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也不否认:“你上次说的还算——!”他忽然屏了呼吸,微微后倾——裴峻突然靠地极近,一字一字的语风像吹在他的耳际:“这么大费周章,为了见我?”陈琛绷直了腰,恢复了冷静,双眼微垂,视线正与裴峻相交:“疤面会怎样?”
“你说呢?”裴峻没有移开视线,“这事儿在监狱里常有,但撞到枪口上,想不处理都难——加刑,移监,都有可能。”
“我不想疤面去赤柱。这事摆明是个局!”他身边没人了,不能再让黄月生如愿!
“是个局那也得你的人肯往下跳才成!”裴峻道,“受伤的那个年轻人若是真受命于人,可以在医院先验伤再讼诉,什么后果琛哥你知道。”
陈琛不肯退让:“你有办法。”
裴峻笑容不改,轻轻一拂自己的肩章:“我现在只是个警长,你忘了?”
“你有办法!惩教署的那个程SIR是你同梯,只要你坚持内部解决,他不会不给面子!”
“你是在命令我——”裴峻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连恳求都带着傲慢的囚犯,“还是在求我?”
“……”陈琛强忍怒气,“我是在和你谈条件!你不是想升回三枚军星吗?你帮这个忙,我不会亏待你。”
“如果我不答应?”
“那我保证吴伟达就算给你写了荐职信,你们的刘总督察也不会批核!”
“差点忘记了琛哥您在警界手眼通天。”裴峻微微一笑,“不过,我不答应。”顿了顿,似看够了对方的反应,他才慢悠悠地说,“你这半年身手没退步吧?”
“什么意思。”
“和我打一场,你赢,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输,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陈琛无语许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冤枉。”裴峻轻声道,“我只是,好久没和你交手了。”
陈琛垂下头:“你是不是……笃定自己一定会赢?!”赢字话音未落,他便猛地挥拳,袭向裴峻的面门!
裴峻侧身疾闪,迅雷般地出手擒向对方的手腕,却被巧妙地扭转避开,更被手肘顺势一击,向后滑了半步。不料陈琛滑鱼一般借力打力又逼到眼前,裴峻一皱眉,他知道自己拳重,便不肯出手,只是勾起一腿踹向陈琛的膝弯,陈琛猝不及防,微微一个踉跄,却被裴峻抓准了时机一跃而起,出手就往陈琛肩胛抓去——下一瞬他便讶异地看见陈琛不退反进,吃痛后揉身扑来顺势在手肘处重重一击,裴峻引以为傲的右手登时酸麻难当,再也无法成拳,于此同时,陈琛的手指已经抵上他的喉头!
指尖处的温热带着似曾相识的触感,陈琛扬着头,道:“你以为我耐力不行,所以就这么大意?裴峻,你输了。”裴峻似也真没想到陈琛经当年戒毒一事后还有如此的反应与身手,但怔了一瞬后,反倒微微勾唇:“你的耐力……的确是不行啊。”
“……”陈琛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咬牙切齿地手下用力,裴峻脸色不变,变本加厉地前倾身子压近他道,“你自己不知道么?”轻声呢喃的同时,他忽然闪出右手,钳住陈琛的腰,将整副身躯压了过去!
陈琛毫无预警地被撞倒在地摔个七晕八素,待回过神来,已见裴峻骑跨他的下腹之上,伸手制住了他的周身要害——完全没有再翻身反攻的可能。
“琛哥,事情未到完结,都不要过早下了定论。”他居高临下,好整以暇。
陈琛懊恼地皱起眉,连瞪都懒地瞪他了。裴峻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他的胸膛不知因方才的打斗还是别的原因而激烈欺负,顺手抽出自己腰上的武装带,将下面的人缚住了双手——陈琛一惊,挣扎道:“你干什么!”裴峻使尽了全力,牢牢地压制他:“……干你。”陈琛脑子一热,觉得眼前的人是不是疯了,上一刻他们还尔虞我诈讨价还价,怎的下一刻他就能莫名其妙地发情!
其实不只是陈琛,就连一贯冷静自持的裴峻自己,怕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因何疯魔——他只知道,对眼前的人,任何怀柔任何追寻都是徒劳,你只有比他更加强悍,才有可能折下这个天之骄子!他冷酷地道:“你输了,所以欠我一个要求。”
陈琛挣扎着想起身,并破口大骂:“你发情也看对象!你——放开,你他妈的当年在泰国对我做过的事你全当没有过是吧!”
裴峻无动于衷,扛着他摔到沙发上,并随以一拳——力道不大不小,却正中小腹,让陈琛抽搐着吞下了余下的所有谩骂诅咒。“泰国的事,我没有忘,一件也没有。”他低头凝视着他,缓缓道,“我记得你在我身下每一声呻吟,每一次高潮和每一次哀求。”
“操……我,我没!”陈琛不欲想,不愿想,他忍着疼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一如以往高大,但面色威严森冷,一身警服笔挺,唯有裤裆处高高隆起,他忽而哑口无言,下一瞬间,面生绯色。
第二十七章
裴峻缓过气来,伸手解了陈琛身上所有的禁锢,摘下衬衫的那一下,陈琛红着眼含着泪还失神着的表情让裴峻心里狠狠一动,忍不住又低头吻了上去。陈琛被动地张了唇,下一秒已是扣住裴峻的脖子,声音还有细微的颤抖:“够了,放手。”裴峻在钳制之下出不了力却不愿乖乖照做,依旧是执拗地含住他的双唇,气息交流间他道:“不够,不放。”陈琛受不了地狠推了他一把,裴峻方才做的太纵性,此刻浑身乏力跌坐一旁,听见他冷冷的声音:“这时候充什么情圣,还是裴警长又要利用我做什么了?”
裴峻冷静下来,听他咬牙切齿地说完,狠狠地抹了把脸,挣扎起身:“琛哥,我说过的,事情未到完结,都不要过早下了定论。”他捡起方才清热挥落的警帽戴回头上,续道,“程SIR的事我来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堵住那个受害人的嘴,琛哥手眼通天,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堵住姣鱼的嘴,若是平常陈琛的确会有千百种方法做到,但那是黄月生的人,他没把握。佛恩在他耳边吹气似地道:“都搞好了。”陈琛鸡皮疙瘩顿起,不由想起几天前那场荒唐,顿时不自然地偏过身子,外带瞪了佛恩一眼,佛恩一吐舌头,不敢再造次了。说实话,他平常也真很看不上疤面的好色,但那天就算姣鱼主动勾引,疤面也不会傻到明知故犯,主动去入这个局——他咸湿,但不蠢——除非有人从中穿针搭线推他入瓮。这一点陈琛也想到了,只是不愿相信,进来这么多个死的死走的走,他身边也就疤面仔,崩牙雄,老鬼和佛恩算是心腹了,谁是内奸他都不能相信。
于是他通过陈再励的关系进了医务室对还躺在床上的姣鱼说:“只要你放弃起诉,我就把你弄进东楼。”姣鱼似也不意外他能出入自由,只是拉高被子闷住头。陈琛按着耐心道:“我知你怕什么,但我要护的人,姓黄的动不了。”
被子底下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他受够了,怕死了。
陈琛将椅子拖近了些,伏底身子:“你不信?你就算伤好了回去了,又要再过以往的日子,你甘愿?”他张开双臂环保住他的肩:“你为黄帮办事他们怎么对你的?我份人还是比黄月生讲些义气的,你不会不知道。”
被子下传来闷声:“……疤面伤害我是事实,我不能不上诉。”陈琛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声音却更加柔和地道:“好孩子,疤面的确不是好东西,我会好好教训他。但是害你的另有其人——告诉陈大哥,那个人是谁?”
“陈大哥。”姣鱼听到此处,终于把头探出被子,那是一张因长期恐惧而压抑成青白的脸孔,他道,“你那天警告过我,不要学别人这么叫你,我不配,你忘了么?”
陈琛的笑脸僵了下——谁他妈的出个馊主意要他来安抚!还是说他如今演技退步或者是脸皮变薄了!他不欲再说,起身道:“总之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真要冤枉无辜——带来的补品是托人弄进来的,你在这养伤的时候都吃了吧,别省回牢里,你留不住。”
姣鱼转过身不理,后面的裂伤瞬间瞬间让他钻心地疼,许是因为疼过了头,他攥紧了被上子无声地痛哭。
裴峻派来接应的警察是个生面孔,先前清场后就一直等在门外,陈琛按以往的规矩敲了三下门,门外却毫无动静。他推门,纹丝不动,便有些讶异地压着声音有叫了数声,依旧无人应答。走了?不可能,把他一个重犯丢在这除非是头菜鸟——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回头打量这个他熟悉的密闭空间:门窗全都锁的严实,四下里似乎连风声都静止,一切都安静地可怕——安静,是的,连时钟秒针的滴答声都细微可闻。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唯一的塑胶电子钟上——这种钟无论如何是不该有这样精确的走时的!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开始死命砸窗!连姣鱼都被惊地翻身坐起,还不及问话,陈琛便以一双肉掌击碎了玻璃,在纷飞碎屑中一把抄起那只小钟,用力掷了出去!随即扑向姣鱼将人压在身下——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了沉闷的爆破音!一时之间碎物四溅,热浪汹涌,陈琛二人被气流冲撞地狼狈摔倒,姣鱼已是惊地呆了,陈琛搂紧了他伏趴在地,在一片狼藉中黑着脸喝道:“别乱动!炸弹!”
黑影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切,不由地啧了一声,悻悻然转身,却忽然停了脚步——黄月生蹲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扬手道:“真可惜啊。”
黑影没想到会撞见他,但也没多惧怕。将帽檐压了压他道:“他总这么命大——去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泰国,结果……”
黄月生搓搓他的大鼻子:“那事我知道,闹地有够大——陈琛胃口太大得罪了泰国黑帮,险遭围追灭口——要不是警察先闻风出动,抬回来的怕是陈琛的骨灰了。不会那时候你们就和泰国宋哈勾结要做掉他吧?”黑影皮笑肉不笑:“别冤枉我,若是我做过这种事,陈琛会查不出来?””
黄月生不上他的当:“鸿运三代黑道,轮不到他一个要风要雨。你背后的大老板肯定不只派你一个人,陈琛身边肯定还留有你们的眼线,若是我们合作——”
黑影瞥他一眼,觉得此人心狠有余智商不足,并非好的合作伙伴:“上次不是已经合作过了,你出人我牵线,把陈琛身边的人又拔了一个。”黄月生撑着膝盖起身,一拍他的肩:“你现在在监狱里人手太少——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你说真动起手来你和他谁胜算大?想彻底摆平陈琛,靠你的人,不够。”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又别有深意地看了黄月生一眼,似在考虑……
黄月生见他有所松动,不由地哈哈一笑:“咱俩联手,不愁摆不平陈琛。”
黑影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黑白不两立。”
黄月生愣了下,操了一声,冷笑道:“操……我还真没看出来啊。”
第二十八章
这次的爆炸,TNT含量不大,覆盖面积刚好便是这层一进一出的小医务室,因为爆炸地点是在室外,除了医务室被波及,并未有人员伤亡。事后处理现场,才发现是一枚简易的自制炸弹,里面填充的全是监狱管理处囤积的M80礼花中的炸药粉末积累而成,通过定时设置定点引爆,完全查不出火药来源和下手之人。
对当事人的问讯进行地也极其不顺利,陈琛受了点轻伤,但是被羁留医护的时候对所有的提问一概以“不知道”三字应对。调查组的人都无奈了——这么个软硬不吃滴水不漏的主儿他们真没遇过,总不能还对受害人上刑逼问吧?审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陪审的警官上前开了门,顺便瞟了一眼来人的肩章,语气中便不由地带了一丝轻慢:“我们还没审讯完毕——”身后一直坐着的主审警官喝止了他,起身迎接,似乎还想敬礼,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只冲他略略点头:“裴督——”裴峻一摆手:“我早不是了。怎么样,问出个什么结果?”那警官摇了摇头,裴峻一扯嘴角:“我来试试?”警官愣了下,犹豫道:“这似乎不合规矩……”裴峻一笑,“我和他堪称老朋友了,就一会儿,耽误不了你。”那警官早年也跟过裴峻,自是风闻过二人间长达数年的斗法,便点点头,出来带上门后,跟着的那个警察不解极了,对自己的上司道:“SIR,他只不过是个沙警!”还比他低一阶!
警官脚步不停,只道:“是啊,他‘目前’‘暂时’只是个警长。”但他曾做了他十年的顶头上司,亦曾是香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华人总督察!
裴峻待人走远了,啪地拍掉了桌上刺眼的白炽灯——那是审问时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如今早不让刑讯了,但是没有犯人在强光长时间的直射下还顶得住不肯说实话的。陈琛反而不习惯地眯了眯眼,抬起尚包扎绷带的手,懒洋洋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查案是你们警察的事我要是知道凶手是谁还要你们做什么。再问,请你们直接和我的律师谈。犯人也有人权吧。”
裴峻拖开椅子坐下来,那天之后他是第一次见他,一切如常,一切又似乎都不如常了。“要咖啡吗?”他问,得到毫不意外的拒绝后他摇头道,“你想要我也不敢给了,还记得那年我好心给你一杯咖啡,你就炸了我的办公室——”陈琛冷笑道:“可惜你当时不在,真是祸害留千年。”裴峻忽然从桌的另一端伸手拉过他的手腕,在他手心里塞了个什么东西:“……那天……不小心从你手上扯下来的。”陈琛低头一看,是自己带的那条佛绳,因年代久远早已磨地发黑。他又想到了自己那日毫无节制的荒唐,心里一沉,一把扯开丢在地上:“别做戏了裴峻。你我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就是偶尔上上,床那也是荷尔蒙作祟,你也知道我这个身子,没多少人能满足我。”
裴峻不为所动,看着他的眼:“谁要杀你?”
陈琛凝住了笑意:“……你说呢?”
那目光如刀,叫裴峻停了一瞬:“……你……以为这次是我要动手?”
“不是么?”陈琛冷笑,“除了你谁知道我的确切行踪,除了你谁能让个警察设局害我,除了你谁能利用本地资源就造出一个人工炸弹!”顿了顿,道:“我从来就不相信你裴峻会落魄到来当一个监狱管教,从来不。”
他以为……我这般费尽心思,全是为了斩草除根。裴峻沉默良久:“……对,我来喜灵洲是别有目的——可你,真认为我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