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下——司徒舒憬

将合上翻盖的手机捏在手里，韩煜楚脸上重新戴上炫目的笑。

“嘿，这里”

远远地，宁君宇看见化学学院主席宽大的手掌在人群里显眼地左右晃着。

因为人数多的缘故，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脸上顺流而下。

“我说，这两人还真是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啊”

外貌粗狂的男生边推林幕垂的身体，边调侃地对旁边两人说着。

林幕垂脸色沉静。

张无殇没有所谓。

自觉无趣，原本心情不错的男生无奈。

“胡帆，从哪里进去？”韩煜楚精致的娃娃脸上闪着光芒。

每次一看见这张可人的脸，男生总忍不住出声逗逗这个动不动脸红的小朋友。

“韩煜楚，这么长时间不见，长的越来越标致了啊。”有意无意朝立在他旁边的宁君宇瞟几眼：“看来养的不错”

红晕依旧染上双颊，但从他紧拽着的衣角，胡帆看到了和以往不一样的东西。

宁君宇眯起眼睛。

“快带我们进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怎么是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可是公认的金童玉女，全学校的传说”。

没有在意其他几人已然微变的脸色，男生津津有味地径自调笑。

暗自摇头，宁君宇在心里苦笑，他伸手在男生头上打了个爆栗。

“不要说这么多废话，时间都快到了。”

被这一说，终于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胡帆一拍脑袋。

“哎呀，快快快，跟我过来”

在排着长队学生的侧面，有一个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四人跟在胡帆身后。

窄得只容一人通行的路径内，依稀可以听见外边讲台上主持人“喂喂”的试音声，和着学生兴奋的哄闹，几人耳边隆隆作响。

路径不长，没过几分钟，韩煜楚就已经可以看见站着各院主席的后台。

正低头看着演讲稿，各人忙得不亦乐乎。

“嘿，韩煜楚和宁君宇来了”

胡帆上前朝大家打招呼，似乎对于众人来说，这两人的到来，是一件非常瞩目的事情。

原本各自沉浸在文字里的同学纷纷抬头，看见一前一后的两人暧昧地笑笑。

“今天是谁上啊？两位”

“我啦”韩煜楚擦掉脸上的黑线：“谁上不都一样吗？”

“是啊，都一样啊。”

意味不明的笑意终于让他反应过来。

“啊，你们说什么东西呐。”

宁君宇将炸毛的韩煜楚扯到旁边：“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嘴巴这么闲”

“呦呦呦，这是妇唱夫随啊！”热闹的调笑声从房间内里传出，欢腾的屋子中，只有林幕垂和张无殇凝着脸色。

从门内走出，因为比其他几人低一届的，张无殇独自走向前排。

前台的贵宾席里，各位领导已经安然就坐。

和所有冗长的开学典礼一样，某位大领导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说。

正当他唾沫横飞的时候，人头攒动的座位里，靠近后边的一排内，一个空着的座位旁边。

宁君宇正接到一个来电。

在前排学生的掩护下慢慢俯下身，他轻声嘱咐，让电话那头的男人从不显眼的后门走进大厅。

铁质的大门缓缓被推开，穿着风衣的许展江一眼就看见夹在后排的空座位。

他压着脚下的声音，矮着身子快步走到宁君宇身边。

“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啊，只不过顺道来看看你”他狭长的眼睛里瞳孔明亮：“怎么？不欢迎啊？”

狡黠的笑意如罂粟一般在他脸上狠狠地绽放着。

宁君宇斜眼看他，嘴角有一丝宠爱：“有事快说，没事就走。”

“君宇”扭扭腰，许展江摆出一副受伤模样：“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人家，人家好寂寞啊”

打算直接无视他的撒娇，宁君宇转回头看台上的演讲。

这个时候，大会议程里的第一大项已经结束，按照惯例，接下来上场的应该是今年大一新生的代表。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宁君宇再次在没有预期的状况下看见张无殇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是他”

许展江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没有想到吧，你弟……”差点说漏嘴，许展江赶忙改口：“张无殇还是个这么强悍的人哈”

“是，的确没有想到”

因为太多人窃窃私语，宁君宇没有听见他的前半句话。

原本轻松的脸上浮现出忧虑，出神地看着台上那个泰然自若的张无殇，宁君宇总觉得放心不下。

他动了动嘴唇。

“展江，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面对如今正锁着眉的宁君宇，许展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妥帖。

“他啊”

“冷漠，不懂爱，所以做事情可能比较偏激，也有时候会很不成熟，会意气用事。”

深深地看向似乎正散发着光芒的张无殇，许展江自己也是思绪万千。

“所以”

讲到这里，他将宁君宇的脸扳向自己：“要是有一天他做错什么事情。”

严肃的神色转而变得俏皮：“你一定要原谅他。”

宁君宇没有动作，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进许展江的眸子。

许久，许展江放下搭在他颊上的双手：“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哦。”

他靠近宁君宇，右手覆上耳朵。

“舰上的事情出了点小问题，可能什么时候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嘴上说着令人担忧的事情，脸上却还是笑笑地有一股邪气。

从宁君宇旁边挪开，许展江朝他眨眨眼。

“我先走了哦，你慢慢享受”

若无其事，他和来时一样悄悄退出会场。

一下子陷入沉思，宁君宇耳边只能听见刚才许展江对自己说的那些显得有些矛盾的话。

张无殇，你到底会给我和青龙帮带来什么呢。

第65章

“宁君宇，宁君宇”

回过神来的时候，韩煜楚那张娃娃脸正张着圆圆的大眼睛挡在自己眼前。

伸手把他拉到旁边为他留下大的座位。

“咦？”左右张望几眼，韩煜楚没有找见林幕垂的影子。

“林学长呢？哪儿去了”

“刚坐下没多长时间就被叫出去了”

“谁叫的？”写满问好的脸蛋在宁君宇眼前晃悠。

“校团委那边的领导”

宁君宇看韩煜楚还没明白，索性讲个透彻。

“可能是被团委那边看上了，估计今年我们学院的新一届团总支主席就是他”

“团总支？不就是前几天刚和我们吵了一架的那个吗？”

“是”

听到这样的答案，韩煜楚郁闷了。

“那前几天那件事情怎么办？这样怎么和林学长交代嘛！”

小嘴已经开始撅着，宁君宇安抚性地环上他的肩。

“没关系，再想办法”

这边刚刚说完不久，韩煜楚就听见前台传来校团委领导低沉的说话声。

一页一页翻着他粗糙的手里那本镶了金边的花名册，韩煜楚听见，物理学院的新一任团总支主席是林幕垂。

掌声如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但韩煜楚却充耳不闻。

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是自己预见的，林幕垂和自己争吵的情形。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摇晃宁君宇靠在他一边的手臂，失措得完全不像一个能胜任主席职位的学生。

没有办法，宁君宇双手抓牢韩煜楚不让他乱动。

“韩煜楚，办法已经有了，你不要担心”

一直不安分的人终于停止了挣扎。

“真的？你和我说说看”

对于韩煜楚这么大的转变习以为常，宁君宇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他不太让常人理解的跳跃思维：“到时候再说，现在先安静。”

马上听话地坐好，悬着的心踏踏实实地着陆。

韩煜楚将脑袋重新转回前台。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安放在座位上的话筒。

“会议的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

咳嗽几声算是清了清嗓子，打着领带的领导看向台下。

“现在学校有一个‘美新杯’创意设计大赛，报名范围是新区这边大一大二的学生，这个是我们省每年都会举行的一个创意比赛。如果得奖，就有机会直接保送到高一级研究院进一步学习发展，机会比较难得，希望大家好好把握。”

讲完最后一句台词，中年男人从容推开座椅。微笑着和台上剩余几人说了再见。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从后门退场，观众席里还没接到通知的学生按捺住性子蠢蠢欲动。

手上多了本红皮聘书的林幕垂从侧门走出，沉着步子走到宁君宇和韩煜楚两人眼前。

“韩煜楚，宁君宇”他在周围愈渐嘈杂的环境里对两人说话：“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正好”宁君宇低头扫过自己落了些灰尘的鞋面：“我也有事要说”

“那走吧，我们一起吃饭去”窃窃开心的韩煜楚赶紧催促两人出门。

林幕垂眼神向观众席的前排张望一下。

“再等等，小殇也和我们一起。”

“学长，冒昧问一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从宁君宇口里听到这样的问话，林幕垂感觉有点奇怪：“怎么？”

“只是好奇。”

“他和我一起长大，现在”林幕垂不知道宁君宇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于是改口接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最重要的？”睿智夹在他的笑意里，宁君宇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形容词。

过道里学生渐渐多了起来，推推搡搡地让林幕垂不得不退进两排座椅之间。

微皱着的脸侧在一边，他看见张无殇身边一个学生朝自己看了，不知怎么，马上匆匆别过头和张无殇分了手。

因为太出神，他看不见背后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有着多少失落。

蜂拥在会场出口的学生渐渐少了，张无殇懒懒地从那些还在削尖脑袋往门外钻的学生后面走到三人眼前。

姿势不很明显地颔首，韩煜楚看得出这个男生身上有的那股子孤傲。

“去‘复机’吃麻辣烫吧！”他小心询问剩下的三个人。

“复机”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小吃店，就在学校小北门出口拐角的地方。因为干净卫生和他独到的酱汁味道一直很受H大学生的欢迎。

当四个人各自揣着心事来到店门外的时候，正是客流量的高峰期。

楼下不太大的空间已经被学生堵得水泄不通。

脸上笑着花的老板娘穿一身有着油烟味儿的围裙上前询问几人打算吃什么。

“还有座位吗？”

唾液腺不受控制地分泌唾液，韩煜楚直接问挽着头发的妇女。

“一楼满了，不过可以在二楼安排到座，四个人？”

点点人数，她笑着把几人领上楼。

仅剩的座位没什么挑，四人就在最近的长方形餐桌上坐下、

“先去那边选菜。”

“你要不要去？”宁君宇问已经稳稳坐在凳子上没有挪动的韩煜楚。

“你帮我选吧，我在这里看着座位。”歪一下脑袋，韩煜楚想了想不放心：“我要吃海带，蟹肉，撒尿牛丸”

“冻豆腐，金针菇，藕，土豆……这些够没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宁君宇”真想没有形象地翻下白眼，宁君宇其实想说，你每次点的都那几样，我能不知道吗？

等到穿着白褂子的厨师从沸腾的热汤里掏出四个人的东西，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

“你有什么要和我商量的？”

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水蒸气的熏陶下变得模糊不清，林幕垂索性把眼镜脱在一边。

“你先说。”

即便是麻辣烫，宁君宇也可以让它清汤清水。除了本身的调味品，他没有加一点多余的东西。

也不推辞，林幕垂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是关于团总支的事情。

上面飘着一层火红火红辣椒油的汤汁很辣，一口呛在韩煜楚咽喉里。

“咳咳”

林幕垂从桌子下层抽了面纸递给他：“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是有个好的提议，不会让你和宁君宇难做。”

自顾自喝汤，张无殇头也不抬。

“今年我想让团总支和学生会一起办晚会，这样一来既可以化解两个社团的冲突，而且比各自办晚会来得方便，节省时间，质量也能保证。”

“厄”因为辣极，韩煜楚眼睛里已经泛出些水汽。

“我觉得不错”

手掌轻拍他的背，宁君宇朝林幕垂这么说。

“我……我也赞成”虽然还没完全顺过气，韩煜楚举手表示同意。

“这样的话，要在主办方那里写一笔团总支就没有问题。”将早放在一边的温水递到韩煜楚嘴边，宁君宇面无表情。

“你要是有弟弟，一定会很幸福”

林幕垂没想到外表如此刚毅的男生有着这么细腻的一面。

抬眼，宁君宇尴尬地笑一下：“但愿没有这样的弟弟。”

“不想要？”一直沉默得几乎被人遗忘的张无殇突然开口。

吓了林幕垂一跳，也吓了宁君宇一跳。

又用那种危险的眼光看他，张无殇听见他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有个弟弟很好玩啊，可以一起打架，一起抢东西吃，为什么不喜欢。”

宁君宇展出一个笑，他伸手摸韩煜楚毛茸茸的头发。

那一瞬，林幕垂看见宁君宇眼睛里多得快溢出来的宠溺和，某些他不敢相信的东西。

“你不懂，快点吃”

韩煜楚涨红着脸看着林幕垂，林幕垂看向张无殇，张无殇眼里的，却是宁君宇。

第66章

忙着“美新杯”创意设计大赛，张无殇已然很多天没有在寝室闲着。

许是忌惮他的冷淡，几个室友和他都没有什么交集。

“你们看什么”

原本只是想提醒一下几位霸占自己书桌，流着哈喇子盯电脑看的室友。

却不料少根筋的单细胞男生以为他也感兴趣。

难得有机会和这个冰山男促进下感情，热情的室友推推包围圈以内看得不亦乐乎的同学。

“哎，我说你们给他让个位置。”

本来没有看这些无聊东西的打算，张无殇硬是被拉进几人中间。

一看屏幕，应该是高一届举办的各个节目评选。

兴致缺缺，又不好马上说不看。

于是耐着性子等待穿着高跟鞋女生的走秀。

“哦，这个女的真有味道，你看那腰扭的”

旁边一个染着黄发的男生去了一声：“什么眼光，你看这个”

手指指的，是一个因为领口太低稍稍有些走光的女生。

“这才叫有味道”

围观的几人笑将起来，纷纷向男生竖起手指。

张无殇冷眼看这群笑得丑陋的同学，不耐得就想走。

“嗷嗷，出来了出来了”

“大二那边说很妖艳啊。”

刚才指出走光女生的学生开口：“听说是学生会从外面的酒吧请的，据说很有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