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不久,谢秋生还温柔的用干燥的手指帮我擦干净脸颊。明明昨晚我还跟他说,寒假要一起过,因为春节之后我就要出国做一个学期的交换生。
现在好了,LAP-TOP里面的寒假计划可以删掉了。
我已经可以猜到,谢秋生不会再找我了。他肯定不会再找我了。谎言都被识破了,他哪里还能继续温柔的看着我,一定也觉得别扭。
回到宿舍的时候,把陈文佳吓了一跳。他可能也猜到了什么,并没有多问,给我去买了份快餐。
之后几天我们便被期末各科考试及论文包围了,杀出重围的时候,大家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正逢姐姐有空,她特地从加拿大飞过来,帮我将行李都搬到了姐夫的公寓。
公寓在丽晶花园,是两房一厅的,阳台的视野很好,可以眺望到中环。
“现在先把东西都整理好,我请了人定期过来做清洁,你到时从国外回来直接住就行了。”姐姐知道我明年要去加州,唠叨更是停不下来,“钥匙放你那里我真是放心不下,我看还是打多一副钥匙,免得到时你丢三落四没了钥匙。”
“姐……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无奈的抗议。
“好啦,别啰嗦了。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家吧。”姐姐撑着腰下命令。
……啰嗦的是你吧姐姐!
我拉上阳台的窗帘,中环从我眼前消失。
第二十章:狭路相逢
寒假期间我跟家人回了一趟温州老家,跟爷爷奶奶还有伯父堂叔小姑等人吃了一顿合家饭。一大家人,坐了几围台,热热闹闹的。因为春节我可能没有时间回来,所以也算是提前吃的年夜饭了。
在老家呆了几天,又去上海让陈文佳做了几天导游,寒假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跟谢秋生一直没有联系。
有不少书、杂志放在他那里,PSP也是。他没有给我送过来,我也没有过去拿。
兴许我现在就是想着反正没有讲清楚,所以我们的关系还维持着。一旦面对面说了,断裂的关系就没有办法复原了。
我想起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个简单的美梦,能比眼睁睁的痛苦周全得多。
一个多月来,我竟没再碰过一向喜欢的美少女恋爱游戏。
姐姐对此大为惊讶,甚至伸手来探我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意识到一直以来都被骗了。
要回香港的时候,妈妈又准备了一些要送给谢秋生的礼物,还说看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当然,我并没有乖乖把礼物送过去。
但在临出国之前,我还是没忍住带着礼物跑到了谢秋生的住所楼下,送礼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讲,那些寒假见闻、在上海的旅游趣事之类的。
可是,这些话他还会耐心听下去吗?
会不会笑了笑让我回去好好念书,不要再被人骗了。
我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高层阳台的亮光。以前竟不知这光明,原来离我如此的远。
算了。
我宁愿只记得他的温柔,只记得相处时美好的日常琐碎。
在加州伯克利呆了一个多月之后,我遇到了一个极度不愿意看到的人——周夕。
准确来说,是我坐在咖啡馆看到他在街头问路人要了几个硬币,然后钻进了电话亭。虽然一副风尘仆仆的狼狈样子,但那高高在上的气质半分都没有因此减下。
我猜他是被人扒走贵重物品,像钱包、手机之类的。最近在这一带,经常有游客遭遇扒手。
在咖啡馆做题不是我的爱好,全怪陈文佳,没错,这个冤家跟我同在伯克利分校作交换生,还分在了同一组。跟孤家寡人的我不同,他每晚固定跟某个人视频通话。幸好我们交换生都是一人一间房,倒也不会刺激到我就是了。
同一组的还有来自法国的菲尔顿,和加拿大的阿曼达。他们和陈文佳一样,热爱在咖啡馆讨论各种案例分析。我唯有少数服从多数了。
我们已经在咖啡馆呆了四个钟了,案例分析基本搞定,菲尔顿提议到附近的中餐馆解决晚餐。阿曼达连忙摇头,说中国菜太好吃,她可正在减肥。陈文佳也表示想吃印度菜。
结果又因晚餐的问题讨论了十几分钟,外面天都有些黑了。
我看到周夕立在电话亭旁边,似乎有些麻烦的样子。
唉。
跟陈文佳他们说了几句之后,我就把摆在桌面的文具资料塞进包里,走出了咖啡馆。
“周夕先生。”离周夕几步远,我喊了他一声。
周夕转过身,看见是我,难掩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我前段时间就过来作交换生了,我才奇怪你怎么在这里。”我语调轻松的问。
“医院派我过来考察,结果手机钱包,还有LAP-TOP都被偷走了。只剩下一箱衣服。”难得见到周夕一脸困扰的表情,“联络人的号码写在纸上没记起来,真是失策。”
“你可以打回去医院问问?”我总不能说刚刚看他在电话亭呆了好久,只好明知故问。
“我提前了日期,联络人出差还没回来。看来只能去警局呆一晚了。”周夕按了按额角。
人在异乡,多少还是帮一下忙的。何况跟他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虽然对他还是有点不爽,但袖手旁观总归是做不到的。
“不介意的话,到我那住一晚怎么样?”
周夕明显愣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了。”
这一带夜市一开始就会十分热闹,不过校方安排的住宿条件很好,设施齐全,交通便利,晚上吵一点也没什么了。
走过两条街就是我们交换生住的公寓楼了,基本都是单身公寓,似乎有几间是双人房。我住在三楼,楼梯口左拐便是。
“啊!”甫一开门,我才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话说我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收拾房间了,这段时间忙着找资料,里面混乱得简直像经历了一场大战。我往旁边瞄了眼周夕,他很平常的眨了一下眼睛,大概是猜出了什么。
我厚着脸皮将门推开,果然是乱得连立锥之地都快没了,客厅跟床之间没有间隔,所以看上去更加乱七八糟。我赶紧弯腰将地板上的纸张、毛毯之类的捡起来,空出一个位置给周夕放行李箱。
“呃,请坐。”我伸手把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卷成一团抱到床上。
周夕很淡定的坐下了,说:“手机借我用一下?”
我正手忙脚乱的在开放式小厨房的柜台里翻找杯子,随口应道:“刚刚放在茶几上了,你自己拿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立即冲了过去,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动作再快也没来得及,抢过来的时候,周夕早就掀开了手机盖,对我过激的行为只是轻挑了一下眉。
虽然他已看到了,但我还是转过身背对着他,把用谢秋生的照片做的壁纸换成了真琴。
将手机重新递给他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他用叙述的口吻讲残酷话语的心理准备。
谁知道,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手机接过去了。
接下来的气氛有点沉闷,也许是我心里有鬼的问题。
找了半天,终于在柜子角落找出了一个马克杯。洗干净之后,冲了杯速溶咖啡。
周夕已经讲完电话,他啜了几口咖啡后很诚实的说:“我饿了。”
还真别说,我也饿了。
“吃什么?”我把茶几上的东西扫到了一边。
周夕往沙发背靠去:“嗯,客随主便。”
……你这架势,哪里是客啊,分明是大爷好不好。我忍不住腹诽。
不过有这话就好办了,以往周夕约我都喜欢往有格调的地方钻,我还担心他要我领他去法国餐厅什么的。
于是我打电话叫了两份PIZZA。
周夕是医生,我以为他对这类快餐不感冒,没想到吃得倒是蛮香的样子。
“因为我饿了。”他如此解释。
“……”
他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我趁机收拾了一下,忙了一会突然觉得没劲,就只把客厅整理干净。床周围依旧是充满宅男的气息。
门外一阵敲门声,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八点半。肯定是隔壁的欧文,他每天晚上都准时邀我下楼打篮球。
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他用手指抵着篮球转动,笑吟吟的说:“嘿honey,出发了!”
“今晚不行哦,有朋友来了。”欧文就喜欢在称呼上占人便宜。
欧文的眼睛忽然瞪大,盯着我身后:“喔哦~你们东方的美男子可真多!”
我回头看了一眼,周夕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浴衣很随意的套在身上,露出了大片胸膛。察觉到我们的视线,他毫不客气的看了过来。
欧文向来敏锐,立即明白周夕不是好惹的角色,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对我说:“那我一个人去咯。”
“啊对了,明天记得把你那份笔记借我一下。”我忽然想起先前跟他借笔记的事。
“没问题,honey~”欧文背向我摆了摆手,表示了解。
“honey?”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周夕挑起眉,低声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问我,疑惑的看了他半天,却没什么动静,只是在擦头发。那应该是自言自语了。
我进去浴室时,他问我借了LAP-TOP,我犹豫了一会就点头答应了,有些事,是没有办法掩饰的,只会欲盖弥彰。LAP-TOP里的壁纸是我和谢秋生在邮轮旅游中的合影。我没有办法从谢秋生的影子中走出,这是确凿的事实。
奇怪的是,周夕半句都没提谢秋生。
我以为他会更加打击一下我的。
直到关灯睡觉,他都没说任何关于谢秋生的话题。
我反而是过于在意了,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直到半夜才终于入睡。
第二十一章:狭路相逢(二)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听到他倒水喝,翻动书页。
我恍惚以为是在谢秋生家里,一个激灵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让人并不怎么开心的身影。周夕在这留宿的讯息出现在因睡眠而迟钝的大脑中。
我沮丧的躺回床上,并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过度的睡眠只会让身体更加疲惫。”周夕的声音悠悠然的传入我耳内。
在被窝里挣扎了半天,我闷闷的起床了,顶着一头乱发到浴室洗漱,基本无视周夕的存在。
出来的时候,周夕竟然在厨房用微波炉温牛奶,还十分自觉的在冰箱取出我的存货面包、培根、鸡蛋,十分娴熟的做起早餐来。
我拉出吧台旁的高椅,坐在那呆呆的看着对面的他用拿手术刀的手煎鸡蛋培根。
“我以前一直觉得电影里主角看到情人刚起床的模样就兽性大发是件很可笑的事,没精打采、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究竟哪里可爱迷人了。”周夕忽然抬眼对我说。
我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附和的点点头:“的确是。”不过,谢秋生就跟电影主角一样,最喜欢在早上咯吱我啦,亲我啦,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之后又把我按回去煎炒一下。
这么一想,心情又有点低落。
周夕继续说:“但今天看来,好像能够理解电影主角的心情了。”
听起来像是在发表什么立场声明,我只好态度模糊的应了声“哦”,然后问他:“你同事什么时候过来?”
“你很希望我快点走?”周夕这样问,一边还将做好的早餐和热牛奶递给我。
我看了看美味的早餐,又看了看他,咽了咽口水:“不、我只是关心一下,因为今天有课,我要是把LAP-TOP和手机都带走了,你到时联络不是很麻烦?”
“或许……”他顿了一下,“你可以为我请一天假,陪我去警局报案,以及等人过来接我。”
我咬下一口培根,默默的嚼啊嚼,脑子里良心在说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然后再想了想今天的课程。
最后是打了个电话给陈文佳,让他帮忙请假。
随后就领着周夕去警局,光是备案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我在旁边看完了当地政府的传单,周夕才从容的自里间出来。
“怎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找回来?”我问。
“说保证在一个星期给我找回来,希望如此。”
我们刚出了警局,就接到他同事的电话,说下午三点就会来接他。
到了下午把周夕送走之后,学校的课也上完了。我只好呆在公寓一边看电影一边等陈文佳过来。
晚上陈文佳一见到我劈头就问:“那家伙是不是就是害你跟谢秋生闹僵的元凶?”
元凶什么的……没那么严重吧。
我犹豫了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应他。
陈文佳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尔后又说,“你真是傻了,借点钱给他让他自生自灭去不就好了,干嘛还全程服务。”
“啊……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我后悔莫及,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的跟在他身边了啊!我还真是傻到家了。
“你能安全的活到现在真是奇迹。”陈文佳没好气的说,从包里拿了一本笔记本,“欧文要我给你的,他今晚有活动不回来了。”
“谢咯。”我顺手接过,“吃饭没有?”
“还没啦!想去吃火锅,结果没人赏脸,你去不去?”陈文佳按住我的肩膀。
“就等你这句话哦!”我眯了眯眼,奸笑。
“哇靠,你还想我请客不成?”陈文佳夸张的叫道。
“那就你七我三咯!”我摊摊手,表示可以让步。
“好,没问题!卖掉你先!”陈文佳搂住我的脖子往外走。
陈文佳这个人向来直白,就算知道你不开心,也不会说些扭扭捏捏的话来安慰你,他会直接带你去消遣,讲讲笑话。
这样做让我好受很多,周夕带来的负面情绪一下就烟消云散。
但随后的半个月并不好过。
周夕住的地方离我不远,他经常到访,哪怕我晾下他一个人,他也乐不疲此,甚至加入我和欧文到公寓楼下的公园跟其他年轻人一起打篮球,玩斗牛。
我猜不透他的行为,只能暂时解释为他独在异乡孤单寂寞——好吧,这个理由稍微有点恶心。
周夕从外表看上去就像一把泛着冷霜的利剑,打起篮球来也是这种凌厉的风格,幸好他还懂团队精神,不然我跟欧文就要当摆设了。
欧文助攻很厉害,我则擅长三分球,周夕啊,就跟那什么流川枫一样,全能型的。欧文崇拜得要死,缠着他说要拜师。
周夕很干脆的点头:“可以,但有条件。”
欧文一挥手:“没问题!”
“不准叫思言honey。”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这是什么条件啊!连忙拽住周夕:“你傻啦?他见人都这样喊的啦!当然是要宰他一顿拜师宴才是!”
周夕不为所动。
欧文则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个简单!”
托周夕的福,最近围上来的女观众多了不少,欧文每晚都像打了鸡血似的,超兴奋。
这晚,打完篮球之后,我们三个人照例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夜宵。途中欧文被一漂亮女孩邀请离开,只余下我和周夕默默的并排走着。
买好夜宵后,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消灭它们。
我咬着牛奶的吸管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星空,出了一身汗,这个时候大脑放空是最舒服的。
周夕问我:“你什么时候回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