也发现了异样,见我急成一团,灵琦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他可是上界仙
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几个道士抓去的。”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还是急迫道:“你忘了这两天桃子有些不对劲么?那昏昏沉沉的样子,别说是道
士了,就算是凡人,要抓他也轻而易举啊!”
“等等,你们说什么,上界仙人?”死狐狸听见话后怪叫一声,“我没听错吧,那个整天粘着你的小不点,他……他
是神仙?”
宇文极渊也是用一种好奇又惊讶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桃子的身份因为太过惊世骇俗,除了我和灵琦知道外,我并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反正
死狐狸和宇文极渊也不是外人,便用力把头一点,从碰见桃子开始,将所有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啧啧啧,想不到这小不点那么大的来头,蛇祖,不就是祈灵山传说中那个唯一飞升仙界的老妖怪?”
死狐狸背着手来回挪了挪步子,“这事情可不简单了,如果小不点真的被人发现身份,那被抓去也是常理,仙人的内
丹精魄,这效果……”说罢,他抬起眼望着我,那严肃的表情看得我直发毛。
我猛然想到在落华峰时,就有道士曾经想要抓桃子,只是后来因为小碧才阻挠没有得手,这么一串起来,明摆着那些
道士早就知道桃子的身份了。
“国师府!桃子如果被抓走,肯定在那里!”想到那道士们呆着的地方,我就恨得牙痒痒,杀气腾腾地就要冲出酒楼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