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与恶少爷 中——叶聆阳

这下子，李凤宇哪儿还顾得了其他，捂着脑袋直叫起疼来，“疼，疼-”

见向来眼高于顶，自傲狂妄的男子，现下这般令人哭笑不得的笨拙样，乔西低斥了声，“活该！”便再也抑制不住满

腔的笑意，低低地笑出声来，畅意无比。

“你--总算是再度在我面前真心诚意的笑了！”李凤宇凤眸漾笑，痴痴地盯着乔西唇旁的清浅笑纹，清雅淡然的嗓音

夹杂进几许怀念。

闻言，乔西募得止住笑纹，清冷淡然随即爬满清秀脸颜。

昏暗中传来李凤宇幽幽的一声叹息，许久后，低低类似呢喃的话语自薄唇中流泻而出。

“乔西，少爷我冷心冷清，从未如此重视过一人。那年你悄然消失，我有埋怨，也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想你，乔西，

我想你！”

闻言，乔西握起藏于袖中的手掌，微微垂下的眸子含着点滴冷淡。

“想你的体贴入微，想你的忠心耿耿，想你的倾心以对-----这些话，大大降低了少爷我的身份，原先就是打死我也说

不出口，但，不知怎地，若我不说口，心中就难以安宁---”

下了软榻，李凤宇缓步走近烛影中，忽明忽暗的欣瘦身形。见他欲后退，长臂一伸，便扣住他的手臂，感觉到手下肌

肉瞬间绷紧，随时一触即发，凤眸一挑，随即加大力道，讥诮出声，“你--想对我动手？”

语毕，修长手掌便探向那片暴露外头的光滑肌肤----

色心不改！

淡眸一敛，乔西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掌，正想着如何抵制跟前男子的碰触，却因他出乎意料的举动，愣生生僵在当场。

只见李凤宇并未如他所想企图轻薄于他，而是一本正经地替他拢好散落的衣襟-----

心底顷刻间浮现出‘他又想耍什么花招了’的字眼，乔西下意识咬住淡红薄唇，伸手挡开胸前的修长手掌，随后往后

退开两步，动作利落干脆，毫不客气！

“往事已成事实，我已无力改变，五年来的日思夜想，天下就这般大，却五年不见你的踪影，好不容易再度相见----

乔西，少爷我想让你陪伴身侧，想要你----你说过---不恨我！”

李凤宇紧紧地睨着自己被三番两次挡开的手掌，随后，看向神色冷然的清秀男子，狭长眸子收敛起惯有的精明讥诮，

意外地添上些许茫然无措。

闻言，乔西敛紧眸子，眸中不见撼动，倒是更添了几许清冷。

换做从前，他若听到这番话，他会相信，会心动，会为此雀跃不已-----但，那是从前。在经历过痛彻心扉的背叛后，

在亲口听见他的不爱后，他还能再相信李凤宇这些虚无缥缈的话语么？

“大少爷，夜已深，请许乔西下去休息！”

淡冷的嗓音无情无绪，李凤宇却意外明了地听出那其间含有的天寒地冻，他想他该为此气恼万分，该为此呵斥乔西的

不知轻重，该为此----然而，他张了张薄润红唇，却吐不出只字片语，喉咙宛若卡着根硬刺，扎得实在难受至极。

昏暗静谧的空间中，烛影摇曳，静的连针落地都能掬入耳中。

房间中，两名男子近在咫尺，两两相望，却相对无语。

许久后，乔西率先开口打破静默，“大少爷----”

听着他平淡无波地唤着‘大少爷’，李凤宇心绪一乱，倏地甩袖背过欣长身形，倾城脸颜浮现烦躁纷乱，“下去！”

“是，大少爷！”

为何要生气？为何要降低所谓的少爷身份要跟他讲那些话----什么日思夜想，什么重视，全都是高傲心性下的占有欲

作祟而已，莫名其妙！

跨出门槛掩好房门后，乔西轻叹了口气，其实更莫名其妙的是驻足静心听他讲这些蛊惑人心话的自己吧！

乔西啊，该过去的已然过去，‘吃亏就是福’，你现在的福分是欧阳雷轩，你根本没必要陪着这个大少爷在那里缅怀

那些事，压根没必要呀！

轻轻拍拍脸颊，乔西深吸了口气，对着升至半空中的月娘勾了抹神秘兮兮的笑纹，呢喃溢出淡红薄唇，“月娘呀，你

可得睁大眼睛保佑我哦！”

入夜时分

一抹欣瘦身形，轻巧地跃上李府屋顶，犹豫了片刻后，拿出揣在怀中的细管子，如同往常般挑开瓦片，朝屋里头吹入

暗藏着迷烟的淡香。

稍作停顿后，便跃下屋顶，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屋内淡香暗藏，来者轻掩口鼻，淡眸扫了眼躺于床榻上，不闻一丝声响的男子。

而后环视了下房屋四周，眉眼轻轻蹙起，心想，方才找过帐房，亦找过李管事的房间，东西不在帐房，不在李管事那

儿，难不成真是在这儿么？

衬着淡淡月影，他打开一旁放置衣物的红木柜子，目光触及柜子第二个隔层时，神色一震，整齐堆列着的是----雕刻

！？五年了，李凤宇他---都没丢掉么！？

长指轻轻抚触着雕工粗糙的木像，虽粗糙劣质，但皆可瞧出是用了心雕刻出来----思及那时的他，可真傻，只听了李

凤宇一句话，便开始给他雕刻这些玩意儿，一个接一个，就是在码头的那几天都未曾停歇过---每个都是笑意盈盈的李

凤宇，笑得那么开心，可那使他迷醉不已的笑原来都是诱他入万劫不复的诱饵，全都是做戏给他这个傻子看----

李凤宇，不恨并不代表前尘往事都能一一释怀，你跟我之间，我想这辈子都没法再坦然以对，只是看着这些，只是想

起过往，我----

乔西苦涩地抚着额头低笑出声，脸上一阵滚烫滑落。

心原来---还是会痛，为自己过往的痴心妄想疼痛不止！

这里埋没了你的痴心，埋没了你爹的命，也差点埋没了你的命，你绝不能再在这李府待下去了！

心底募得浮现一声凌厉的警告，乔西心神骤然清明，只见他拭去满脸的水渍，拿起木雕后头的一个红木盒子。盒子很

精巧，摸上去雕工很细致，李凤宇会将那东西搁置在里头么？

拿出揣在怀中的铁钩子，乔西熟练地动作着，三两下便打开了钥匙，盒子一开，里头无一物除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

。

乔西拿出纸张，在月影的微弱光线下，粗略一瞅，薄唇添上满意笑纹。果真是他的卖身契！

将字条写好搁在圆桌上后，乔西再次看了眼床榻上陷入昏睡的男子，随即毅然而然地开门走了出去。

李凤宇，这次---我与你是真的彻底两清了！

次日清晨

自睡梦中醒来的李家大少爷，按着作疼的额际撑起身----不对劲，房中淡淡暗香，这香味到底是----凤眸扫了眼空无

一人的房间，当目光触及桌上的小张字条时，神色骤变，心底划过震慑心扉般的不安。

“乔西，乔西---”吼了几声，不见人答应后，李凤宇铁青了整张倾城脸颜，未着片缕的欣长身形腾地跃下地，一把抓

起字条，只见小小的字条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字，不甚雅观，但能看得明白-----卖身契我已带走，亦带走小翠的卖

身契，若她不愿留在李府，切莫为难她，若她不嫌弃，让她来‘玄天’找我！别气恼，你只是丢了个奴仆而已，再找

个补上就行。只是，这次千万别再恶意捉弄！乔西留

在少爷他掏心掏肺地说了那么多丢脸的话后，竟--还是留不住他！

欣长身形一震，手中字条晃晃悠悠地飘落地面-------

第七十九章山坳村拜祭乔老爹

修长的手掌探出布帘，优雅一撩，掀起布帘.

马车正巧行至山谷间，探眼望去，正值初夏时分，阳光明媚，山上绿意盎然，到处生机勃勃。

或许先前该去山坳村转一圈，这些年他音信全无，从未去拜祭过爹，也不知张伯他们怎地想，应该以为他已死在外头

了吧！

思及痛处，眸中添上黯然，修长手掌一收，布帘便顺势垂落。

爹说到底是他间接害死的，他根本无颜面对，当年草草安葬了爹，五年来每逢爹的忌日，他便会灌下一壶酒，买醉三

天三夜，用最愚蠢却最有效的方式，逃避着满怀的愧疚与思念----

不能再堕落不孝下去，否则天打雷劈都不能赎他的罪过了！

心中忽地涌起强烈的念头，乔西随即撩开前面的布帘，朝马车夫交代道，“这位大哥，请转头去方才的山坳村,我会加

钱给你！”

“好的，这位爷可坐好，要调头啰！”

马儿一阵踢踏声，晃晃悠悠的调了头，朝两个时辰前经过的山坳村前行。

坑坑洼洼的路途，漫山遍野的绿树红花，随处可见的鸡鸭成群，除了偶尔夹杂进的几声鸡鸣狗吠，山坳村一如记忆中

的安宁平静。

“爷，这是您的家乡？”

马车夫是位中年男子，面憨，瞧着也是老实人。

将马车停在一旁后，便跟随着一路走来，见乔西满脸怀念的模样，不解地问出声。

“嗯！”乔西颔首，放眼瞧着熟悉无比的茅草间，篱笆院子，以及篱笆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平静澄澈的眸子荡起动荡

的波纹。

“瞧着不像！”清秀俊挺的模样像是舞文弄墨的文雅人士，左看右看，乌发素颜，翩翩有礼的，怎地也不像是从这山

凹凹里长成的水灵人儿。

乔西侧脸看着错愕连连的马车夫，勾唇浅笑，“我是土生土长的山坳村人，这双脚踏过山坳村内的每寸土地，这双手

摸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这双眼瞧过春夏秋冬中的这漫山遍野。”

脸上流露出无限的遐思，顷刻间又忽地转为黯然，“不过，我已差不多五年没回过这里啦！”

自牌匾处走至自家门口，乔西没碰见半个人影，也不感丝毫怪异。这时候他们合该都在地里干活呢！

推开陈旧的院门，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院子，乔西不觉顿了顿身形，脑中闪过无数种温馨场景----成群结队的鸡鸭，

边咳嗽边笑意盈盈的爹，绕着他直打转的球球----

但，这些毕竟都已成过往呀！

片刻后，乔西自嘲一笑，便跨步迈入院门----

光阴流逝，已然物是人非。

坟前

石砖堆砌成的精致坟墓赫然印入乔西眼帘，只见他眸中掠过错愕，快步走近造型精美，可与富人家媲美的坟墓，这是

爹的坟！？

他记得当年草草安葬爹，只是黄土堆砌成的一个‘小土包’----为何今日会是这般模样？到底是谁替他完成了多年纠

葛在怀的心愿？

‘嗵’的声，乔西直直地跪在坟头，长指颤巍巍地轻抚青石上的刻痕，眼眶一热，灼热的泪水便顺着清秀脸颜滑落下

来，流淌不止。

立于乔西身后的马车夫怪异地瞄了眼兀自哭得伤怀的男子，心想，这位爷为啥只静静的流泪，方才不是说五年没回来

，对着这坟里的亲人，都没啥话说么？

马车夫哪里知晓，乔西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满怀话语，不知从何说起。

话到嘴边，全不由自主地化成悄然无声的眼泪，滚烫着脸颜，也滚烫着他心中藏匿已久的思念。

哭了许久后，乔西方才稍稍稳定下心绪，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后，哑声唤道，“爹，孩儿不孝，过来看您了！”

乔西一直跪在坟前，低声阐述这些年的经历给自家爹听，嘎哑的嗓音颤抖着，隐隐夹带着哭音，仿佛随时随地哭出来

般-----

“小西，是小西吧！”此时，身后传来惊喜的叫唤声，乔西慌忙拭去脸上的泪渍，回首瞧去，澄澈眸中浮现初见故人

的喜色。年迈脸颜，白须胡子，伛偻背脊，是张伯！

“张伯！”乔西站起身，迎了上去。

“真是小西呀！”张伯快步走近乔西，紧抓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眼迥然不同以往的乔西，老眼满意地弯起，“这些

年，每年都只有那位李府少爷过来，问他，说是让你学艺去了。整整五年，可想死张伯了，对了，你爹肯定更是想

你----不过，见你这副脱胎换骨的模样，你爹泉下有知，也该知足啦！”

学艺？少爷？

乔西微微蹙起清秀眉眼，“爹的坟---”

“啊？你爹走后的第二年，那位少爷就带人过来修坟，说是你交代他做的。话说，这坟墓可真不错，村里人还直夸你

有福气，跟了个好主子呢！”

主子？不会是李凤宇吧！？

瞠大眸子，乔西不敢置信，脑海中浮现那抹不可一世的欣长身形，随即摇摇头，否认掉这个可能。

嚣张狂妄不说，又对他的骤然消失耿耿于怀，怎么可能会为他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方！？

难不成是二少爷？

“张伯，你可还记着他的模样？”乔西思索了下，继而提点，“样貌平凡，但很端正，规规矩矩的梳着发鬓，很是温

文儒雅的人么？”

闻言，张伯笑了，满是皱纹的脸颜顷刻间全挤成一堆，“那少爷的模样可不像你说的平凡，那张脸可是张伯这辈子瞧

过的最好看的了---啊，对了，你爹那次去城里看病，就是他带我们俩过去的---笑意盈盈的，虽不大多话，可真是个

绝妙的好人！”

乔西懵了，这不摆明了在说李凤宇么？

只是他----为何要这般做？愧疚？爹若不是他害的，为何要愧疚？难不成是真觉着对我---愧疚！？亦或是别的----弥

补？

心版上浮现‘弥补’两字时，乔西生生地僵住欣瘦身形，继而脑中弹出乱七八糟的字句。他这般高傲狂妄的人若不是

真心实意，会作出弥补的举止么？若是真心实意，他欲弥补什么？亏欠？亏欠什么？难不成是我当年的那片痴心？不

，不，他怎么会想着弥补那片痴心---那，他昨晚所说的话，是真的？

神智陡然震住，澄澈眸中闪过深沉的懊悔。

乔西，你这傻子，想想当年的那些惨痛经历吧，为了能打击到你，李凤宇甚至亲自下饵----这次或许又是一个看似甜

蜜的陷阱，你真能再相信么？

再说，早已想着断的一干二净，何必再执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呢？

不管李凤宇细心藏好他的卖身契，还是妥善放好那些木雕，更甚者是代替他给爹修了个精美扎实的坟，当年的谎言欺

骗是事实，当年的恶意捉弄也是事实，一切还是无法改变，对，无法改变！

“张伯，你说他每年来，若今年还来，请代我向他说声谢谢！”淡然嗓音已然恢复平静。

“咦？你不自己跟他说么？”张伯狐疑，小西不是卖身给李家了么？

“张伯，我已不是李家的卖身奴了！”清浅一笑，乔西自怀中拿出几张银票，塞进张伯手里，“这钱，张伯您收着，

我在外游历，也不知何时能再回来，爹的坟头就有劳您了。但，今年起，每年爹的忌日，我定会前来拜祭！”

语毕，乔西再度看了眼自家爹的坟，朝张伯颔首拜别后，便协同马车夫离去。

张伯拿着银票，呆呆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欣瘦身影，许久后，低叹了口气，欣慰地看着坟头。

“老乔啊，看小西的风雅样，不比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弱，瞧着便让人心喜。你听见了没，他已是自由身啦，你在天之

灵，也能安心了吧！”

第八十章豁达被捕

乔西回到游龙镇，已是掌灯时分，几番询问之下，便探得‘玄天’投宿所在的客栈。

趁着夜色来临之际，乔西匆匆赶至名为‘缘来’的客栈，刚跨进客栈门槛，便瞧见云叔坐在门边的桌旁，忙上前唤道

，“云叔！”

“乔西，你可回来了！”云叔满脸忧色，站起身，凑近乔西，低声说道，“豁达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