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越来越不清楚,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
好痛!好难受……
等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身上的疼痛已消退了大半,嘴里有什么东西软软的,腥甜的液体混杂着唾液一直流到衣服里
。睁眼一看,原来是阿卡多的手臂。我刚才有什么自残的举动吗?他才会情急之下把胳膊送入我口中?
心脏像被什么冲撞了一下般猛烈颤动起来。
我松开阿卡多血肉模糊的手臂,倒在他怀里,他伸出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把我搂住,莱明德立即上前为他止血疗伤,莫
亚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我突然意识到那该死的声音关系到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这样下去我们——至少是我和阿卡多——都得完蛋!我得和那
见不得人的家伙好好谈谈,或许能有些转机。
“你是谁?怎么才能帮你?我身上的诅咒怎么解?”
阿卡多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刚刚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说话,他很有可能是对我下咒的人!”
声音没有回答,我尽可能地放大音量再次问道:“你是谁?怎么才能帮你?我身上的诅咒怎么解?”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
真是见鬼了!原先不搭理他的时候那样狠狠地折磨我,现在却摆起架子来了!
“说话!你究竟是谁!”我气极败坏地吼道。
“没有回音吗?”莱明德问。
我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声音?”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可能和我差不多大。
莱明德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寂静的遗迹里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快音乐声。我们都被这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如果是通常的狂欢节,选用这么激烈的音乐还可以令人接受,但遗迹在海底沉睡了几百年
,却在这种时候响起如此不和谐的音符,更衬得这里恐怖异常。
莫亚却不合时宜地嚷了起来:“嘿!这曲子听上去不错,或许有个舞会什么的!”她笑得阳光灿烂,也许正在做不切
实际的美梦,我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实,那就是莫亚确实属于缺根筋的类型,噢,不不不,她或许只有一根筋!
莱明德很冷静地分析:“或许这是他给你的信号,我们该去看看。”
阿卡多向我张开双臂:“要不要抱着你?”
我看了看他已经痊愈的手臂,已经不流血了,但我总觉得上面还留有我的齿痕,扭曲着在他臂上霸占一席之地。
“不了,我自己能走,谢谢。”
他眼里流露出的失望的神情,漂亮的蓝眼睛黯淡了下去,他“哦”了一声收回手臂,转头不看我,这让我怀疑我是不
是做错了什么,我体贴的提议似乎伤害到了他。
心不自然地抽痛了一下,我跑去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建议道:“走吧,我们可以去跳个舞什么的。”如果有
舞会的话。
他伸手刮去我嘴角的血痕,凑到唇边舔了舔,漾开灿烂的笑容:“好。”
我呆呆地看着他血红的舌头舔过指尖,却好像舔在我唇上,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我连忙别过头去,茫然
地拖着他向前走。
这是怎么回事?手指上不就是有点他的血液和我的唾液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很紧张很兴奋,甚至期待接下去能发生些
什么。
我在紧张些什么?又在期待些什么?
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
ACT 8.亡灵舞
“刚刚那人都说了些什么?”嘈杂的音乐声中,莱明德忽然问道。
“他说可以给我解开诅咒,但要我帮他,就这些。”
莱明德想了想又说:“这将会产生两种情况。”
“是的。”我打断他,“一种是我们帮了他,他给我解开诅咒;一种是我们帮了他,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这两种情
况都有可能产生,毕竟我们不了解他,更不知他要让我做些什么。”
阿卡多手心有些出汗,他紧紧捏住我与他相握的手掌,我把这理解成——想给我些勇气。于是我对他感激地笑笑,也
用力回握他的。
“我们首先要弄明白他的目的,”莱明德接口,“同时寻找解开诅咒的方法,线索或许就在遗迹里。”
“也许帮助他了结心愿时遗迹的秘密也解开了,诅咒也没了。”莫亚咧开嘴笑着说,甚至还把可恨的诅咒者说成心愿
未了的可怜孩子。她总是以乐观的姿态猜测未来,尽管我也认为这可能性相当大,但我不会总是把猜测挂在嘴边,在
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
“或许真是这样。”阿卡多附和道,然后转过头问我,“是吧?”
他的眼睛还是漂亮的蓝色,还带有一贯的温柔,我却觉得里面有个操纵魔法什么的,因为我竟然呆呆地点了点头!
阿卡多满意地笑了笑,拖着我走向宫殿的深处。
成百上千的贵族男女们聚集在宽大的圆形舞厅里,五颜六色的衣摆和艳光四射的珠宝一拨一拨从眼前经过,留下道道
华丽的残影。我们听不见衣服的摩擦声,听不见蹬踏地板的踢踏声,只听见诸如此类的对话声。
“噢!你踩到我的裙角了!”
“该死的!你的钮扣把我的假发钩跑了!”
“嘿!瞧瞧你干的好事!我的大腿呢!?”
“你!对!就是你,别看别人!你踩到我的头了,不觉得该道个歉吗!?”
我们躲在舞厅的角落里,听着热闹舞会里更加热闹的谩骂声,觉得阵阵背脊上升起丝丝寒意。
“好……狂野的舞蹈……”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觉得这种舞蹈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参加的,但莫亚却在
一旁摩拳擦掌,或许她想参与进去,卸掉莱明德一条胳膊一条腿什么的正是她所擅长的。
我扭头看阿卡多,更加绝望地发现,他居然也两眼冒光地看着我。
“呃,我想……”
“什么?”
“我想,这舞会也许并不适合我们。”
“可你答应过我和我跳舞的。”
是的!但是我没想到真有这么个舞会!我在心灵深处呐喊。
“但是你看,我们不能夹在这么多亡灵之间,这太显眼、太危险、太不正常。”
“可你答应过我和我跳舞的。”
我非常悲哀地发现,在这种关键时刻,阿卡多这么强悍的人居然紧张得只会使用一种语法了!
没关系,我继续开导他:“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进去吧。”
“等等!你不能强迫我!我不要!”我小声坚决抗议着——那用词简直就像出生贫穷却被贵族少爷胁迫的漂亮小姐—
—但还是被他拖入了舞池。
他左手托起我的右手,右臂环住我的腰,紧紧拽到怀里,又说:“把手放我肩上。”
我想我真是退化了,穿身而过的亡灵让我完全扔掉了魔法师贯有的冷静,居然傻傻地问他:“哪只?”
阿卡多嘲笑似的捏了捏我的右手,反问:“还能是哪只?你有几只爪子?”
我肚子里一把火冒了出来,敢嘲笑我!不跳了!
我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他却更加用力勒紧我,声音比平时低哑地道:“别动!”紧接着,他不顾我的挣扎,强行拉着
我旋转起来。
风在耳边呼啦啦地吹,脚步轻盈的阿卡多拉着怪兽般的我不停地旋转,我晕头转向地跟着他不停地转啊转,就像暴风
雨中的引航灯。他紧靠着我,我紧靠着他,我单薄的胸膛与他结识的胸膛在优雅的舞步中摩擦,我的头脑有些发热,
身体也差不多,感觉像要起火。
我看见一位男士把他舞伴的胳膊拽下来,在空中甩了两圈儿,再接到舞伴身上,就好像拉着她转了两圈儿一样。又看
见被撕成两半儿的舞者左手拉着右手,跳跃着,旋转着,独自跳着激情的舞蹈,时不时相互亲吻,很诗意、很陶醉。
亡灵舞者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他们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
“看着我,宝贝儿,你现在是我的舞伴。”阿卡多的声音拉回我的视线,他居然叫我宝贝儿!?
“噢,是的,先生,我是您的舞伴,”我把头埋在他胸口,声音捏得很细,就像羞涩的小姑娘,“舞会结束后,您要
请我吃晚餐,我要用奥丁(Odin)的桌子,托尔(Thor)的椅子和芙蕾雅(Freya)的餐具!”
阿卡多胸口震动起来,他在笑,真可恶!我应该提些更加过分的要求,比如把他绑起来用鞭子狠狠地抽!或者把他绑
在蜂窝旁,全身涂满奶油和蜂蜜!
笑了一会儿,他又说:“亲爱的法狄亚,你在向我求爱吗?”
什么?
我愣住了。
求爱?他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不知什么时候,阿卡多停了下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很真诚地对视,他蔚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我的影子——一
个黑发、绿眼、瘦弱的黑魔法师。
我忽然觉得那里是我的世界,我可以占满这个空间,别人难以插足,那是我一个人的。
阿卡多把头凑了过来,越来越近,浅红的薄唇轻触到我的,轻轻的摩擦,分开,又覆上。
心跳得很快,血液直冲头顶,脸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喉间发出轻轻的低吟,我向后缩了缩,却被他按住,压得更紧。
不一会儿,他的舌头探了出来,舔舔我的嘴唇,就像在试探。
我全身颤抖得厉害,不知道该不该打开牙齿放它进来,或者,把它堵在外面?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不安份地蠕动,手臂越勒越紧。
这时,我忽然感觉有团热源正在向我们靠近,那是个火球魔法!
对于一个不会默念的魔法师而言,接吻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这意味着魔法师最大的武器——魔法——将毫无用武之
地!
我发出模糊的咿唔声警示正亲得如痴如醉的家伙,阿卡多不情愿地瘪瘪嘴,抱着我就地一滚,轻松躲开了火球,但是
他漂亮的金发被烧焦了一小束,有点可笑地卷曲在脑后。
阿卡多十分生气,他面部扭曲地站起来,跑到莱明德身前。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了!你究竟想干什么!”阿卡多的脸相当狰狞。
“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不会有任何顾虑。可将来呢?你不可能永远把他藏在身后,永远不知道别人的看法!万一他后
悔了怎么办?你们俩都会痛苦!”
“可……他!他……”阿卡多瞪了他一会儿,没能找出反驳的话,垂头丧气地回到我身边。
“莱明德说得有道理,也许我该让你先知道,什么叫爱,还有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异样眼光,免得你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让他吻我?
我舔了舔被他弄得湿漉漉的嘴唇,好像不后悔,反而有点遗憾,可惜没让他的舌头进来。
再抬头看阿卡多,他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两眼发直地瞪着我,我的脸又开始充血。
“呃,请问……”一个陌生的声音暂时解除了我的危机,我们同时向它望去。
被撕成两半的亡灵舞者这时拼接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虽然中间仍有裂缝——他左手托着右手,两只眼珠分别对准
我和阿卡多。
“请问你们是新人吗?”
ACT 9.爱的定义-Lemind Version-
“请问你们是新人吗?”
“什么是……新人?”我盯着他重新拼合的脸,略有些紧张地问。
“噢,新人,就是想向我学习舞蹈的新人。”他咧开嘴轻松地笑了笑,我瞧得胆战心惊,生怕他脸庞中央鲜红的裂缝
突然再次裂开,迸出猩红的血液来——虽然这不怎么现实。
“抱歉,我们不是来跳舞的。”阿卡多无情地打断他。
“噢,又是这样,最近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多么高雅的运动,没有人鉴赏,没有人喜欢……我多少年没有新学生了?
不记得了。想当年我最优秀的学生……噢,那是谁来着?好像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亡灵舞者转身离开,他不停地
喃喃自语,礼服上的钻石仿佛都因此黯淡下来。
“等等!”我忽然把他叫住。
黑礼服激动地折回来:“要学了吗!?我肯定会教你最……”
“不是!”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他刚才的话里似乎有什么重要信息被我们遗漏了,“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最优秀的学生是个漂亮的孩子。”
“不对不对,往前。”
“我很多年没有收新学生了。”
“不对,再往前。”
“最近的年轻人……”
“对!就是这个!”我突然说得很大声,就像翻遍玩具盒终于找到心爱玩具的邋遢孩子,连阿卡多都被我吓了一跳。
“最近还有人来过?”我问他。
“是的。”
阿卡多明白了我的意图,他接下去问道:“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三个女孩?身穿红色战袍,头戴羽毛银盔?”
黑礼服疑惑地盯着我们两个:“你们认识?”
“是的,她们是我们的朋友。”我微笑着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话。
“噢,是女朋友吧!那三个女孩真是漂亮的孩子,你们真走运。”舞者说着就来拍我的肩膀,却很不可思议地穿了过
去。
“奇怪,我记得我是能碰到她们的。”他歪着头回想,“我还与其中一人拥抱过。”
他能碰到三个女孩而不能碰到我们,报告书上写道遗迹外曾发现被抽去灵魂的躯壳。那是不是说明她们以灵魂的状态
进入遗迹?或许她们还在遗迹的某处徘徊。
“她们也许还活着。”莱明德说。
“或许她们只是灵魂被困在这里,正在寻找出去的方法。”我说。
“或许她们在这儿寻找真爱,不想出去了。”莫亚说,她缺根筋的发言立刻换来我们的集体白眼。
“当!当!当!”
清脆却显得十分诡异的钟声忽然响起,那些亡灵们——不论是在舞池中跳舞的,还是在一旁谈笑的——都停了下来,
眼睛齐刷刷看向十二点钟方向,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迷茫与伤感的神色。
“时间到了。”其中一个人说。
“该回房了。”另一个说。
与众人不同的是,黑礼服似乎不那么平静,他双手抱着头,又哭又叫,似乎十分痛苦。紧接着,亡灵们就像忽然启动
了大型传送魔法阵一样集体消失了,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黑礼服滔滔不绝的“要学跳舞吗?”,他却像阵烟一样消失得
无影无踪。我们一时呆愣在原地,不敢确认刚才的舞会是否只是场奇异的梦。
“这是午夜的钟声,也许是个线索。”莱明德突然说,“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先找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出发,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