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为你的家族感到羞耻。」怀里的猫不屑地说。
「我也是。」罗德将黑猫抱起来,「谁想得到传说中克瑞塔家的杰克会变成一只猫呢?」
黑猫无奈地看着罗德,罗德笑出声来。他挺喜欢看杰克无可奈何的样子,尽管他现在只是一只猫,没有所谓人类的表情。
「当最后一棵树枯萎,最后一条鱼被抓,最后一条河被污染,才会发现钱是不能吃的。」看着风景,罗德忽有感慨的说。
「什么,先生?」正在赶车的汤姆听到罗德在说话,回过头询问。
罗德将黑猫又缓缓的抱回怀里,「噢,没什么,我忽然想起印第安人的警告。」
汤姆笑了笑,并不多做评价,对他来说,这些事情还很遥远。
没多久,他们在一座农场停下。
这里分布了许多不大的小农场,罗德刚在马车上看到了好几处,虽然隔得很远,大多只能看到白色的栅栏,及袅袅上升的炊烟。
他想起之前和杰克待在英国的日子。很多血族在国王那里得到了封地,那对血族来说并不困难,只要耍一点点小花招和花点时间就能获得,然后大家自成一国,就像这一处处的农场……
他曾在用巨大石块堆积起来的古堡里,赤脚站在大落地窗前,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看着周围的村庄有袅袅的炊烟上升——那里有食物,他当时总是这么想。
升起的炊烟代表食物的位置,他当然也明白不能赶尽杀绝,只是,谁没有疯狂过呢!
他当时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什么力量制伏……他应该离开那里,但是家族的荣誉要求他严守阵地,即使那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就是在那时候遇上杰克的——
「真难看啊,罗德。」
「如果您能给我一点血的话,我会变得好看一点。」
他还记得当时很无厘头的对话,但他们确实是这样认识的。
「该下车了,先生。」汤姆对正在马车上发呆的漂亮年轻人说。
对方露出一个笑容,「噢对,我有点……恍神了。」
当罗德要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汤姆不自觉地伸出手,但当那略带凉意的指尖碰触到他的皮肤时,汤姆又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谢谢。」对方的笑容很漂亮,就像秋日的初露,纤细而精致。
「不、不客气。」汤姆结结巴巴地说。
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发现,眼前的人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会儿在阳光下,却发现对方天生就有一种能吸引人视线的能力。
看起来十分奢华的金色短发微微打着卷,白皙的皮肤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一如高贵的瓷器般光滑。
他的五官秀气而精致,蓝色眼睛一如这里的天空般清澈,也许是因为他来自纽约那个大城市,所以有着良好的教养和气质,但汤姆更觉得他彷佛是来自中世纪的贵族。
尤其是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如玻璃器皿一般纤细和脆弱。
但汤姆并没有时间入迷太久,因为今天有些不一样。
原本十分安静的农场,今天十分热闹。
Chapter 4 久别的旧友
他们来得很巧,农场被大群警察给包围了。
「发生什么事了?」汤姆拉住经过他身边的一个警察。
那个警察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人一猫,然后皱着眉说:「犯罪现场,孩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最好先离开。」
「怎么回事?」汤姆再次拉住想要离开的警察。「我是来收牛奶和鸡蛋的……农场主人呢?」
「他已经送医院了,」警察说:「他早上推开儿子的房门,发现儿子被肢解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他雇来的工人打了电话报警,他则是惊吓过度,被送到医院了。」
汤姆愣了愣,说了句谢谢以后,连忙打电话给旅馆老板,告诉对方这里的情况。
「唔……看起来的确有事情在发生呢。」罗德在对杰克说话,但只得到猫咪一声轻叫。有这么多人类在这里,杰克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罗德看到农场前面停了好几辆警车,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但是没有看到封锁线,大概是拉在里面了。他向屋里走去,却被入口的警察拦下。
他微笑着出示证件,所幸赛文除了帮他安排记者身分之外,还有各种备用证件,所以他很顺利地进入了犯罪现场。
「我们之前还说,搞不好要去看看冰柜里有没有牛的尸体呢。」罗德将黑猫放下来,「这下,我们可以亲眼看看新鲜的了。」
警方似乎也是刚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封锁线不是拉在里面,而是根本还没有拉,现在警察们才手忙脚乱地拉起封锁线。
罗德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他待过FBI几年,不过按照阶级他不需要经常跑外勤,所以接触现场的机会并不多,倒是跟一些司法鉴识科的人比较熟悉。
一般来说,最先到达犯罪现场的是警察,他们封锁现场避免有人破坏,并检查被害人是否还有生机,或者呼叫适当的帮助——比如为可怜的农场主人叫来救护车。
至于拍照跟录像现在多由专业人员来做,尸体则交由法医来负责。
当罗德进入这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房间时,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罗德?」
罗德听到有人叫他,不禁回过头,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州级警服的英俊男人走近他。对方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浑身透着一股精英警察的成熟气质。
他困惑地略偏了头,记不起来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毕竟他活过那么长的岁月。
「天啊,罗德,」那个男人走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真的是你,好久没见了……你一点都没变,真不可思议!」
罗德回握了那个人的手,露出礼貌谦和的笑容,「见到你我很高兴,但请问你是?」
那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拍拍罗德的肩膀,「怎么把我忘了呢,警官学校的时候,我们同班啊!」
罗德看向那个人,脑海终于浮现对方年少的样子。「爱德华?」
「你终于想起来了。」爱德华给了罗德一个热情的拥抱。
罗德有些心虚地看看周围,杰克对这种事情一向没好感——所幸视线所及并没有看到杰克的身影。奇怪,那家伙跑哪去了?
「杰克呢?」爱德华热情地问:「那家伙去哪里了?他总是在离你三步以内不是吗?我听说你们后来待在军队里。」
「杰克他……有些事情没跟我来。」罗德耸耸肩膀,「他也有自己的事情。」
「得了吧。」爱德华笑起来,「他的事情就是你,我们念书那时候就是这样了。」
罗德笑了笑。虽然十年时间对血族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这些人类来说,却是一段令人怀念的青春岁月了。
「你一点也没变。」爱德华用感慨的声音说。
当然他无法说实话,罗德只好再用笑掩饰,「其实你也一样。」
在爱德华爽朗的笑声中,两个人再次拥抱。虽然对血族来说是不堪一提的岁月,不过看到有人这样记得自己,对罗德来说,还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你到这里来干么?」爱德华在回顾过往事后,伸手递了一杯罐装咖啡给罗德,疑惑的问。
罗德接过咖啡,看着他说:「处理一些事,你知道的,那些人总是爱把人指使来指使去的,正巧经过这里,进来看看,对了,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听了他的回答,爱德华倒也识相的没多问,他很清楚有些军方的事,不是不相关的人可以问的。
他喝了一口咖啡说:「似乎是一些野狼跑进来杀了农场主人的孩子,还分食了他……具体情况要等法医过来看。」
「我可以近一点看看吗?」罗德问。
「当然可以。」爱德华说。
刚进现场,罗德就闻到了一股新鲜血液的味道,风将血腥味的甜腻和腐朽都一起散播出去,但现在,这里的血味更浓郁。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典型的孩子房,墙壁上贴着足球明星的海报,蓝色的窗帘正随风摆动,上面布满了血迹,下摆完全被撕裂,变成一条条破布条。从碎裂的布条可以看到窗户被打开,外面是青翠的草地和柔和的阳光。
房间里有着杂乱的红色脚印,那是狼的脚印,它们不但出现在地上,甚至出现在墙壁上、天花板上、床单上,还有桌巾上,除此之外房间里的其它东西都摆放整齐,一点也不像经过了一夜的屠杀。
床边有一具模糊的尸体,头被吃了一半,落在脚边,肚子破了个洞,内脏被扯出来,肠子一直被拖到窗台上,但也只留下了一小段。
照理说,狼不会浪费食物,不过目前看起来的确就像是在泄愤似的,尸体虽然没有被吃完,但破坏得很厉害,手脚都分离了,尸块落在各地——怪不得孩子的父亲会送医,任谁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都会心碎。
「是狼吗?」爱德华走上前问:「法医还没来,也许你能帮帮忙。」
「我不是法医。」罗德皱皱眉头说:「但似乎是狼的脚印没错。狼在这一带应该很常见吧?」
「当然,但从来没有发生过狼袭击人类的事,有时候它们会来偷些鸡什么的,也许是狐狸——总之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见过。」
罗读蹲下身体,仔细看脚印,的确是狼的脚印,但是——正常的狼会把脚印印到天花板上吗?
「昨天没人听到声音吗?」罗德疑惑的问:「一群狼跑进屋子来,肯定会发出声音,狗没叫吗?孩子呢?他直到被吃了都没发出声音吗?」
「昨天有两个工人住在农场里,但他们都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连狗都没出声。」爱德华皱着眉头看着那具尸体,「天啊,这个孩子才十二岁。」
罗德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户旁边,用警员手里的警棍挑起破碎的窗帘,窗台上真的只挂了一截肠子,外面什么也没有。
「昨天晚上一直在下雨,有血迹的话也被冲没了。」爱德华伤脑筋地说,然后对旁边的警察交代,「记得在屋子周围找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爱德华的下属领命离开了,而罗德看到有两个警察在记录尸块的位置,并且用号码牌标示出来。
罗德回过身对着爱德华说:「很明显,那些狼是趁着孩子在睡觉,将他拖下床,然后在地上吃掉他。」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爱德华摘下帽子,虔诚的说:「上帝保佑。」
罗德耸耸肩膀,「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狼啊,狮子、老虎之类的怎么不捕杀人类呢?那么脆弱又容易捕杀。」
「别说这种可怕的笑话了。」爱德华皱皱眉头,「对了,你的任务和我的案子有关吗?」
「我还没有看到关联,不过我会协助你的案子。」罗德拿出证件,「希望你允许。」
「你都给我看证件了,我能不允许吗?」爱德华不以为意的笑起来,「你现在住在哪里?」
「镇上的旅馆,我的车子还停在那里。」因为镇上只有一间旅馆,他想爱德华应该知道。「我以记者的身分来的。」
「没关系,我会保密的。」爱德华提议,「其实你可以住我家。」
「可是……你好像已经结婚了?」
「你放心,我家人不介意的。」说完,爱德华有些得意的说:「我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你会喜欢那两个小天使的。」
罗德的印象中,爱德华在他们念书时,就是班上的风云人物,所以他现在在这地方当警察倒让罗德有些惊讶。他觉得他应该去FBI,或者做特务什么的,但是现实总有些出人意料。
「这没什么不好的,」爱德华在餐桌上笑着表示,「我有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就已经足够了。」
「你是最实际的。」罗德向他举起杯子,「而且是正确的。」
「谢谢。」爱德华也向他举杯。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爱德华家的餐桌边,他的妻子坐在爱德华旁边,两个女孩则坐在一起,好奇地打量家里的客人。
爱德华今年三十五岁,在警校就读的时候二十岁都不到,那时候他觉得罗德看起来十分老成,可能是因为气质吧,不过现在却觉得他好年轻,毕竟那是一张年轻的脸。
家里柔和的灯光落在餐桌上,妻子在身边,女儿也在,表示岁月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刻一刻缓慢而坚定地走过,但当这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好像曾经的一切都停在原地一样。
奢华的金发让整间屋子都显得有些寒酸,他的皮肤还是一如记忆中的苍白和光滑,眼睛湛蓝清澈,微笑的时候有种迷惑人的美丽。他的五官还是那么精致漂亮,苍白纤细的手指这会儿正拿着高脚酒杯,但是他也还记得罗德手拿枪的样子。
岁月就这么过去了,今天在农场看到他的时候还真让人惊讶,他一点也没有变,自己却已过三十了。
「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以前的岁月,好像那些事情昨天才发生。」爱德华说。
罗德微笑,「我也是,爱德华,真不可思议,我们又相遇了。」
接着,他们开始缅怀过去。
罗德看得出来爱德华很高兴。当然是这样的,当年一起就读书的人,有些已经抛弃了原来的身分,被安插到别的地方,就算再见面也会装作不认识;有些已经不再从事危险的工作,让生活变得安逸自由;有些人已经离开,有些人还在努力,但大多数的人再也不能相见。
对罗德来说,混入军队完全是心血来潮。那很有趣,艰苦的训练和严苛的环境对血族来说根本不算多大的挑战,尤其是对罗德和杰克这两个纯血族而言,他们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获得不小的殊荣,获得不错的条件。
最后爱德华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妻子扶他上楼休息,看起来他真的很开心,而他的一双女儿早已上楼睡觉,楼下餐厅里只剩下罗德一个人。
他打量起这间房子,它跟草原上所有的房子一样漂亮舒适,窗户打开时,夜风会吹进客厅,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他慢慢地收拾起碗筷,这样子非常少见,在血族里他总是被评价为任性和自私,或者——「你真是艾尔特家族的耻辱」——这句话是一个长辈送给他的,而他欣然接受了,并且由衷表示感谢,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啊,我来就可以了,您上去休息吧。」女主人走下楼梯,看到罗德在整理桌子,立刻跑过来接手。
罗德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手背,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的血管里,血液欢乐地奔流着,就像在引诱着他。
「那么我先上去休息了,谢谢您的招待。」罗德柔声说:「今天很快乐。」
「我也是,先生。」女人有礼貌地回答。
罗德转身走上楼梯,用女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回到了房间。
下午的时候,汤姆已经将他的行李送来,并好奇的问:「您的猫呢?先生。」
「也许和母猫约会去了,听说草原上的猫都很迷人。」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汤姆笑了起来,「您可真幽默。」说完就走了。
罗德走到行李边,打开箱子的夹层,里面放了一些血袋。自从他那时候被饿了很久以后,他对血液的饥渴就从来没能忍受过。
他撕开血袋,让血流入喉咙——滋味当然比不上人类温热的血液。冷藏过的血液虽然没有坏,但冰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没关系,现在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他舔掉唇角的血液。幸好爱德华睡了,之前他声称要和他聊上一个晚上,他可不想爱德华闻到他满嘴血腥。
他回到床上,不一会,他听到敲击玻璃的声音,转头一看,看到窗外坐着一只黑猫,坐在月光下的窗台前,正幽幽看着他。
罗德将窗户打开,猫并没有进来。
「你打算在窗台上过夜吗?」罗德问,伸手想将他抱进来。
黑猫轻巧地避过他的手,「我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怎么了?」
「我发现一些事,所以会离开几天。」
「你发现了什么?」罗德好奇地问:「你找到艾莉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