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那柄弯刀,元二心头仍是止不住地狂跳。
眼前这个怀里这个真的是他的阿尘么?真的是他活生生会笑会怒的阿尘么?他的阿尘真的给他在那柄弯刀下救回了?他的阿尘真的没有死在十二年前?会不会这这一切——这一场重逢这一场痴缠这一场挽救,不过是自己在阳关漫漫雪夜里黑暗香甜的一个梦?因为自己夜夜思念日日祈祷,这才被魇住了,这才以为自己又能抱着阿尘?
元二心头大恸,猛地低头吻住身下之人。
要这人不高不低只适合自己的温度来证明他不是冰冷的尸体,要他嘴里津液的甘甜来证明这温热的不是他汩汩地鲜血,要他越缠越紧灵活柔软的舌尖来证明身下的不是别人也不是一场梦!
阿尘阿尘,我要你证明,你没有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没有只出现在我梦里,你没有被渺岚抢走,你没有不要我没有死在别人刀下!
两人热烈而狂乱的亲吻着对方,唇舌勾连津液交换,一下急过一下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是要这样强劲的呼吸才能让两人觉得自己还活着对方还活着!
只是,这怎么够?仅仅是呼吸,仅仅是唇舌,仅仅是拥抱怎么够?
要合二为一!谁管你此时此地是何时何地!
元二唰的一下撕开浥尘的外袍,浥尘一下子扯开元二的衣襟。两人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抚摸对方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些曾经敏感的地方,因为心里的惧怕因为身上的伤口因为此刻迸发的激情而显得更加敏感,谁先呻吟出声?
不用分辨了,反正此刻你也分不
出!
两人褪去衣物,裸裎相见,用伤口摩挲伤口,用体温温暖体温。高昂的欲望紧紧挨在一处,摩擦,撞击,再变得更加高昂。元二红着眼探向身后,舔着浥尘的颈脖上的脉搏喘着粗气哑着嗓子道:“脂膏……”
现在哪里去找脂膏!谁还能等那劳什子脂膏!浥尘啃咬着元二的耳垂,红着眼道:“不管了!直接进来!”
才说完话,忽然身后一痛,一股温热从那处传来。浥尘睁大眼道:“哪来的?”
元二托起他的臀瓣,俯身在他耳边道:“我伤口上的血。”
浥尘禁不住心神一呆。
元二很轻很软很温柔地吻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我总记得,第一次什么脂膏也没有,满床都是你的血。”
浥尘止住的眼泪“哗”的一下又落了下来。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背,浥尘呜咽道:“谁要你还!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元二忽然没了之前如狂如暴的样子,手上一下一下耐心地开拓着。“可我那时就在心中发誓,再不让你流血。”
他吻着浥尘的侧脸,从额头到眉梢,从眉梢道嘴角,从嘴角到下巴,再从下巴到眉心。“我那时就发誓,从今以后,阿尘就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我不让他受一点伤,不让他流一滴泪,不让他受一丝委屈……”
浥尘的泪珠一下一下滚落在沾血粘稠的鬓角,“你都做到了,我没有委屈。”
元二有如梦魇,对浥尘的回答仿佛充耳不闻。“我那时就想说,阿尘,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我一定会对你生生世世的,你只管把自己交给我好了。”
他微微抬头,看着浥尘的双眼,道:“如今,阿尘,你还愿意把自己交给我么?”
浥尘眨落眼角的泪珠,用力合拢双手。“这生生世世,只有你不要我,没有我不要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把自己交给你!”
话音才落,身体猛地就被刺穿。
“阿尘……”元二抽出来再往前,“我的阿尘!”
“我在!”浥尘抱紧他的身体稳住那一下比一下猛烈的冲撞。“阿诺我在!”
“阿尘,”元二漫天盖地的激情里一声声叫道:“我爱你,我爱你阿尘!”
“我也爱你!”身下那个声音即便是沙哑了哽咽了也在回应道:“阿诺也爱你!”
一声声的喘息、呻吟、承诺、回答在横尸流血兵戈散乱的沙漠上回荡,管他明日无定河边谁埋骨,且做今夜春闺怀里人!
32.动城主晓之以情 劝燕王诱之以利
暮色将沉未沉,敦煌街上寥寥几个身影。也难怪,这天阴云叠叠,眼看着又是要下雪了,若不是要紧事,谁不愿在家围一笼炭火烫一壶好酒?
尹府门前的两个守卫跺跺脚,拢手呵了口气,只盼着快些换班。其实这大冷天的,哪里会有人来?派人守着不过是给城主壮壮门面而已。
可气的富贵人家。
守卫正抱怨着,忽然街角有两骑并驰而来。那马好快,眨眼功夫便到了府前。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下马走来,其中一个稍高的抱拳道:“这位大哥,烦劳通报一声,就说元二与浥尘要见王爷。”
那守卫见那两人不露面目,心中已是生了三分警惕,又听他报的不是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又说要见什么“王爷”,不由得挥手道:“走错门了。这是敦煌城主的府邸,只有城主,哪来什么王爷?”
矮个的人笑道:“也罢,凭尹连成在西域的耳目,早该知道我们进城了。”
那守卫正欲再度驱赶,却听身后有人轻喝道:“放肆!眼前这位是阳关守将元二将军,我朝栋梁,你一个小小的守卫,也敢无礼?”
来人正是元二与浥尘。
两人自那血战的沙丘走回阳关,休息了片刻包扎了伤便立刻骑马赶往敦煌。管席在门口拦住两人,喝道:“一身的伤还敢乱跑!敦煌那里我去!”
浥尘笑劝道:“不成,哪里可真要我们去不可。燕王那只狐狸,你去了他恐怕就要耍诈了。”
说罢与元二笑笑,两人也不理那头咕哝着“怎么和好了”的管席,一同迎着寒风往敦煌去了。
浥尘听那人叱喝守卫的语气,便对元二笑道:“阿诺,城主亲自来迎着我们了。”
元二冷哼一声,道:“莫不是来查看那五十轻骑在我们身上砍了多少刀?”
敦煌城主尹连承是个极其俊秀清雅的文人,一身雪白的狐裘,衬着越发的温润如玉。浥尘也是温润男子,与他一站却多了三分文弱。
尹连承看着元二与浥尘,笑了一笑举手道:“二位请随连承来,长信在里头等着呢。”
元二与浥尘对望一眼,并肩走在他身后。
敦煌城主府一如传说中的金碧辉煌、奢侈富丽,满眼的朱红、金黄、深绿。三人穿过一道道门与回廊,一直到那富丽堂皇之色渐渐退去,也没到目的地。
终于,尹连成在一座小而清雅的院子里拐了进去,推门而入,道:“长信,茶煮好了不曾?客来了。”
那屋小而简单,屏风、暖榻、青瓷花瓶上插着几枝白梅花,一室的冷香。一个玄衣男子坐在暖榻前的小桌旁,听到尹连承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是极英挺的一张脸,脸上笑意满满,应道:“好了,这次煮了老君眉。”
浥尘闻言一笑,道:“我还是吃惯了宫里的六安茶。”
玄衣男子笑了一笑,站起身抱拳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二位了。”
这是在说昨夜荒原上的事呢。元二笑着摆摆手,道:“王爷也是想要万全。”
元二接口道:“却不知差点就百密一疏了。”
尹连承走到桌边坐下,伸手在司马长信的手里取暖,道:“早知道,就该派天镛十二卫去。”
浥尘一笑,道:“我们死了便死了,只怕燕王若知道次日我们要来,恨不得跑到地府里抢人呢。”
燕王司马长信微微抬眼,笑道:“哦?”
浥尘道:“燕王,坐在一旁看让皇上把西域卖掉,借以找到起兵的理由,不用我们说,您也知道是下下之策。皇上是把西域卖掉了不错,您放着敦煌与玉门关的人不用,岂不也是拱手相让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也就您燕王敢做。”
尹连承笑问道:“这不是没办法的事么,我等也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允晸如何肯?”
浥尘笑道:“所以我们阳关来助燕王一臂之力了。”
尹连承抽出捂暖的手,替四人斟了茶,道:“若是阳关愿意出兵,莫说是三顾茅庐,就是十顾阳关我等也甘愿。”
浥尘道:“城主,不是只有出兵长安才是助您,我们阳关无论如何都是要跟鞑靼打一场的,不灭鞑靼铁蹄誓不罢休。届时鞑靼元气大伤,我等再从阳关抽出一半兵力去守玉门关,让海天峻那五万人随您去长安,如何?”
司马长信道:“好大的口气,以阳关五万人对阵鞑靼八万铁骑,还能剩人分守西域二关?便是秦王爷在世,也敢说这样的话。”
元二道:“今时不同往日。从前鞑靼王身强体壮,鞑靼马肥人悍,我等自然不敌。现在带兵的却是鞑靼大王子那个草包,带来的人还是十几年未曾打仗的宫廷卫,我等怕他作甚?”
尹连承道:“元守将说话的时候可别忘了,光是扎木尕那三万人你就打了十二年。”
浥尘道:“二王子已与我等合作,此次会作壁上观,绝不插手阳关之事。”
司马长信问道:“你们许了他何事?”
元二道:“帮他灭了索尔麦。”
司马长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元守将又何必来这一趟?阳关就算不是胜券在握,也至少有五分胜算。”
浥尘笑道:“不是怕王爷在我们后面放火么!鞑靼入关是多好的借口,王爷等了十二年这才等到了天时地利,如何能轻易放过?”
尹连承道:“既知如此,又何必来?”
浥尘道:“我等来给王爷送人和的。”
司马长信挑挑眉,道:“如何人和?”
元二道:“其一,我等守住西域,王爷还可将西域当做根据,粮草兵马具不担忧。其二,阿尘也说了,我等守着玉门关,王爷手中
再添五万人。”
司马长信道:“其三呢?”
元二握紧拳,道:“其三,阳关昭告天下皇上出卖西域,我等受命于燕王,誓死守护阳关!”
浥尘接口道:“如此一来,皇上名声尽失,燕王声威大振。届时振臂一呼,必定应者云集。”浥尘说着弯眼一笑:“如此,可是人和?”
尹连承摇摇头,笑道:“少了元将军,如何能算人和?”
元二终是忍不住,站起身喝道:“阿尘我们走!”
浥尘叹了口气,起身道:“王爷又何必强人所难?我等受王爷教诲多年,为王爷守住西域已是违背教诲,这进军长安是无论如何都不成的。其实我们也知晓,就是没有西域,王爷也能从江南那里暗运粮草,这次来敦煌,实在是……”
元二握住浥尘的手,道:“多说无益,走吧。”
司马长信看着元二两人便要推门而出,忽然道:“且慢!”
元二止住脚步,道:“王爷这是要动手么?仅凭我俩当然抵不过天镛十二卫,只是阳关纵然没了元二,也一样会御敌迎战。不灭鞑靼,誓不罢休!”
司马长信若有所思,问道:“元守将,老王爷的教诲那是对武烈王朝忠诚。”
元二扣紧了浥尘的手,沉声道:“不错。王爷,我且问你,若是没有阳关这机遇,您敢不敢就这么跑到敦煌来?”
不等司马长信回答,元二又道:“王爷,阳关之战,我有五分把握,出兵长安,我一份把握也没有。未曾重逢的十二年里,我日日都在想阿尘是怎么死在天牢里的,埋在哪里。”
司马长信沉默不语。
元二叹了口气,道:“王爷是成大事的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儿女情长。元二只是一介俗人,让阿尘陪我担着五分丧命的危险已是极限,不能再多了。若是阿尘没了,我也没了。”
浥尘轻声道:“好了,回去吧。”
就在两人推门的刹那,身后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且慢。”
元二与浥尘回身,只见尹连承与司马长信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具是微笑与赞许。司马长信起身抱拳道:“阳关之围就交给元守将了。”
尹连承接口道:“还有西域。”
元二与浥尘相视一笑,回身回礼道:“必不负王爷重托!”
尹连承笑问道:“二位连日奔波,可要歇息一晚再走?”
浥尘道:“不了,阳关还有许多事。”
尹连承点点头,道:“那便不送了。我从前受了伤,吹不得着冷风。”
元二与浥尘抱拳告了辞,携手走了。
尹连承坐下来,慢悠悠地又煮了一会茶,才笑道:“看,我说的。”
司马长信抱住他,亲了亲脸颊,笑道:“连承好计策,我输了,这就认你的罚。”
尹连承松了口气,道:“这不过也只是三分把握,
万幸浥尘公子不忍心杀了元二,元二也肯原谅浥尘。唉……终究还是将我那五十人损失了,真是好身手,五十人,居然一个都没回来。”
司马长信道:“若不是那一场血战,只怕他们还不能同心同意守住阳关呢。罢了,五十人换五十万人,也值了。”
尹连承道:“我知道,但总是人命。”
司马长信抱住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抱着。尹连承闭眼靠在他怀里,一脸的疲惫。“真是要早点结束了,都十二年了,去了多少人命!”
33.狼烟起西关御敌 长歌漫英雄且战
那一日的阳关停了下了许久雪。
浥尘站在城墙之上,看一路西来的鞑靼大军蜿蜒了数里。那烈烈的旌旗,无风自动,在马上招招摇摇。
鞑靼大王子索尔麦在队伍的最前面,看远处城墙上只一个白衣的文弱男子站着,不由得暗自一笑,运气高声道:“浥尘公子。”
城墙上的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笑道:“浥尘在此恭迎大王子。”
索尔麦看他站在城墙上,周边并无可藏人之处。又看那城门大开,里头连个人也没有,便问道:“浥尘公子,这阳关城中,如何一个人也没有?”
浥尘笑道:“城中百姓我已早早叫他们转到敦煌去了。大王子,我大夏是将西域交给你们,却没将大夏的百姓交出去。至于阳关大营的将士么,大王子不是知道了么?”
索尔麦的确是知道了。他担心大夏耍诈,早早派人去阳关大营查看了一番,回来的人报道阳关大营那里浥尘公子已下了迷药,他们杀了好几个士兵来验证,确实是迷晕了。现在再听浥尘的话,自然是信他的。
再说了,就是不信,他有八万人,阳关不过五万,他又何惧?
当下微微一笑,带人进了阳关城。
“大王子。”浥尘走下城楼,在城门处迎接,笑道,“幸好此次顺利万分,不知大王子准备几时前去敦煌?”
索尔麦道:“公子何必着急?待我等在阳关处歇一晚,明日再作商议。公子在皇宫中多年,不知这行军作战之事是要从长计议的。浥尘公子莫急,来来来,先饮上一碗酒再说。”
“但……”浥尘看着大大军队慢慢地尽数进了阳关城,在城中民居里东翻西找,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一张脸都显出了焦急之色。
“先喝酒先喝酒!”索尔麦用力拍了拍浥尘的背,直把浥尘拍了个踉跄。索尔麦又是一阵大笑,叫道:“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