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语支颌,坐在美人榻的深处。匣子里有一张小照片,是母亲和唐卿之的合照。
照片里的唐卿之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已经有一副俊逸风流的眉眼。
周围的柜子上还摆着了许多照片。唐卿之就站在这些照片中间,单薄的背影格外孤寂。
二人沉默许久。
唐卿之叹口气。然后他的叹息仿佛被风翻卷着,淡去了。
言笑语收好匣子。过去的总是过去了他又是那个狷狂阴郁的言笑语。
唐卿之低头审视着他,然后他带着倦意的面孔忽然冷凝了,带着刺骨的锐意。
他说,“言笑语,你愿不愿做我的继承人?”
晴天霹雳一般。言笑语被准确的击中,猝不及防。
他皱着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唐卿之的表情告诉他,这一切没错。
“其实我注意你很长时间。”唐卿之带着清浅的得意,“我和自己打赌,我不去干扰你的人生,但如果命运让你来到我面前,我就不放你走。”
他俯下身,身体有些微微的晃。冰冷的手指扶着言笑语的下颚,唐卿之的笑意舒展而轻暖,“所以,看到你在宾客中的时候,我有多么激动。”
“为什么是我?”言笑语冷静的问,他已经从猝不及防中恢复。
他不了解唐卿之,一点都不了解。在此之前,他连HELLHEAVEN的主人是一位俊美的东方贵族都不知道。
这个人的可怕就在于他的神秘。
唐卿之的笑意加深了。
“我不会告诉你答案的,我也不会征求你的意见。”他灵巧的眨眼,带着戏弄,“你只需要知道的是,这个决定并非心血来潮。我需要你,言笑语。”
“而你,”他加重了声音,“也需要我。迫不及待的需要我。”
“苏家不是你的容身之地。至于那位公爵阁下……你更愿意用平等的地位和他相处。”
前一刻还如同春风般的人,此刻却邪恶如同童话中的巫师。
言笑语后背起了一层冷栗。
唐卿之散发着同类的味道。
言笑语勾着唇角,他们同样的狠心,同样的沾满血腥,同样的浑身是毒。
一个是炫耀着美丽的剧毒蝴蝶,一个是秀丽芬芳的夹竹桃——一片叶子即可致命。
掩盖在外表下的极度危险。
第三十四章
一个是炫耀着美丽的剧毒蝴蝶,一个是秀丽芬芳的夹竹桃——一片叶子即可致命。
掩盖在外表下的极度危险。
唐卿之领着言笑语出来,门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张照片,三个男人。
言笑语顿了片刻。
唐卿之看到他在看那张照片,轻柔舒缓的笑了,“那时我还年轻。”
他虽然这样说,但照片上的他和现在看上去几乎毫无差别,年轻时的唐卿之不过比现在更多了些艳色罢了。他变化之小,几乎让言笑语无法分辨照片上他的年龄。
唐卿之指着中间的那个少年,“这是朱砂。”
相片中的他甜甜的笑着,明媚如同初阳。活泼的靠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看着镜头,看背景像是迪斯尼乐园。
似乎和唐卿之毫无瓜葛的地方,但是那时的他手里牵着一只气球,对着镜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眉梢眼角满怀幸福。
言笑语似乎听到唐卿之的一声低叹,然后他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出去。
中堂已经收拾干净,燃着不知名的香,淡淡的有些茉莉的味道。
巫怨垂手站在一边,跪在矮几边上的是朱砂,他白衬衫黑西裤,跪着的背影格外荏弱单薄。
言笑语不由得想起照片上那个明媚的少年,直觉隐隐的告诉他,照片上的第三个男人也许是一切的关键。
但是时间容不得他细想。唐卿之已经坐下,正招呼他过去。
言笑语乖巧的跪坐在他身边,唐卿之冰冷的手指爬上他的侧脸,“这个花纹很美。”
言笑语不说话。
“从今天起,他就是‘四方’的少主。”唐卿之收回手,对巫怨吩咐。
巫怨立即弯下身体鞠躬,“恭喜门主宿愿得偿。”然后才对着言笑语说,“巫怨见过少主。”
朱砂却一直安静的跪在一边,一动不动。
他只属于唐卿之。
唐卿之微笑,低头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根红绳。
看上去似乎是普通的红色棉绳,但是递到言笑语手里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根用深红色细丝编织精美的红线,复杂的编法,从每一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花型。
唐卿之比划着,似乎想亲手给他戴上。
但他随即改变了主意,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言笑语后颈的头发,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打理,细软的黑发已经覆盖了后颈。
“我从出生就带着这条平安符。”唐卿之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现在我把它给你。”
他用红线绕过那缕不算长的黑发,然后细细密密的扎起来。言笑语有些疑虑,但还是安静的,享受着唐卿之轻柔的抚慰。
红线很长,大概唐卿之以前也是叠了几圈才带在脖子上。颈后的手指轻柔的一圈圈绕着红线,言笑语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会不会……唐卿之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唐卿之还在耐心的绕着,他的手指很灵巧。
朱砂直直的跪着,他已经抬头,之前的沉寂杳然无踪,他的眼睛亮的吓人,近乎饥渴的盯着唐卿之。
“小舅,需要我改姓唐吗?”
华人是重视血统的。
手指顿下了。然后唐卿之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没这个必要。我不过也是唐家的逆子。”
他停顿片刻,又说,“笑语,我知道你在猜想什么……但是,我确实不是你的父亲。欢姐于我,只是少年的憧憬,然而我无福,待我有能力后,她已经流落异乡。”
“虽然我很想。”他摸摸言笑语的后脑,长长的红线绑的整齐,鸦羽般的黑发露出软软的发尾。红线垂下来的地方,唐卿之摸出两颗玉扣,栓到红线的尾端,打成小小的如意结。
“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义子了。”唐卿之声音里带着愉悦。他摸摸言笑语的后脑,从背后给了他一个饱含父爱的温暖怀抱。
吃过饭后,唐卿之靠在躺椅上,扔给言笑语一个犀角小匣。
“除去疤痕的特效药。比外科手术有效的多。”他一只手指指着自己完美无瑕的左眼皮,带了点促狭的笑。
言笑语自然是知道用给谁的。“谢谢您。”他说。
唐卿之摆摆手,支着下巴,“早上的时候遇到公爵,唔……他走路的姿势可真痛苦。姿势比我还难看。”
言笑语耳朵边有些红。
“不过……”唐卿之皱着眉,“谈判到现在也是很累的。笑语,你不妨去看看吧。”
“谈判?”
唐卿之含笑不语。他拍拍手,巫怨躬身进来,“带少主去巡视。”
他说。
言笑语腹诽着,走出房间。
他关门的时候飞快瞥了一眼,朱砂从地上起来,脱了上衣趴在躺椅的边缘,而唐卿之手里拿着同样的一个犀角小匣,为朱砂雪白的背后纵横的鞭痕上药。
他撇了撇嘴,收回视线。巫怨站在一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其实巫怨是个很英俊的男子,言笑语想。实际上唐卿之身边的一切都是美丽的。
他踱步向前,今天过于跌宕起伏,他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就如同一个饥渴久了的人,忽然得到了亲人的爱,有些难以置信。
却幸福的仿佛溢出来。
他的幸福感只维持了片刻,就被惊人的枪声打断。
脚下的大地在颤抖,言笑语飞快的冲进背后的房间,他是一流的杀手,可以分辨出不同枪械发出的子弹破空声,但是距离这里并不近。
唐卿之按着按钮,“大声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巫怨和朱砂站在一边,朱砂还没有穿好衣服,雪白的皮肤大片的暴露在空气中。
桌子上的对讲机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门主!是斯奈普拉!他们的谈判谈崩了!”
唐卿之低咒一声,“我一定要干掉安德烈那个老家伙!”
言笑语则在他的怒骂中冲去出。
他向着枪声的地方跑。
四周是完全陌生的草木,一栋栋相似的白色别墅,言笑语完全迷失了方向。
“少主!”
后面有人清脆的叫,言笑语回头,巫怨骑着一辆大排量的哈雷摩托,后面坐着的是朱砂。
朱砂拎着一把步枪,飞快的跳下车,落地的时候面孔扭曲,似乎牵扯了身上的伤。
“这个很快。”他说,把枪递给言笑语,“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言笑语跳到哈雷的后座上,巫怨说了声,“少主坐稳。”
哈雷摩托车发动时候的巨大轰鸣声席卷了耳膜,朱砂站在路边,大声的喊,“少主小心!”
第三十五章
一梭子弹同时打在露台上,他分明看见那人扛着一柄步枪。
子弹激起弥漫的尘土。
“哎呀!”那人叫了一声,肩上扛着枪从露台翻下来,然后单手握着栏杆,掉在三层檐外。他被子弹激起的尘土呛到了,咳嗽几声。
他单手握枪,单手抓着栏杆,姿态却极尽的轻巧曼妙,身材修长而肌肉有力。
“言笑语……你脾气越来越坏了。”那人说着,忽然松手,在半空中扭腰曲腿,稳稳的落在二楼窗台上,几乎没有停留,向下跳到地上。
一个利落的缓冲后,他稳稳的站直身体。扛着一柄长枪,眯着碧绿色的眼睛微笑。
巫怨低声问,“这是谁?”他侧身挡在言笑语身前,是一个手下最恰当的护卫姿势。
言笑语把他按到身后,他不需要在别人身后被保护,当然这种人肉盾牌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等同于空气。
这是谁?这个问题问得好。言笑语想,我该回答什么?我老板的男人的弟弟?
天啊。
“你的杀手锏?”
“不止我一个哦。”君烨笑嘻嘻的走过来,顺手抓下头上栗色的假发。他站在刚才扶着LANKESTER出来的那个助手身边,“这个是升级版。”
那个助手没动,只斜眼看着君烨。
“我可不是为这个笨蛋才来的,我是为了我的钱不受损失。”他冷冷的说。
“是……”LANKESTER苦恼的回答,“你才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的投资。可爱的表兄。”
直到巫怨引领他们来到一处干净的处所,言笑语给LANKESTER处理完额头的伤口,那位传说中“可爱的表兄”才现身。
他身材高挑,围着极具民族特色的白色流苏式样的上衣,里面似乎光裸,下面是牛仔裤,气质好的像T台刚下来的model。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长发,黑的泛蓝的长发扎着一束马尾。髋关节用皮带交叉跨着两只棕色枪套,各插一支大口径手枪。
矜傲,野性,勇往直前。
他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两眼笔直的走到君烨身边,眼里仿佛只有他一个。
君烨笑眯眯的抓住他的手,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十指相握。
“他们还在蜜月期。”LANKESTER无奈的说,“持续了一年多的蜜月期。“
“而且并将永远持续下去。”君烨飞快的接口。身边的人冷哼一声,表示同意。
LANKESTER翻个白眼,触动了额头刚包好的伤口,疼的他嘶嘶吸气,言笑语好奇的注视着那位“表兄”,不停的用眼神询问着。
这是谁这是谁这是谁……
“这位是LURECAPITAL的帝王,诺森。你可以叫他帝王,或者诺森。当然你叫他陛下他也不会改变态度的。”LANKESTER作着不伦不类的介绍。
言笑语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化学天才略有耳闻,“诺森先生。”
年轻的帝王挑着眼睛点头,表示他听到了。然后重新回到君烨的怀抱,没骨头似的躺在后者的怀里。
被宠坏的帝王。
言笑语很难把他和之前那个沉默的助手联系在一起——也许唯一的相似点就是他们都不说话。
相反君烨倒是拉着赶来的爱兹哈尔问这问那,言笑语隐隐记得……君烨目前是爱兹哈尔的所有者和监护人。
他觉得有点迷糊,搞不懂错综复杂的关系。
正疑惑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有力的握住了。回头对上LANKESTER微笑的蓝眼睛。
“我想和你独处。”
巫怨过来说少主的房间还没有准备好,只能委屈他暂住在这里。
言笑语点点头,说了声辛苦就让他下去了。
LANKESTER坐在一边的椅子里好奇的看着这二人的互动,然后才意味深长的说,“我的小蝴蝶经历了怎样的奇遇?”
言笑语对他略略的讲了讲。
LANKESTER侧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是有利无害。但是……事情来的太突然了。”
“唐卿之……不,小舅他实在太神秘。”言笑语拨了拨头发,摸到后脑那缕系着红绳的黑发,脸色缓和宁静,红绳坠着的玉扣甩到前面来,他用拇指摩挲着。
“我希望他没有任何目的。”LANKESTER站起来走到言笑语身后,“即使有危险的目的也没关系……我会保护我的宝贝的……嗯,头发扎的很漂亮。”
言笑语的手指伸进口袋,指尖捏着那个犀角小匣。
“唔……”LANKESTER被突然的袭击打倒,天旋地转。他难过的呻吟一声,被整个人摔到床上。
几乎要摔散架了。LANKESTER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言笑语压在身下,双手被他压在头顶。
言笑语狷丽的脸近在眼前,他空余的一只手在LANKESTER散开的领口上慢慢的画着圈,充满媚艳的眼睛里不怀好意。
反攻真不是个好主意。LANKESTER内心哀号。他不会想再来一次吧?他打个寒噤,那个难堪的伤口一直在痛,如果再来一次……可能会死,一定会死的!
他忘记言笑语从来就是个掌控者,并且有虐待狂的倾向。
言笑语从床下抽出绳子,带着惬意的微笑,一圈圈的绑在LANKESTER手上,最后固定在床头的柱子上。
这里是HELLHEAVEN。
LANKESTER只能无奈的任他动作,以他现在的身体反抗几乎没有成功可能。
“六个小时了啊。”言笑语一点点剥开LANKESTER的西装,开始还是慢吞吞的解扣子,到后来就直接用匕首割开昂贵的布料。他带着耐心和开心,把LANKESTER剥的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LANKESTER闭上双腿,又被他强硬的分开。
“我现在的状况,”LANKESTER叹气,“真的不适合和你做爱。”
言笑语顿了一下。他低下头,LANKESTER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LANKESTER的皮肤很光洁,但突兀的伤痕也有很多。
言笑语前一天就知道了。
他是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身体上却有如此多的伤口。
额角的,眉弓上的,眼皮上的。为了言笑语而受的伤,他失去了左眼的视力。
锁骨上的,肋骨的,腰间的,那场可怕的车祸留下的痕迹。
言笑语分开他的腿,LANKESTER尴尬的把头牛到一边。
言笑语手抖了一下。他知道可能会很严重……但是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会有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