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家里有段时间没人住,没水可喝。刘木突然想喝水,要她去外面买回来。刘木前段日子提出要跟她分手,她
心里烦,没理他。刘木自己去厨房倒水,过了很久没回卧室,她起床去厨房看他,发现他坐在地上。一时心懵,拿起
花瓶打他,他吃惊地看着她,慢慢地倒在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拿起菜刀砍他。”
吕磊因包庇罪,暂时处以刑事拘留,拘留期未定,被刑警带离会谈室。
柳下溪坐着没动,开着录音机,重听吕磊的口供。
尹九月倚在门口抽烟,默不作声。
康容带着笑走进来。他从监视室听到吕磊的口证,知道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心里高兴。进了会谈室,瞧见柳下溪静静
地坐着,冷着张脸没有半点喜悦。诧意极了,回头看尹九月。
尹九月摇头,“吕磊的一面之词不能定案。”
“他说得合情合理。只要找到佘方……”
尹九月打断他的话:“按你的思路走,如果找不到佘方,这桩凶杀案就会成为悬案。”
“找不到佘方?!”康容怔住,如果佘方消失,唯一的嫌疑人失踪,案件挂起来结不了。
柳下溪抚额,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整理桌上的资料,说:“死者隔壁白天家里没人,晚上有人在。凌晨三四点花瓶打
碎,人倒在地上,哭声,开门声,谈话声……康容,吕森和王姑娘在休息室,有没有交谈?”
康容摇头,“两根木头桩子,坐着一动也不动,彼此不看对方。”
柳下溪摸下巴,想了一下说:“你去综合医院替李或的班,让他回家休息,明天一早回局里报到。晚上九点,我会派
人过去跟你交班,好好保护柯莹秀。”
康容应了一声,马上出去。
柳下溪重新坐下,叫住康容:“先请吕森过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有泪痣的男子-21
“我请小高代我去医院了。”康容没去医院,比起守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病人,他更愿意呆在柳处长等人身边关心
这桩凶杀案的进展。这边更有趣,思考促使生锈的大脑开始慢慢运转,他甚至听到脑内齿轮“吱呀”的摩擦声。
他自作主张,柳下溪没责备他。
吕森被请了进来。
抱着小狗,面无表情,安静地坐下。
尹九月心想,这吕森能长期保持脸部肌肉静止也是少见的才能。见柳下溪目光炯炯地打量吕森,迟迟不开口说话,觉
得自己的想法无聊,把心思转到案件上来。好奇柳下溪会从哪方面进行询案。换成是自己来问,首先得确认是不是他
把刘木家的地址留在医院。如果是,再追问他留下地址的理由。不过,想让吕森开口不容易。现而今,询问证人不能
用强,不能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与言语恐吓。自己不隶属北京辖区,动作超规也不会有人追究,可以适当需小手段……
吕森不看人,他望着膝盖上的小狗,眼神很温柔,手一直轻抚小狗的背。
柳下溪知道自己的眼神很有震慑力,想不到对吕森完全不起作用,看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让人焦虑。他打破沉默,
开口询问:“你来北京工作后跟刘木见过面吗?”
“见过几次。”吕森出乎意料地回答了柳下溪的话。
肯开口讲话是好事。柳下溪接着追问:“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二,公司空调坏了,他和维修工人一起过来。晚上他请客吃饭。”
“你们聊了些什么?”
吕森紧抿嘴唇,微抬眼睑,视线落在柳下溪脸上。沉默片刻,冷淡地说:“他抱怨孙澄江冷酷,有了孩子也不要。”
尹九月插嘴:“想不到你恨刘木还会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他不知道你恨他?”
吕森鼻翼抽动,冷淡地回答:“恨他又怎么样?又不能杀了他。”
柳下溪冲着尹九月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刘木跟你提到柯莹秀怀孕三四个月的事,你当时有什么想法?”
“想法?”吕森嘴边浮起冷笑。收回视线,漠然地回答:“没想法。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
“上周六……正确时间是周日凌晨二三点左右,孙澄江喝醉酒后把你叫到宾馆打了一顿,理由是什么?”
吕森一怔,嘴唇哆嗦,戒备地瞪着柳下溪。
“请回答!”柳下溪加重语气。
吕森垂下眼睑,手无意识地用力捏紧小狗的爪子,小狗吃痛,惊恐地跳下他的膝盖,躲到尹九月脚边。他茫然地看着
双手,过了半晌才回答:“没理由。”
柳下溪的手指用力敲打桌面,冷冷地说:“你说谎!刘木为了讨好孙澄江决定和柯莹秀结婚替他养孩子。暂且不说他
的用心如何,他当时没对孙澄江提条件。刘木有份好工作,工资相对不低。他喜欢玩,应酬多,购有屋产,手上的闲
钱可能不多。他单方面提出离婚,肯定需要付上一笔钱才能达到目的。上周二刘木跟你一起吃晚饭,对你吐苦水,想
必谈到钱的事。他不知道你因妻子的死暗中憎恨他,告诉你柯莹秀怀了孙澄江的孩子,孙不爱惜她,居然动手打她。
他的话让你记起妻子死前孙澄江用烟头烫你的手臂,为了维护你,你妻子摔倒差点流产,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才演
变成后面的事故。这一年来,被理智强行压制的憎恨因他这一番话引发出来。是你告诉刘木如何去敲诈孙澄江。因此
,刘木搜集到足可威胁孙澄江的证据,周五晚找孙澄江勒索八百万。你知道孙澄江的性格绝对不会受人要挟,一定会
采取过激手段对付刘木。你憎恨着他们俩人,期待他们互拼。孙澄江察觉到你在中间搞鬼,才会把你叫过去打了一顿
。你知道刘木已死,凶手是谁,才会在医院留下刘木家的地址,以及曹二三这个名字。‘曹二三’,吕磊看到这个名
字时知道是你出卖了他,为了自保才会扯出佘方。被害人刘木,幕后指使者孙澄江,加上凶手,三足成鼎。他们的姓
也有意思,姓刘姓孙,那么行凶者就姓曹。吕磊,两个口,三块石头,拆开二三。”
吕森咬着下唇,无声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张嘴,语调轻快地说:“既然知道,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去把他们
抓起来啊。看我做什么?”
柳下溪耸耸肩,摊开双手,遗憾地说:“证据。”
吕森冷笑,“找证据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柳下溪侧头,左手撑着半片脸,大声笑了起来。“说得对。搜查,找证据是我们的工作。康容,打电话叫回贾队长,
召集人手,对吕磊、孙澄江、吕森的住处进行地毯式搜查,把吕森家的电脑搬到局里来,请电脑高手过来查查他的电
脑。”
康容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吕森猛地站起,怒道:“不准动我的电脑!”
柳下溪不慌不忙地问:“佘方在哪里?刘木勒索孙澄江的证据在哪里?”
吕森发觉自己失态,恶狠狠地怒视柳下溪,坐下,不悦地说:“不知道!佘方的下落去问吕磊!刘木会把东西藏哪儿
,我怎么知道?”
“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
吕森恢复平静,冷冷地回答:“不知道!”这一次他闭紧嘴,无论柳下溪问什么都不肯回答。
尹九月笑道:“我去把电脑搬来。”弯腰抱起小狗放在他膝上,快步走到门口,装腔作势去开门。
腕上手表震动,下午一点。柳下溪站起来,道:“吃午饭。”
门从外面推开,康容探头进来,笑道:“午饭已经来了。谢谢柳处长请客。”
“请客?”柳下溪一怔,糟糕,钱包里没多少钱。
走到门口,康容小声对他说:“你堂弟叫餐厅送过来的,饭菜在会议室。他在你办公室等。吕森的饭另外叫吗?”
“叫他和王姑娘一起过来吃。”阔海送餐过来?柳下溪松了一口气。
会议室的大办公桌上放着从餐厅外叫的饭菜,很丰富。尹九月羡慕极了,“你们过得真不错。”
李或拍着他的肩膀道:“要不要调到我们这里来上班?”
康容见到他,诧异地问:“噫?你没回家休息?”
李或笑道:“案子没破,怎么能安心休息?”
柳下溪回到办公室,见柳阔海伏在桌子上打瞌睡,手边搁着一个纸袋。走过去一瞧,里面装着换洗衣服。
听到他的脚步声,柳阔海抬起头,打着呵欠,不高兴道:“太慢了。”
柳下溪敲他的头,说:“不用等我,你可以先走。”
“邹哥担心你今天也不会回家,要我问你需不需送晚饭。”
“他干嘛请客?”
柳阔海笑了起来,站起来附耳对他说:“邹哥今早在股市开盘时把涨势很好的潮汛地产全部放了,赚了不少钱。他预
测,潮汛老总涉及命案,公司股票肯定会在近期大跌。我跟着他一起玩了一票,赚了个零头。”
没跟清荷说过孙澄江涉案。“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柳阔海得意地用拇指挑动额前的头发,小声说:“昨晚你离开家后,我跟糖人找到吕森的同事打听,他告诉我们吕森
的大舅子是潮汛地产孙总经理。他们公司最大的客户就是潮汛地产,老板平时极力讨好吕森,把他当成祖宗供养,没
让他加过班。吕森个性严谨,不爱说话,也不会故意刁难人,工作极少出错,这次出问题,大家很意外。我们回去跟
邹哥一说,邹哥觉得这案子肯定跟姓孙的有关。他认为吕森身上的新伤和工作出错跟那个烂死尸出事的时间一致,杀
人案可能跟孙总经理有关。”
……清荷的直觉不当警察很可惜。“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今天天没亮,我跟邹哥去了那个胡同九号。我们偷偷潜了进去……哎哟(又被柳下溪捶头),别打我,不是我的主
意,邹哥想去瞧瞧。邹哥进了屋,说你们警察很厉害,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过,不知道找什么。邹哥的身手真好
,一纵身就跳到窗外,他在窗户外面,就是隔壁家的那堆残花烂盆里找到一样东西要我拿给你。邹哥不好意思打电话
跟你说他去过杀人案现场,要我把东西直接送过来,早上我来过,你不在,打电话又不通。中午再来,你在审案,不
让打扰。”
“什么东西?快点拿出来!”
柳阔海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沾满泥的黑胶瓶。
柳下溪用手帕小心地拿起来,拧开胶瓶的盖子,里面卷着几张底片。卷得非常小心,画面受损不大。柳下溪打开办公
室的灯,对着灯光可以看清底片上貌似孙澄江的男子递给一个肥胖秃头男人一张纸片。再细看,发现那张纸片是张支
票。“底片,你邹哥看过没有?”
有泪痣的男子-22
“看过。他认识这个胖秃老男人,跟他打过交道,很贪婪的一个老鬼。是某省某个开发区管土地的大干部,潮汛地产
在那边标了地,兴建大型的住宅区。”
柳下溪捏拳狠捶桌面,笑道:“太好了!”
他拿着底片走出去,突然回头看着阔海。
柳阔海走过去,柳下溪低声对他说:“不要告诉别人这底片是你邹哥找到的。有人问你底片的事,你就说是你找到的
,是我让你去的。”
柳阔海愕然张大嘴,想了一下点头,“明白,别人问我,我不出声。”
柳下溪抚额,看出柳阔海不高兴,进一步解释:“你跟尹九月一起发现吕森送他去医院,也算涉及这桩案子。你邹哥
善自进入凶案现场,会被人非议,不能把他扯进来。警察办案需要遵守保密条款。”
柳阔海不耐烦地说:“甭废话,我都说明白了。你们老年人真虚伪!”
柳下溪被阔海的话呛住,耸耸肩走了。来到会议室,同事们正快乐吃着饭,见他进来连忙给他挪位。柳下溪摆手,把
老贾、尹九月叫出来,左手摊开,手帕里有个沾满泥的小胶瓶,“从刘木邻居家的花盆找到这个,里面卷着底片。”
右手扬了扬那张被他打开的底片。“老贾,把它送到鉴证处留档,找人把底片放大洗出来。吃完饭,我们再去一趟凶
案现场。”
“什么底片?”尹九月好奇地问。
“估计是贿赂。”
尹九月继续追问:“哪里找到的?”
“刘木邻居家的花盆里。”
“花盆?”尹九月想了一下,吹了几声尖锐的口哨,拍掌道:“想不到刘木很会藏东西,居然把底片藏在邻居家花盆
里。凶手大费周章擦拭室内,连窗框顶都不放过,原来是消除找底片的痕迹。换成是我也想不到有人会把底片藏在花
盆泥土里。难怪,刘木家厨房窗户干净得不象样,估计是他掩盖爬窗留下的印迹,不让人察觉他把底片藏在外面。”
回忆……没用心观察,依稀记得两家厨房外小天井的墙边一角放置着数盆月季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可能很少有人整
理的原故,花盆残破肮脏,盆里的植物们正走向生命的尽头。
柳下溪看到现场到处是擦拭的痕迹,想过凶手在室内翻找东西,以为东西已被凶手取走,没留意户外花盆,那儿太脏
了,看不出翻动痕迹。他好奇清荷是怎么发现花盆里藏有东西的?
吃完午饭,搜查柯莹秀家的刑警们也回来了。他们询问过柯家的邻居,柯莹秀搬过来后,常常有男人来过夜,来的分
别是两个男人,其中之一已确认是刘木,最近他们都没过来。又从保安那边得知柯莹秀这周二向物业管理处投诉,有
人趁她不在家入室翻东西。周三傍晚她请锁匠在门上加多几把锁。
柳下溪集合所有待命的刑警兵分四路,前往吕森、吕磊、孙澄江以及凶案现场刘木家。他和尹九月、康容以及柳阔海
去了凶案现场。
康容开车,阔海坐在副驾上。尹九月闲得发慌,问柳下溪:“吕森的电脑是怎么回事?想不到提起电脑会让他情绪激
动。”
柳下溪微微一笑:“我们今早去他家,我摸了一下电脑显示器还有余热,键盘磨损得格外厉害,推测他喜欢玩电脑。
他应变能力差反应迟钝,妻子出意外束手无策,挨打不知道逃跑反抗。不过,他个性固执着,心胸狭窄,憎恨着孙澄
江与刘木,对孙澄江的帮手吕磊也没好感。他能忍,耐心好,做事一板一眼。如果想报仇,可能会写个计划书藏在电
脑硬盘里。哈哈,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佐证,随口说说。从吕森的反应来看,他家电脑硬盘内的确藏有秘密。”
尹九月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问:“你说那几张贿赂照是不是吕森偷拍的?”
柳下溪沉吟了一下,摇头:“我想不是。行贿一般暗中进行,很少让第三人知道。外去谈工作,孙澄江不会把吕森带
到身边。不如这样假设,孙澄江行贿别人,怕对方过河拆桥,为了进一步控制对方,故意请人拍下行贿现场,握住把
柄,再进行要挟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照片未必全用得到,他藏在某处被吕森无意发现。吕森告诉刘木,刘木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