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言青歌

期末考试迫在眉睫，赵劲阳忙着温习功课，还要为院里的各项工作做年关总结，见陈棠玉的机会渐渐少了起来，赵劲

阳每晚回宿舍都发短信给陈棠玉，叮嘱他好好复习，睡觉盖好被子，小心感冒，陈棠玉乖乖的回短信一一应答，然后

扔了手机抱着司晓童撒娇，这就是恋爱啊，恋爱。司晓童懒的理他，不知道陈棠玉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一月份考完了期末考试，终于迎来了寒假时光。赵劲阳回J城老家，和陈棠玉又是一个多月不能相见，说不想那是假的

，他也不好说出来，陈棠玉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赵劲阳回家的前一个晚上，叫了陈棠玉到学生会的办公室里来，互

相亲热了一阵。第二天就分别了。

一转眼又是过年的时间。赵劲阳的爸爸因为是警察的缘故，正好赶上年三十这天值班，赵劲阳和妈妈便来了舅舅家，

舅舅是J城一个三流大学的教授，另外还在外面开了两家律师事务所，生意做的风风火火，在J城城中心买了套上下两

层的公寓，接了乡下赵劲阳的姥爷一起来住。市中心禁止放烟花爆竹，再加上舅舅的孩子是个腼腆的小闺女，赵劲阳

也觉得呆着没什么意思，只是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里的联欢晚会，跟大人搭两句话。赵爸爸不一会儿便打来电话给岳

父拜年，赵劲阳瞅准这个机会，说想去所里看看爸爸。赵妈妈被弟媳挽留，硬要住一晚上再走，只给赵劲阳用保温盒

装了饺子，嘱咐给赵爸爸送过去。出了舅舅家的门，乘了地铁再换公交，往爸爸的单位赶去，赵劲阳掏出手机给陈棠

玉拨了电话，过了许久那头才有人应答。陈棠玉本来没什么精神，翻了收件看是赵劲阳的电话，才露出些笑脸来。

“新年好。”

赵劲阳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说，好久没听见陈棠玉的声音，现下听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跟自己说“新年快乐。”直觉

得心里软了像要化了一样，他温柔的开口：“能跟你在一起，真好。”他如此深情，陈棠玉竟然有些愣了。

其实这个年陈棠玉过的并不好。陈棠玉妈妈的祖上是T市做传统年画的，到了陈妈妈爷爷那一代，生意颇具规模，加之

陈妈妈的爸爸人灵活机敏，趁着动乱的几年，在国外发展了些产业，陈妈妈一出生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从小没吃

过一分分的苦，家里人唯恐露了哪一处不满意的。直到文革时，陈棠玉的姥爷为了躲避灾祸，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换成

金子铸了金条，给女儿做了嫁妆将陈妈妈嫁进了世代贫农的陈爸爸家，等到文革过去，时事慢慢好转，陈爸爸便用陈

妈妈的这笔嫁妆做起了港口的生意，T市靠海，改革开放后大宗进出口贸易使得陈家一下就发了家。人有钱了，自然就

会做些有钱人该做的事情，陈爸爸伺候够了陈妈妈的大小姐脾气，现在开始当家做起了主人，外面的女人一个接着一

个，陈棠玉自记事起父母的争吵就从来没有断过。现在也是如此，往年夫妻俩人闹的再凶，过年过节的还是强撑起面

子和孩子一起和乐融融的相处一阵的，这一年，爸爸偏生遇上了个厉害的女人，硬是拐着他去了日本新春旅行，过年

也不让回家，气的陈妈妈在家又摔碟子又摔碗的，陈棠玉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过年啊。

陈棠玉在这样的家庭里呆了十六年，早已养成了叛逆的性格，不让做的便偏偏要做，大约喜欢男人也是如此，越是不

容与人的便越要做了天翻地覆。他厌极了自己妈妈那样的性格，明明是自己得不到的，偏偏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她骄傲而且专横，怨不得爸爸在外面往返流连。

和赵劲阳通完了电话，陈棠玉心里涌出些淡淡的惆怅来。赵劲阳是明明白白的动了心的，他想要的自己却给不起，在

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加之见惯了同志圈中的分分合合，真真假假，才刚刚十六岁的陈棠玉虽然像孩子般天真，仍然不

懂得爱情的真正滋味，却也早早的关闭了心门，覆上一层沧桑。

但他毕竟还是孩子，流连于花丛中的同时，不忘回顾赵劲阳给过他所有的温柔，那是任何人都不曾给过的。

还不等陈棠玉在赵劲阳的事情中理出个头绪来，他被男人泡的事情就被赵爸爸发现了。也活该陈棠玉倒霉。这一日，

陈爸爸约了几个朋友在一家KTV里玩乐，途中上厕所的时候居然听到了隔壁有人谈论自己的儿子。陈爸爸进厕所时就听

见里头的小隔间里不时发出暧昧的声音，在这种地方，他也见惯不惯，不期想，解完手刚要走人时，里头的人沙哑着

嗓子边提裤子边说：“你上起来就是不如陈棠玉带劲，他妈的小妖精，最近怎么也约不出来。”

陈爸爸惊了一身冷汗，陪完几个朋友，便寻思着回家一趟问个清楚。

家里陈妈妈过年那几日闹够了便躺着不动了，陈棠玉每日百无聊赖，也没有心情出去混日子，看见妈妈赌气他就觉得

烦。陈爸爸喝了点酒，进了家门就把陈棠玉一把拉到了客厅。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成日跟男人鬼混呢。”

陈棠玉巴不得自己爸爸不知道呢，当然理直气壮说是了。

陈爸爸是气疯了，也是酒劲上了，抡起来就给了陈棠玉两个耳光。边打边骂：“生出你这么个丢人玩意儿来。”陈棠

玉也不甘示弱，立时便和自己的爸爸扭成一团，他那么点小身板，不一会便被打的鼻青脸肿了。陈妈妈听到响声慌忙

冲了下来，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扑过去抱了血流不止的儿子就哇哇大哭，陈爸爸本来还在不停的叫骂，被老婆这么

一闹，才看清陈棠玉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磕到了，现如今血流如注，整张小脸青青紫紫的，惨白一片，他知道打的

严重了，毕竟是自己儿子，一下也慌了神。还是陈妈妈哭喊着提醒他，送医院，这才慌忙出去开车。

抱了陈棠玉上车来医院包扎完头部，陈爸爸酒早已醒了，气也消了一大半，看陈棠玉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样子，他

也有很多的愧疚，儿子喜欢男人肯定跟家里有莫大的关系。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陈棠玉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和他亲

近过，小的时候，陈爸爸忙着跑生意，来不及照顾，长大了，因为和陈妈妈关系不和，也对儿子少有关心，现在想来

，儿子如何长大到现在，他竟然没有任何值得纪念和留恋的情节，不禁心里一阵难过。

陈妈妈还在那里嘤嘤的哭个不停，陈爸爸心里烦乱不堪。衡量了一阵便叫了老婆出来，缓缓开口：“棠玉喜欢男人，

咱们送他出国吧，没准过个几年回来就好了。”陈棠玉的妈妈听完不禁愣住了，和陈爸爸商量了一阵，也没别的方法

可想，便答应了老公。

好好的过节时光，被这件事情弄的惨惨淡淡。陈棠玉得知爸爸打算送他去日本时并没有任何异议，他呆在哪里都无所

谓，出去正好，索性忘了赵劲阳，从今以后专心过自己花花公子的生活。

话说，赵劲阳和陈棠玉后来又通过几次电话，不过陈棠玉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被打和出国的事情。签证要办下来还得一

段时间，他还有在学校呆个把月，顺便和司晓童告别，收拾东西，见面再提分手也不迟。他想正式的跟赵劲阳道别。

且说开学后，前两周学生会的事情实在是多，赵劲阳忙于工作，也无暇顾及陈棠玉的心情，两个人偶尔见面，只是吃

罢饭便匆忙分别。这一日，赵劲阳总算忙了手头工作，约陈棠玉在操场上见面。现在仍然是春寒料峭的日子，陈棠玉

冻的哆哆嗦嗦的跑了下来，赵劲阳很是不舍，解了大衣的扣子把他抱进怀里，陈棠玉脸贴着赵劲阳温热的胸膛，气氛

温馨，谁都没有说话，赵劲阳时不时的亲吻一下陈棠玉的发顶，脸颊，然后才开口致歉：“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陈棠玉也不答话，把赵劲阳抱的越发紧了，这学期以来，赵劲阳的冰山脸明显缓解了很多，陈棠玉见到他的大多数时

间里，赵劲阳都是一副温和的神情，他有一些高兴，但更多的还是惆怅，不知道这分手的话应该如何说出口来，心里

怀满了忐忑与对赵劲阳的歉疚。

晚上回了宿舍，陈棠玉便爬上司晓童的床抱了他撒娇：“到底要怎么跟赵劲阳说啊。”司晓童也不理他。

司晓童这阵子正处于失恋的状态，他刚进校时便喜欢上了汉学院一位出了名的才子，暗恋了一学期，前几日贸贸然表

白，不想被一口拒绝，所以很是伤心，正痛恨陈棠玉这样不懂感情的人呢。他一巴掌拍在陈棠玉屁股上：“小坏蛋，

自己想办法。你迟早要后悔的。”陈棠玉吸着鼻子黯然说到：“我大概有些喜欢他吧。”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陈棠玉仍旧跟赵劲阳黏黏糊糊的，陈爸爸打来了电话，日本的学校都已经申请好了，过去先读

两年语言学校再考大学。陈棠玉终于痛下了决心，要跟赵劲阳摊牌。

这一日正好是周六，赵劲阳也没什么要忙的，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便来操场上散步，天渐渐黑了下来，操场里并没有

什么人迹，只是陈棠玉环了赵劲阳的胳膊慢慢的走着，赵劲阳觉察出他情绪有些不对，要开口询问时陈棠玉先开了口

。

“赵劲阳，我爸要送我去日本读书，我们分手吧。”

赵劲阳如何也想不到他要说的是这样的话，愣了半天才说：“知道了。”

陈棠玉并不明白他的态度，也不敢去看赵劲阳的眼睛，心下烦躁而且郁闷。

赵劲阳渐渐的缓过神了，略略想了一下陈棠玉前前后后的态度，心下稍稍有些明了，才开口说到：“你从前就做好了

分开的打算了吧。”声音冷硬如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对不起。”陈棠玉开口时，连自己也想不到竟然带了些哭腔。

“知道了。你回去吧。”说完话，赵劲阳就转身绕了跑道慢慢跑开了。

陈棠玉适应不了赵劲阳的情绪，心下有些委屈，他以为赵劲阳得大发脾气，可他什么都没有问。他哭丧着脸慢慢回了

宿舍，翻出箱子来收拾行李，渐渐的觉得心里异常难过，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司晓童回来时也被他的哭声震住了，他

大概能猜到陈棠玉是为了什么，揽起他抱在怀里轻轻哄他：“没关系，过些日子就会忘了。”陈棠玉哽咽着回答：“

他都不理我。”司晓童气结。

赵劲阳在操场里慢步跑了十多圈，把分手这两个字和自己，和陈棠玉仍然联系不到一起，他没有经历过感情的错失，

只觉得有一些钝痛压的自己气都喘不过来，他停下了脚步，双手扶了膝顺气，却觉得更加难过，他甚至有冲动扯起嗓

子嘶吼两声，却觉得鼻子酸痛，嗓子发干，最终还是回了宿舍。

一整夜，赵劲阳来来回回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梦见陈棠玉在他身底下呻吟，转而又是迎新晚会那日他冷冽的面容，各

个神情的陈棠玉在赵劲阳的梦里来了又去，早上醒来时他才发现泪已经沾湿了枕头。

第二日陈爸爸来开车来学校里接陈棠玉回去，他拉了行李箱磨磨唧唧的下楼，左顾右盼，希冀能再看赵劲阳一眼，却

偏偏没有如愿。

那一晚，是陈棠玉和赵劲阳学生生涯里最后的道别。

五

六年后。

赵劲阳最近忙的够呛。研究生的论文答辩刚刚完毕，博士生的复试已经要开始了。偏偏公司里还有大堆的事情要做。

白墨轩为了奖励自己的弟弟上大学，扔下一大摊子的事情，两个人去了日本逍遥。

白墨轩是赵劲阳上研究生时认识的师兄。J大的研究生导师是出了名的苛刻，有一回上数理统计课，导师破天荒的夸了

一回赵劲阳，可是让来听课的白墨轩记在了心里。其实白墨轩是J大经济学院的博士，毕业论文中一些数据的处理要用

到数理统计的相关内容，他本科跟硕士都是在国外读的工商管理，并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内容，这才跟着研究生蹭课

。虽然习惯了导师的脾气，可并不习惯导师夸人的白墨轩对赵劲阳起了兴趣。人常说，英雄惜英雄，想当初，白大少

就是抱着这样臭屁的心情的吧。

在白墨轩锲而不舍的搭讪之下，赵劲阳渐渐跟他熟悉了起来。白家在国外生意似乎做的很大，白墨轩毕业后，家里人

便投资给他了一所投资公司，办公室租在了国贸大厦，公司刚刚成立，人也不好招，白墨轩索性找上了赵劲阳这个廉

价劳动力。白墨轩在的时候，赵劲阳就是助理，白墨轩不在的时候，赵劲阳就成了总经理，公司里各项活动周转，全

都要他一手操办。尤其是现在，学校公司两头忙，赵劲阳常常有冲动卷了资金外逃。

几份合同还需要慎重考虑，有两个投资项目又得去实地考察，企划部的案子也要审核，投资干的就是高风险的活，稍

有不慎，陪进去的可不是用百万能计算得了的。中午抽出时间来看一些英文资料，博士生复试必需有英文口试。晚上

到家冲完澡出来，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手机里有白墨轩的短信，明天回来。赵劲阳一头栽倒在床上，终于能松口气

了。

第二天到公司，处理完一些小的事情，赵劲阳把需要白墨轩定夺的文件都整理了出来，轻松下班，刚要回去时，便接

到了白墨轩的电话，要他去白家吃饭，当然，电话那头还有白墨尘殷勤的声音：“我给劲阳哥哥买礼物了。”

赵劲阳一进门便迎上了精气神十足的白墨尘，他刚一听到门铃响就啪嗒啪嗒跑出来开门，赵劲阳为人虽然冷淡，但面

对心思单纯的白墨尘，总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白墨尘对自己哥哥的朋友，也如同对待自己哥哥一样，常常让白墨

轩大吃飞醋。换了鞋进屋，白墨轩坐在沙发前看新闻，茶几上堆满了从日本带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见赵劲阳进屋

，他也不客气，两个人来来往往几年，俨然亲兄弟的关系。白墨尘拉了赵劲阳的手坐到沙发上，从一堆东西里挑了个

未拆开的盒子来给他，不等赵劲阳自己撕开包装，他便心急的抢过去两下撕了，掏出了乳白色陶瓷制的招财猫来递给

赵劲阳：“可爱吧，这是招财猫，你可以对他许愿的。”

赵劲阳问他：“都能许什么愿？”

“你想挣多少钱都可以许。我哥哥说喜欢谁也可以许。”

白墨轩插话：“你劲阳哥哥是传说中既冷血又无情，不会喜欢任何人的那种人，你跟他讲那个干吗？”

白墨尘瞪圆了眼睛看着微笑不语的赵劲阳，他并不明白冷血无情和赵劲阳之间有怎样的联系。

白墨轩极其了解自己的弟弟，看着他天真的样子不觉得笑弯了眼睛，唤他道：“尘尘，过来。”白墨尘困惑的看了看

哥哥，慢吞吞的走过去，被哥哥抱在腿上亲了一口：“不要管赵劲阳，你只要喜欢哥哥就够了。”赵劲阳敛了笑容别

过头去，不想看他肉麻兮兮的样子。

不一会儿，保姆便做好了饭端上了桌。三个人坐一起吃饭，白墨尘最是兴奋，期间不停的讲述在日本见到的各种事情

，还讲到了在飞机上遇到的漂亮哥哥，两个人甚至互留了电话。白墨轩对此很不屑，才是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见面

随便谈谈话而已，就当人家是自己好朋友了。白墨尘气愤的瞪了眼哥哥，不再理他，白墨轩急忙讨好他：“你那个好

朋友真好看。”

白墨轩独自将白墨尘带大，十几年的感情培养出来的独占欲可想而知。赵劲阳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但他也在心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