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荷拍掌:“原来如此!推敲证人证词是破案的关键。”
“接下来的证词破绽更多,特别是林又坚那句‘我报警之后,回值班室找电话号码。’我注意到他腰上没有对讲机,身上也没穿制服就知道他没当值。但是,王晨朝腰上有对讲机,他为什么不传呼其他同事?小区有人死了,惊动了警察却没惊动小区的其他值班同事,太不合常理了。林又坚最后那句画蛇添足的话‘不是的。我回到值班室,查了一下屋主的名字,屋主那一档只登记了死者名字。’使我锁定他就是死者的情人,那只保险套的主人。我推测他跟死者约完会后离开,到了楼下遇到王晨朝便转身回来。接着根据雷长洲的情人吴女士的口供,我推测出雷长洲知道林又坚跟妻子的私情,却在这件事上态度暧昧……”门突然推开了,柳下溪的话被打断了。
“柳队,等了很久吧。”老崔带着一个人进来。
柳下溪跟邹清荷第一次见到雷长洲。
邹清荷给他的评语是:一个外表很男人的男人。他身材魁梧,身高跟柳大哥差不多,体型还要宽上几寸。
柳下溪也在打量雷长洲:平头,粗眉浓眼,鼻梁高鼻头大,嘴阔唇厚,面部轮廓粗糙,下巴较宽。细看,他的眉头几乎连在一起了,双眼皮很深显得眼睛很有神,只不过里面布满了血丝有些浑浊。脸上的胡须新修过,可能在剃须的时候手有些发抖留下数处细小的伤口。蓝色斜纹衬衫扎在棕色的皮带里,下身是条深蓝的长裤,半新不旧的黑色皮鞋有些尘没擦拭干净。
当雷长洲看到一只手抱头坐在地板上的林红兵时,眼神闪了闪,别过脸去。
柳下溪刚说了一句:“请坐。”老崔就把他拉出门了,压低嗓门问:“柳队,现在是什么情况?”
柳下溪抬起手腕指着手表道:“你们花了不少时间,怎么回事?”
“姓雷的非得洗澡换衣服才肯出门。”老崔咬咬牙:“柳队,我的直觉没错。这案子就是一桩杀妻案,肯定是他做的。我出现在他面前告诉她吴女士死了请他来一趟,他的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好象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似的。说要洗个澡,我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就答应了他。我一直守在门口,担心他会逃跑,幸好他家的澡堂没有后门。洗完澡他还跟两家的老人一一告别,很有一去不复返的味道。来的路上非常老实,什么话也不说。”
柳下溪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崔,你去医院看看小陆跟朱玲。顺便把王晨朝押来。”
“小陆他们怎么了?王晨朝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崔有一肚子的疑问。
“小陆他们受伤了人在医院,被王晨朝打伤的。这事解释起来需要一段时间,不如你去医院让朱玲他们跟你说。记得一点半之前把王晨朝带到这里来。”
邹清荷递给雷长洲一瓶矿泉水。
他抬头看了清荷一眼,接了。
“不想说点什么?”柳下溪走了进来,经过他身边说了这么一句。
“有什么好说的。”雷长洲的声音跟录音机里有所不同,更浑厚一些。
“我是负责侦破你妻子死亡一案的刑警柳下溪,这是我的证件。”柳下溪把自己的证件递给雷长洲,对方没接也没看,默默地揭开矿泉水盖,咕嘟地喝了几口。喝得急了一些,有些水顺着嘴角下巴流了下来。喝完之后用手抹了抹嘴,动作蛮粗俗的。柳下溪可以肯定此人属于改革开放政策的受惠者。可惜他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没有相应的胆识与才能是无法永远立足在成功者的殿堂。要知道好的机会好的环境与好运气,并不会永远关照着某一个人。
柳下溪耸耸肩坐到清荷身边,托着腮看着雷长洲,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的妻子死了,情人也死了。应该有一肚子话想说吧。”
雷长洲捂住了眼睛:“我很累,想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柳下溪站起来从包里翻出一份材料放在雷长洲面前:“不好意思,有些问题我希望你现在能回答。你的公司濒临破产,你私自挪用了李囡囡女士的银行存款支付货款。这是你公司的财务报告与你的财产评估,很可惜,资产为负数。”
雷长洲接过来一看,全身一震:“这份东西怎么到你手上?”
“从你家电脑上拷贝下来的。”柳下溪把材料从他手里拿回来装进牛皮口袋里,丢给了清荷让他保管。
“不可能,电脑已经坏了,里面的资料保不住。”雷长洲脸色发青。
柳下溪嘴角一歪:“谁跟你说的电脑坏了?”
“小王测过,电脑开不了。他保证过要开电脑就得格式硬盘,里面的东西全部被清除……”雷长洲突然住嘴,他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不懂电脑,王晨朝却懂。他如果真心想替你清除所有犯罪的痕迹就应该直接弄坏硬盘湮灭一切证据,而不仅仅只是删掉启动系统的几道指令后直接关机。”
雷长洲抓头,手背上的青筋隆起。
“把事实说出来吧。”柳下溪放低了声音劝道。
“我,我……”雷长洲“我”了半天没往下说。
“柳下溪过来一下。”梁昀晓打开书房的门朝柳下溪朝手。
柳下溪应了一声走了进去,关上书房的门:“怎么样?”
梁昀晓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对着房门的书架玻璃挡板:“我想,当时这里应该放有一面凸透镜。客厅的窗户玻璃成了投影的屏幕,与装饰墙以及其他的镜面构成了居有偏振性光影……”
邹清荷盯着雷长洲看,这男人好象比进来的时候老了几岁。
柳下溪离开让雷长洲松了一口气,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邹清荷在看他,这目光远不如姓柳的警察来得有威慑力。他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房子装修成这个样子,真的很怪。让人很紧张,太压抑了。”邹清荷开口道,见雷长洲并不理会他,便又接着道:“你们夫妻的爱好真怪,干嘛把家装饰成这个样子。”
“我从来没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把房子弄成这个鬼样子是李囡囡的主意,她听信了一个三流风水大师的鬼话,说什么镜子能聚财,驱小人,镇宅子。把房子弄成这个鬼样子,谁他妈的想住。固执得要死,宁愿相信别人的鬼话也不肯听我说几句。要她把房子卖掉帮我度过眼前的难关,她死也不肯。包了一个小白脸当成宝,还自以为青春少女,别人冲着她的臭钱来的。哼,别人在背后说她什么‘发浪的老太婆’。把自己当成富婆,有了几个臭钱就摆架子,连自己的父母也看不起。过年过节叫她回去一趟,却只肯买几斤烂水果。逮着点芝麻绿豆的事就跟我当街撒泼。自己随便乱花钱却都舍不得给老人买营养品,让她说几句好话哄老人开心都不会。真他妈的受够了她,我恨不得她马上死。是啊,我是想她死。让她死在最喜欢的屋子里,由她宠着的小白脸来动手,活活地被这些镜子里的假相给吓死,她死得其所,死得好。哈哈,她当成宝的小白脸也受不了她,指望着她死了,我能分他一点钱。她死了,我也就解脱了……”雷长洲睁开了眼睛脸色狰狞,满目红光,一张嘴不停地在蠕动,一边冷笑一边说个不停。
“……”邹清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情绪突然爆发……
柳下溪默默地走到林红兵身边,打开手铐,再一言不发地把手铐铐在雷长洲的手腕上。
“他?”邹清荷小声地问柳下溪,雷长洲还在不停地说……
“一根稻草压死人。”柳下溪用怜惜的眼神看着陷入半疯狂状态的男人。
绝对密室-13
老崔进屋,后面跟着小陆与朱玲这两个伤兵。
他们没把王晨朝抬来。
“王晨朝的一条腿报废了,子弹击穿了他的小腿骨需要截肢。他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最好不要移动他。”老崔解释无法把王晨朝抬来的理由。
朱玲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有数,近距离开枪,对方的腿肯定是保不住的。
他们进来的时候雷长洲还在喋喋不休。
“雷长洲招了?”小陆的目光轮流看着雷长洲与林红兵,他出去的时候林红兵还没招供偷钱跟骚扰电话的事,见他还缩在角落里觉得很奇怪。
“谁有手铐?把他给他铐上吧。”柳下溪道。
“他也涉案了?”小陆问。
回答他的只是淡淡的轻叹。
“把这两人带到局里去吧,我怕这两个人受不了现场的刺激。王晨朝没来,没必要让他们几个当场对质重现现场。”柳下溪带着倦意道。
“我们想看。”他的三位下属异口同声道。
“我怕你们心脏不够强,活活被吓死。”柳下溪笑了。
“柳队,你也太小瞧我们了。”老崔把胸口拍得叭叭响。
“废话少说,快去快回。”小陆踢了老崔一脚,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咧嘴叫痛。
“老崔你去找电话让人把他们给押回局里去。”柳下溪扶着小陆躺在沙发上,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老崔立即行动了。
“柳队,这案子我摸不着头脑,你得好好跟我们说说。”小陆咧着嘴,躺着也痛苦。他不肯吊瓶,医生在他屁股上连扎了几针。站着还不觉得,躺下来就知道屁股痛死了。
“虽然说重现现场,还是会有出入。”柳下溪看了看表,快到预定的时间了。
老崔很快回来了,柳下溪吩咐他把门关上。
柳下溪进了书房跟梁昀晓低语了一阵。几分钟之后,两人走出书房,四处查看一番确定与昨夜的现场一致。柳下溪想了想,又把客厅的窗帘布拉上,这才把客厅的灯关上。
好黑!
大家不自觉地屏气凝神。
好静,彼此听到身边的细微呼吸声。邹清荷捏了捏拳头,觉得自己的手指发凉。好紧张哦,却又非常期待……李囡囡死前看到了什么,马上要揭晓了。
电话铃突然响了。
明知道这通电话是柳大哥请人打进来的,邹清荷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他的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模糊地看着大家保持着熄灯时的姿态。
噫?没见柳大哥?他扭头四处寻找。
谁都没去接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邹清荷在心里数着铃声的次数。
响到第十声,客厅的灯亮了,柳下溪从主卧室走出来拿起了话筒……没多久他把话筒放下,突然道:“囡囡,你丈夫找你,他在吴姐家。”“不接。”“他要跟你说离婚的事,你们好好谈谈吧,我走了。”“离婚!好啊,把钱还给我立即离!”
柳下溪走到书房门口,握着把手把门打开,又走到窗户前把窗帘布拉开。然后返身走到邹清荷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头上用平缓的语气道:“几分钟之后,李囡囡起床,发现林又坚真的走了,便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了。然后拿起了电话开始骂人。”
书房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有影像映在玻璃窗上经室内折射的镜面构成诡异恐怖的喋血的画面……邹清荷打了一个冷噤,明知道是假的……幸好身边有柳大哥温暖的身躯……耳边同时传来压抑的惨叫……突然间,画面一变,艳红的血涌了过来,仿佛要把自己给浸融了……各色的光线交织起来,一只恶心到极点的鬼怪慢慢地从玻璃窗里爬出来……长长的带血的爪子伸了过来,白森森的牙齿沾染着红色的血“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啊!”朱玲发出一声尖叫,倒在沙发上压住了小陆。
小陆被她这一压也发出了惨叫。
朱玲跳了起来:“小陆,对不起。”
影像终于停止了。
“天,太逼真了!怎么办到的?”老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擦着额头的冷汗。
“立体投影。”等影像消失,梁昀晓才从主卧室走出来:“我只设定了五分钟,他们设定了十五分钟。电脑比人更真诚,它如实地记录了有人设定自动启动指令,电脑在昨夜凌晨一点五十二分自动开机,启动时间为三分钟,自动播放十五分钟的鬼故事。鬼故事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画面。过了九分钟之后电脑又被人启动。”
“柳大哥,硬盘没有格式化吗?重装系统不是会抹除硬盘里原来的数据吗?”邹清荷不解地问。
“嘿嘿,我那是骗人的,那番说词早就跟梁昀晓套好了。昨天,我无意中发现书房里有监视器的反光,怕有人监视着书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我让梁昀晓多带了只硬盘过来,乘你不注意的时候把硬盘给换了。等小陆打电话上来说王晨朝受伤送去医院,梁昀晓才把电脑里的原硬盘装进电脑当成副盘,清查了原硬盘里的全部数据,再把里面的数据拷贝到他带来的硬盘里。跟清荷推测的电脑系统中设置了自动指令一至。清荷多亏你提醒了我。”他们家的电脑主要是清荷在用,电脑操作上柳下溪不如邹清荷。当时清荷不提起,柳下溪是想不到的。
“果然如此。”邹清荷点头:“你昨天在书房门口神秘地一笑,原来是发现了监视器啊。”
柳下溪点头。
“柳队,立体投影怎么弄的?”朱玲走到书房门口往里望,好奇地问。
“我也不懂,小梁懂。”柳下溪走了过去。
“呵呵,商业机密恕不外传。”梁昀晓歪着脖子摇了摇头,再耸肩,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可惜接着打了一个呵欠把整体形象给破坏了:“柳下溪,没我的事了吧。我先回去了,打车的钱你给我报销。”
“好啊。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梁昀晓背着他的大挎包走了。
“不对啊,柳大哥不是说雷长洲公司的资料从电脑里打印出来的。那时应该还没……”
“骗他的,那份材料是朱玲收集的。”柳下溪笑道:“我的原意是分化他跟王晨朝的合作关系。案发之后,王晨朝想废掉硬盘也没机会。”
“噫?当时书房只有他们两人啊,怎么会没机会?”
“当时门口还有围观的邻居。弄坏硬盘得拆开机箱,他们不可能锁上书房的门拆机箱。雷长洲支开林又坚,让他消灭书房里的某证据。王晨朝把邻居们挡在门外,他进书房之后把电脑重新打开,飞快地删除了一部分系统程序,直接关了电源,弄松显示器的数据线。没多久小陆你们来了。如果你们摸一下电脑的机箱可能会发觉还是热的。”
朱玲脸红,他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尸体、客厅还有主卧室,接着询问证人证词,打电话给队长……压根儿没想到书房里另有乾坤。时间过得很快,等他们搜寻书房的时候机箱已经冷了。
“唉,如果李囡囡心脏再强壮一点,他们谋杀不会成功。”老崔摇头,换成是他,最多被吓住,绝对不会被吓死。
“不!李囡囡肯定会死。长期被骚扰,她需要药物助眠,我认为她当晚服用的药物有问题,可能被林又坚换过了。等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就能知道答案。”
“这件案子设计得太复杂了。如果不是柳队查案,换成其他的人肯定无法揪出真凶,只能认定死者受惊吓导致死亡。就算怀疑死者的丈夫、情人,王晨朝肯定会逍遥法外。吴女士死了,林又坚下落不明,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他推吴女士下楼的?”朱玲咬着唇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问:“为什么要杀死吴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