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湖将苏白扶到床上躺下,说是要给他去弄点醒酒汤来,可苏白却是醉得一塌糊涂,犹如孩子一般死攥着剪湖的袖口怎么都不让他走,“别走,剪湖。”
无奈之下,剪湖只好坐到床沿,柔声安抚,“好好,我不走,你睡会儿吧,有什么话等醒……啊!”他的话还未说完,手臂就被苏白那么一拉扯,整个人都跌了下去,稳当地压在苏白的身上。
剪湖旋即想要起身,却怎知苏白竟突然伸出手,紧紧地环抱住身上的人,“剪湖,你可知道,我寻了你多年,我一直记得当年,你对我笑,笑得好美。”言罢他一翻身,索性将剪湖压在了身下。
剪湖被压得难受,眉头不禁蹙了起来,口气亦变得疏离,“苏公子,你醉了。”
是说人之醉态各有不同,可苏白此刻的状态,你说他醉了,他又显得格外清醒,你说他没醉,自也是讲不过去。
“剪湖,你不信我吗?当日我确实上枕月楼去寻过你,可是嬷嬷说你早就离开了,对了,是严嬷嬷,那女人都一把年纪了,看上去却还是那么风骚,呵呵……”他说着玩笑话,自己觉得有趣儿,先笑了出来。
剪湖凝视着苏白那双含着醉意的双眸,忽然停止了挣扎,耳边,仍回荡着苏白的嗓音,很轻很淡,透着些许酒气,“剪湖,我是那样爱你。”
微微眯起眼,剪湖专注地望着那双瞳仁,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很能懂苏白的那份心情,那种爱,应该与他对慕染的感情是一样的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剪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坚定苏白对他的爱真有那么深,也许是因为那双特别的眼,又或者是他眸中坚定的目光。
那一刻,剪湖觉得,在这样深情的注视下,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沦陷。别过头,他刻意不去看苏白,而是低声说着,“子矽,别这样。”
可紧接着,苏白又扳回了他的脸,认真地启口,“剪湖,我的剪湖,别再离开了。”言下,他俯下头,大胆又果断地吻上了那两片浅色温润的唇。
卷捌 微醺长吻
这个吻来得突然,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剪湖就那样被苏白压在床上,那一刻他惊得都忘记了呼吸,只睁大了双眼盯着眼前的这张脸。
舌与舌交缠在一起的温柔触感,莫名地令人心动,剪湖不知道为何他会莫名地产生一份悸动,这种毫无厌恶且有些沉迷的感觉,让他有些许的无措。
而苏白也不知是否真醉了,竟是调情起来无比拿手,单论这吻技就绝非一个平常男子能有的,若不是有过经验,只怕是难以练就至此。
可是,这个男人分明一口一句“我爱你”说得情深意切,他剪湖出身男馆,本是听惯了这类的情话,所以才能一下子就分辨出那些甜言蜜语间,究竟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苏白不似大多嫖客,他在表达爱意的时候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浮,换言之,就是他的表白很实在很真诚,剪湖愿意相信苏白对他的爱是真的,但如今这样的吻技却又让他稍有困惑,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深吻中,剪湖确实很是沉醉。
一段长吻过后,二人都大口地喘息着,剪湖没吭声,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苏白,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仿佛下一刻,心脏就会跃出身体一般。
而苏白却对着他痴痴地傻笑,那笑容倒也纯粹,带着一份孩子般的天真,“剪湖,我会对你好,我会比离慕染更爱你百倍,答应我,从此就跟着我,好不好?”
剪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撑着床板坐起来,苏白似乎清醒了些,见他要起身,则主动让出了空位。
于是二人盘膝并肩坐在床上,苏白看上去有些小紧张,可能是想到方才的那个吻,生怕剪湖不开心,而剪湖倒是没太在意,他只是觉得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初吻给了谁都不记得了,又何必为一个吻而闹得不愉快呢?
何况,与苏白接吻的感觉,说实话,比想象中好得多,“子矽,你以前有没有吻过别人?”
“啊?”苏白一愣,完全没明白剪湖问这话的用意,他歪着脑袋又盯着剪湖看了会儿,这才茫然地启口,“什么意思?”
剪湖倒也坦白,直截了当地回答,“你的吻技很好,应该和很多人接过吻吧?”他本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岂料苏白听后竟突然僵直了身子,紧张地摇头,“没有,剪湖,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和别人吻过,只不过是……”他一慌张,说话都有些结巴。
反是剪湖见他那般模样,恍然笑了开来,“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就问问而已,也不是一定要你给我什么解释。”
剪湖的本意是想要缓和下苏白这傻小子的紧张感,却哪知他这么一说,苏白反而更加着急了,“不是,剪湖,其实是我小时候和我哥哥闹着玩,用舌头将樱桃梗打结,之后舌头就练就得很灵巧,我苏白对天发誓,除了你之外我绝对没有吻过第二个人,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剪湖愣了愣,对着苏白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瞧了会儿,而后才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有说什么吗?子矽,你也未免太紧张了吧?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这一来,苏白的脸顿时红了,“这个……那个……我……”他吞吞吐吐地支吾了一阵,终究没有说出一句成句的话,剪湖觉得有趣儿,不禁又打趣道:“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啊?”他看着苏白双颊的两片红晕,忽然明白了一些,“哦……你担心我会因为你和别人吻过,所以拒绝你?”
不得不说,剪湖有时说话确实直白,此刻苏白面对他这样的质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许久才微微颔首,“是,剪湖,我不想你对我有所误会,另外,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剪湖脸上的一抹浅笑渐渐敛去,他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指尖,轻声启口,“子矽,我并没有在质疑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有几点你说错了。”他顿了顿,像是在考虑应该如何说起才好。
苏白亦不催他,只默默地等着。少顷,剪湖终是再度扬声,“首先,你说你会比慕染更爱我百倍,可是慕染对我早已没了那份心思,其次,你希望我能从此跟着你,可是,跟你过并非爱你,这样也可以吗?”
屋里顿时变得寂静,苏白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想要的当然不仅仅是凤剪湖这个人,还有凤剪湖的心,他希望剪湖能够将他放在离慕染身上的那片爱意,分一些给他,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时候两人都没有出声,他们并肩坐着,却分明是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心意。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苏白才又问道:“如何证明爱一个人?”
剪湖淡淡地扫了苏白一眼,“当你会为了一个人心痛,那就说明你爱上了他。”
苏白转过脸来,极其认真地对上了剪湖的双眼,“我会为你心痛,那天离慕染出现,我看到你从他房里出来时的那个眼神,心痛得就快碎了。”
剪湖细不可闻地叹了声,“子矽,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但你要知道,爱情不是独角戏,而我暂时还没有打算与你一块儿来对这出戏。”其实并非他凤剪湖心狠情薄,实在是到了如今,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苏子矽是个不错的男子,年轻、俊逸,又是一代大侠,而自己到底年纪大了,十岁的差距并不短,他不愿耽误子矽一生。
“虽然不舍,但还是想说,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也为我心痛。”苏白突然响起的话语让剪湖又怔愣了下,他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这个男子有如此坚定的信念,其实这世上有太多比他好的男人女人,苏白完全没必要痴痴心系于他。
但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所以苏白拉着剪湖的双手说:“剪湖,你听着,只有你配得上我,也只有你有资格接受属于子矽的爱,不必自卑,也别急着拒绝,我会让你明白,情不该以逃避的方式来应对。”
苏白此话本没说错,偏偏令剪湖想到了自己与慕染,当年他趁夜离去,考虑的不过是“成全”二字,若说逃避,未免过了些。
于是那一刻,他忽然从床上下来,而后站直着身双目灼灼地盯着苏白,久之才道:“你又岂懂情为何物?”言罢,转身便去了。
苏白还茫然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想要追上去,奈何今晚确实喝多了,这才一起身,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愣是又跌了回去。
待他好不容易挥散了头晕,再追到门前,一开门却见晏沫站在门外。
苏白还未启口,晏沫却已拉着他进到屋内,继而反手合上门,“让他去,剪湖就那脾气,你追上去也是自讨没趣,还是省省心吧!”
苏白却不是很明白晏沫的意思,“难不成我就真要随他去吗?这深更半夜的,剪湖一人走在外头,万一……”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晏沫却又夺过话锋,“别太低估了剪湖的身手,他没你想象得那么柔弱,苏公子,我劝你别把他逼得太紧,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晏沫进来时手里提着一只茶壶,这会儿他取过一只空杯子,倒了杯茶递到了苏白面前,“先喝杯茶醒醒酒,然后我再慢慢与你聊。”
“聊什么?”苏白喝下茶,后又抬眼将晏沫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晏沫公子,你能帮我对吗?”
“帮你?”晏沫闻言顿然笑了,“当然,不过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帮你,苏公子,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倘若剪湖真的跟了你,你能给他什么?”
苏白一愣,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能给什么?应该是只要剪湖要的他都能给吧,可是这回答又显得太过敷衍,若真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回答,他想大抵该是如此,“予他一生安康,子矽不敢承诺太多,但至少,我所答应过的,此生不悔。”
“好,我帮你。”晏沫提起茶壶,又给苏白倒上一杯,转而也给自己倒了杯,“苏公子,晏沫与剪湖也算是旧交,作为朋友,我自然也想看到他过得平安幸福,但愿你今日所说的这番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不是,我是认真的。”伴着苏白的话语,晏沫又微微一颔首,“嗯,剪湖并非铁石心肠,相比之下,你更算个心软的人,要让他动心,其实并不难,喝茶吧!”他端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而后扬起唇角,浅笑而语,“你且听我与你细细说来。”
卷玖 见血之赌
晏沫虽为三人中年纪最小,然而却最早勘破此红尘乱世。仍记得年前有一回去烧香,在那山头破旧的庙里晏沫曾撞见了一位年迈的道长,是时那道长与他聊过一番,其中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是说:“人于世上总分卑贱,死后却都不过白骨一具长眠土下,倒不如放宽眼界,实则谁都不比谁贵上几分,谁也没比谁清白多少。”
晏沫知道道长最后的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的确,谁也没比谁清白多少,纵然此生沦落欢馆又如何,待至轮回,下一世谁比谁更位高权重,没有人说得准。
晏沫虽对世事了然,却也难免偶尔神伤,自己的这一生他看到了尽头,想必是不会有何出息,日后只盼有个容身之处,可让铅华洗尽后得以静守来年。
“晏沫公子?”苏白等了一阵,未见晏沫启口,则又轻唤一声。
晏沫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人前出了神,便又歉意地笑了笑,“叫我晏沫即可。”他重新端起茶杯,又浅抿了一口,“我看得出来,剪湖对你并非完全没有意思,他那人不过是太过固执,一来他放不下离慕染,二来,是他没有勇气再迈出一步,他害怕受伤,也害怕伤了别人。”
“可是我明明跟他说过……”苏白话未说完,晏沫却先竖起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接着又给对方空了的杯中添满了茶,“我对你跟他说过什么没兴趣,而剪湖他从来不相信誓言,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慕染的责任,我最初认识剪湖时,他便是如今这副模样,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
苏白细细回味着晏沫的话,似乎能明白了一些,“那么,我要如何让他相信我?”
“少言多行。”晏沫放下手,轻轻抚过杯口边缘,“让他感受到你的真心,而并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
苏白觉得晏沫的话虽有道理,但却好似纸上谈兵,何况,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吗?晏沫仿佛也能看出苏白的心思,于是又笑道:“另外,你还要想办法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心。”
苏白听到这里,附和地点点头,“那么,我要怎么做?”
“让他痛啊!”晏沫答得理所当然,而苏白却是懵了,“什么?”
“不是说‘当你会为了一个人心痛,那就说明你爱上了他’吗?那你就让剪湖为你心痛吧。”晏沫并没有看苏白,而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杯子。
倒是苏白听他这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听到方才我与剪湖的谈话了?”
至此,晏沫才抬眸瞄了苏白一眼,“你想多了,我不屑做偷听之事,只不过那句话,剪湖也曾同我讲过而已。”
“原来如此。”苏白想到自己误会了晏沫,不禁又有些脸红,“很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
晏沫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他只是莞尔一笑,又接着启口,“我也确实很想帮你赌一把。”
苏白微微一愣,“赌什么?”
晏沫眉目轻弯,“就赌……”他刻意拉长了尾音,许久后复又接道:“赌他心里有你。”
苏白一听晏沫此话,两眼都要放光了,“能赢么?”他紧张地问道,可话出口后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太蠢,既然是赌,那么现在又哪里料得准输赢呢?
然而晏沫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他说:“能赢。”
苏白坐得很端正,他认真地凝视着晏沫,用恭谨的语态问道:“那么请问,筹码为何?”
“我要你受伤见血。”晏沫很坦白,此话他说得直白并近乎残忍,“倘若剪湖知道你快死了,这样都逼不出他对你的爱,那么我也爱莫能助。”
“见血……将死……”苏白低头又想了一番,总算明白了晏沫的打算,只是他仍略有担忧,“剪湖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吗?”
“如他对你真的有那份心思,当知道你重伤命悬一线之时,无论真假,他都会焦急万分,反之,则说明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你。”言下,晏沫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拔出刀鞘,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那锋利的刀刃之上,久之,才缓缓问出一句,“你敢吗?”
苏白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不仅仅只是一个赌,也并非是在演戏,晏沫要的是实打实的挨刀子,真真正正地见血。
苏白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静默了好一会儿,起初晏沫只当他是怕了,后来再听他启口时,不料竟是无比坚定的语气,“当然敢,就算为他真的死了我也不怕,只是有点遗憾吧,毕竟曾经说要照顾他一辈子的。”
晏沫听他这么说,忽又笑起来,“又没要你真的死,只是让你做场戏罢了,要你见血,也不过是为了让戏更逼真。”说话间,他又重新给匕首套上了刀鞘,“接下去就等吧,等天破晓,剪湖应该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