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葬黄花+番外——月夜桥下闻水声

作者:月夜桥下闻水声  录入:12-17

弈书的脸瞬时吓得惨白:“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我是真的跑不动了……”锦释弯下了腰,“弈书……弈书……咱们就此别过吧……”

“笨蛋!”弈书大吼一声,使劲地摇晃着锦释的双肩,“我怎么可能再次丢下你!”

“弈书……你……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锦释摇着头,“他们一定是冲你来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弈书……弈书你在干什么?你把我放下!”

“你没听刚才那个人说吗?整个梅园都失火了,他们这是不打算放过一个活口啊……”弈书背上了锦释,“快!再不走,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弈书!”锦释还想再挣扎,无奈后面的追兵越逼越近,再和弈书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听话的趴在他身上,再不动弹。

见锦释妥协了,弈书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可是现在怎么办,该往哪儿走,他一点也不知道。而且,要说起这场祸事从何而起,他也是一头雾水……

晋王殿下。关键时刻,弈书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想那一帮刺客要杀他小小一个失了郡主的郡马爷随时都可以,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地火烧梅园。况且,晋王殿下今日在此梅园举办王妃寿宴天下皆知,敢上这儿撒野人的……不,恐怕不是“撒野”这么一说……

“嗖”的一声,一支箭直直的从弈书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口子。

“呵——”锦释暗吸一口冷气。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在二人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面一人高的围墙,墙体略向外倾斜,上面布满了不平的小洞。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飞越过去也并非难事。但要对于弈书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尤其是在还带着个拖油瓶的情况下……

弈书将锦释又往身上抬了抬,轻声说道:“锦释,抓紧点,我们要翻墙了。”

感到锦释在他身后忽然加重了搂住他脖子的力道,弈书深吸一口气,往后倒退两步冲了出去。双脚蹬着凹凸不平的墙面,二人随即跳跃而起,不料弈书身上的负担实在过重,再加上刚才长时间的奔跑又消耗了体力,才上到一半便急速下落。弈书心里一急,便抽出了双手扒住墙头。

“啊!”弈书身后的锦释忽然失去了身下的抬举,向下坠去,双手随即死死的勒住了弈书的脖子。

“锦释……千万……别放手……”弈书难过的踹不过气来,但那语气里的万不是要求,而更像是哀求。

“弈……弈书……”锦释在他身后弱弱的呼唤着,“弈书……”

“抓住他们!上!”一路尾随而来的黑衣箭队一拥而上。

就在此时,从围墙的一头忽然窜出了几个白衣人。弈书感到有人在墙的那头拽着自己的手。

“大人!我们来救你了!”弈书认得这声音,是晋王的贴身护卫,苏越。

这时,几个白衣人依墙而下,与追兵打成了一团。

“苏越,快!”弈书着急地冲着苏越挥着手。

苏越跳上了墙头,双手抓住弈书的肩头使劲一提,三个人瞬间便都到了墙体另一端。

冲天的热浪霎时向弈书袭来。他望向不远处,那里的梅树正被猛烈的大火吞噬着,火红的梅花迎着同样火红的烈焰,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漫天大雪依旧沸沸扬扬地下着,胜似一场涅盘中残忍的点缀。

“大人,”苏越指着眼前的一条羊肠小道,“小人打探过了,只有这条道暂且还没有被他们封死。大人只需顺着这条小道一路往外跑,梅园外自有人接应。”

“苏越,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弈书瞪着苏越,万分焦急的开口追问。

“大人你就别问了,这时候保命要紧!”苏越也急了,使劲把弈书一推,“您还背着这人做什么!赶紧放下逃吧!”

“放下他?绝不!”弈书又把锦释往身上托了托,忽然……

“你什么意思……”

“这条路出去应该很安全,您已经用不着他了!”苏越紧皱着眉头,像是在跟弈书讲一件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您不累吗?你看这血——”

“锦释!”弈书放下了锦释,看着他一张惨白得吓人的脸,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呵呵……弈书……”锦释勉强牵动着一张凄美的笑脸。

一支冷冰冰的弓箭赫然插在他削瘦的后背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淌……浸透了素色的衣衫,浸染了地面上晶莹的雪花,开出大片大片火红的腊梅。

“锦释!”弈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紧紧地抱着他,“锦释!我错了,我错了!我为什么要背着你?为什么啊……我真是太傻了……锦释……”

“傻瓜,”锦释伸出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颊,笑道:“你能背我,实在是……太好了……我……我曾想与你一起……走到最后……现在……也算得偿所愿了……”

“不!锦释!你不能有事!我们才刚相聚,你不能这么残忍!我不允许……”弈书抱着他,不住的摇头,泪水无声的滴落在锦释脸颊。

“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越在弈书身后催促着。

墙的另一边,刀戟相撞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浓郁的血腥味穿墙而来。

“好,我们走。”弈书一把横抱起锦释,往苏越所指的小道上飞奔而去。

“大人——!”身后传来苏越万般无奈的呼喊。

万籁俱静。无边的梅园之中,没有了大火焚烧的“滋啦”作响,也没有了雪花下落的“簌簌”之声。一切声音都没有。

“啪啪啪啪……”锦释所能听到的,就有耳边这凌乱而不曾停歇的脚步声。

这个怀抱……好温暖,好熟悉。是弈书吗?锦释想着。

是的,是弈书,他回来了。他对他说,“当年离开你,我是迫不得已”……他在乞求他的原谅……

不,不是弈书,他还在兖州,他还没有回来……他还守着他的娇妻美眷,子孙绕膝,没有回来……

不,是弈书,他真的回来了……他说,他说,“你不老,真的,还跟当年一个模样”……

“你真傻,那只是个梦而已。”心里有一个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散过来。

锦释试图睁开眼,却怎么也挣不开。他感到自己的体温正从背后那剧烈疼痛的地方一点一点溜走,就仿若弈书当年的离去,那么果断而坚决。渐渐地,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羊肠般的小道好似没有尽头,弈书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心中所想的只有跑,跑,跑……他要带他离开这儿……

锦释不能死,他不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锦释也不是该死的那一个。他欠他,太多太多……无法弥补,亦无法回报。他原谅他,太快太快……快到令人心碎,快到令人窒息。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断裂开口的墙壁,四处杂草丛生。这是……梅园的尽头?

弈书抱着锦释,埋头冲出了围墙。

炙热的气息忽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侵袭而来的酷寒与遍地的苍茫。弈书这才注意到,天上的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下着,鹅毛一般。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护锦释暴露在空气里的面庞,他已然跟雪一样白。

“魏大人!这边!”不远处停着一辆小小的马车,车夫在冲他挥手。

弈书二话不说,抱着锦释冲上了马车:“去城中。”

“什么?”年轻的车夫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我说去城中,你听不懂吗?”

“可是……大人,现在晋王殿下的党羽已被全城通缉……”车夫几欲解释。

“谁说我是晋王一党的!”弈书毫无耐心地冲他叫嚷,“你听我的,去城中,回春医馆!”

“大人!”车夫放下了手中的缰绳,就差给他跪下了,“我不能让你回去送死啊!”

“你要是怕死就把车给我,我自己走!”弈书劈手去夺缰绳。

“别!”车夫望了望马车里浑身是血的男人,瞬间明了,一甩绳子:

“驾——”

11.缘是真心

弈书看着怀里的锦释,哭得像个孩子……

是的,锦释在哭。弈书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只觉得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很深很深、挣脱不出的噩梦里。梦里,他不住的呢喃着:“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原来,心碎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心碎的感觉就是看着心爱的人哭:摇他,他不睁眼;唤他,他听不见;与他说话,他不回答;擦去他眼角流淌下的泪水,却反而使得晶莹的泪水愈发绝提,挡不住,也不能挡——只是哭,只是哭,只能哭……

“锦释……我错了……真的错了……”弈书紧紧拥着锦释越来越凉的身体,却流不出泪来。仿佛他的泪已经全部借由锦释紧闭的双眼里,流干了。

……弈书……你可知,锦释虽怨过你、恨过你、骂过你,也咒过你……却从没怀疑过我们在一起时,你的真心啊……

……我只知道,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我曾想与你一起……走到最后……现在……也算得偿所愿了……

十年,再相逢后,就连诉说的话语都那么屈指可数。弈书忽然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锦释从未原谅他。从未。

他没怀疑过他的真心。当初的年少轻狂,倘使不曾有一点真心,哪得佳人心心念念十余载?

他庆幸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他。然后呢?便是再也回不去的宣告?宛如那晚他举身投湖般的决绝?

他想与他一起走到最后。不,是“曾想”。他们故事,好像永远都只存在于曾经。

“我不想了!我不问了!我不关心了!我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了,真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能安静地听完他的辩白,却不愿知道这些年来,他在外面是怎样过的。因为——他不在乎了。

原来,他早就告诉他了。原来,当他千回百转回到原地时,他早就走远了。

“我真的很自私,对不对?”弈书伏在锦释耳边,温柔的呢喃着,“以为你还是会和当年一样的……可到头来,我们谁都经不起时光的蹉跎……”

“别离开我……”

“我从没想过还会再见面的……真的……”

“别离开我……”

“这次,就算你赶我我都不走了……”

“别离开我……”

“我发誓……”

聪明的车夫给城门的看守塞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月黑风高夜,一辆小小的马车晃晃悠悠驶进了城。

回春医馆年轻的姜大夫百无聊赖的坐在里屋,正准备吹灯入睡。

“师父……”忽然,药童在外面轻轻的叩门。

“都这么晚了,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姜大夫一边宽衣,一边说道。

“外面来了病人,要求急诊。”药童恭敬答道。

“这么晚?是什么急病吗?”姜大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人没说,只说师父听了他的姓,自然会见他的。”

姜大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疑惑地问道:“他姓什么?”

药童仍旧恭敬的低着头:“他说他姓隆。”

姜大夫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颤巍巍地开口,又问一遍:“你……你说……他……他姓什么?”

“‘隆’,来人强调了,昌隆的隆。啧啧……都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姓……”

“药儿,”姜大夫扶着门框,眼神有些呆滞,“将人带到花厅去。记住,什么都不要问,如果……”

“花厅?”药童药儿质疑地打断了他的话。

姜大夫低头,万分严肃地盯着药儿的眼睛,继续补充道:“……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

“哎!”药儿显然被吓到,赶忙跑掉了。

一炷香的功夫,花厅里。

“药儿,赶快去烧一大桶热水,然后准备干净的纱布过来。”姜大夫吩咐他的药童。

药儿转身离去,带走花厅里一室浓郁的花香,以及一丝丝的血腥味道。

“他怎么样?”弈书半跪着,盯着躺在贵妃椅上的锦释,急切地问身边站着的人。

“他是你什么人?”姜大夫不答反问。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姜大夫欲言又止,复而又开口“伤口是远距离造成的,乍看不深。但显然失血过多,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

“听着,”弈书依旧紧紧握着锦释的手,头也不抬,“我要他活着。”

“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你,”姜大夫低头微叹了一声,“为什么是我?”

“我要他活着。”弈书答非所问。

“为什么是我?”

“镜瑜,我要他活着。”弈书依旧重复着那句话,“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

“我办不到。”姜大夫,姜镜瑜,开口的声音有些发颤。

弈书愈发攥紧了锦释的手,拿到自己唇边摩挲着,道:“你行的,也只有你。”

“弈书……我……”

半晌,弈书打破了沉默:

“当年的事,不能怪你。”

“什……什么?”镜瑜有些难以置信。

“是我的错,”弈书吻着锦释的手指,缓缓的说,“我的错……是我不够体贴,我不是个好丈夫……她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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