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谈之葛覃——姜江

“你自己过来的？”

“不是，成生载我来的，我们在公司加完班正往家走。……应该没事吧，妈这一阵好像没怎么说身体不舒服啊。”

“我正和她说想两个人出去散散心，她也有点高兴，正起身要去泡壶茶，然后就突然倒下去……”眼中似还保留着那时的惊悸，原楚看到那蕴含的担忧，纵然心中像压了铅块，看到父亲如此这般的憔悴，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敲门声舒缓而轻巧，在寂静的夜里却也很是明显。

“是成生。”原楚站起身去开病房门。

成生看到原楚脸上并没有什么过于哀痛的表情，也就放下了心，看样子好像没有很严重。

“怎么样？”

“结果还没有出来，听说血压有些高。不过检查了这么久医生也没有确诊，说还要再做些检查才能确定，我有些担心。”

原楚眉头皱的更紧，刚刚他找到医生又问了一下，医生并没有给出什么确定的答复，这样反而更让他害怕。

“原总。”

“你也过来了啊，”转过头看着原楚，“看也看过了，医生也说结果不会这么快出来，让成生送你回去吧。”

“爸！我在这留下吧，你明天还要开会。”

“我会给秘书打电话，明天的会议就你来主持吧。这里也有床可以睡，我想多陪陪她。你回去以后收拾一些你妈的衣服，找那些柔软的，她总嫌弃医院的衣服不好穿。还有，让王妈煲炉鸡汤，你明早上去公司之前一起带过来吧。”

原楚也没再劝，跟着成生又坐回了他的车上。

“不要担心，上了年纪都会有些高血压，注意一下平时饮食，多运动，实在不行吃些药就会好了。”

头抵着车窗，随着颠簸而轻轻摇晃着。说不担心是假的，母亲一向没生过什么大病，但愿这一次真如成生所说的那样吧。

成生看原楚似乎有些恍惚，估计可能是累了，不禁脚上用力，加了油门，只想快些把他送到家，让他好好休息。

“谢谢你，你也早早回去休息吧。”

“好，明天的会议我也会出席的。”

点点头，原楚不再停留，疾步向家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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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原楚将文件摔在桌上，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对于这突然上任的总经理，在身份背景上虽有些不屑，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危急时刻，可能没有人能做到更好。

只是，情势摆在那里，做得再好也没有用。

原楚挤按着太阳穴，额头突突地跳。难道说，原氏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上了吗。

母亲的病症过了半个月仍旧没有确诊，复诊的结果今天就会出来，他本来想在医院陪着，但是看父亲催他回公司开会，他只好回心怀忐忑的坐在这里听着冗长的报告。他总觉得父母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就是不告诉他。每次他一去，母亲就笑呵呵地说不要紧。若是不要紧，为什么还要住院。

自从母亲住院以来，父亲就没怎么回过公司，只有真是需要他出席时，才勉强露一露脸。原楚不得不接手所有本来应该几年后再接触的事务，有时候还要将必须是原维任签字的文件一并带到医院去。

也是真正接触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原氏已经到了如此岌岌可危的地步，隐在暗处的某个神秘人物正在大肆地收购原氏。不止如此，项目原本经营的有声有色，却在这一阵子状况频发，要不是原楚做的那个环保服装项目推出之后广受好评，原氏恐怕已经易主。

原楚不得不思考公司里是否除了间谍，派出的商业侦探毫无回音，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解决问题，以及等待。

每日加班加点的工作，吃住都在公司，只有实在熬不住想休息了，才拜托老王接他去医院看母亲。唯一的欣慰，就是父母的感情越发浓厚，当初母亲那一瞬的脆弱和绝望，总算没有再出现过。

这一阵子，也多亏了成生帮忙，没想到他一个服装设计师，竟然对于企业管理这么在行。

可是，母亲的病似乎比想象中严重。如果……

原氏必须撑下去。

“原经理？”吼过一声的原楚一直低头沉默，旁边的秘书有些胆怯地唤了一声。

抬起头，从左至右扫了一圈，不少人在接触到原楚的目光后迅速移开转移视线，或是索性低下头突然刻苦研究桌上的文件。

头痛地更加厉害，原楚只想先结束会议，那个出问题的项目也可以小范围地研究解决，感冒好像有些加重了。

“你们……”正想先散会，会议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原维任的秘书小跑进来，在原楚耳边低语了几句就又跑了出去。

“先散会吧。”父亲正在电话上等着他，不想散会都不行了。原楚快步跨出会议室，没有看到身后几乎所有人都深呼出了一口气。

仿佛没有知觉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而茫然，连成生走进来都没有发现。电话似乎被握得很紧，手上的青筋都有些狰狞地突出来。这是成生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之后，看到的原楚的模样。

“原楚？”成生知道今天是原楚母亲复诊结果出来的日子，正好把早饭送过来，没想到……

原楚仿佛是按了开关的机器人，一点点地转动头颅看向门口，成生也终于看清原楚面上的表情，恐惧，不敢置信，仿佛是痛苦到极致。

“成生……”原楚的喉咙里翻滚着这样一个名字，下一刻就一头栽倒在地。

成生那一瞬间，仿佛心脏停止跳动，竟是愣住了。又好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箭步冲上去，环住原楚的身子。抓起还在原楚手中的听筒，拨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知道医生保证说只是心理压力过大再加上感冒发烧才一时昏了过去，成生终于松了口去气。他一直以为原楚脸色差是因为太累了，没想到是因为病了。拾起病床上挂着吊瓶的手，烧已退，却好像到了另一个极致，变得无比冰凉。缓慢的摩挲，等待那只手回暖。

“妈……”原楚心底里念着，嘴唇终于动了动。这一昏就昏了一日一夜，开始时成生很有些担心，后来想到可能也是因为这一阵子太辛苦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看到原楚有醒的预兆，连忙站起身。

原楚努力了很久，眼皮终于回归自己掌握，缓慢地睁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原楚第一个表情，竟是笑了笑。他与医院，果真是越来越有缘分。清醒过来就看到成生一脸认真的站在身旁，仿佛对待一个患了重病的将死之人。

“我要死了吗？”原楚在这种状况下不得不怀疑，也许自己真是要死了吧。

“别瞎说，只是发烧了……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死。”面露苦笑，原楚竟觉得自己快死了。

原楚的表情更是纠结，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怎么了？”成生不得不回忆起昨日原楚那一瞬的绝望和悲伤。

“是妈妈，妈妈要……”再说不下去，眼泪竟顺着眼角汩汩留下来。成生的心酸软如棉花糖，只想将原楚搂入怀里，自己真是爱上了，根本见不得他露出这么脆弱痛苦的神情。

“不会的，不会的，会治好的。”想也知道可能是原楚母亲的病确诊了，而且结果可能不好。

“爸说如果药还不起效果，就可能到晚期了。”

成生根本不敢问是什么病，只能缓缓抚摸原楚的后背，一下下地拍着，感受着原楚的泪，沾湿自己的衬衫。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将自己的身体养好。你还要父母更加担心吗？”把原楚当小孩子，安慰着，呵护着，他更爱上这种感觉。

原楚不再说话，更靠紧成生的怀抱，将积压已久的悲伤，尽数流出体外。他要变得坚强，必须坚强，坚强到足以撑起这个家。

原楚好得极快，因为配合医生的治疗，吃饭也毫不推拒，第二天已经可以出院了。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换好衣服，让成生载他去医院。

成生知道劝阻也没有用，只得让原楚多穿些，一路平稳地将他送到目的地。

“我就不进去了，在车里等你，要走了给我个电话。”

“恩，不会很久。”

“妈，这两天怎么样？公司太忙，我都没时间过来。”原楚尽最大的努力让表情自然，不显露丝毫担忧。

“这两天好一点，有精神多了。”

“爸呢？”

“他去医生那了……原楚，你要是工作忙，不用老往妈这跑，医生说了，只要病情稳定了，可以回家治。”楚慧姗当然知道自己状况不好，但是最平静地却也是她。

“恩……”

“不过可能是不能陪你爸去度假了，唉，就算出了院，也得天天往这里跑。和你一样，妈最讨厌住在医院了，这味道真让人不舒服。”楚慧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只能尽量说话平静些。也许时间长了，他们接受了，就好了。

“妈……”母亲越是这样，原楚心里就越是难过。他忍不住扑入母亲怀里，紧紧搂着这个生养他的人。不想失去她，不能失去她，这是妈妈啊。紧紧闭着眼，他知道哭也无济于事，而且还更让母亲担心。

“妈，你放心，一定会好的，一定能治好的。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再说，实在不行我们就等合适的肾，换掉之后就没事了。一定会好的……”

“妈没事，真的。现在你爸天天陪着我，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生病了。”楚慧姗抬起儿子的脸，面孔上满是慈祥而满足。

原维任进到病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这么多年来越发强硬不示弱的心，因为妻子的病，越发柔软了。若这里不是病房，将是多么完美。

“爸。”听到声音，原楚从母亲怀里转头。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母亲是什么状况，而且，心底里的念头也不知道能不能付诸实际。

和父亲出了病房，说是去买些东西，其实连母亲都知道他们是出去做什么吧。

“妈到底怎么样？”

“是慢性肾衰竭，你母亲本身就有高血压，所以医生怕心血管的并发症更厉害。如果造成心衰竭，治起来就难了。”

“爸，若是我把肾给了妈呢？我……”

“不行。”原维任想也没有想的就拒绝了，他怎么能用儿子的肾救妻子，他怎么能。

“爸，我想试试。你看若是能成，肯定比等待别人的好。妈现在拖不得，若是真有更严重的病了，再想换也晚了。我身体还算健壮，就算少了一个肾也不会有什么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我得先去检查看看能不能匹配，还有就是一定要瞒住妈。”

“不行，你母亲不会同意的。”

“爸，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妈的病越来越重？”

“……”

“只要能救妈，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再想一想，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好，爸你一定要支持我，我们要把妈治好，一定会好的。”

往日的生活对于原楚来说就像是童话一样，一帆风顺到令如今的自己羡慕。现在，原楚看着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文件，强打起精神。为了保证身体健康，他不得不增加睡眠时间，所以工作效率不得不提高一些。

他已经有三四天没去医院看母亲了。而昨天，他偷偷去医院做了肾功能的检查，并且希望医生检查一下看能不能和母亲配型成功。

嘴角露出一丝笑，若是能成，母亲就能尽量不去医院了，也许也能和父亲出去度假，真正享受晚年，而不是日日到医院透析，忍受病痛的折磨。

“初晨，你来一下。”挂掉电话，原楚盯着眼前的一份文件陷入沉思。

“总经理，找我什么事。”

看样子并没有耽搁就过来了。

“原总曾经让你们调查过关于那留言的出处，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宜对吧？”

“是，前一阵子曾有关于原氏不同项目的负面消息，由于范围很广，虽然并没有说到什么非常实质的东西，但是确实令我们的股价有所波动。但是，当我们深入调查的时候，这些留言好像突然又消失了。所以缓和了一阵子之后，我们的股票基本上又回到原来的水平。”

“嗯……还有没有什么调查的细节，我想多了解一下。你下去也问一下当时负责的成员，将一切搜寻得到的材料交给我，先不用审查是否有用。”

“是，总经理。”

“麻烦你过来一趟，辛苦了。”

“不麻烦，总经理也保重身体。”初晨并没滞留，直接走出办公室。原来他们只属于原维任，经常做一些市场研发，或者更为隐秘的调查。当初原总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托付给原楚，说实话，大家虽没抱着什么忠心一主这类心思，但是若原楚能力不足以调动他们，也是不会有人留下来的为他甘心卖命的。

原楚从借着父亲的提携初涉商界，到如今真正独当一面，确实用实力将一众干将留了下来。而且，大家甘心为之卖命，并不只是因为原楚值得，更是因为原楚成为总经理之后，对于有机要任务在身的人，或是曾经果真立过功劳的人，从不吝啬地予以嘉奖。这一切更让大家死心塌地，真心认为找不到比原氏更好的地方了。

看着原氏几经波折，如今因为总裁夫人的重病而越发有些萎靡。重振旗鼓当然重要，更因如此，对于商业机密的保护愈加值得重视。

初晨知道这一点，所以极尽所能地搜集了当初关于留言的最为完整的报告，同时加入一些自己有些大胆的揣测，权当补充。

这份报告以最快速的呈如总经理办公室。原楚之所以要最齐全的资料，是因为这几日那些留言好像又有些复活的迹象，而且矛头直指他曾经负责研发的项目。

环保成衣那一系列在宣传上就下足了功夫，本身质量都有保证。连设计都很多元化，基本上能满足大多数人的审美观点。这一切在系列推出之后反响热烈中就可以看出基本算是成功了，同时原氏的牌子也更是因为这次成功而又一次响亮了起来。

说实话，原楚是很有些自豪的，毕竟自己第一个项目取得如此的成绩，也对得起父母对他的期望了。

“总经理，快看电视，经济频道。”

秘书敲了敲门还没等原楚答复就冲进来，说了这句话之后直接从茶几上拾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原楚心理咯噔一下，预感不妙。面前摊开着初晨刚送过来的那厚厚一摞材料，还没有细看。

“……经知情人士透露，原氏近日热卖的环保成衣系列，其原材料虽然环保，但是对直接接触的人体有毒害。……目前相关部门正在进行调查，质监部门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调查结果公布，建议消费者不要再购买原氏这一相关系列。……”

电视已经黑屏，秘书早已看到情况不对时关掉电视逃出办公室。原楚只是呆呆坐着，觉得有些可笑。

他才刚觉得有些信心，原氏好不容易刚有些起步，为什么就没办法放过他们呢。

“原楚，我看到新闻了，销售部正在考虑是否要回收我们的产品……”成生连门都没有敲就闯了进来，一边说一边向办公室的最深处望去，却在瞥见坐在椅子中晃神的人时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