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白冬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然后白秋走向他的车,准备结束掉这个不算是愉快的话题。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一定是知道了的。”白冬在他身后这样说,然后他又紧接着说,“当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他只有八岁,而此后你们又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我想这些都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感谢你的安慰。”白秋如是说。
然后白秋驱车回家,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负责照顾房子的保姆并不住在这里,她是会定时定点的负责来清扫和做饭。所以,整座房子里,真的是只有白秋一人。
打开电视,无聊的换着台,一遍又一遍,那真的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上百个台,足够白秋按上一段时间。按完之后,在循环往复,重来一遍。其实这个家里本来就只有两个人长住在这里,并不算多,但是白秋这才意识到那缺失的一个对他意味着什么。
突然,白秋按着遥控器的拇指停下了,他开始注意到电视里真在演着什么。
那是一则新闻,一则关于I国警方破获的关于某个I国黑手党组织的新闻,或者说是趣闻。里面说,在I国警方依法逮捕某位黑手党家族核心成员的时候,一名男子冲上来和这名被逮捕的人当街拥吻。重点在于,接吻的两个人的性别都是男性。
而有趣的地方在于,报道这则新闻的记者相信,这个吻代表着的是一个暗号,而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吻。
新闻上的解释说,被吻的人在表达“我不会出卖兄弟”的意思,而吻人的则在表达“我会帮助你照顾家里”。这听起来荒唐极了,也有趣极了。不过,白秋不禁在想,为什么那个吻不能单纯的只是表达一个“吻”呢?
随后,白秋由此神展开了。
白言现在也算是一个黑手党了,对吗?虽然不是教父,但也足够成为一个“核心成员”;虽然白言待的不是I国,但也是黑手党很猖獗的A国。那么,有没有可能呢,有一天,白言也会经历这么一个吻,不管是被吻还是去亲吻。
这样一想,白秋突然有些不怎么舒服。他在脑海试着想象了一下白言去吻某个人,性别还是一个男人的人,然后他发现那样的想象令他很抓狂。
他是说,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同性恋,恩?即使那个儿子并不是真正的血脉。
然后,白秋尝试着将与白言亲吻的对象变成了一个女性……他表示,他同样接受无能。
他太小了,对吗?白秋这样对自己说,他甚至还没有成年。是的,他,我的儿子,白言,甚至没有成年,所以我才无法接受他和任何一个人的亲吻。对,就是这样。
可是,白秋还是忍不住想,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好比……
不,这个想法太荒唐了,他拒绝自己猜想下去。他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一个白冬的烦恼了,难道这还不够吗?事情如果变得更加复杂下去,那对他的生活绝对没有什么好处。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喝一杯牛奶去床上好好睡一觉。鉴于裴安之已经帮他跟公司请好了假。
下午的时候,白秋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一个陌生的号码,外国号码。
“这里是白言,秋,你今天过的怎么样?”电话那头果然是白言。
“哦,还不错。等等,你那头是凌晨吧?”由于时常给白二打电话,所以,白秋换算两国的时差很有一套,很快就知道了电话那头的时间。
“呃,是的。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白言回答。
“我以为你只是去找莉莉玩了。熬夜对身体不好。”白秋条件反射的回答。
“我以为你去找过白冬了。”电话可无法表达出白言的意思。
“是的,我去找过他了。”白秋直言不讳。
“所以,你应该知道了我来这里并不是玩的。”白言试探性的继续说。
“哦,我忘了。只是一时转不过来,但是你还是个未成年,能有多忙?”白秋问。
“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我要参加一个葬礼,并处理因为那个死人而造成的很多后续事情,还有……诸多问题。”白言的话在最后的时候犹豫了。
“那你要注意身体。”白秋觉得他突然不知道该和他曾经以为他们密不可分的儿子说些什么。那个葬礼很肯定就是莉莉的那个最近刚被谋杀了的丈夫的葬礼,也就是白言的亲生父亲,但是他能对此说什么呢?你爸爸死了,我很抱歉吗?还是,你知道你在参加的是你父亲的葬礼吗?这一切都令白秋觉得不知所措。
“恩,我只是打来电话确认你一切还好,并且告诉你,最近我有可能很忙,不可能天天打来电话了,但是我保证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我会尽快打电话给你。”白言所说所做的已经完全像是一个成年人了。
“好的,我们说定了。”白秋回答。
然后他们又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之后就准备挂电话了。
就在白秋准备这么做的时候,那头的白言突然很小声的说了一句:“你是在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而不想和我说话,还是在为我喜欢你这件事情而不想和我说话?”
“你……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白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这句话有多么绕。
“这就是我在离开之前去找白冬谈话的原因,他一定什么都告诉你了,而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去找他了解我离开的原因。”白言回答。
但是那样的回答却让白秋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好像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能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我只是因为了解你,所以知道你要做什么,没有恶意。”很显然,面对白秋的沉默,白言再一次猜中了白秋的心事。
“两者都有。”白秋说了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
但是最神奇的就在于,白言听懂了,白秋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噢,我想说的是……”
“我们之间拥有的将近十年的相处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亲爱的,不管你是否和我有血缘关系,也不管你是否用哪种‘喜欢’喜欢着我,我们之间的那十年都会是弥足珍贵的。”白秋抢先说了出来,然后他说,“你看,我也很了解你要说什么。”
“呵呵,那么,我还可以继续打电话给你,对吗?”白言的话里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是的,其实我更想你说的是,我还可以继续回来住。”白秋说。
“我很想你,秋。”白言说。
“我也很想你,儿子。”白秋说完就果断挂了电话。
说真的,他确实很尴尬,因为在白言的提醒下他发现他正在跟一个喜欢他但是他们却以父子关系相处了近十年的人说话。不过,最后一句“儿子”,白秋不确信他是想要白言知道他们的关系仅止于此,而是让自己知道。
一个月之后,白秋在白冬的公司里成功的立了足,而白言再次打来了自上次那通电话的第二通电话。
“我们可以视频吗?”白言问。
“我去开电脑。”白秋笑着回答。
然后时隔一个月,这对已经不再是父子的人通过网络再一次相见了。
白秋打量着白言,他看上去好像比一个月前消瘦了一些,下巴更尖了,一脸的疲惫之色,以及他穿着一身很老成的黑色西装。白秋对此唯一的感想就是,黑西服难道是干黑社会这一行的职业套装吗?他突然真的很想问白言,你现在是否有一辆宾士车。
“是的,我有一辆黑色的宾士。”白言笑着开口,很显然的,他已经从白秋的眼睛里看到了白秋在想什么。
“噢,这可真是,毫无新意。”白秋打趣。
“因为黑手党也是很有历史的一个职业。”白言回答,“你知道的,‘有历史的’往往都代表着一沉不变。”
“看来你在那么迅速培养了你自己的幽默感。”白秋说。
“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的幽默感也被迅速的培养了起来。”白言有样学样。
“嘿,有这样说你自己的父亲的吗?”白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后悔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更希望我们是什么。”白言这样说的时候,突然很严肃,“而对于那样的关系,我这样说就不会显得……”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白秋不得不承认,他转移话题转移的很生硬。
“还是那样,很忙。”很幸运的,白言很配合,跟着转了。
“你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好,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白秋说。
“我会的,你看上去倒是不错。和白冬渐入佳境,恩?”白言的似笑非笑。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白秋老实的回答。
“我有权利知道我未来后妈,或者后爸,不是吗?”白言勾起唇角。
“我以为你已经否认了我们以前的关系。”白秋说完之后真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不,怎么会。我只是更希望和你发展另外一段关系,如果你给我这个机会的话。当然,如果你不想,那么我会在我的理智前面画条线,绝不越界。”白言依旧在笑着。
“你会回来吗?”白秋再次生硬的转移回答。
“当然。”白言回答的很笃定。
“什么时候?”白秋终于露出了真正的喜色。
“某一天。”白言抿唇回答。
“没有一个具体的期限什么的?”白秋的表情有些困惑。
“直到你需要我的那一天。”白言回答。
“我现在就很需要你。”白秋有些急迫。
“我说的是另外的一种需要。”白言说完之后就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白秋。
而白秋则沉默了。
经过一段沉默之后,白言自嘲的一笑:“我们又转变换一个话题了,对吗?”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开启一个话题到最后总会……再次回到同一个问题上。”白秋说。
“殊途同归?”白言开着一个大家都不会笑的玩笑,然后他说,“我想让你知道,我这不是青春期的荷尔蒙过剩,又或者别的什么。我是很认真的,就像你曾经对白二所说的那样,我很有规划性,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我喜欢一沉不变。”
“你偷听我的电话?”白秋逼着自己去关注一些奇怪的方面。
“不,我只是……只是好奇。”白言说到这里的时候面露一些羞愧的样子,“我很抱歉,我偷听了你的电话,并且让卡洛帮助了我。”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卡洛的意义?”白秋突然很认真的问。
“从一开始。”白言低下了头。
“哦。”白秋只剩下了这一个回答。
“那么,我能接下来每天都和你视频吗?”这次是白言转移了话题。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白秋回答。
“当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我……会一直有时间,对你。”白言的说话方式再次回归了他刚来到C国时的那种C国的语言A国化的语序。
……
再一个十年之后,在白秋和白言有了三千六百五十二个视频之后,白冬去世了。
那年是白秋和白冬正式住到一起的七周年,白秋笑称其为,我们的七年虽然没有被小三插足,但是却被死神插足了。白冬走的很安详,他回光返照的那个上午一直在握着白秋的手,告诉他说他有多么幸福,以及他觉得这七年有多么的不真实,以及他有多么的爱他。
白秋在当时就知道白冬不行了,因为感情一向内敛的白冬从不喜欢说爱,他更喜欢用实际行动去做爱。而当他这么反常的时候,就足以说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每一个童话故事之所以显得甜美,只是因为结局是定格在了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候。
而现实之所以显得残酷,则是因为它的结局一定要演到所有人都死了。
十年前,白言的亲生父亲死了。
那之后的一个月左右,莉莉死了,白秋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也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莉莉和她的丈夫争斗了那么多年却才突然有那么一天急迫的花了大把的钱派人暗杀了她的丈夫。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次白言和白秋在视频里穿黑色西装的真正原因,那天是莉莉的葬礼。
七年前,白秋的养父终于没能挺住,在病床上结束了他后面几年几乎只能靠呼吸机才能活下去的生活。遗产问题毫无争议,家族产业和老宅归了白冬,剩下白父私人的财产统统留给了老伴,另外白家三位子女均无一丝财产。
这是白家历来的规矩,而也就只有这样,才保证了白家一百多年来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钱全部集中到一个能干的后代手里了才能达到最大功效。
而其余子女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要么靠自己出息,要么等死。
那之后不到三天,白秋的养母也死了。死于伤心过度,老家人总是很脆弱的。白母死后的财产,也就是她个人这么多年来的私房钱以及白父留下来的财产,一式四份,很平均的分给了她的四个孩子,包括白秋也有一份。
老太太看上去很公平,但其实也是很偏心的,因为她到死都还在对于白秋抱有愧疚,但财产却还是看似公平实则为自己儿女多谋划的分配干净了。这就是她的本性,一辈子都没改。
而当时所有的媒体都在奇怪一个问题,为什么遗嘱里丝毫都没有提及多年前赴美留学的白家长孙,也是唯一的孙子白言。而这个问题,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疑惑,白家不会给出答案,而旁人的胡乱臆测又岂能算数?
不过大部分人都认同了一个观点,白言这个嫡子只是养子所出,算不得数的。
五年前,裴安之死于一场飞机事故。对于那个死法,在白秋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也是在那个时候,已经真正长大的他才明白,没有谁是真正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哪怕完美如裴安之者,也会因为一场飞机事故就轻易的被夺去生命。那个在所有人看来仿佛永远都不会死的男人,就这么轻易的去了。裴越的演绎生涯也因此彻底结束。
裴安之的遗嘱也颇有些意思,自己的事业留给了裴越这个他明知道不成器的,私有财产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用于救助Z国的孤儿,最大的一处房产留给了妻子,简单明了的分配方式倒是与裴安之一向的风格很不符合。
而媒体们再一次奇怪的焦点就变成了,为什么遗嘱中没有提及白秋这个一向为裴安之所宠溺的亲弟弟。最后,这个结果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其实裴安之不是没有留给白秋什么的,虽然遗嘱里没有提,但他早先给白秋准备的房产、车子、存入银行里的钱可都是写的白秋的名字,自然算不得他的遗产,而是白秋的私有财产。而且,他也托律师给了白秋一个钥匙,在那把钥匙能够打开的保险柜里,是一份签署着以白秋名义建立的信托基金。市价……就在此不提了。
而现在,白冬也去世了,在他还不到六十岁的时候,他的死再一次证明了高智商人群无法长寿的论调。
白秋伤心吗?当然。只不过,他们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白冬,白秋,以及很多人,都知道白冬将要不久于人世,这两年的时间可以说是一个从上帝手里偷来的,那之后的每一天他们活的都很高兴。