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我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再猜想了,我不会说的,同样的,你也永远想不到的。所以,别再问了。”
祈月寒不甘心的又换了个问题:“他是男是女?年龄多大?”
“女子,年龄?呵呵,当然是比我大了。”我笑着躺倒在包袱上,用面具轻轻的摩擦着包袱的表面,“别问了,我现在好困,要睡了。等到了地方再喊我起来吧。”
旁边的人顿时没有了声音,我伸手进包袱,缓缓的从里面抽出一根雪白色的缎带。这个是婆婆以前用来束发的缎带,漂亮的白色,像极了小白身上的皮肤。丝带在指间婆娑着,我闭上眼睛闷闷的对着坐在一旁没有声音的祈月寒道:“帮别人问了这么多的问题,难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周围沉静一片,我的思绪渐渐回移到绝壁间那青翠的小山谷,那里有我最爱的一片雪白,有曾在阳光下穿着鲜红色的霓裳,坐在轮椅上为我舞剑的婆婆。有不经意的欺负和每次恶作剧后的笑颜,那颜色不退的容颜,即使随着火焰化灰湮灭,也在我的心底留下了不灭的痕迹,即使几百几千年后,依旧颜色如初。
当眼前的小谷变为漫天的焰火的时候,我被一个声音拉回了现实。祈月寒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眼睛说:“有,我有想问你的话。”
“哦?是什么?”
漆黑的眸子闪动着寒星的光芒,他说:“你到底掩藏了什么?”
我停顿一下,当呼吸顺畅后答他道:“一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将包袱紧紧的搂进怀中,感受着布料在皮肤上的摩擦,我有些伤的将头埋进包袱中。
我不在乎婆婆是谁,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何门何派,更不在乎这个世间是否还有人记得她。我在乎的,只是她对我的笑颜,她的幸福,她未完成的梦。
我要用我的这双眼睛,代替她去仰望每日的青空。
我们的马车停在一个大大的院落前,雕栏玉壁,精致典雅。秋冬交替的季节里,处处洋溢着丰收,当然还有一份淡淡的落寞。
当我跳下马车的时候,祈月寒伸手来接我背在背上的包袱。转脚躲开,我避开他和包袱的任何接触,然后道:“不要用你的手碰它。”祈月寒有些不快的眼神瞪了瞪我,不做声的旋身走掉。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大院子。
名曰千秋阁的院子里面有很大一堆人,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一个中年男子,长相平平,手长脚长,虽然一直微笑着接待着每一个人,但是他目光如炬,举手投足间,一股无言的威势隐隐而露。我知道他一定是这次比赛中的一个负责人。
祈月寒刚刚走进去,那人就好象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来亲切地接待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刚刚的态度影响了他,祈月寒全身透出一种比平时更冷的气息,面上的神色也是极度不快。好在他即使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会将脾气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对那个人的热情接待还算过的去的点头应付着。
借着这个机会,我打量着四周。
最显眼的一个人,年纪二十左右,裁剪极其贴身的武士劲装被他高挑结实的身材衬托的精美绝伦,身上除了一把弯刀斜挎在身侧外,便无其他的修饰。
他之所以让我觉得如此显眼,是因为自我刚刚踏进门口的时候他就一直望着我。他舒适的靠在湖边的围栏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双幽魔般的紫色眼睛定定的望着我看,唇边还带有半点的笑意。
这个颜色的眼睛,难道他就是所谓的‘外邦人’?长得果然是俊美不凡。
他的不远处有一小群人,是六个身佩宝剑,穿着道装的青年。想必是哪个观,哪个院里面的道士,我对天下各个门派甚不熟悉,面对他们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我看不出半点端倪,这方面的事情,我想我必须去请教祈月寒了。
正想着,祈月寒和那一脸和气的人朝我走了过来。祈月寒冷着脸向我指了指对那人说道:“本门关门弟子,青麟。”
我正感叹祈月寒用词的简练,那人对着我就抱拳一辑道:“在下梁亮,青麟公子师出清韶,想必是少年英雄般的人物,一定身怀绝技,有时间一定要讨教讨教才是。”
我对那句‘师出清韶’很是厌恶,当着大家的面又不好说什么,祈月寒又在一旁冷着脸对我使眼色让我还礼。以前除了我娘和我哥以外,我向谁低过头行过礼?但是对着现在这一状态,我只好拱了拱手,做做样子。谁知梁亮急忙伸手托住我,往上一扶道:“青麟公子不必如此。”
我冷哼一声,刚想收回手的时候却发现手腕被梁亮用真气吸住动弹不得。耍阴的,还是玩真的?我想也没想,直接反应的将真气转至手臂上,暗地里用劲,试图挣脱开来。
“青麟公子对这次大赛估计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吧?要不要我亲自对你讲解一番?”梁亮弯起细长的眼睛对我笑着,他的笑容很亲切,话语也很诚恳,但是谁也没发觉他暗地对我使诈。我闷声一笑,道:“先生如此客气做甚?我怕其他的人会以为你故意偏袒我呢。”
手腕飞转,我用力震开他的手,梁亮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手掌又急急而来。右手握拳,拇指直伸,我对准他的掌心按了过去。寒冷的真气,从我拇指间被射入他的掌心。这是祈月寒告诉我的,清韶宫里,男子真气主寒,女子真气主热。这个似乎可以解释一下他和表妹两人那奇怪的性格了。
梁亮倒退一步,嘴角高高弯起,对我竖起拇指道:“清韶宫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我斜眼四周,我和他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我对他淡淡道:“见笑。”
待梁亮走后,我对着那个紫眼睛的人狠瞪了一眼,对他嚷道:“没见过外邦人吗?自己紫色的眼睛还对别人猛瞧。”那紫眼睛的人嗤笑一声,耸耸肩膀,然后将头转开了。
祈月寒望着那人站的方向一会后,转头对我道:“梁亮只是想测试一下你的武功而已……”
“看我是不是到底师出清韶?”我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愤愤然的说道。
“是的。”
“你就这么放心的让他来测?是因为你就站在我旁边可以帮忙?还是你确信我这一身的武功?”
祈月寒解下身上的配剑握在掌心里对我道:“师父说你一身的功夫都是我们清韶的,我信她。所以我不担心。”
KAO!我在心里暗骂他一声,眼珠忽然一转的问他道:“既然我们师出同门,那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兄’呢?”
祈月寒眼睛猛然一眯,随后又恢复自然,缓缓的说道:“我们之间喊名字就好。”
“啊!”我大惊,“喊名字?你的名字多难听啊?祈—月—寒—这么难听的名字,我才不想喊。”
祈月寒皱紧了眉头,眼神有些不满的看着我。我仰起头,一脸痞痞的模样,对他翻白眼。对他这种性格,我其实早就想和他好好的打一顿了,就是他忍耐力太好,一路上任我怎么样挑拨他,他都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你来这个大赛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你别忘了现在你是代替清韶宫来的,最好不要随着你的那种性子到处惹事生非。”
一把拉住他的领口,我咬着牙齿对他道:“别在我面前左一句清韶,右一句清韶的,你们清韶宫很了不起吗?我可一点都不在乎,为什么要做清韶的弟子,难道也要我都像你一样,冷面冷心,无情无义才好吗?”
祈月寒大力打开我的手,和我怒目而对,四周忽然传来喝彩的声音,好象我们的争吵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都希望我们大大出手似的。
我和祈月寒就那么互瞪着对方站立着,气息紧张到极点,摩擦火花的声音此起彼伏。任何人的一个目光或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带来一场可怕的争斗。
指间已经绷到僵直了,贴着手臂的天狼剑也发出寒冷的杀气,真气在身体里快速的回转着,我知道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打这一架了。
祈月寒握着无心剑的手慢慢收紧,黑色的眼睛带有浓浓杀气的看着我,好象下一秒就要挥刀朝我劈来一样。
绷紧的身体刚欲行动,身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长长的衣摆忽然被人拽住,打断了我整个的动作。
我愤愤地转头望去,骂人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眼前的事情吓了一跳。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用白皙水嫩得像馒头一样的手,拽紧了我的衣摆。我悬在高空的手瞬间被定格了。周围一片哗然,没有人明白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是如何在充满杀气的场合下拽住我衣服的。可是他就这样出现了。
这是个长的清秀水嫩的孩子,黑黑的头发在盘成一个可爱的小髻,碎发垂在耳边,粉嫩的脸蛋还有黑水晶似的眸子,那是双很黑很黑的眸子。
我发誓我不喜欢小孩子,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那种鼻子下拖着两根粗鼻涕,爱闹又烦人的臭屁小鬼,可能是我以前的小表弟留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导致这么多年来,除了青蛙,我最讨厌的东西就算是小孩子了。
对于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有些茫然了。我真希望现在能有个人来告诉我,告诉我该如何对待这种情况,可是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的迷茫。我回头望了眼祈月寒,他也露出少见的迷茫表情。我瞥着嘴角心里筹划着,是该对他笑一笑说‘小朋友,请让一让,哥哥现在正在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等一下再和你玩好不好?还是拿颗糖直接去贿赂他呢?又或是直接打晕了他拖走?
OH MY GOD!谁来教我该怎么办?
正当我无语问苍天的时候,这小鬼在拽了我衣服半晌,又观看了我超级变脸术半晌后,脆生生,清亮亮的,在满场寂静的院落中对着我喊了一声:
“姐姐。”
第十九章 三种抉择
我知道我卡壳了,嗯,就在他那两个字蹦出来的瞬间。所有的人也同我一样,哑口无言。
祈月寒被震撼的有些口齿不清,他问我:“他……为什么喊你姐姐?”
我亦口齿不清的回答他道:“一定是我们听错了,不然就是他口误。”
祈月寒刚明了的‘哦’了一声,谁知那小孩又清脆至极的对着我叫了声:“姐姐。”
天!虽然我知道我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我还是无法忍受一个乳臭未甘的小毛头对着我,还是对着带了面具的我,叫一声姐姐。
我深呼吸几口,稍稍放松下来,低头就要告诉他犯的错误。这时一个奶妈模样的女子风风火火地对着我们大步冲了过来,一把将那小孩子搂进怀里,紧张着脸对着我不停的道歉说:“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小少爷,年纪还小,还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没未开口说话前,一个闷笑的声音岔了进来说道:“也没有怎么得罪,只是很乖巧的叫了他几声姐姐而已,我想青麟公子一定不会介意的。”
又是那紫眼睛的家伙,这一路上我都没有和他打过照面,相互之间更没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
那妇人一听,汗水流了满头,抱着她家小少爷对着我欠了欠身,说道:“青麟公子,真……真是对不住。这位,是梁先生的小公子,原本是由鄙妇照顾的。刚刚路过院子门口,我和一个下人聊了几句,一转身就没见他了。谁知他居然跑来打扰了公子,真是万分抱歉。”
那个紫眼睛的人好奇的问道:“就算他是个小孩子,但是这里刚刚差点就打了起来,这种状况他不该不明白的,为什么还敢这么冒失的闯过来呢?”
那奶妈一听,吓得脸色顿时煞白,将怀里的人儿搂的更紧了些,面色难看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就患有眼疾,所以一直以来都看不见东西,对于周围的事情更是不了解。刚刚冒犯了青麟公子,绝对不是故意的。望公子体谅。”梁亮从人群背后走来,一双眼睛充满慈爱的看着那小孩子,露过我身边的时候,对我拱手歉意一辑。
那孩子黝黑的不似正常人的眼珠直直的看着我,一点不像看不见东西。粉嫩的嘴唇嘟起,好象因为那妇人的出现而不满。白嫩的手指拽住自己的发稍,用力扯着。那妇人移开他的手,马上他又移了回去。好象扯头发是他长久以来的的一种习惯。
那一瞬间,我再没有开口说话,其他的人也选择了沉默。他看不见我,却叫我姐姐?他不抓别的人,只拉住我的衣服,还叫我姐姐,为什么?
是因为看得到我的灵魂吗?还是……
梁亮伸手去抱他:“若儿听话,到爹爹这里来。”
祈月寒扯了扯我的衣服问我说:“他看不见你,为什么要那么喊你?”
我默然一笑对他道:“难道你在怀疑我是女扮男装吗?”
听到我的声音,若儿原本伸向他爹爹的手,转而伸向了我。张着粉嫩的小口‘姐姐,姐姐’不停的叫着。
梁亮听闻,立刻对他呵斥道:“是哥哥,若儿要叫哥哥。”
若儿被梁亮一声厉吼,顿时收住了声音,瘪着小嘴,眼睛里有晶莹的水光在闪动。
我伸出手,一时间屏弃了我对小孩子的偏见,将他环进我的怀里。那小鬼一沾到我,立刻就搂上了我的脖子,小嘴贴在我耳边颤颤地抽着气。我对梁亮说:“让我抱一下可好?”梁亮无法的瞅了若儿一眼,对我点点头,留下奶妈,自己转身离开。
我移开他还拽着自己头发的手,他放开,改为用力的拉我的头发。我对他说:“会痛。”他立刻就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在我头上左嗅嗅,右嗅嗅,然后慢慢的开口道:“姐姐,香。”
“我叫青麟,你叫我青麟好了,别叫姐姐。”我抱着他走进里堂。祈月寒神色不清的跟在我后面也走了进来。
“姐姐。”那小鬼似乎只知道这么叫我,任我怎么劝诱都全然无效。祈月寒有些担忧的远远站着问了我一句:“改不过来吗?”
我摇了摇头说:“改不过来就算了,这个我并不在乎。”那小鬼亲昵抱着我,在我脖子上磨蹭着,我闻到他身上飘出的淡淡奶香味,捏着他的脸,将他的移开一寸:“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鬼亮亮的嗓音答我道:“梁意。”
梁意?对上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一个回转在我心头许多遍的问题被我轻轻的问了出来,很轻,轻到连一旁的祈月寒都没有听到。
“是……墨湘吗?”
若儿张大了漆黑的眼睛望着我,那看不见人的瞳孔黑黝黝的映出了我的样子。他有些迷茫,好象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过去的已经回不来了,放开了手的东西,早已经不见了,事到如今,我还抱着这么可笑的奢望做什么呢?
“如果不是的他话,就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不是他的话,就不要对我这么纠缠。”我将若儿放在地上,抽出被他拽紧了的衣摆,擦过祈月寒的肩膀转身离开。
坐在床头,橙黄的烛火照着整间屋子,右手指上缠绕着白色的缎带,萤白珠光色;左手下面是那精致非凡的面具,灰兰古雅。我倚靠在床尾,仰着头看着高高的屋顶。
屋外传来衣角极轻的摩擦声,用心一听,我随后就放松了呼吸,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祈月寒推门进来,什么东西被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响起。祈月寒道:“这是师父带来给你的衣服。要装清韶的弟子,不光要有本事,面子上也要做到位才好。你是取代了小桃的位子,所以别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