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呢?刘萧的上半辈子几乎一直都在重复“追求——失恋——再追求”,他投入地追求每一个喜欢的人,但没有投
入地爱过,他认为这是潇洒。但是,也没有人特别爱他,这不免让他气馁。
他看着台上的人看向吴越时满足的样子,不禁想知道:得不到回应的默默守候,也会让人感到幸福吗?显然,对安平
,是的。他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好象是心疼,为安平,为他的痴心。
晚上,刘萧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得知,因为他的缺席,他错过了今天最让人亢奋的场景。话说……
研究生三年级的曾意汇报完实验进展,严老大非常不满,破口大骂:
“懒虫!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学生!”
忍……
“一周才做这么点东西?整天游手好闲!干什么呢?”
忍!
“我告诉你,不做完第三阶段,别想答辩!”
“凭什么不让我答辩?”低声反抗。
“凭我是你导师!”
“可我已经达到你的要求,两篇文章,影响因子加起来3.0以上,我已经发了!”曾意争辩。
“我对你的实验进度,非常不满意!”
“你永远都不会满意!做完这个要做那个,永远都做不完!”曾意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在这个所里,我说了算!”
“你不讲理!”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说话?我告诉你,我说的话就是理!”严老大咆哮。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个人!请你学会尊重别人!”
“尊重?你这种货色,凭什么要人尊重?你没钱、没权、没地位、没成就,让别人尊重你哪一点?我告诉你们,只有
努力工作,才能挣来让人尊重的资本!懒惰的、愚蠢的人只能永远生存在社会底层!只能是一群蝼蚁,任人践踏!尊
重?做梦!”严老大的话对在坐的各位多多少少有点触动。毕竟,大家这么努力地读书,不就是想摆脱蝼蚁的命运吗
(别告诉我是为了追求真理。这样的人,有,但极少)?
“你以为你有点权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把别人当蝼蚁了?我告诉你,人人都是平等的!”
“哼!”严老大不屑,这骗人的话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居然被人一再引用。“人人平等是吧?那你试试没有我的签名
你能不能毕业!”
“你没有理由不让我毕业!”曾意急了。
“我的意志就是理由!”
“你要不让我毕业,我就从XX桥上跳下去!”(XX桥为X市的标志性建筑,不透注)
“你跳啊,我一定带着课题组的师生来观摩!”
“没见过你这样的导师,你不配做导师!”曾意红着眼睛冲出了会议室。
剩下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会议室一时间出奇的安静。“下一个!”严老大大吼一声,批判大会继续。
曾意因为今天的言行荣获了本次批判大会“最佳对抗奖”并且有机会角逐学期大奖。
第二天,大家又看到曾意在实验室忙碌。还不是得乖乖就范?胳膊拧不过大腿!唉,白废了那句要从什么桥上跳下去
的豪言壮语。
09.婚讯
刘萧带着田小鹿做了两遍DNA电泳,第三遍让她自己做,硬是没做出来!当她怯怯地跑来说:“刘老师,什么都看不到
。”的时候,刘萧就冒火。这么简单的实验,教了两遍都做不好?他差点脱口就骂:怎么这么笨!话到嘴边被硬生生
咽了回去。这一骂,不就跟严老大同流合污了吗?为了自己的形象,他忍着怒火跟小鹿去看实验结果,帮她检查实验
装置,推测可能原因。他想,严老大做人其实挺潇洒的,想怎样就怎样,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不在乎别人怎么
看他。要做到他那样也很不容易,需要够狂暴的基因,够强壮的身体,一定范围内绝对的权威和俯瞰一切的高姿态。
刘萧又给田小鹿重申一遍实验注意点,让她下午重做,然后去办公室找吴越。美色一向能让他的心情迅速好起来。
离门口还有好几米,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暴怒的声音:“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要生孩子你找别人生去……
妮妮跟着我,不用你操心……跟你老妈过吧,混蛋!”这个所里的人,跟严老大接触久了,多少都有点火爆,刘萧想
。
他推门进去,坐在吴越对面的唐老师刚好狠狠地把话筒砸到座机上。“唐老师,爱惜公物!”他说。
“坏了我赔!”怒气未消。
“这么大火气,谁惹你啦?”
“关你鸟事!”
“关我的鸟什么事?唉,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强悍?吃什么长大的?”
“吃激素鱼、激素虾、激素鸡腿、激素菜!这种东西吃多了,让男人骨头软!男儿不自强,只能女人来担当!要不,
凭你们?中国早没了脊梁骨!”
“女侠!”刘萧大呼,“谁这么没眼色,惹您不高兴?我帮你把他碎尸万段!”
“即将成为‘前夫’的那个王八蛋!”
“小两口吵架?这么甜蜜的事情,我管不了。”
“甜蜜?要是有人把你当母猪,只管叫你下崽,看你还甜得起来?”
“还有这种事?政府都计划好了,由得了他们乱来?”
“他们那种没文化的人,一辈子就一件大事——传宗接代!变态!”
“唐老师此言差矣!变态的其实是我们这种人。动物的存在,本来就是为繁衍后代,而且还是尽可能多的后代。而我
们,在享受进化带来的欢愉同时,却千方百计地逃避生育后代的责任,岂不是变态?”
“嗯,有道理。那我就决定变态了。”被刘萧调侃几句,她已经熄了怒火。
“欢迎加盟。另外请保持心情平和,别亏了革命的本钱。”
“那也得条件允许啊?家里的事烦人,所里的事也烦人,我心情平得了吗?”
“所里能有什么事呀?不就那点课题吗,悠着点儿!”
“学期刚过大半,就有三个新生要退学。严老大不让退,学生闹得凶,我是研究生秘书,难做人啊!”
“三个?这么多?”
“今年是多了点,以前几届,也就一个两个。”
“啊?以前我的老板,一辈子估计也就退一个两个学生呀!”老板啊老板,以前我老背着您骂您老变态,是我不对,
我瞎了狗眼!
“严老大是极品。”
“嗯。对了,吴老师呢?”
“刚刚安教授来找他,他们出去了。”
“你认识安平?”
“吴越读博士那会儿我就在这儿了。安平虽然不常来我们所,但这几年却一直以恒定的频率冒泡。想不认识都难。”
“你知道他的腿怎么回事吗?”女人总是知道很多事情,刘萧想。
“小时候被车压的。”女人总需要知道很多事情,应付男人的八卦欲望,唐老师想。
“哦。”这孩子,还真让人揪心。
“十一点五十了,刘老师还不去吃饭吗?待会儿学生下课,食堂又有很多人。”平常就数这小子走得早,溜得快。
“啊,这就去。回见!”
刘萧来到吴越常坐的一片区域仔细找了找,出乎意料地看到安平一个人在吃饭。
“安老师!怎么一个人?”刘萧拿着托盘坐在安平对面,“吴老师呢?”
“有……事。”
“什么事,饭都不吃了?”
安平摇头。
“我陪你吃饭,不介意吧?”
摇头。
碍于安平的结巴,两人都不敢交谈,只能埋头吃饭。刘萧觉得安平有点沮丧。恐怕是因为吴越没能陪他吧。刘萧很想
安慰两句,又怕唐突,搜肠刮肚想了半天,问:
“吴老师被谁叫走了?”
“赵……赵……”
“赵子龙?”
点头。
“哼,再让他拽两天吧!过了三十一,吴越就不会理他了!”
“为……为……为……什……么?”
“他结了婚,吴越当然不会理他。”
“什么?结婚!”安平惊讶地站了起来。
“你不知道?”
安平摇摇头,有点失神。“他怎么受得了……他怎么受得了……他那么爱他!”他喃喃自语。
“安老师?安老师?”刘萧叫他,在他肩膀上重重按一下,让他坐下。
安平坐在饭桌前,兀自发呆。
刘萧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坐到安平身旁,轻拍他的背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他很坚强。”
“他很坚强……”是吗?也许。在安平记忆中,吴越一直在保护他,替他赶走那些取笑他的人,打跑那些欺负他的人
。每次他哭鼻子,吴越总是借他袖子擦眼泪,还告诉他:男子汉,不能哭!他是他的保护神,他依赖他、依恋他,从
未想过,他是否也有软弱的时候,是否也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也许他是坚强的。可他真的很爱那个人,安平知道。
认识了三十年,他熟悉他的每个眼神。吴越看赵子龙的眼神——总让他心里很难受——带点迷恋,带点宠溺,那么温
柔。他是坚强的,他是他的守护神,肯定是坚强。安平这么想,也这么希望。
“吴越自控能力很强,你放心,他不会为难自己的。你要还不放心,我帮你看着他,我就在他隔壁办公室。”言辞间
,俨然已经把吴越当作安平所有。他看到安平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紧张,一紧张就忘了自己的立场——他是吴越的追
求者,是安平的情敌!
“你要看好他!”安平看向他,眼神很认真。
“嗯。”刘萧承诺。心里却想:什么嘛,这么紧张干吗?还怕他自杀不成?吴越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其实安平是怕吴越心情不好,忘了好好照顾自己。后来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害吴越躺在床上,饿了一天两夜。
“别担心了,吃饭吧。”刘萧看看安平盘里剩下的饭菜,建议。
“不吃了。我走了。”安平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等,我送你。”刘萧追上去。安平这样的状况,他不放心。明明失恋的是吴越,怎么搞得安平失魂落魄?
安平没说话,任他陪着走出校门,来到公交车站。
车站有个卖玉米的小贩,正美滋滋地啃着自家锅里煮的玉米,看得刘萧有点激动。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吃自己卖的
东西!他想。染色的茶叶、掺工业酒精的酒、回炉的牛奶、放洗衣粉的油条、加漂白粉的馒头、用甲醛泡的海鲜和浸
过保鲜剂的水果蔬菜……让民众吃得心惊胆战,也出现了卖什么不吃什么的怪现象。猛一看到吃自己玉米的小贩,让
刘萧有想买的冲动。看吧,还说小摊小贩的东西不能买?人家自己都敢吃,足以证明这锅玉米是安全的!什么质量安
全标识?都是狗屎!
刘萧买了两根玉米,给安平一根:“饭没吃饱,吃根玉米吧!”
“我不饿,你吃吧。”安平不好意思地看了刘萧一眼,他真的吃不下。
“待会儿饿了再吃。”他把装玉米的袋子塞到安平手里,自己拿着另一根啃了起来。边啃边想:安平好象有十几分钟
没结巴了,不会被赵子龙的婚讯刺激好了吧?或者,以前都是装的?一受刺激忘装了?
玉米还没啃完,车来了。刘萧想也没想就跟着安平上了车,上去时,还扶了他一把。
“你……你……你……你怎……么……上……上……上……来了?”
“我这不送你嘛。”
安平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说社么。以前吴越送他出来,最多就送到车站。
刘萧找个位置让安平坐下,自己扶着栏杆站在他身边。
老旧的公车一路哼哧着、晃悠着朝XX大学开去,刘萧一手抓着铁栏杆,一手抓着啃完的玉米棒,看着窗外的新房子老
房子慢慢向身后退去,心情很好,嘴角还粘着一个玉米胚芽。自从来到这个城市,他还没有机会在大白天乘着公车转
悠,好好看看。看来,以后该跟安平多来往来往,一送一回,正好享受一下坐公车的悠闲。想着,他又看了安平一眼
,他正皱着眉望着窗外,手里也拿着一根玉米,没吃的。还在为吴越担心难过吗?有你这份心,吴越还有什么坎过不
去?
10.单身了
他们在公交车上晃悠的时候,吴越正和赵子龙吃午餐。吃完回家帮赵子龙收拾东西。奉母亲之命,他今天就要搬回去
住。
收拾了一个小时,整整装了两大箱:衣服、书、电脑……还有一些赵子龙故意落下,吴越故意没看到的留了下来。
“我……帮你叫车。”吴越说。
赵子龙看了他一眼,发神经一样把他按在墙上捶他,咬他,呜呜哭。然后使劲摇着他的肩说:“吴越,吴越,你怎么
能这么无动于衷?”
吴越搂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赵子龙,抚着他的背说:“子龙,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把以前的一切,都放了吧
!”
“吴越……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子龙,别孩子气!是你结婚啊!”怎么怪我绝情?
赵子龙无话可说,他发泄一样紧紧抓着吴越的肩,狠狠地哭。吴越轻轻地把他拥在怀里,任由他把眼泪、鼻涕擦在自
己衣服上。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哭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暗了下来。
吴越轻叹一声,说:“走吧……”
这个坚强的、绝情的吴越,在送走赵子龙之后,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做任何事情,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这一躺,
就躺了一天两夜,直到元旦早晨安平来敲门。
看着虚弱得站都站不稳的吴越,安平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他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说:“越,还没吃早饭吧?我
帮你煮。”
“好。”吴越回答,在沙发上坐下。他不觉得饿,但理智告诉他,该吃点东西。
安平煮了一锅粥,炒了两个蛋。刚把粥盛了放在吴越面前,就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刘萧。安平没好气地哼了声
,转身去给自己盛粥,不再理他。让他好好看着吴越,看成这样,还有脸来!
“啊,真香!”刘萧吸了吸鼻子,说:“给我来一碗吧!”
“你……你……你……自……己……去……去……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